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代的另類女性——從“卿卿我我”說起
作者:老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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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古代的另類女性 ——從“卿卿我我”說起 “卿卿我我”這成語,意謂男女之間相親相愛的情形,若從女性角度揣摩,當為小鳥依人狀,甚是惹人憐惜。然而,若從這成語出處探究,其情狀大不一樣。 該成語出自南朝劉義慶《世說新語/惑溺》,原文為:“王安豐婦常卿安豐。安豐曰:‘婦人卿婿,於禮為不敬,後勿複爾!’婦曰:‘親卿愛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誰當卿卿?’遂恒聽之。”翻譯為白話文就是:“王安豐(即王戎)那口子呀老是膩著安豐。安豐這爺們呐不耐煩啦,說:‘你們女人家呀老膩著爺們,是好失禮的啊,日後別再這樣啦!’他那口子柳眉一豎,嚷嚷道:‘俺膩你是愛你,這樣就是膩(溺)愛呀;俺不膩著你,該誰膩著你(言外之音:該二奶膩著你)?’安豐爺們沒詞兒了,只好由她去啦。” 瞧!王安豐那口子哪有小鳥依人狀?整一個主動出擊、掌控全局的厲害角色。人們常津津樂道於魏晉名士風流,其實,魏晉士女亦不遜色,以“柳絮因風起”喻雪而技壓兄弟、連大名士王凝之當她老公也不滿意的謝道韞,便被時人譽為“有林下風氣”--即名士風度。流風所及,王安豐那口子的表現,也當是不足為怪的了。話說回來,王安豐雖號為名士,卻以鑽核賣李之舉獲“儉吝”惡名,有那麼一位能膩著他的太太,真三生有幸了,還人模狗樣擺爺們架子? 當然,像王安豐那口子和謝道韞這樣的女性,在那個時代只是“另類”的表現。這種“另類”的表現,有緣於時風,也有緣於其他因素如個性乃至地域,如南方女子多柔情似水,愛起來也更見纏綿悱惻,若失戀更是要死要活想不開了;北方女子就大不一樣,有那麼一個北方女子跟情郎約會,誰知那小子居然失約不來,女子只是狠狠說了句:“月明光光星欲墮,欲來不來早語我!”(《地驅樂歌》)意思是說:“你小子要來不來早點兒告訴俺呀,害得俺從月明光光等到星星要落啦!”挺快人快語的是吧? 要說有個性嘛,還得數宋代一位叫嚴蕊的營妓。宋代大儒朱熹任職浙東時,跟當地一官吏不和,便很小家子氣地將那官吏“雙規”起來,還誣賴嚴蕊是那官吏的情婦(每個貪官後面都有一個情婦不是?),著人將嚴蕊捉去拷打,硬要她承認跟那官吏有一腿。嚴蕊可真硬氣,死活不認。朱熹沒輒,只好將她關禁在牢中。 朱熹的繼任岳商卿(可是大名鼎鼎的岳飛的兒子呀),覺得這案子不對勁,將嚴蕊從牢中提出來重審,要嚴蕊給口供,嚴蕊當即作《卜運算元》詞云: 不是愛風塵,似被前緣誤,花落花開自有時,總賴東風主。 去也終須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滿頭,莫問奴歸處!岳公子便也當即判其無罪釋放並著令從良。朱熹一代理學大師的英名,這回可算是栽在嚴蕊這“另類”營妓身上啦! “存天理滅人欲”的宋元理學,確實大大抑制了“另類”女性的發展,但到了明清,卻又出現了頗大的逆轉。明清時期“另類”女性層出不窮,而且還是以頗“激進”的方式--名士化的狀態呈現。 明清這些女性的名士化受到整個社會(包括女性自己)的推許,甚至達到以之排斥女性自身特性的地步:“(趙芬)性敏達,無巾幗俗態。”“(鄭以和)性豪爽,無巾幗氣。”“(賀雙卿)性瀟灑而意溫密,飄飄有淩雲氣,無女郎瑣窄纖昵態。”這個趨勢的邏輯發展,便是“女扮男裝”現象的產生。如明末名妓柳如是,看上了名士陳子龍,就義無反顧著男裝登門拜訪,把個陳子龍樂得暈菜。王國維為此讚譽道:“幅巾道服自權奇,兄弟相呼竟不疑。莫怪女兒太唐突,薊門朝士幾鬚眉。”清代才女吳藻不僅喜著男裝,其《洞仙歌/贈吳門青林校書》更以男性的胸襟與語氣唱道: 珊珊瑣骨,似碧城仙侶。一笑相逢澹忘語。鎮拈花、倚竹翠袖生寒;空穀裏,相見個儂幽緒。 蘭釭低照影,賭酒評詩,便唱江南斷腸句。一樣掃眉才,偏我清狂,要消受、玉人心許。正漠漠煙波五湖春,待買個紅船,載卿同去。 在詞中,這吳藻大妹子就好像一位“清狂”得不得了的爺們,要攜帶“玉人”放舟歸隱於漠漠煙波的五湖之中。其實,這正是當時現實社會中名士攜妓(校書)遨遊江湖的老套模式,只不過身為女性的吳藻是以“性別錯位”的方式來演繹,這就產生了驚世駭俗的效應。吳藻也因此也被老外學者視為“有史以來最偉大的女同性戀詩人之一”(one of the greatest lesbian poets of all time)。 其實,綜觀吳藻一生及其創作,她的《洞仙歌》詞所顯示的“性別錯位”,只是她“名士情結”的激進表現,歸根結底,也就是她性別遺恨的極端化結果。這種才女名士化的行為,並不表明是女性的覺醒,更不好說是追求女性解放;只不過是吳藻不滿其自身的女性社會定位,而以“僭越”的方式,爭取以男性身份為標識的名士聲譽;甚至易位男性,喬扮男裝,賭酒評詩,攜妓遨遊,全身心認同並恪守男權社會的一切行為模式與規範。說到底,這種“另類”,可真是走火入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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