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中学生经历的文革(原名《文革中的老三届》)连载十五:玩枪·工宣队进校·派性情结 作者:海阔天


 

【一个中学生经历的文革】连载十五:

第五十六章、百无聊赖,玩把枪枝解闷愁
       一片茫然,扔颗炸弹去烦忧

"与天奋斗其乐无穷,与地奋斗其乐无穷,与人奋斗其乐无穷。"这一最高指示充分显示了毛主蓆他老人家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最最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斗士。特别是文化大革命以来,他将斗争的哲学发展到了一个更新的顶峰,他指出:"阶级斗争要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他要求他的臣民每时每刻都必须不停的斗!他绝不允许斗争有片刻的停息。

中央对武汉'七;二○'事件定性为"返革命暴乱"如同火上加油般的将全国各地的路线斗争推到了白热化程度。八月,《红旗》杂志吹响了"揪出军内一小撮"的号角。

赤手空拳的民众有能力与手握枪杆子的军人斗吗?为此,文化大革命的伟大旗手,他老人家的夫人江青同志提出了军队要支持左派,要向造反派提供枪支弹药。如果军队不听中央文革的,造反派可以抢他们的枪!

于是,全国各地的所有群众组织都冲击到各大军区内抢枪了--如今所有群众组织都竖起了造反大旗,都高呼打倒刘少奇!谁会承认自己是老保呀?而军队正好借此机会将枪枝弹药甚至坦克、大炮送给拥护他们的组织手中。乱了,全国大乱了!这可不是文革初期的那种乱,而是真枪实弹的巷战,阵地战。对此,以毛主蓆为首,林副主席为副的无产阶级司令部发出了最强烈的叫好声:形势不是小好,中好,而是大好!

武汉市当然也不能例外,可武汉军区的军内一小撮'七;二○'事件中已被揪出而彻底倒台,百万雄师坏头头也都被行刑般的过了堂,造反派再找谁斗呢?可是,"斗则进,不斗则退,不斗则垮,不斗则修!"这是他老人家的硬性指令啊!最听毛主蓆话的造反派实在找不到斗争对象时,就只好进行窝里斗了。其实,全中国没有一个人敢反对他老人家,所有斗红了眼人的在壮烈牺牲时都高呼"誓死保卫毛主蓆!"虽然谁都知道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窝里斗!但理解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啊!

当枪声在市内响起,子弹在空中呼啸时,百分之九十以上的造反派都成了逍遥派。可"钢派"和"新派"的头头们则是认真投入的,因为这是为争夺就要到手的胜利果实--各级领导权而战啊!所以只要有各派的头头和百分之几的随从呐喊,"红色恐怖万岁"的场面就足以得到维持。

武汉市确乎没有爆发巷战和阵地战,但小的摩擦及流弹已使不少人丧身。各大专院校和中学校园都成了人迹罕至的冷清之地。

一天,吴书味在路上与小学同学石天彤邂逅。

"你是造反派吧?"石天彤高兴地问。

"现在还谈什么造反派?我现在是一片茫然派。"

"别谦虚!我知道你是造反派。唉!我可押错宝了啰!我押到百万雄师一边了,而且是铁杆老保,'七;二○'以后如丧家之犬东躲西藏大半年,前几天才回到武汉。喂!你玩过枪没有?"

"如今的大学生、中学生,有几个人没玩过枪?到学校去拿把枪朝天上放几弹,比小时候玩鞭炮都简单。"

"能让我过过瘾吗?"

"行!跟我走好了。唉!你弟弟石天红现在怎样?"

"他极少回家,都是趁爸爸不在家时偷偷回去看看妈,而且看一下马上就走。"

"他现在是名振江岸区的'洪哥'啊!"

"是呀!我真不知他今后会给我们家产生怎样恶劣的影响。唉!近半年都没见他踪影了,但愿他早死早好。"

两人边走边聊的来到了'八;七'中学。走进校门,正好碰到陈礼佑、尤樵秋和好久不见的几位夫子。

"嗬!校内的人还不少哇!"吴书味笑道。

"在家里实在闷得慌。今天路过此地,顺便来瞧瞧。"姜夫子说。

大家边说边往里走,刚一迈入操场,对面教学楼上便传来了吼叫声:"站住!把手举起来!"随之便是清晰的拉动枪栓的声音。

望着伸出窗口的几支枪头,石天彤脸色煞白的举起了双手。

"楼上的混蛋们,郝博能小子!伸出你的狗头看看,当了官竟连老子们最早的造反战友都不认了?!"几个夫子故作粗旷的大声叫骂道。

"钟敬铖,把你手下的小喽啰教训一下,怎么连老子们都不认识了。"尤樵秋也对着窗口叫道。又转过身对石天彤解释说:"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老造反派对钢、新之争都毫无兴趣,都成了逍遥派,倒是'七•二○'之后加入进来的一些初一的小家伙们,干劲十足,他们都成了主力队员和枪手。

钟敬铖的身影在窗口出现了,他挥了挥手,窗口处的枪头立即缩了回去。

"上来吧!"钟敬铖大声喊道。

"算了吧,我还是走了好。"石天彤惊恐地说。

"等一等,我把钟敬铖叫下来,顺便拿把枪玩玩。"吴书味说罢便向楼上跑去。

五分钟后,钟敬铖和吴书味回到了操场,夫子们已经离去,石天彤也不辞而别,剩下的只有陈礼佑与尤樵秋。

钟敬铖背着一个军用书包,四个人一起来到江边,这地方是文化大革命初期,每天清晨全班游泳的地方。如今随着武斗的升级,治安环境的日益恶化,这里已是杂草丛生,人迹罕至了。

钟敬铖打开书包,四只手榴弹呈现出来。这手榴弹原本是打算给石天彤玩的,现在只好自己消遣掉了。

钟敬铖下掉手榴弹后的帽盖,一根与帽头相连的簧线便露了出来,他左手将帽盖用力一拉,右手便将手榴弹扔了出去。"轰!",远处草丛中顿时冒出了一股烟尘。

再向前行走一段距离,尤樵秋拿出第二颗手榴弹,仿校钟敬铖的样子,用更大的力将手榴弹扔出,"轰!"江面上扬起了水柱。

"剩下的手榴弹留在身边吧,万一遇到流氓,我们就可以用它对付。"陈礼佑说。

"大部分流氓都有枪,公检法已被彻底砸烂,支左的枪弹已流传到街头巷尾,社会治安早已没人管了。现在是流氓横行,无法无天的时代,带着手榴弹只会惹麻烦。"尤樵秋说。

"现在,连一个普通中学都能从军区部队里抢到枪支弹药,可见社会是何等混乱了!"钟敬铖说。

"这就是军内一小撮走资派采取的手段,他们故意让枪支弹药流失,他们唯恐天下不乱,社会越动乱,中央就越没有力量揪斗他们,他们就越安全。现在他们把全国的治安都搞乱了,看你中央怎么办?"尤樵秋说。

"中央才不怕呢!毛主蓆、林副主席都希望天下大乱,而且越乱越好。如果不乱,能打倒刘少奇吗?只有乱,才能揪出更多的人。"陈礼佑说完摇起头来。

"军内走资派想乱,无产阶级司令部也想乱,中国要乱到何时?老百姓怎么办?谁来考虑中国的前途和老百姓的安危啊?"吴书味叹道。

"说那多干什么?忧国忧民可不是我们小老百姓该干的啊!谁要忧国忧民,谁就会被打成返革命,我们还是来扔手榴弹罢!让爆炸声驱走我们心中的烦忧!"陈礼佑说着便拿起第三颗手榴弹,信手将绳一拉便扔了出去。

"不好了!前面有人!"钟敬铖着急地大叫起来,不远处,三个十来岁的小孩正向这荒野地走来,可手榴弹已经飞到了空中。

"小孩,快跑!手榴弹要爆炸了!"尤樵秋对着前面高喊起来。

"快跑!快跑!"陈礼佑和吴书味一起喊道。

小孩子们楞了片刻才终于明白过来,他们转身拼命地奔跑起来。

"轰!"一串烟尘飞上了天,孩子们仍没命地跑着,很快就不见踪影了。

"好险啊!我再也不玩这玩意了。"陈礼佑脸色发白,无力地说。

"枪弹流失到社会,连我们几个书生都差一点成为杀人凶手,殃及无辜,真可悲啊!"吴书味说。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爆炸声带给我们的是更加无法排斥的烦忧啊!"陈礼佑叹道。

 

第五十七章、工宣队进校,清理阶级队伍
       中学生支农,打发闲暇时光

百万雄师是一九六七年二月逆流中形成规模的,从二月到七月,他们与造反派斗了将近半年。可'七;二○'以后,"钢"与"新"的造反派内战则打了一年多,无聊的一年实在漫长,无所事事的一年又确实乏善可陈。

放眼全国,局势则更加令人迷茫了。军内的"一小撮"可不比地方政府中的走资派啊!他们掌握着枪杆子,有着绝对听命于他们的广大士兵和人数过半的保皇派组织成员,他们丝毫没有因武汉的'七;二○'事件而委缩退却,他们同样高呼着"打倒大叛徒,大内奸,大工贼刘少奇!"和"誓死保卫毛主蓆!"的造反口号。他们强硬地剿杀他们的对手,上海最坚定的造反组织"上柴联司"被"红革会"荷枪实弹镇压,广西有名'四;二二'也被'联指'剿灭。首都各大专院校内部的派系全都产生了分裂,清华园内,蒯大富司令率领的享誉全国的井冈山兵团据说已成为少数派,现在,全国的派系已乱成一锅粥,搞不清谁"革"谁"保"了。

军内走资派的有效顽抗使中央文革中的部分成员强烈感受到了形势的严峻,有人提出了要作最坏的准备:随时准备跟毛主蓆重上井冈山打游击!

这些人显然低估了伟大领袖的能耐,他老人家可是路线斗争的高手啊!他能适时的审时度势,进退维谷。当他看到被逼入绝境的军内"一小撮"全都摆出困兽欲斗的拼死架势时,他并没有选择'重上井冈山',他首先将'七;二○'的功臣--他老人家的贴身秘书王力抛了出去,王力不声不息地倒了。一九六八年秋,他又将中央文革成员关锋,及他的爱将戚本禹以"小爬虫"的名义陆续抛出。这些人究竟犯了哪些罪?没有详细批斗材料。既然只是几个无足轻重的"小爬虫",平息一下"军内一小撮"的情绪也就够了,谁会真的去追究他们的具体罪行呢?

不过,全国老百姓已清楚地知道:"造反过时了。除湖北省外,全国再也找不出一个造反派取得胜利的地方啊!

一九六八年七月二十七日,北京六个工厂的工人在军人的带领下开进了清华大学。消息传出,举国哗然。两年前,彭真执掌的前北京市委曾向各大专院校派出工作组,这一举措被毛主蓆斥之为"镇压学生运动"的返革命之举,这个账后来算到了刘少奇头上,成为他返革命的主要罪证之一。两年后的今天,有谁敢胆大包天的再次派出更多的人来镇压学生运动呢?

清华园愤怒了,学生们对由数百工人组成的"工宣队"采取了激烈的武力驱赶行动。全国的造反派无一例外地站在了学生一边。即使是铁杆老保,此时也没有一个人敢公然支持工宣队。

遭到石块仍至枪弹袭击,缺食少水,遭到所有人唾弃的可怜兮兮的工宣队队员们却不能退却,他们是被军人带来当枪使的。他们是镇压学生的工具,虽然他们之中有五个人被学生击毙,但他们没有退却的权力。

八月五日,毛主蓆将巴基斯坦外宾进贡给他的异国贡品--芒果转送给了工宣队。于是真相大白了--工宣队原来是毛主蓆他老人家亲自派出的呀!全国人民都反戈一击了,因为全国人民都错了。全世界只有一个人是永远不会错的,这个人就是被林副统帅高度赞扬为:"世界几百年,中国几千年才出现一个的天才",全国人民心中最红最红的红太阳毛泽东。在他的面前,全国十亿人民都只不过是一群弱智的低能儿啊!

大学生从清华园消失了,军宣队、工宣队执掌了学校一切权力。很快,全国的所有大中学校,机关团体都处于军宣队、工宣队的控制之中。

人们常用"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来形容世事的变迁,可文革中的变化则要快得多,几乎是朝今夕改,说变就变。

工宣队擎起的第一口尚方宝剑就是"清理阶级队伍"。很快,文化革命初期的一九六六年夏天被打成"牛鬼蛇神"者都几乎无一例外的被关进了"牛棚",而且,这次关的人更多,打击面更广,除了"地、富、反、坏、右"五大传统挨整对象外,增加了"叛徒"、"特务"、"走资派"和"臭知识分子"。

知识分子被排在第九位,故又称"臭老九",毛主蓆他老人家说了:"解放以来的知识分子,基本上都是资产阶级的。"所有的知识分子当然都要在"清理阶级队伍"中接受审查。

工宣队进入"八;七中学"后,学生被通告回校。但工人并不具备将学生集中组织起来的能力呀!学生们如一盘散沙般的在校园内晃荡了几天后,便毫无兴趣的渐渐离去。

老师就不同了,他们是必须逐个接受审查的,他们又回到了文革初期的红色恐怖中。

十月下旬,工宣队在校门口贴出通告,要求全校师生回校参加学农劳动。这与两年前工作组进校时组织学生下乡劳动是何其相似啊!可现在绝大多数人都是逍遥派,很多人长时间完全不到校,愿意下农村劳动的会有几人呢?

临出发的十月二十三日清晨,各班清点人数时,高二(3)班五十四人中,竟有四十八人背着行李集合了,这真使吴书味大感意外。可殷素华没来,白莲华也没来。

和两年前一样,劳动地点仍然是东西湖农场,送学生前往的也依然是敞篷卡车。不同的是,经过了两年文化大革命的人不再虚伪地作出一副积极向上的样子,无论是造反派还是保皇派,所有人都异口同声地表示,参加劳动只是为了摆脱待在家中的极端无聊与苦闷。

车到达农场总部,钟敬铖已等在那里接全班同学了,他是前一天提前到达的先遣人员。在他的带领下,全班同学沿着一条乡间小路前行。这是近两年来造反派与保皇派的同学第一次走到一起,虽然彼此间不再板着面孔,但芥蒂仍深,所以一路上少有笑语,沉闷的空气使脚下的路显得特别漫长。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步行,目的地到了。全班同学都在稻场边坐了下来,吴书味则被迎来的农场队长带到一排平房前。队长指着其中三间说:"每间可住八个人,其余的住仓库。"

吴书味将几间房看了看,农场毕竟不同于农村,这里的房子就像城市中的集体宿舍一样,地面是水泥的,还安有电灯。房内虽然没有床,但稻场上的稻草是可以任意搬来垫辅的呀!

吴书味将二十个女生安排住进了两间平房,这时赖胜辉跟了过来问:"你打算把我们安排在哪里?"

"我们都住仓库,剩下的一间房给几个三字兵住。"吴书味说。

"凭什么把好房子分给三字兵?"

"为了孤立他们。"吴书味说完便大步走回稻场高声喊道,"林学彪,袁德厚,……"

"叫我们干什么?"

"住到那边房里去。"

"凭什么要我们几个人住那边?"被叫到名字的人都坐在地上不动。

"他们不去我们去!姚劲力、叶家驹,愿意跟我来的快走呀!"赖胜辉大声呼着。叶家驹背上行李,拉起姚劲力向平房跑去,很快,另有几个人也跟了过去。

看见他们走远,吴书味摇了摇头,对剩下的人说:"我们都住仓库,现在大家一起动手把仓库打扫干净。"

仓库就在稻场边,拉开仓库大门,一股霉气扑鼻而来。

"哎呀,这怎么住人呀?"有几个人叫道。

虽然如此,大家还是开始动手打扫卫生了。库内有很多双层床,农场人少地多,每年农忙季节都有一些外地农民来此打短工,这些双层床就是为他们准备的,现在轮到学生用了。问题是仓库里还遗留着浓烈的农药味呀!

清洁还没做完,队长就派人来喊开饭了。刚吃完饭,又督促学生们下地割谷。

黄昏,第一天的劳动结束了,收工回来,仓库里霉气仍浓,农药味也没有完全消散。

"凭什么赖胜辉他们住好房,我们几个倒要和逍遥派、老保一起住仓库?"夏斌不满地问。

"他们是自己住进去的,实在太不像话!"尤樵秋也忿忿地说。

"走,去他们那儿看看去。"陈礼佑提议。

吴书味只好随他们来到赖胜辉的房间。

"唉呀!你们来了,快进来坐,快进来坐!"房间里只有叶家驹、姚劲力和赖胜辉三人在,叶家驹热情地欢迎着,这是近两个月来他第一次对吴书味等人显示出热情。

"你们住得舒服吧?"尤樵秋不无讽刺地说。

"嘿!不错,感谢吴书味头头的照顾。"

"吴书味并没有说分给你们,是你们强行住进来的。"夏斌冷着脸说。

"我们不住就便宜了三字兵,难道该让他们住好地方?"叶家驹问道。

"让三字兵单独住是为了孤立他们,和全班大多数人住在一起,我们就能更好地团结大多数。"吴书味再次耐心解释道。

"我们在这里住定了,谁也别想赶我们走!"赖胜辉说着便往地铺上一躺。

"我们是来赶你们的吗?我们几个人住进来,把你们几个赶出去,有这种可能吗?话可不要说得这么难听!"陈礼佑也冷下脸说。

骆霞飞突然走了进来,她显然已经听到了屋内的争执,她说:"我不希望你们发生争吵,要是你们觉得不平衡,我就动员女生搬到仓库里去,所有房间全部给你们男生住。"

"哪怎么行?"所有男生一致反对。

"我们几个人抢进来住,这的确有点不公平,夏斌有想法是正常的,我看我们来抽签决定该由谁住吧?"姚劲力表示歉意地说。

"我反对!"赖胜辉抢着说,"我们住进来了又被人赶出去,岂不让人笑话。现在又不是没有办法解决,你们可以把跟着我们进来的五个中间派赶出去,我们老'竞自由'的八个男生同住这间好房。这不就公平了吗?吴书味早该这样安排嘛!"

"算了吧!今天我们当权,我们就以权驱赶别人,这不又回到资产阶级反动路线上去了吗?我们绝不能以权谋私。"

"吴书味,你的思想太成问题了!资产阶级才会讲什么平等,无产阶级就是要以权谋私!林彪副统帅教导我们:'有权的幸福,无权的痛苦'。你怎么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呢?如果是三字兵当权,他们会把好房子留给黑七类住吗?"叶家驹说。

"但追求人人平等将是我一生的奋斗目标!"吴书味坚决地说。

离开赖胜辉的住房后,吴书味独自一个找到队长家中,队长在吴书味的要求下犹豫了好一会,最后又分了一间房子给学生。

当吴书味和伙伴们躺在新分到的小房的地铺上时,他也感到了住小房的乐趣。这里可以天南海北没有任何顾忌地神侃啊!但一想到还有一部分中间派和保皇派仍待在霉气长存的环境中,他又感到自责。他常用"无产阶级只有解放了全人类才能最后解放自己"来警戒自己。他不愿当头头的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不想使自己有任何高于一般平头百姓的特权。他知道仍住在仓库里的人一定会有怨气,但一想到陈礼佑、尤樵秋、钟敬铖、夏斌这些好伙伴,他能牺牲朋友们的利益而再让其他人住好房吗?世界上的事的确是"身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第五十八章、派性情结起纠纷,吴书味出手
       同窗之谊解矛盾,袁德厚讲和

割了一天谷,收工后吴书味来到稻场,林学彪、袁德厚等好几个人都围了起来。

"今天有点累吧?你们可是班上的强劳动力,感觉怎么样?"吴书味友好地问。从这一天的劳动情况看,几个红卫兵的表现的确很不错。

大家开始闲聊起来,气氛显得轻松,彼此间的关系好象回到了文化大革命之前。

聊着聊着,大家谈到了'七。二○'之前的路线斗争。林学彪说:"我们长征串联回来以后,大多数人都接受了造反派观点,可你们总是把我们排斥在外,我们就干脆一保到底了。"

"是的,被排斥的人是不愿意屈服的,但首先是你们排斥非红五类嘛。"吴书味说。

"有一天夜里,我带了二十多个红卫兵从学校门口经过,你们'竞自由'队部的灯亮着,当时,我们中间有人说五分钟就可以把你们'竞自由'砸平,是我极力劝阻,不然早把你们砸平了。"袁德厚回忆说。

吴书味只是笑,因为造反派毕竟胜利了,回忆往事又何必斗嘴呢?可陈礼佑走了过来,他接嘴说:"如果我们'竞自由'被砸了,在你们逃出校门之前就会被全部抓住,一个都逃不掉!"

"我们当时是二十几个棒小伙呀!"

"别说二十几个,有一次我们抓住了三十几个搞打砸抢的老保,到头来一个个都乖乖地求饶。"

"你说谁求饶?"

"你们若是砸了我们'竞自由',你们也会求饶。那一段时间,长居学校的造反派就有一百多人。"陈礼佑坚持说。

"算了算了,已经过去了的事就不必较真了。"吴书味劝解道。

"我们在和你谈话,他偏偏要插进来抬杠,你是全班公认的造反派,从头造到尾,你当头头我们没意见。"袁德厚说罢又转身指着陈礼佑说,"可你算老几?要说执行资产阶级反动路线,最先执行的就是你!你是班长,是第一批文革小组成员,你有什么资格在别人面前摆谱?"

"我是班上的第一批造反派,再怎么说也比你们老保强。"

"造你娘的个屁!"袁德厚说罢便一拳朝陈礼佑脸上打去。这实在太突然了,吴书味一下子失去了理智,他不假思索地抬手回敬了袁德厚一拳。

"好呀,吴书味,你敢打老子?过来,咱们来较量较量!"

"你跟吴书味打什么?吴书味是全班公认的书生,敢跟吴书味打算什么本领?"纪璋发拦住袁德厚说。

"他算什么书生?今天是他先打出手的。老子跟他没完!"

"是你先动手打陈礼佑。"吴书味说。

"老子打他,又没打你,你凭什么打老子?"袁德厚咆哮起来。

在同学们的劝解下,争吵渐渐平息下来。吴书味和陈礼佑返身刚走几步,袁德厚突然从背后冲了过来,向猝不及防的吴书味就是一拳。

"混蛋!"夏斌向袁德厚追了过去,两人在宽广的稻场上打开了。

"这可是一场势均力敌的好戏呀!"有人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笑道。

农场的农工们都围过来了。一个农工指着袁德厚喊道:"把他捆起来!"

夏斌的攻击停止了,几个农工围住了袁德厚,将他的手往背后扭。在农工们眼里,吴书味是班上的领导,动手打领导的人当然就是坏人了。

袁德厚被农工们反剪着双手推推搡搡的往前走,林学彪带着仓库的几个中间派走过去,好说歹说,总算把袁德厚解救了下来,并立即送回到仓库中。

晚上,老"竞自由"的所有男生都拥到了吴书味房里。赖胜辉掏出一盒永光牌精装香烟,一边兴高采烈的给每人扔上一支,一边说:"我用最好的香烟敬给你们每个人,特别是敬给吴书味。"

"吴书味今天为我们造反派打出了气势!"叶家驹也高兴地赞扬道。

"今天我们并没有占到便宜。"陈礼佑说。

"吴书味当然打不过袁德厚,但我们造反派中连文人书生都敢与老保的最强者过招,老保也该知道我们的厉害了。"叶家驹笑道。

"'七;二○'之后就应该把老保痛打一顿,都怪吴书味太手软,当初不愿教训他们,今天他们竟猖狂到了敢和我们动手的程度!"赖胜辉说。

夏斌接过话道:"当初没打,明天打怎么样?大家一起动手,准能把几个老保打趴。"

赖胜辉不哼声了,夏斌不满的冷笑道:"有胆量就别袖手旁观。"

"我不主张再挑起事端。"看到赖胜辉就要与夏斌发生争执,吴书味赶紧说。

"如果明天他们还要挑起事端呢?"尤樵秋望着赖胜辉问。

"他们敢找我吗?"赖胜辉显示了一下手臂的肌肉得意地说,"他们没有这个胆量!他们向谁挑战,就该由谁还击。"

"他们现在找的就是吴书味,你的意见是要吴书味一个去对付袁德厚?"尤樵秋冷笑道。

"只要他们敢动手,我们绝不袖手旁观!"钟敬铖说。

"我们也不袖手旁观。"姚劲力也表态了。

接着,所有人都先后表示了对吴书味的坚决支持。吴书味笑道:"你们都认为我是不堪一击的文弱书生,是吗?"

"不管怎么说,你呀,陈礼佑呀,都太书生气了,所以老保敢找你们俩寻衅,他们敢找赖胜辉,敢找夏斌吗?"叶家驹说。

第二天清早,钟敬铖连早饭都没就去农场总部。他是去搬兵的,万一再打起来,造反派绝不能输。

早餐后,全班同学集合到贴有毛主蓆像的一堵墙前,例行每天的"早请示"。

全班站成四路纵队,女生基本上是按高矮顺序站的,而男生则明显的按派性分成了两队。今天的劳动任务仍是割谷,每个人手中都拿着一把明晃晃的镰刀,男生们都不作声,对峙的气氛十分明显。

在"竞自由"内部,大家是从来不搞"早请示"、"晚汇报"的。可现在是全班同学在一起,在全国的"早请示、晚汇报"已形成类似于规章的大形势下,吴书味不得不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对着毛主蓆的像拿出了"语录"本。

"首先,让我们共同敬祝我们的伟大领袖,伟大的统帅,伟大的导师,伟大的舵手,我们心中最红最红的红太阳--毛主蓆--"

"万寿无疆!万寿无疆!万寿无疆!"全班同学一起挥动着红小书齐声高呼。

"敬祝毛主蓆的亲密战友,我们最最敬爱的林副主席--"

"身体健康!永远健康!永远健康!"大家再次挥动着红小书齐声高呼。

"现在,翻开毛主蓆语录……"吴书味带领全班同学学习了三段语录后,学习便结束了--这在当时应该是时间最短的"早请示"了。

队长将学生们带到田间,稻田的水早已干涸,大家一字开排开,女生们排在中间,将造反派男生和保皇派男生隔离开来,这显然是最好的缓冲方法了。

两个多小时平安无事地过去了,大家又被带到了第二块田边。

"今天上午,割完这块田收工。"队长说。

"这块田可真大呀!"

"简直看不到边。"

"恐怕要到下午才能割完吧?"

"我看要到天黑才能完。"

同学们站在田埂上议论纷纷,谁都不动手。如果吴书味还是个一般群众,他也一定会说俏皮话了,可他现在是"头",他能说什么呢?一个人所要干的事,似乎并不是由自己的思想和决定,而是由地位和环境决定的啊!吴书味一声不响地下到田中,率先弯下腰,割下了第一抱稻谷。

不等其他人行动,袁德厚紧靠着吴书味第二个下到了田中,接着林学彪也跟了下来。夏斌和尤樵秋一看这情况,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也紧靠在林学彪旁边站定。

其他同学也都下到田中,挥起了镰刀。吴书味前进了十来米,站起身看看,骆霞飞和赵岚珈仍站在田埂上,她们正以焦虑的眼光望着自己。

"吴书味,把你的位置让给我们吧,那边田里的杂草太多,你当头的快去勇挑重担。"骆霞飞看见吴书味抬起了头便赶忙说。

吴书味笑着向她们点点头,又挥挥手表示理解她们的好意,但他嘴上却说:"越是艰苦的地方你们就越应该自己锻炼,恕我不从命代劳了。"说完便弯下腰埋头割起谷来,因为他不想退却。

一段时间后,身强力壮的袁德厚、林学彪已远远割到前面去了,看来他们是想在劳动中一较高低吧!夏斌、尤樵秋也憋足了劲,他们四个人齐驱并驾地将其他人远远抛在后面。

不一会,吴书味发现应属自己割的谷的宽度越来越窄,很快,他也处在了与袁德厚并肩的位置上。

"吴书味,咱们的事就这样算了吧?你打了我一拳,我还了你拳,咱们扯平了。"袁德厚说。

吴书味没有吱声,袁德厚又说:"老实说,我对你没有意见。"

"你们应该消除误会。"林学彪插进来说。

吴书味并不正面回答,他指了指前面的稻谷说:"谢谢!你们帮我割得太多了,你看,我前面只剩下不到一米宽的稻谷了。"

"没什么,我们是劳动惯了的。"袁德厚一边说一边又伸过镰刀将吴书味前面的一大片稻谷割倒在地。当他再割第二刀时,突然"唉呀"一声叫了起来,抬手看时,一股鲜血从食指上涌了出来。

"到田头去包扎一下吧,那里有医药箱。"吴书味用镰刀指了指身后说,"你已经帮我割了很多,剩下的我们几个人一起割过去就行了。"

袁德厚将食指放入口中吮了吮,说一声"没事"就又干起来,可刚割两刀,整个指头又全都浸在血水中。

"快去包扎一下吧!"吴书味的劝慰是真诚的,这时候,他对袁德厚的怨恨已完全消失了。

晚上,钟敬铖从农场总部回来了,随同一起来的还有闻河东。一进吴书味的住房,闻河东就从军用书包里掏出两颗手榴弹说:"老保再敢翻天就炸死这些狗杂种!"

"算了吧,这东西你还是带回去吧。"接着吴书味把上午在田间与袁德厚交谈的情况对大伙说了一遍,他最后说,"显然,他们还是想缓和关系的,不会再寻衅了。"

夏斌接过手榴弹,并把它塞到自己枕头底下说:"老保找你和好,会不会是故意麻痹你呢?他们要是再敢欺到我们头上,我一定叫他们上西天。"

"千万不可发动'核'战争!就用拳头打常规战争,他们也占不了什么便宜。"尤樵秋说。

"我已跟司令部说好了,明天下午收工后派二十个人来支援你们,给老保一点颜色看。"闻河东说。

"不,此事到此为止。他能主动讲和,我倒有不安之感。"

"我同意吴书味的意见,如果今后又发生冲突,再派人不迟。"陈礼佑说。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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