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晓声:关于知青的文章,一篇也不写了 作者:东海搜集


 

关于知青的文章,一篇也不写了

作者:梁晓声

来源:2013年5月17日《新华每日电讯》

以知青题材创作见长的作家梁晓声,再也不想写知青题材了。近日,他出版了这一题材的“封笔之作”《返城年代》,并向记者表达了自己对知青题材的倦怠。

《返城年代》并不是梁晓声的第一部知青题材“封笔之作”。很多年前,他就已经很多次宣布“封笔”了——写完《雪城》之后,他表示“不再打算写知青题材了”,那是1985年的事;写完《年轮》之后,他言之凿凿:“这绝对是知青题材的最后一部”,那是1994年的事。可是,直到去年,他写的《知青》拍成电视剧后遭到知青大规模质疑,也没能拦住他转过年来又继续埋头在“知青”二字上“掘井”。

为什么不再写知青?不写知青写什么?近日,忙于到全国各地签售的梁晓声抽空接受了记者的采访。


知青,已无需再正名

梁晓声最先开始写知青文学,是为了给知青正名。由于不少知青曾当过红卫兵,社会上一度有人管知青叫“狼孩儿”。知青刚开始大规模返城的时候,有报纸以《“狼孩儿”回来了》作为标题,报道知青返城,这深深地刺伤了梁晓声。他觉得自己不是“狼孩儿”,因为他自认为没有伤害过任何人,于是提起笔来,用写知青文学的方式为知青正名。现在这么多年过去,正名已经不再需要了。他的知青文学,也该告一段落了。

记者:以前也多次宣布封笔,这一次是真的不打算再写了吗?

梁晓声:绝对地不再写。不只是不再写这一题材的作品。我甚至要争取做到连一篇关于知青的文章也不再写,我的笔下就尽量不再出现“知青”这两个字。我也绝不会再去参加关于知青任何的活动。

记者:何必这么决绝?

梁晓声:因为我个人觉得,“知青”二字使我不经意间背上了写作责任。这么多年来,先是《今夜有暴风雪》,然后是《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然后《雪城》,然后《年轮》《知青》《返城年代》这一路写过来了,我已经对得起“知青”两个字了,该由别人再去做一些。我真的写累了,甚至想哪天放下笔不再写作了,去当一个老农......你不知道,对于印在书上的“梁晓声”这三个字,我比任何人都生出最大的逆反,可现在这样三个字却是那样地频频出现......

记者:既然你已封笔,如果读者仍想回顾那个年代的故事,你觉得还有哪些其他知青文学作家作品值得推荐?

梁晓声:我就比较欣赏我自己写的。

记者:可是,你曾给同为知青文学的《我们的故事》一书作者贾宏图写信表示:“我的几部所谓知青文学代表作,其社会认知价值总汇起来,尚不及《我们的故事》一书的分量。”

梁晓声:贾宏图从事的是非虚构类写作。他写的每一个人物都是真实的故事。真实的故事确实更加有力量,但是真实的故事往往并不具有艺术人物的那种深入人心的影响力。我的则完全都是虚构的。每一个作品里的每一个人物,从最开始的短篇一直到现在,都是虚构出来的,但虚构出来的人物比生活中的真实更有价值。


知青文学,读者仍然需要

梁晓声不再需要知青文学了,他要和知青“划分界限”了,但他坚持认为,读者们还需要知青文学,尤其是青年人,需要了解那个时代。

记者:知青文学的青年读者并不太多,你觉得阅读知青文学对80后、90后来说,其意义在哪里?

梁晓声:主要是能让他们看到父辈身上的伤痕,学会如何像父辈那样面对。应该说,目前的80后或者90后他们所受的伤,我可以肯定地说,不如我的许多同代人所受的伤多。我举一个例子:在文革中,亲哥哥因为所谓政治罪名,被处决了。妹妹正在申请入党,可哥哥的消息传来,妹妹的党是不能入了,还要和哥哥划清界限,还要写划清限线的思想汇报书。可文革结束后才发现,原来哥哥是被冤枉的......一个那么年轻的少女,就受过这样的伤害,进入新时代,又面临着一无所有,她怎么生存?她怎么再开始自己的人生?这样的伤,今天的年轻人受过吗?当一个人身上有伤痕的时候,意味着他必须坚强。我觉得为生活注入这种坚强,对当代的青年是有益的。

记者:你似乎以受过那种伤为骄傲,而认为当代青年没受过那种伤,反而是一种损失?

梁晓声:当然,人活着没有伤痛最好了。我是希望我们的生活始终平坦,不出现那些需要我们动用坚强的特殊情况,但这不意味着你不可以从别人的经历中去学一点坚强。不是说一个坚强的人一定是要有伤痛。但我可以肯定地说,一个人决不能缺少坚强这种品质。

那么我们怎样影响青年人呢?当然只能通过作品,向他们传递正能量,告诉他们:你看,我们经过那样的年代、那样的事情,都还坚强地活着呢。你再看看你自己,连眼前的一点点挫折都挺不过去吗?我所经历过的坎坷和打击,曾让我觉得自己简直不幸透了。但是正因为我读了好多书,我知道,我从来就不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幸的人。当我想到我从来就不是这世界上最不幸的人,我所经历的那些事儿,和别人的经历都算不得什么的时候,我就能够坦然面对生活的苦难了。

记者:所以你写作知青文学的原因之一,是为了传递正能量?

梁晓声:对!当我在北大荒当知青的时候,如果我身上没有一点正能量,我的知青战友是不会推荐我上大学的;如果我身上没有一点正能量,我发在兵团战士报上那一篇作品,可能就不值得复旦大学的老师认真去看;如果我身上没有一点正能量,复旦大学的中文系的老师,是不会仅凭看到的一篇作品,就跑几千里到我们团来见我,把我招录进大学读书......所以我相信在任何一个时代,只要你身上有正能量,那对你绝对是有好处的。


接下来,教孩子写作文

就算这一次,梁晓声写知青的笔总算封住了,也并不影响他在读者面前的“出镜率”。今年尚未过半,除了《返城年代》,梁晓声就有《懦者》《忐忑的中国人》《中国人,你缺了什么》等三四本书先后出版。尽管梁晓声曾在多种场合表示,自己不爱抛头露面,也不需要靠频繁出书证明自己的存在,但是他的高产却是事实。

记者:从去年的《郁闷的中国人》,到今年的《忐忑的中国人》,以及即将出版的《中国人,你缺了什么》等书看来,你一直在对国人的思想状态进行反思,反思的目的是什么?

梁晓声:我们都希望未来的中国能迎来一个好时代,未来的社会是更好的社会。但是,构成一个好时代和一个好社会的元素,应该是双向的。国家应该对民众尽义务,但民众的自身素质同样重要。民众应该是理性的、崇尚文明的、识大体的、对自己有公民要求的......只有这样的民众逐渐多起来,和国家主体之间进行互动,这个国家的文明推进速度才会加快。

记者:接下来还有其他写作计划吗?

梁晓声:我最近在写教小学生和中学生如何写好作文的书,但强调的不是写作技法,而是想让孩子们在阅读这本书的过程中懂得一些道理。这些道理包括忏悔、公平、同情、对他人的爱等等。我觉得目前的中国,从社会到人心,都需要受到这样的教化。

记者:除了说教,还有什么其他方式能帮孩子从小养成这些价值观?

梁晓声:读书是途径之一。我非常想说的是,如果一个人在中学之前,还没有读过几本好书的话,以后再读,就已经相当晚了。一个已经或者接近成熟的人,读了一本书,还会说:“这本书直接影响到我心里去了!”这种情况很少见。一个人一定是在中学的时候,最能吸收书中的营养。而如果你已经二三十岁了,或者年龄更大,再看任何小说什么的,除了女孩子看爱情小说改变些恋爱观,其他的很难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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