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杀了堂头大和尚】节选五:观音殿
作者:更的的
|
|||||
【谁杀了堂头大和尚】节选五: 观音殿 观音殿。 菩萨戴风帽、披长巾,右手持净瓶,瓶中插柳枝,左手结大悲施无畏印,凤目微张,樱桃小口笑吟吟的。 一副楹联:“音可观乎?士何大焉。”谁写的?大不敬。但是颇有禅意。 还有一副:“杨柳枝头甘露遍洒;莲花座上佛光普照”,这就比较大路,比较匠气,虽然对仗工整。 庙里有和尚。 一长列和尚迤逦而来,很有氛围。 圆惠、圆觉两位带着少林一干僧人正在按例行香。什么是行香?就是和尚排列纵队手持香火,绕着各殿菩萨神仙兜圈子。嘛哩嘛咪訇,一圈要兜半个时辰,兜出新汗来。兜完了圈子坐禅,坐完了禅再行香。文武之道,一张一弛。不然这帮老少爷们干什么呢? 不干什么就要出乱子,饱暖思***,和尚亦如此。 兜圈子,兜圈子,手持香火兜圈子。脚步在缓缓走,嘴里在南无南无诵佛,心思却在高速运行;坐禅,坐禅,草蒲团上稳笃笃,坐得如死人般一动不动,呼吸似乎停止了,然而心思当然不能一动不动。 什么心思?当然各人有各人的心思,心思又不写在脸上,谁知道别人想什么,尤其不知道饿得半死的和尚想什么。有人曾云:浩瀚海洋深不可测,比大海更难测的是无垠宇宙,比宇宙更难测的是人心,比人心更难测的是和尚的心。 这是什么话?和尚觉得这话很没有道理,简直比蛮不讲理更蛮不讲理。 肚子早就空了,好不容易捱到食时。午时未到,云板有气无力响起,开饭了!南无阿弥陀佛,大批和尚轰隆轰隆散伙,急急忙忙取了钵、箸来打粥,拔腿跌跌撞撞往斋堂飞奔。 虽然饿极了,但是飞奔起来很迅速,这是最后的斗争,而且,又都有拳脚功夫的。少林出身的,哪里会没有一些本事呢?饿虎扑食一般,即使托着瓦钵,施展轻功依然身法敏捷。 刹那间观音殿里静悄悄,针落下也听见。 身边没人,圆惠和圆觉落在后面。圆惠胖一点、矮一点,圆觉瘦一些、高一些,不仔细看便看不出,孪生兄弟一般。很体面的俊俏和尚啊,唇红齿白、面如傅粉,年纪轻轻、文武全才,而且在少林已经进入核心领导层后备梯队,进入少林核心领导层也就是进入了江湖未来的领导层,前程不可限量。 圆惠忽然驻足,朝圆觉微微一笑,做了一个手势道: “阿弥陀佛,可怜可怜。” 圆觉也停下,道:“老板也太过分了,贵鬻豪夺,败坏常住。” “丛林兴衰,在乎住持,似这般模样,终非长久之计。” “老板自然有老板的打算。” “什么打算?” “我不是老板,不知。” “老板出任住持,当以安抚各殿僧众民心为要。” “也不一定,这叫做下马威、煞威棍、新官上任三把火。老板说,人心是永远不会满足的,这山望着那山高,好了还要好。如果吃足了苦头,忽然给些甜头,那便感激不尽,感激涕零甚至感恩戴德、刻骨铭心。譬如拜菩萨,遇上慈眉善目笑口常开的就觉得好欺负,碰到凶神恶煞奇形怪状的反倒怕得要死,礼拜之心格外虔诚。” “这叫做贱吧?” “老板说,人都是贱人,只是自己不愿承认罢了。” “道就在市井之中,说起来还是达盛当铺理解少林,体谅少林的苦衷。” “银子回来了?” “嘻嘻,银子?没见着。老板近日神色从容,想来达盛典当行不会作弄人。” “那可是一大笔银子。” “确实是一大笔银子。” “连本带利还回来也不一定是好事。白道八大派个个跟着少林都把口袋掏空了去投资炒作古董,把所有现金资产棺材本都搭上去了。倘若达盛典当号偏偏眷顾少林,这消息要是不慎传出一丝一毫口风去,少林百口莫辩,从此就是江湖罪人。” “少林何曾惧过哪家?” “不错,少林不惧哪家,难道少林不惧江湖?” “没了少林哪来江湖?” “没了江湖又哪有少林?” “天塌下来有长人顶着。” “不错,这一招且看老板如何应对。” “老板后面有银子撑着。” “不见得,少林那点银子最多也就是维持少林自个儿一年半载的吃喝开销,哪里能派其它用处?再说银子究竟有没有回来谁也没见着,是说不准的事情,达盛老板那里哪次来人是给外人知晓的?” “也许不止那点银子呢?” “那事情更大。” “江湖难道就不会发现侦察到一些踪迹?” “江湖?哈哈哈哈,江湖最惧的就是少林,从古至今,江湖好汉辈出,行侠仗义、争强斗狠,也就是自己和自己死磕。别说没有什么证据,就是抓到了把柄,什么时候见到曾经和少林过不去?和少林过不去就是和少林、武当、峨眉过不去,和这三大门派过不去就是和武林过不去,到头来也就是和自己过不去。” “也有道理。”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说不得,说不得。” “且喝粥。”圆惠、圆觉相视一嘻。禅宗打机锋,别人都不懂。 “二位且慢。” 谁啊?竟然能躲过圆惠、圆觉的听力?橘红帷幔后缓缓迈出来了一个老僧。 老僧慧璁。 慧璁是慧琳的大师兄,少林慧字辈中最年长的。 圆惠、圆觉阖首礼毕:“师伯还没去食药用斋?”食药,就是喫饭,和尚将吃饭进食一概看作是维持皮囊运作的吃药,所以如是说。
“两位近来春风得意。” “师伯过奖,弟子遵住持之命,勉为其难,为少林服务。” “很好,很好,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拍死在沙滩上。少林本当吐故纳新,不断增添新鲜血液,培养后进人才,惟其如此,才能宏大佛法,发展少林绝学。” “师伯说得是。” “刚才听得两位议论什么少林的银子回来了,是怎么一回事?” “师伯听差了,弟子有说什么银子的事吗?” “出家人不打诳语,刚才分明听见两位说达盛典当行特别理解少林,体谅少林,眷顾少林,将一大笔银子原封不动送还给了少林,所以慧琳师弟出任住持有恃无恐,成竹在胸,从容上任。” “弟子说过吗?我没有听见,圆惠师兄你说过吗?” “绝对没有。” “那你听见谁说过吗?” “我刚刚听见师伯说过。” “分明是你们说的,要是快一点,声音都能抓回来。” “绝对没有。” “是啊,这等经济往来的大事我们怎会得知?师伯如有疑问,应该问方丈去。” “哼哼,小鬼头,当面撒谎,公然犯戒。这少林现在已经堕落成什么样子了!” “什么样子?少林的样子不一直如此吗?难道师伯眼里的少林不是这样子?” “呵呵,两个小贼秃,仗着在慧琳身边得宠,目无尊长,犯上作乱。” “师伯教训得是,弟子不敢。” 但见帷幔轻轻晃动,却又无声无息走出一个灰衣白眉老僧来。这个老僧却是个胖子,肥头大耳,肚腩挂到大腿根上,状如弥勒。 老僧法号慧珩,又是慧字辈的,慧琳的师兄,慧璁的师弟。 怪哉,慧珩的太阳穴鼓得有如两半个鹅蛋!或者是肿瘤。 “二位赖得一干二净,老衲却是个活见证。” “原来又是一位师伯,奇怪,这帷幔后面还有多少人藏着?师伯大变活人呐?” “什么话?老衲等在此等候二位多时了。” “噢,原来两位师伯躲猫猫是有事找我们,两位师伯内功精湛,简直是声息全无,跟没有呼吸断气了一般无二,难道这就是据说失传已久的龟息功法?能不能教教弟子。” “应该教,只要你们听话。” “两位师伯有什么差遣,请师伯尽管吩咐。” “呵呵呵呵,如今还有谁敢吩咐二位?” “弟子惶恐,师伯但请指点。” “指点是谈不上了,只是商量。” “阿弥陀佛,折杀弟子了。” “两位小子不要装了好不好?刚才是何等的志得意满、专横跋扈,佛殿之中嘻嘻哈哈打机锋,你们有什么道行根底,懂什么禅宗要义,轮得到你们打机锋吗?不和你们罗唣,老衲是极其痛快爽朗的脾气,竹筒里倒豆子,喜欢把话放到桌面上有一说一。” 胖和尚慧珩果然是火爆脾气,声若洪钟,满脸通红,头发胡须茬子根根竖起来。 慧璁道:“师弟请低声。” 慧珩:“两位听好了,老衲直来直去,一句话不说两遍。” “听好了什么话?” “老衲直来直去,一句话不说两遍。” “师伯说了两遍。” “是不是想找死?” “为什么呢?” “不要问为什么?” “为什么不要问为什么?弟子诚心请教功课,师伯当不吝赐教。” “是不是想找死?” “师伯,又是第二遍了。” “成心打岔是不是?不尊师长是不是?是不是想找死?” “嘻嘻,又是——师伯请讲。” “本寺原住持忽然冬夜归寂,这桩公案极是不明不白得紧。老衲等公推慧琳师弟接任方丈一职,本是为了少林的拨乱反正和重新崛起。老住持在职多年,少林固然没有垮掉,但是老住持家里倒是兴旺发达,不知道贪渎了多少银子,这笔账已经是一笔糊涂账了。想不到慧琳大权在手,不想着为老住持查明死因,别的事情一概放在一边不管不顾,第一件事就是拿了少林多年积蓄去炒古董。” 圆惠:“师伯在上,这些事情弟子不懂。师伯有意见可以找住持去。” 慧璁:“师伯说话,休得插嘴。” 慧珩:“炒古董也罢了,却又是弄了个赝品,生生把几十万两银子扔给了别人,菩萨也没有这般善心,你们以为如何?” “师伯训诫,弟子不插嘴。” “允许你们说,让人说话天不会塌下来。” “那我们说了啊,我们以为师伯这话对菩萨大不敬,犯了戒律。” “犯你的头!小心老衲把你的脑袋拧下来。” “师伯又犯戒。” 慧璁:“老衲想来慧琳师弟一贯精明老练,如此作为一定有他的道理。” 慧珩:“什么道理?两个字:洗钱。” 慧璁:“洗钱?什么是洗钱?如何洗钱?” 慧珩:“你也笨死了,这有何难?看起来是做古董生意,尽其所能弄得声势浩大,江湖上沸沸扬扬、人人皆知,大家伙都倾家荡产拿出老本来想赚一笔。实际上和达盛典当号串通一气,联手吸金,等到银子进了当铺,再把银子还到自己口袋里去。” 慧璁:“少林能和达盛典当行沆瀣一气吗?” 慧珩:“少林把香火钱拿去放高利贷,做典当生意早已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 慧璁:“我怎么不清楚?” 慧珩:“你们西序的都是只会念经的书呆子,香火钱是善缘捐款,说出去不好听,老方丈将香火钱换了个名字叫做‘长生钱’去放印子钱。每年少则几千两,多则几万两,这么多年利滚利下来,不知道已是多少了。” 慧璁:“当铺什么时候把银子还给少林?” 慧珩:“屁,为什么还给少林?本来就是一家子。是把银子给了慧琳,懂不懂?转手之间,如今慧琳已是个富得不得了的和尚。” 慧璁:“江湖上传闻达盛当铺的后台老板是原来的老方丈。” 慧珩:“老方丈淹死了,新方丈又来了。” 慧璁:“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深不可测的事情经师弟如此这般一解剖,鞭辟入里、昭然若揭,不知两位弟子可曾听明白?” 圆惠、圆觉摇头道:“弟子愚笨,这一辈子也不会想明白。” “这等大事慧琳一个人也做不来,两位小贼秃一定参与其中大捞油水。” “师伯,小贼秃骂谁?” “小贼秃骂你!” 慧珩一想似乎哪里不对,改口道:“一看你俩这贼眉鼠眼,气就不打一处来,如今少林弟子个个饿得面有菜色、骨瘦如柴,你们两个倒是面带桃花、精神抖擞。今天从实把来龙去脉一五一十摊出来,否则,不要想走出这观音殿。” “师伯难道要把我们关起来?我们要去吃饭了。” “吃饭?命都没有了还想吃饭?” “谁没有命了?难道又有那位师伯师叔归真了?” “哈哈哈哈,装,继续装。且听师伯一句肺腑之言,慧琳能有如此心机,将大笔银子转移到自己口袋里去,一定不会容得下你们两位。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等到大功告成,事情摆平,到时候就用不到你们了。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留着你们夜长梦多,慧琳的手段你们不会不明白,自己想想清楚。” “弟子好怕怕。师伯,方丈会如何我们?” “当然是灭了你们。” “什么是灭了我们?世间万物,不生不灭。” “哈哈哈哈,不生不灭?待我把两位的脑袋拧下来看看灭不灭。” “哎呀,师伯不要吓我们。脑袋怎么能随便拧下来?” “二位再想想,若是老方丈不死,慧琳这桩买卖能不能做成?何以偏偏这时候老住持一命呜呼?而且是扔在放生池里冻得像一根冰棍。这难道不蹊跷?难道不可疑?难道不值得大家深思?老方丈尚且如此,二位又岂能保住性命?” “吓死了,弟子很纯洁的,师伯要我们作甚么?” “哼哼,这就吓死了?真的到时候,师伯也救不了你们,只能你们自救。” “我们怎么自救?” “先把你们刚才说的话原原本本道来,师伯经过研判才能有主张。” “刚才我们说要去吃斋饭了。” “再早一些。” “再早一些弟子说师伯内功精湛,气息全无,简直和死人一模一样,再再早一些我们说什么来着?不记得了。” “说达盛典当行将银子送回来了。” “说了么?没有吧?弟子怎么会知道银子的事,不捉持银两是比丘十戒之一。” “清清楚楚听见你们说达盛典当行将几十万两银子还给少林了,所以慧琳有恃无恐。” “有这种事情吗?达盛典当行是什么地方?达盛典当行欠少林银子吗?” “哎呀呀呀,气死老衲了!在这里跟你们浪费时间,滚过来,待师伯教训一番。” “是,弟子如何滚过来?请师伯训示,以身垂范。” 慧珩怒目圆睁,眉毛胡须根根炸起,双手一合,大袖激荡,强大气场***迫一串念珠飞起和地面平行,簌簌颤抖,似欲挣脱脖子射出。慧珩修炼多年,少林唯我独尊一招已有九成七五的功力。倘若双掌推出,内力排山倒海,只怕两位小和尚就此“啪嗒”一声成了贴在墙上的壁画。 圆惠、圆觉被气场所***,僧袍都贴在身上纤毫毕现,颈上念珠受力向后激荡,将气管都勒住,面红耳赤,几乎要把脑袋扯下来了,幸亏没有头发,否则怒发冲冠。 慧璁哆哆嗦嗦劝道:“师弟不要耍火爆脾气,跟他们这些后生小子计较什么。就是将这俩小子榨成人干齑粉,除了妄开杀戒又于事何补?” 慧珩:“说,达盛当铺把少林的银子送回来了没有?” “师伯说送回来了就送回来了。” “谁送来的?什么时候?到底多少?” “大概其、看起来、似乎是,很多很多,我们也不清楚。我们怎么可能知道多少?师伯这不是***着我们说谎吗?” “到底如何?” “似乎前几天深夜有两人来过少林。” “去了哪里?” “当然是方丈的上房。” “是不是达盛典当行的?” “不知道,反正是俗家打扮。” “后来呢?” “方丈让我们进去奉茶,然后又让我们在房外打听着一点。” “达盛来人说了什么?” “来人说什么不知道,倒是听见方丈说,银子好,有了银子就好办事。” “是这么说的吗?” “不一定。也许说的是,要办事就要有银子。” “又胡说了?” “弟子不敢胡说。” “还听见什么?” “师伯以为我们是搞窃听的啊?” “后来呢?” “没有后来了。” “这两人什么时候离开的?” “不知道,后来我们回寮房睡觉了。” “你们怎么知道是达盛典当行来人?” “听得方丈问,达盛典当行近来生意如何?达盛典当行准备作何打算?” “还有呢?” “没有了。” “如此看来,这件事已有九成把握。慧琳这厮也太狠心、太贪婪了,刚刚上任就迫不及待下手,其贪婪凶狠比之老方丈更是厉害百倍。” “二位师伯,没我们的事了吧?” “如果要和慧琳对证,你们敢不敢如实道来?” “是不是刚才说的话?” “正是。” “反正我们听师伯的,师伯怎么说就是怎么了。” “你们刚才说的话,当着方丈也是这么说?” “当然,师伯千万不要把我们的脑袋拧下来,两位师伯肯放过我们吗?” “重在表现。你们只能自己救自己。” “谢谢师伯饶过弟子。” “饶恕与否,决定于你们自己。再说,倘若把慧琳的银子拿出来,也有你们的好处。” “弟子不要什么好处,只要吃饱就成。” “应当给你们的也不要推辞,每人拿三、五百两回去孝敬父母。” “不要。” “哈哈哈哈,知道五百两银子可以办什么事吗?” “弟子从来没有银子,不知道。” “呵呵,五百两银子足够你们全家一辈子吃穿不愁了。银子的好处,你们到时候自然会知道,知道了只怕就不想持戒做这***丝和尚了。” “弟子不做和尚干甚么?什么是***丝和尚?” “将来再说,先给家里五百两花花吧。” “哎呀,太多了,弟子拿不动,谢过师伯。” “必须的。” “再次谢过师伯,师伯答应的银子,还答应教我们龟息功,师伯不会忘记吧?师伯不能过后赖账啊?” “胡说八道,怎么会呢?只要板到慧琳,少林的好日子就来临了。” “好日子不也是吃斋当和尚?” “哈,不一样的,富和尚的快活你们怎么会明白,菩萨也不过尔尔,西方极乐世界也不过如此,起码不会做饿煞鬼和尚。” “阿弥陀佛,佛祖也是差不多饿死的。” “哪来这么多废话?又想什么鬼点子是不是?” “出家人不打诳语,一言为定。师伯背后不能下手啊。” “倘若不依着老衲,背后下手有什么不可以?简直一定的。后脑勺上一掌,秃脑瓜就成了两个瓢,懂了没有?” “为什么是两个瓢?” “要不要试试?” 圆惠圆觉打个问讯道:“不要啊,弟子年幼无知,一切听师伯的。” “好,有你们这句话也好,到时候师伯如何说你们就要如何应,懂不懂?” “懂。师伯怎么说弟子怎么应。” 慧璁:“好了,师伯可是饶了你们一命,吃饭去吧。” “师伯请先。” “这才像话。” 慧珩道:“小兔崽子不要跟着,免得慧琳等恶贼见疑。看起来你们也不饿,少吃一顿死不了。” “师伯请快去用斋食药,晚去了就只能刮锅底了。” 听闻刮锅底,慧璁、慧珩两位灰衣师伯联袂,展开少林轻功游四门身法,双手将碗筷背在身后,拔地而起,凌空一个变轨,头前脚后,箭一般地向香积厨射去,两位小和尚只看见四只脏兮兮的鞋底。 “哎呀,吓死我了。” “嘻嘻,装,别装了。” “要不是慧珩师伯呼吸沉重,嗤嗤哈哈,还真不知道他们躲在这帷幔后面呢。” “不要装了好不好?如此明显的呼吸声,早就知道帷幔后藏着两人,真不知道几十年来如何练气的,难道是鼻炎忽然犯了。” “嘻嘻,这一下好了,师伯要教训小和尚了,小和尚吃不了兜着走。” “哎呀,怎么办?笑死人。” “也不知道这些师伯怎么想的,银子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都早晚要圆寂归真的,为了银子还是看不开,真是心魔作怪。我们随口抛出这么三言两语、乱七八糟的胡说,师伯听到了也不细问原委,竟然就急急忙忙全盘接受、信以为真,怒火中烧,忿懑得要死了。” “人越老越贪。他们哪里会想到,我们说给他们听的正是他们日夜希望的,当然就自以为料事如神,哪里还会有什么怀疑。” “师兄反应好快,不即不离说得若有若无。说来也可怜,听说是一大笔银子,难免心理失控、利令智昏。” “别客气,你接茬才是浑然一体、天衣无缝。” “且看师伯如何发难。” “且看大和尚怎么处置。” “太喜感了,就凭这些师伯们的拳脚功夫,智谋心机,想和方丈较量,那是除了白白献丑就是一命呜呼、早早归真。” “让他们较劲去,说不定双拳难敌四手,住持也不一定必胜。我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做为老不尊、不顾老脸、泼出老命、老拳相向,一概当做娱乐看,其它的随机应变便是了。” “人不学习要落后,完全不知道与时俱进,他们那点绝活早就淘汰,有什么用呢?” “人最难了解的是自己。” “江湖是年轻人的,一旦年衰力竭,快快主动让贤,否则自取其辱。” “不错,见好就收,咱们也该时刻记住。” “共勉。” 渐行渐远,只剩菩萨在莲花上静静站,一盏长明灯冒着黄色光焰。而远处,和尚喝粥声隐约可闻,筷子在瓦钵底下嘀嘀笃笃使劲刮,再刮就把瓦钵刮穿了。 帷幔轻轻一展,供案下面哧溜钻出来一个小沙弥。小和尚饿得要死了,顺手从供案上拿了几颗大枣塞在怀里。这是少林最小的和尚了,法名广慈。 广慈朝着菩萨微笑一下,左右两个酒窝,抚摸了一下秃头,嘴里哼几句儿歌: “月光光,照地堂,年卅晚,摘槟榔,槟榔香,买子姜,子姜辣,买芙荙,芙荙苦,买猪肚,猪肚肥,买牛皮……” 哩哩啦啦,撒开脚丫子踢踢踏踏跑几步,竟然使出少林独门实相无相轻功,燕子一般双腿一剪一夹,两个起落,飞出殿门不见了。 等到这位广慈再次现身,少林已经经历血雨腥风的洗礼,又要重出江湖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