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的无名蒙难者祭奠
作者:版纳荒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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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节的无名蒙难者祭奠 (一) 又到了一年一度的端午节了,妻子家里兄弟姐妹多,照例要聚在一起包粽子。到市场上买了好多的鲜猪肉,煮好的粽子个个是材料扎足,比起在店家里买的粽子,吃口要香得多了。 再过几个月荒草就该退休了,虽然胃口小下去了,但是当年在西双版纳留下的习惯没有改变,喜欢吃糯米,喜欢吃粽子里大块的鲜肉。 传说在5000年前,身为楚国贵族的屈原先生,因为自身性格的耿直不阿,遭到马屁精官员的谗言和排挤,结果给楚怀王流放了。可是屈原不改初衷,照他当时的著名诗人兼政治家的名气,也没去申领个美利坚合众国的绿卡,反而在得知楚国给秦国大将白起攻破.楚怀王气绝身亡之后,绑着个大石头投汨罗江而死。大概是屈原先生水性太好,心中太难受,因此非死不可。 后来人们就往汨罗江投粽子,倒雄黄酒,以为可以让鱼儿吃饱喝足,就不去伤及屈原的遗体,因为屈原遗体浮不上水面,人们打捞不到了。 到了今天,端午节已经演化为吃粽子.赛龙舟,再加上放假以后,喜庆气氛浓厚,人们把屈原先生的悲情故事,反倒给淡忘了。
铁哥们野芭蕉在云南农场的时候,有一段时间给政治迫害得不行了,灵机一动,就逃到了一个老上海知青朋友老纪那里去,老纪当时已经是团部的干事,便把他安排到二营的知青朋友那里;我们七营是新建单位,条件很艰苦,但是二营是老单位了,底子要好得多,野芭蕉很是过了几天清闲日子。等到团干事老纪招呼打下去,野芭蕉回到连队以后,果然是风平浪静。此后,野芭蕉对于二营的一批老上海知青朋友,感情上是念念不忘。 没想到几十年过后,会有网络和知青博客出现,新上海老上海的会联系起来,有段时间,荒草也给卷了进去,我们会在一起串门喝茶,聊不完的话,接下来荒草写的这则故事,就是老上海博友Y叙说的,当然,写博文与聊天不同,荒草会做相应的润色。 荒草以前曾经写过一篇《听重庆知青讲那过去的故事》,有一位游泳健将在文革期间,抛下两个可爱的孩子,跳入嘉陵江追随亡夫而去。也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会与5000年前的屈原投江,有些相同之处吧? 没想到的是,当年说这段故事的重庆知青L,后来会赶到上海来,并说第一个想见的老朋友就是荒草,原来她的独生女儿刚刚完婚,虽然家境不宽裕,每月才2000元的退休工资,而重庆的物价并不便宜;并且,L还得过一场大病,今非昔比,已经是见不到当年她不停忙碌的身影了......野芭蕉和荒草请她们一行4人吃了一顿饭,席间,荒草提起几十年以前L说的故事,她点着头,记得非常清晰,让荒草很是吃惊。也许,人性的善良,加上知青经历的刻骨铭心,会毫不费力地跳跃数十年时空,重返当年吧?
老上海博友Y是67届初中生,比69届的我们要大上2岁,野芭蕉视他为自家大哥,当然和黑社会是有着本质区别的。在上山下乡以前,正处在如火如荼的文化大革命期间。Y所在的中学,有一位很是娇小漂亮的年轻女教师,穿着打扮得很是得体,做事又很干练,奇怪的是三十好几了,就是单身不愿结婚,平时就住在学校宿舍里,全身心地投入到教育事业里头,乐此不疲;在众多学生的眼里,她好像是一个善良快乐的大姐姐。 有一次她到忻同学做家访,得知忻很早就没了父亲,好像是犯了什么王法,她也不便细问;眼看着因为营养不良而瘦小苍白的小女孩忻,她忽然感到自己高大强壮起来。以后的日子,她会每个月去接济一下忻的母亲;她的工资不多,却是很善于精打细算。 没想到平静的日子突然被打破了,文化大革命开始了,继而波及到了学校。昔日单纯可爱的学生们,有那么一伙摇身一变成了魔鬼,高呼着“打倒资产阶级小姐!”“反对奇装异服!”的革命口号,让她挂上大木牌,推到整个学校的大操场上批斗。她一下子给搞晕了头,继而变成了木头人一般,此后的不管什么“喷气式”“招牌式”,她一概记不清了。 第二天,当“红卫兵”去提审她时,打开关押的小房间,吃惊地发现她已经是不知去向,搞不懂这么弱小的她,是如何从二层楼逃出去的。 这不是明摆着对抗革命运动么?于是乎学校的专案组出动了,带队的老高径直选定了她的浙江老家,一个水乡边的村庄,看起来以前是个大户人家,现在却是人去楼空。什么原因?老上海Y没说明,荒草也就无法解答。 老高他们找到浙江,村“革委会”把他们带到楼上,果然发现女教师躺在地板上,胸口上还插着一把硕大的剪刀,奇怪得是墙壁上还挖着一个洞。 老高干这一行不是一天两天了,但是显然还是震惊了:她的脸色苍白而漂亮,却并不痛苦;虽然穿着的白色旗袍满是已经凝固的血迹,但是干净整洁,显然是刚换上去的。经验老道的老高后来只把现场勘查的结论告诉了一个人,就是现在给我们讲故事的Y。 今天,我们已经无从知道当时的真实场景,因为没有目击证人,但是我们幸运地知道了勘查结论,荒草就试着还原一下当时的情况吧一一无论赞同也好,反对也好,甚至指责也好,对于今天的荒草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如果有谁能让她死而复生,荒草愿意极尽所能,第一就先搁笔,断了这伤脑筋的要人命的预判和写作!
她胆战心惊地从“隔离审查”小房间里逃跑出来,到通宵营业的长途汽车站买了一张车票,还就近买了几个点心,装在小纸袋里,回到了浙江老家。老家已经是空无一人,所以她平时从来不探亲,长年累月就住在学校里。村里人就知道这大楼房特别是在夜里会闹鬼,阴气太重,所以平时没人敢用。 她冷静地在大床上躺了一会儿,再起身换上白色的旗袍和高跟皮鞋,不敢弄出声响,怕惊动四邻街坊,感觉会有一张大网,时刻地从天而降,把她紧紧地捆住。就这么着,一直等到了夜深人静。 野风呜呜地吹着,她又从满是灰尘的木箱里,找出了一把裁缝剪刀和榔头;她的母亲,生前是那样的贤惠和能干,她穿着的白旗袍,就是母亲自个裁剪缝制的。 她知道自身的娇小,手无缚鸡之力,用裁缝剪刀无法杀死自己,失血之后会难以继续,现在她开始用榔头凿子轻轻地敲击,比对着自己心口的位置。 她又冷静地坐在地上,吃完了纸袋子里最后的点心,喝着长途车里的剩水,因为她不敢生火,她知道,必须赶在专案组到来之前,干净利落地结束眼前的一切。 她觉得已经恢复了体力,便脱下高跟鞋,对着放在墙洞里的裁缝剪刀,拉开距离助跑着;随后,她竭尽全力,猛地用胸口迎击着冲刺上去。 她大吸了一口空气,软软地倒在地板上,奇怪得是没有疼痛的感觉,恐惧已经是不翼而飞,她的脑子一片轻松,身子轻盈得像要腾空而去。 “老师!老师啊!”忽然间,忻赶来了,苍白的小脸,两眼满是惊恐。 “啊!”她跟着惊叫一声,张开双臂,像个母亲一样,试图护住忻。 “别怕”,她一边说着,忽然想起自己不敢去写遗书,怕引来“畏罪自杀”的恶名,于是,即兴朗诵着一一 不要为我哭泣 朦胧中,她突然又听到母亲轻轻的召唤,“妈妈,妈妈!”她欣喜地迎上前去。 母亲用手在抚摸她的额头,那种久违的暖暖的柔柔的感觉,磁石一般的声音不断飘忽着回响着:“休息吧休息吧休息吧休息吧”一一她半握着的手渐渐松开,喷泉一般的鲜血已经快要浸透了白色的旗袍,睁开着的双眼,虽然已经是失去了光泽,却依然那样的美丽动人;晨曦中,微光中,凝固的她,宛如一尊雕像,仿佛像一个睡梦中的女神。 不远处,汽笛声传来,那是夜行的小火轮,拖着长长的驳船在缓缓前行,那种低沉,那种无奈,就像是一个不堪重负的老人,面对着深重的夜色,发出的喘气声,悲鸣声。 一一谨以此文,祭奠无名蒙难者的冤魂! 2013-06-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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