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路日记【上】 作者:大宽


 

丝路日记【上】

[最近又走了一趟丝绸之路,感叹一路的巨大变化。不知为何,似乎不如十几年前第一次走这条路时那样令人兴奋,翻翻当时的日记,勾起一段美好回忆......]


1994年5月11日,兰州

上午乘WH2123航班由广州飞兰州,天气不太好,起飞时飞机有些颠簸,钻出云层后才平稳起来飞机下降时可以看到下面的群山,千沟万壑,满目苍黄,与岭南的郁郁葱葱截然不同的景象。下了飞机,天气比想象得要好,在广州上飞机时穿的是短袖衫,也不觉得冷,风沙阵阵,不一会儿身上竟落了一层细细的沙尘。

此行是为接待哈里-大卫逊摩托车会驾驶摩托车走“丝绸之路”的外宾,他们的摩托车经铁路托运到兰州,部分客人今天从德国经北京来兰州。航班三小时后才到,兰州中川机场距市区约七十公里,汽车单程一个多小时,跑来跑去太辛苦了,只好在机场消磨时间。机场一带没有任何去处,无聊之极,站在一旁看警察处理一辆非出租车载客,竟也看得津津有味。好在客人乘坐的航班准时抵达,随即乘大巴往兰州市内。

第一次来兰州,感觉挺好。经过“黄河第一桥”,这一段黄河宽似珠江,听司机说,平静的水面之下,旋涡非常厉害,经常听说有人下去就再也上不来了,所谓“水静流深”。新区很整洁,路两旁各单位的长长的院墙,要是在广州早就搞成铺面了。

刚到华谊大酒店,下起雨来了,骤然冷起来。这间宾馆还不错,服务员在我们进门之前抢先进去,原来是擦抹家具上的一层细细沙尘,可见此地风沙的厉害。晚餐自助,回房间后倚在床上看电视,可以收到广东台,看着熟悉的主持人,恍然如在广州。


5月12日,兰州

早餐吃兰州拉面,既以兰州为名,是必最为正宗,当场现做,厨师称面案是功夫,而食客更注重熬汤的味道,名不虚传啊。

上午,《甘肃日报》记者采访不赘。

下午去机场接从香港来的另一部分客人,这批人大多是香港各界知名人士,很多人参加过我们组织的体育交流活动,驾车从香港至桂林、香港至上海、京津冀长城等,都是熟面孔,自有一番问候。然后直接到铁路货站去提车,进了库房,见了久违的爱车,欢呼雀跃。哈里-大卫逊摩托车是顶级名车,价钱比一般汽车还贵,几个人发现车在运输中碰坏了,心痛得要命,车子一发动,人也立即精神起来。哈里车确实漂亮,以巨大的轰鸣声和精美的皮革、金属的饰件而著称,三十辆哈里车的车队所经之处,吸引无数路人驻足观看。

晚上举行欢迎酒会,省体委和省旅游局的领导都来参加,外宾平素各自忙碌也难得一聚,气氛非常热烈。特色菜有“面片子”、“田胚子”(类似醪糟,但用小麦制成),最难忘的是羊肉串,味道浓烈,辣得要命,一放到嘴里,立刻起了一个大泡。


5月13日,兰州——武威

早上车队出发,甘肃省体委和公安厅的几个同志随行,开了三辆工作车,一辆前导一辆收尾一辆装行李。工作车装有车载对讲机,外宾车队都有专用对讲机,可以随时随地联络。我们以“安全第一”为宗旨,行程安排则按照外宾的意见,以沿途自然风光、风俗人情为主,不刻意安排名胜古迹。

出发不到一小时,就有两辆哈里车坏了,不过这已在我们意料之中,因为这些车平日很少用,且经长途运输,头两天肯定出现故障,但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只需耐心等待。打开收音机,播的是当地方言快板,俏皮风趣,伴奏的“四块瓦”很有特色,清脆悦耳……十几分钟车子修好了,再次起步刚开出几十米走过一个小山包,才发现我们是在黄河岸边,对岸山峦起伏河流曲折,景色甚佳可以入像,真有点儿遗憾。

走了一百多公里,突然一片黑云压来,顷刻瓢泼大雨,车手急忙穿上雨衣,地陪笑言这里几个月没下雨了,难得遇到雨,是个好兆头。走不多久经过一个铁路旱桥,大家躲在桥下避雨,不一会儿雨就停了。离预定的饭店还有五十多公里,折腾了这么一下,人们都饿了,地陪临时改变计划,在武胜驿镇上找了一家清真饭店,当场杀羊,清水白煮,类似手抓肉,蘸着调料嚼着大蒜,又用肉汤煮了一大锅“面片子”,外宾们兴致勃勃,赞不绝口,一致要求明天午餐还吃这个,一个德国人说,很像他们家乡的口味和做法……

饭后继续赶路,约六点钟到达武威。武威古称凉州,曾是河西一带政治、经济的中心。我们住的天马宾馆,大堂陈列着当地出土的“马踏飞燕”复制品,天马一足蹄踏飞燕,三足腾空,造型生动,神态若飞,又符合力学原理,被国家旅游总局定为中国旅游的图标。

晚餐吃到在广东多年未见的小水萝卜,饭后上街闲逛。对门百货商店倒是不小,但较陈旧,商品种类不多却摆得满满的。小吃夜市很旺,与几个德国人不期而遇,我们要了几个没吃过的小菜,味道不错但过咸,挡主是武汉人早年来此,东拉西扯并感慨一番……漫步街头,发现一个街心公园竖立一尊“马踏飞燕”雕塑,路人说是市徽,周围有人在对山歌,也是一景。


5月14日,武威——张掖

西北气候干燥,已经感到皮肤干巴巴的,今天开始涂润肤膏,我用得是上海产的一种水剂,没有油剂那种粘糊糊的感觉。后来又摸索了一个方法,嘴里经常含着一口水,尽量不咽下,让口腔粘膜吸收水分。一路上,再未感到特别的干燥口渴,卓有成效。

午餐按外宾的意思依然找一家山野小店吃羊肉,地陪安排在永昌县郊的一家清真饭店,饭与昨天差不多,但是,似乎没有昨天那么香。店里把羊头摆了出来,称当地风俗应给最尊贵的客人,大家让来让去,其实是不合外宾习俗,也不知如何下手,最后地陪动手撕开分给大家,倒也热闹了一番。下午途中经过几十里戈壁滩,荒无人烟。

六点来钟到了张掖,进城路上有座漂亮的牌坊,上有江泽民题写的“金张掖”三个镏金大字。当地有“金张掖,银武威”之说,西北农业地区的兴衰主要取决于水,水可以决定收成好坏,一路看来,无水的地方成了戈壁滩、盐碱地,有水的地方草木茂盛人烟聚集,仅从水的角度来看,武威比其它地方好,张掖比武威更好。到了张掖附近,可见地下水渗出,在城郊加油时,竟有许多蚊子滋扰。

住在张掖宾馆,也还不错。有个香港客人今天生日,晚餐加了个大蛋糕和红酒,气氛热烈,每人都谈了这几天来的感想……

晚餐后开车游览市容,经过鼓楼、木塔,大佛寺已经关门未能进去,听说里面的卧佛身长十丈是国内室内最大的。

离宾馆还有两个路口我先下了车,散步回去,路灯昏暗,行人悠然自在,甚至汽车、自行车在身后也不屑一顾,拐进内街小巷,街坊三三两两,有的聊天、打牌、喝茶,还有吹笛子、拉胡琴,自得其乐,忽然心里非常羡慕……


5月15日,张掖——酒泉

今天的行程挺顺利,车子没出任何问题,经过的戈壁滩越来越多,祁连山连绵不断,还能看到积雪终年不化的雪山。中午,天气热得和广东差不多。

这一路,是红军西征失败的地方,高台建有烈士陵园,有董振堂等一千多人墓地。听地陪说,墓碑上的相片,是从南京国民党政府档案中找到的,只有少数部队突围在恶劣环境下走了几百里到甘新交界的星星峡才得到接应,革命前辈之悲壮惨烈,令人唏嘘不已。

午后到达酒泉宾馆,下午到夜光杯厂参观制作工艺流程,其中有一种类似脚踏缝纫机的旧时打磨工具,印象很深。王翰《西凉词》有“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可真见了夜光杯,却感觉不到那么神奇,既然来到这里,还是解囊买了一对,留个纪念吧。与地陪闲聊得知,张掖古为甘州,酒泉古为肃州,甘肃由此而得名。

这里白天酷热,晚上凉风习习,非常舒服。


5月16日,酒泉——嘉峪关——敦煌

今天的路程四百多公里,但依然早上八点十五分出发,因为酒泉至嘉峪关不到三十公里,而长城嘉峪关九点钟才开放,且此地日照时间长,晚上七八点钟天色尚白,晚些到达却也无妨。

登上嘉峪关放眼望去,祁连雪山、戈壁荒滩、长城蜿蜒忽隐忽现、蓝天、白云……关楼屹立在两山之间,长城将两山锁在一起,地势险要,真乃兵家咽喉之地。关楼上尚存一块“定城砖”,传说是工程计算准确,完工后仅余此一砖。我们曾组织这个车队到过长城东端起点山海关,现在又来到长城西端终点,另有一番感慨。

抵玉门镇吃午餐、加油,继续西行,公路两旁绿柳成荫,人称“左公柳”,传说是左宗棠督陕甘或西征时所植,算来已有一百多年了。绿荫之后都是大漠荒原,途经安西稍作停留,安西屡受沙侵,县城几次迁移,现在县城已有现代气息。

出了安西转北,荒原上偶见破败的烽火台,远远看见一群骆驼,走近了停车拍照,原来这里就叫骆驼滩,离敦煌不远啦,不久见到了绿洲,那里就是敦煌。在荒原里走了半天,乍一见到绿色,眼睛舒服极了。

一到敦煌宾馆大门,就见到朱幼麟先生。朱先生是港事顾问、工商界名人,因为要出席在北京举办的“何黄利教育基金”颁奖活动,赶不上从兰州出发,昨天北京的活动结束,今天一早就从北京直飞敦煌,在我们到达之前宾馆老总陪他游览了阳关和与榆林窟,然后就在大堂等待车队到来。一见面,朱迫不急待要看他的哈里车,从行李车搬下来马上擦洗,有个服务员过来说,水流了一地挪个地方吧,朱说这旁边有下水道呀,服务员说那是明渠,我们这个城市没有排水道。晚上与宾馆老总聊天说起这件事,老总说敦煌的年降水量低于年蒸发量,这个城市基本上没有排水道,在座人皆称奇。


5月17日,敦煌

国际上已经形成了“敦煌学”,敦煌学则源于莫高窟。清末民初,莫高窟很多珍贵的文物被盗往国外,成为海外孤本,国人无法做全面的研究,曾有“敦煌在中国,敦煌学在外国”的说法,近年才扭转过来。过去学中国音乐史,课本引用很多莫高窟壁画的例子,加上一些传奇色彩的故事,去莫高窟,是学生时代的一个梦想,今天终于来啦。


虽然票价不菲,但游人不少,而我们能看到的,也只是对公众开放的。我没学过美术,也无意佛教,对于那些壁画彩塑,我只能感觉线条的流畅,虽已班驳零落,可以想象当年的艳丽。我特别留意画上的乐伎、乐器,感受飞天在演奏、舞蹈的悠然飘逸。观察其中的一些细节,乐器的种类、构造、演奏姿势,譬如琵琶是四或五弦、横抱,拨弹等,与今不同。看到敦煌研究院的年轻人在认真作业,与他们聊了一会儿,大多是名牌大学的,离开繁华都会,委实不易,心里暗暗佩服他们为事业献身的精神。当年张大千、徐悲鸿曾来此孤灯临摹,看到这些年轻人那么专注投入,也许其中会出现几位大师呢。

下午天气热,睡觉,醒来已近六点,晚餐后去鸣沙山、月牙泉。鸣沙山下有骆驼租骑,我步行上去,气喘嘘吁好不容易登顶,照了几张相,滑沙下山,起初有点胆却,一试妙不可言。月牙泉没有想象得那么美,不过,在流沙侵蚀,地下水枯竭的条件下维持了这么一洌清泉,真要感激大自然的神奇。月上东山,人们才陆续离去。

回来后又去逛夜市,听吆喝卖“灰豆汤”,买了一碗,原来是豌豆粥。正尝着,甘肃省体委和公安厅的同志寻来,明天我们将离开甘肃进入新疆,一定要为我们饯行。找了一个大摊挡,“肘把子‘(卤猪肘)、”肠条子’(卤猪肠),就着“三炮台”(茶叶、枸杞、党参、红枣、核桃、冰糖泡成,茶具为杯、盖、座三件)和皇台酒,他们说起白天几个德国人问甘肃有多大,怎么走了七天还没出去?仰首大笑豪气十足,间或与活跃的女老板插科打诨,尽兴而归。

回到房间,发现全身都是沙子,忽然想起敦煌古称沙州,真是实至名归呀。

                                                                      2012-0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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