考“捐”
作者：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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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捐”
作者：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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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捐” “捐”这词很重要，因为世界离不开捐。早年闹灾，向灾区捐物，有啥捐啥，不嫌其少，不嫌其旧；现在捐物不多了，捐就是钱，或者跟钱一样解决大问题的物，例如房一座、车一辆之类。我此生的前十几年是计划经济，穷人多，衣不遮体，挨家要饭。那是真要饭，哪怕是吃剩的渣，也狼吞虎咽。我小时几乎隔天就有河南山东人上门要饭，那时我家也饿，可奶奶常偷着把要饭的让进厨房，我放学遇过几回，跟奶奶呕气。有一回站着一个浮肿得像胖头鱼似的姑娘，脸对灶台，捧着碗，碗里是高梁米稀饭加咸菜；她不敢看我，低头狂吃，还控制着尽量不出声。奶奶笑着看她，眼睛却流泪，还向我表示歉疚，因为孙子不高兴了。我心疼姑娘吃了奶奶的饭，恶心她脏了我家的碗，还要避开她可怜的目光，因为我还存有孩子的同情心。爷爷反对奶奶，说自己孙子还不够吃呢。但奶奶禁不住要饭的乞求；爷爷耳背，又总在卧室躺着，奶奶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其实爷爷听到了，总是叹气而已。现在要饭的不然，只要钱，连肯德基都不要。我上街，有人跟我要饭，我就说你跟我去饭店，我给你买炖肉米饭。十年间，从未有要饭的跟我去饭店，我因此未给过他们钱。 汶川地震那会，总理对灾民说：“全国给你们捐钱捐物，物呢，现在生活好了，捐就只要新衣服。”我除捐三次款外，还随单位捐过衣，可没捐成。为什么呢？本来这年头人都跟皇上似的，衣服换着穿一周也不会重样，捐新衣是小菜一碟儿。可我不同，我有计划经济病，衣服一季就二套，洗这个穿那个，并无结余。但我不能说没衣服，就交给工会李姐二百元，请她代我购捐。一周后，大姐把钱退给我，说她儿子新衣服多，替我捐了几件。 薄熙来掌政当年，下令吃国家饭的人，年末按行政级别和技术职称，向困难职工捐款某某元某某元。此例迄今未停，办法是从工资扣。这方式几乎人人不满，认为这不是捐。写到这里，翻词典查：“捐：献助”；追踪下来，查“献”：“恭敬庄严的送给”；继续追踪，查“送”：“赠给”；“再查“赠”：形声，“从贝，从曾，曾亦声”，“贝”指财物，“曾”意为“重复使用的”、“二手的”。“贝”与“曾”联合表示“把自己用过的但仍然保有使用价值和交换价值的财物无偿送与他人”。 绕一大圈，原来捐即是赠，本义是把自己用过的旧物无代价地送人。这本义很对，因为人总要先满足自己，有余力再帮人。有人说未必，焦裕禄省吃俭用至极，省钱给穷人，雷锋也如此。这话对，可他俩并未逃出捐或赠的本义，因为他二人首先是自己吃穿并养家，谁也未宁可自己饿死也要捐助别人。有人说有啊，烈士在生死存亡之际，把生留给战友，自己牺牲，怎么解释？这个我懂，这叫捐躯，就是把命给捐（舍弃）了。可这是特殊事或特殊人，不能当常例来解。为什么号召大家学习把生留给别人呢？就是因为只有极个别人才能做到。可这号召几乎无用，极个别的人和事能学吗？不必说死，就说钱，要大家都像雷锋那样除刷牙洗脸用具外，所有钱都捐出去，谁能做到？何况雷锋也没像宣传的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他的照片还穿着皮上衣呢，那是全民穷得丁当响的年月啊，我直到改革开放十年了才穿得起呢。所以，捐的本义反映了社会现实和人的本性，老祖宗不傻，字的含义搞得很清爽。捐钱也是同理，钱多也属于“重复使用的”、“二手的”。比尔盖茨富可敌国，捐得近乎于裸，有人以为这行为颠覆了捐的含义。其实没有，因为他再能花，也花不了这些，花不了的钱跟废物没什么区别，捐了还可以换来心灵安慰和好名声。有人说可以挥霍呀。这是外行话，挥霍对他而言没意义，就跟我对高档服装没兴趣一样。 所谓定义，就是用此概念解释彼概念。送就是赠，赠就是送，这近乎先有鸡先有蛋的概念游戏其实理论上并未说清，但人的实际感受是清楚的。这好比说人有四肢，四肢什么样？你不知道？告诉你，就是狗那样，狗不就有四肢吗？你明白了吧？问狗的四肢什么样？答，就是人那样，你没见过人吗？你明白了吧？转一圈，理论上其实没说清，但实际明白了。学问有时很有趣。 不过词义是随时间演变的，捐的含义现在变了，有的词典就直接写“把财物无偿送给别人”，至于是否“重复使用的”或“二手的”无所谓。但不管怎么变，只要称捐，“自愿”是不变的，否则不成了课税或罚款了？ 捐是自愿，可在咱中国，现在变味了。中国人好面子，心里不满嘴上不说，打肿脸充胖子，白天好事装积极，夜里跟老婆骂娘。我小时学校号召学雷锋，每人帮老人干一件活儿。总干谁也不爱干，但不干不好意思，只好去干。灾区苦成那样，捐是大义，先去搞清是否自愿？你好意思吗？西方人不然，西方人比咱们愿意行善，可必须自愿，你强迫他，他会较真，到法院起诉你。我就奇怪，国家领导是怎么想的？借给美国几千亿，救灾就差这点钱吗？这种摆给世界看的小儿科把戏不丢人吗？所谓捐款，本应是你十块我三千地随自己意往箱里投，可我们呢？一个级别的人捐款一样多。这好比钓鱼，有钓一筐一边大的鱼吗？不是骗人吗？所以在中国，捐，成了虚假、作秀、强奸。官们一边整月工资地捐，一边成捆钞票地捞，去年还报道几例官资助贫困女大学生，竟然令女学生上了他的床，这种捐的含义老祖宗是想也想不通了。 捐变了味儿，在于国民的愚昧，愿捐的和不愿捐的混到一起无区别，香臭不分；被强迫却又不敢反对。汶川地震那会，众人在网上骂某明星才捐二百万，太少啦！可见在中国捐也是不易的。我单位有一位较真的老兄，年末时坚决不捐，说捐不是自愿吗？我不自愿。结果呢，所有同事，本来都对强迫捐不满意，却一致认为这位抗捐者不对，表现在一是抠，二是愚。可见，在国民如此素质下，抗捐是不行的，就像文革，都喊毛泽东万岁，你张志新一人喊毛专制，国民不打死你才怪；其实张志新并非死于四人帮，是死于国民。鲁迅写《药》就是此意，华老栓本是专制受害者，可对试图推翻专制的秋瑾，他却绝然会维护专制。 2013-0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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