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草原】:第十四章 酷暑难耐·第十五章人蚊大战
作者:原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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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草原】: 第十四章 酷暑难耐 冬去春来,转眼就到了1969年的春季接羔大忙时节,因为有了第一年的劳作经验,天气又比较好,六组知青的接羔工作进展得十分顺利,最终的成活率也很高,羊群里的羊又增加了三百只,成为有八百只羊的大羊群。 时间过得很快,到了六月的上旬,天气开始转暖了。 因为阳光充足没过几天的功夫,地面上的青草就如雨后春笋般的冒出来,使整个草原都变为绿油油的景色,那些夹杂在嫩草当中,有着五颜六色叫不出名堂的野花,一团团、一簇簇的在绿色的海洋中盛开着,把大地点缀的更加美丽,使草原变得绚丽多彩,美不胜收。 才过去半年多时间,生产队的组织结构又有了新的变化,去年秋天刚刚组建的第七牧业小组此时又拆散了,汪轶尘的好朋友纳黑特带着他放的羊群重新回到六组,同时,被调往七组的高自强也返回自己的蒙古包,所以,知青的蒙古包也由先前的七个,减少到现在的六个。 草原的夏季是唯一能开展基本建设工作的季节,此时,大多数的知青都被调离蒙古包,重新聚集在一起,投入到各项基本建设的任务中,再次成为基本建设队伍的绝对主力军。从而使知青的蒙古包,也由冬季的四、五个人同时放一群羊,变成现在的只留下一、两个人,守在包里继续从事牧业的劳动。 六组的知青也不例外,此时他们的蒙古包仍旧与尼玛额吉家组成一个浩特,但包里只剩下汪轶尘一个人在放羊,不过,包里还有两个知青在当马倌,情况就好多了,虽然他们的大部分时间都要跟着马群走,但只要有机会就能回到包里帮着操劳家务,才使知青的蒙古包能维持正常的运行。 一个人独自跟着蒙古包放羊确实比较辛苦,假如没有尼玛额吉和巴根阿玛的帮助与关照,还真不知道汪轶尘的日子会变成什么样。 七月上旬以后,草原就进入到酷热时期。虽然每天一早一晚的气温还说得过去,但白天出去放牧在野外跟着羊群转,从早到晚一出门就是十几个小时,羊群和牧羊人每天面对的都是无遮无挡的烈日,有时还会遇到突如其来的暴风雨,也毫无应对的办法。 夏季的草原天亮得特别早,好像是刚躺下还没睡多会儿的时间,东边的天空就开始发白了,再过一会儿就该起来,忙活儿新的一天了。 蒙古包外,尼玛额吉正在忙着给奶牛挤奶,牛犊子在吃饱以后,几头奶牛就不慌不忙的带着两岁的小牛离开浩特,沿着它们踩出的小路结伴而去。此时,雪白的羊群还整齐的趴在营盘上,只有身高体壮的羯羊已经站立起来,虽然大多数的母羊也都睡醒了,但还是想再多趴一会儿,春天才出生的小羔羊,有些已经长成很壮的大羊,却仍然依偎在母亲的身旁迟迟不想起身。 天亮了,此时的时钟还没有指到清晨的五点。 分给六组知青的几头奶牛,分别放在尼玛额吉和阿玛两家的小牛群里,每日由她们负责挤奶和看管,每天只要给汪轶尘送些烧茶的奶就行了。一个人带着蒙古包过的日子既简单又紧张,每天早晨,天还没亮就要起身烧茶,吃过茶后就该准备出发了。只要羊群离开营盘,牧羊人随后就得跟着出发,一直要忙到晚上的八、九点钟,当天空完全黑下来以后,所有的活儿才宣告结束。然后回到包里胡乱的煮顿面条,喂饱自己的肚子,才算是完成一天的任务,此外,其它的任何事情都无法顾及。 汪轶尘急匆匆地喝过奶茶,就要准备跟着随羊群出发了,推开蒙古包的门,两条可爱的小狗见主人走出来,就兴高采烈的摇着尾巴,连蹦带跳的跑到他的面前,等待主人给予的宠爱。 只有五个月的两条小狗已经长得有模有样了,它们是汪轶尘和董天达按照先前约定的计划,在今年春天从郭有林家抱来的,灰白色的匹格是六条小狗崽当中最大最壮的,因为见它长得又壮又胖,董天达就给它起了个‘匹格’的英文名子,意思就是猪;黄色的契卡身材细长,动作利落,聪明灵利,就把苏维埃肃反委员会的名子给了它。 两条小狗长得都很讨人喜爱,在知青毫不吝惜的喂养下发育得很快,刚满五个月就有模有样了,虽然还能看出是小狗,但也看得出将来会是不错的狗,两小个小家伙确实也挺争气,小小的年纪就在向巴根阿玛家的大黑狗学习看羊下夜的本领。 一轮红日从东边的山坡上一跃而起,灿烂的阳光立时洒满大地,汪轶尘的羊群在第一缕光线照射在它们的身上时,就迫不及待的出发了。看到羊群已经走远,汪轶尘正要上马去追,就见巴根阿玛骑着马,手臂上搭着一件夏季穿的袍子朝自己走过来,便转身朝阿玛迎过去。阿玛对汪轶尘说:“小汪,先别急着走,穿上这件特里克去放羊,虽然是旧的,但也比短打扮要强得多。”知青来到草原以后,在队里的统一安排下,去年冬天请各组的牧民为每个知青又重新做了一件冬季穿的老羊皮得勒,但一直没做其它类型的袍子,除去当马倌的知青,很早就换上牧民送给他们的特里克以外,其他的知青很少有穿单袍子出去放牧的。 汪轶尘知道阿玛家的生活并不富裕就显得有些犹豫,尼玛额吉也走过来对他说:“穿上吧,今天的天气热,穿着去放羊会好受些。”在兄妹俩的盛情之下,汪轶尘只好接过袍子,回到蒙古包换上特里克,又找出入夏以后就不再使用的腰带系好。汪轶尘在穿上特里克以后,一时觉得还有些不大习惯。 巴根兄妹看到改变了装束的汪轶尘从蒙古包里走出来,都高兴地说:“这样好,这才叫蒙古族的牧民。”额吉家的老大敖力吉正好从包里走出来,看到汪轶尘穿的特里克,就说:“是阿玛的特里克吧?出去放羊还是穿特里克好。”汪轶尘这才身穿新的装束,骑上银白马去追赶羊群,开始每日在外长达十五、六个小时的牧羊生活。 六组夏季营盘的位置在春季营盘的南端,也就是在公社所在地的最南面,那儿的地域虽然比较广阔,但缺少水源,据说在南边的山口处有口水井,但放牧的人都从未去过。乌珠穆沁草原是内蒙古最著名牧场,但总得来说还是比较缺水的,生产队的夏季牧场也属于缺水的地带。多年来草原对打井的工作并不重视,能使用的水井少得可怜,即便是现有的水井,在不到万不得已时,牧民是不会让羊群到井边去饮水的,这就使很多地域宽广,草势良好的牧场疏于使用,造成一部分牧场的弃用,而某些牧场又会出现过度的使用。 六组知青和尼玛额吉的营盘坐落在一块南北走向的坡地上,西、南、北三个方向的视野都很开阔。走出蒙古包面对的就是西南方向平坦、辽阔的大盆地,直径少说也有三十多里地,称得上是一眼望不到边。据说盆地的西半部已是二队的牧场,也许是因为缺水的原故,向那边观望既看不到牲畜的存在,也没有人烟的迹象。 正南方向是连绵不断的丘陵地带,向南走出五、六里地后,是一道接着一道的山梁,山梁是东西走向的,一直延伸到盆地的最西端,翻过眼前的头道山梁,前面就是生产队刚刚弃用的老农场。 正北方向是块不大不小的平川,穿过平川再往北走,就是公社所在地前面的那片沙丘地带,能看到沙丘的北面是一排排低矮的房屋,以及公社背后那座黑沉沉的高坡。 浩特东边的视线比较局促,走出一、二里地,面对的是一道挡在眼前南北走向的山梁,翻过山梁,紧接着就是第二道南北走向的山梁,在翻过二道山梁以后,面对的是三组的夏季牧场。 在二道山梁的北端与另一道东西走向的山梁交汇在一起,构成一段直角型的弯梁,就在直角弯梁的下面有条比较隐蔽的小河,它是全队境内仅有的两条小河当中的一条。把它称为小河,实际上还是太大,就是在东乌旗最大的地图版本上也找不到它的任何标记,因此,将其称为小溪倒会确切些。 小河沿着山梁的走向由南向北而去,流到那儿就沿着直角的弯梁突然向东拐去,形成一段奇异的直角的河弯。 拐角处的河床最宽大约有四、五米宽,里面的水不深,最深处也只能没到羊的肚皮下面。小河的水势比较平缓,是牲畜饮水的最佳去处。拐角处上下两端的河床都比较窄,只有一、两米宽,水不深,但流量要显得大一些。 在每年化雪的时节和雨水较为丰盛的夏季,小河里水流不断,潺潺之声不绝于耳,盘活了那一带广阔的草场,也使那儿成为队内最好的夏季牧场之一。 虽说小河又窄又小,却起到极大的作用,几乎解决了队内一半畜群的饮水需求,每日从早到晚,一群群的牛羊和两个马群,都会轮着班到那儿去饮水。 汪轶尘的羊群离开营盘以后就朝西南方向走去,刚刚进入盆地的一角,它们便放慢脚步渐渐的散开。汪轶尘见无事可做就斜躺在高坡上,悠闲地看着羊群在静静地吃草,不一会看到它们越散越开,渐渐的形成一个很大的圆圈,像是一朵盛开在草地上的大菊花,开到最大的时候就不动了,觉得很有意思。 太阳已经升到一杆子多高,早晨的天气还算比较清爽,但气温却在迅速的攀高。今天的天空非常晴朗,汪轶尘望着遥远的西南方向,上百平方公里的地面上都空空如野,除去自己的羊群以外,再也看不到有其它的牲畜;随后又抬头望了望天空,见万里蓝天碧空如洗,显得又高又远,连一朵小小的白云也没有,孤独之感便油然而生。 羊群表现得不错,静静地呆了有多半个小时,才开始往东南方向移动,渐渐的缩成一团,在快步走出盆地,朝南面的山坡爬去,刚刚登上坡地的边缘,它们就放慢脚步在逐渐散开,没过多一会儿,便铺满整个山坡。 汪轶尘见状就骑上银白马绕过羊群,朝坡顶走去。 银白马是在一周前从马群骑出来的,这些天已经适应了放羊的工作,不像过去那样整天都在急于奔跑,而成为名副其实,跟在羊群后面不慌不忙的牧羊马。银白马来到汪轶尘的手中以后,去年冬天的膘保持得很好,初春过后居然还有六成的膘,应该算作比较胖的马。因为膘好,身上的冬毛就退得早,刚到五月初银白马已是焕然一新,露出油光锃亮的新皮毛,在马群中显得格外抢眼,让人看到就觉得心里在发痒。 到了五月的中旬,汪轶尘又让银白马好好的出了几身汗,进入六月以后已经长得膘肥体胖,比去年的这个时候又强出许多。包括纳黑特、丹巴组长和乌力吉兄弟等对银白马比较关注的人,看到以后都傻了眼,不知道汪轶尘是怎么弄的,在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内,就把过去骑一次就会瘦一圈的银白马调教成又胖、又壮、又耐骑的马。 银白马已经成为汪轶尘最好的伙伴,只要骑银白马去放羊就让他感到特别安心,因为银白马不仅是最快最好的杆子马,而且还是既漂亮又耐骑的牧羊马。到现在只要有十天半个月见不到银白马,汪轶尘就想把它抓回来放在身边养着,银白马也很适应与汪轶尘在一起的日子,从来也没有出现烦躁不安和急于要回马群的样子。 汪轶尘骑着银白马登上坡顶,看了看四周的情况,就撒开银白马让它去随意去吃草,然后找到一块能够看到全局的高处席地而坐。 在丘陵地带放羊,牧羊人的作法应该像带兵打仗的指挥员那样,首先要占领制高点,否则,一旦从山坡的背后不声不响地过来一群羊,当你还在浑然不知的时候,混群的事故就会不声不响地发生了。 羊群在山坡上渐渐的在朝山顶靠扰,不一会儿就把汪轶尘和银白马围在当中。羊群到了山顶又顺着山梁边吃边走,紧接着就向东边慢慢的移动。山顶上的草比较稀疏,碎石零乱,羊群在上面找不到顺心的草,很快就集结起来,继续往东走,看得出它们有要去喝水的意思。 汪轶尘站在山头上,看到万里无云的蓝天上挂着一轮火辣辣的太阳,心想今天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此刻也就是上午的十点来钟,就已经让人感到太阳的光线在灼人,照这样下去,等到正午时分还不知道会热成什么程度呢,总不能把人和羊群都烤焦吧? 这么热的天要去饮水的牲畜一定少不了,早点过去也许还能从容些,汪轶尘没有阻拦羊群的走向,去饮水的路对它们来讲早就是熟门熟路了,就让它们自己去吧。 羊群翻过头道山梁,进入山洼以后再次散开,随后就慢慢的朝二道山梁爬去。 这一次汪轶尘抢先登上二道梁,在上面等待羊群的到来。小河就在山梁的下面,河水由南往北滚滚而去,不知是谁家的羊群和一群牛正在下面饮水,占据了整个河道的拐角处,以及前后的河床,牛群散得很开,都在不慌不忙独自的饮水,不远处的河对面,也有一群羊像是在等待准备进入河床。 汪轶尘的羊群已经接近梁顶,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只有等到对面的羊群喝完水后才能让它们下去,就把爬上梁顶的羊群迎头拦住再往下赶,想让它们在坡下多呆一会儿然后再上来,延缓它们去饮水的时间。 每天来饮水的牲畜特别多,小河的周围以及附近山梁上的草,早已被吃得干干净净,所有的牲畜在到达这里以后就只能快进快出,羊群走到这里已经不可能呆住了。 果然,没过多一会儿,汪轶尘的羊群就再次爬上梁顶,它们不仅熟悉这里的地形地貌,而且能感到水的气息,接着就看到下面在流动的河水。口干舌燥的羊群立刻就放弃了吃草的念头,准备冲下山去痛饮一番。 从河对面过来的羊群正在小河的拐角处喝水,稀稀拉拉的占满整个的拐角处及上游的河道。忽然,汪轶尘看到在拐角处下游的山梁上也出现一群羊,心想今天来喝水的畜群还真不少,可能是因为天气热的原固,到达这里的时间比往日都提前了些。 汪轶尘骑上银白马把羊群在山坡上圈成一团,控制着它们下山的速度,大大小小的羊只都迫不及待的在“咩、咩”的喊叫,引起阵阵骚乱,像是一支整装待发的部队,在急于等候出击的命令。此刻的羊群想冲又冲不下去,只能在原地踏步,山坡上被蹚起一团团的灰尘。 东北边山坡上的羊群并没有放下来的意思,它会等到汪轶尘的羊群离开以后再下来,大家都是这样心照不宣,在不言自明的相互配合。 小河的东南方向是一眼望不到边,宽广异常的大平原,地面上被太阳晒得像是在蒸发热气,隐约中露出一排排错落有致的深色物体,看不出是海市蜃楼的现象,还是有牲畜在那儿移动,如果是牲畜,不是牛群就是马群,从数量看倒更像是要来喝水的马群,好在它们离得还很远,最少也在二、三里地之外,一时半会儿的还到不了这里。 河对面的羊群刚刚撤离小河,汪轶尘就放开对羊群的控制,它们便前呼后拥的从山坡上拼命的往下挤,离小河还有二十多米,汪轶尘和银白马就只得让开道路,八百多只羊像开闸的洪水,连跑带叫地冲向河床,领头的羯羊“扑通、扑通”地跳入水中,不顾一切地喝起来;半大的小羊跟在母亲的身后“咩、咩”的叫着,也在拼命的往下跑,直到进入水中才安静下来;跑在后面的羊,在飞快的朝两头迂回,有的还跳到小河的对面,转眼间就把拐角处以及南侧的河道占据了一大段。 汪轶尘骑在马上见羊群为了喝水竟如此的疯狂,便深有感触地想,水是牧业生产的基本保证,一旦草原上没有水会怎么样呢?突然,他悟出牧民不愿在井台给牲畜饮水的原因,一个人出来放牧,既要用水斗子从井里往外提水,还要让八百多只羊保持良好的秩序,不发生踩踏和坠井的事故,基本上是不可能做到的。 归根到底还是一句话:原始的游牧生产方式,是否能与今后向现代化发展的需要相适应,这应该是一道非常难解的课题。 汪轶尘跳下银白马,摘下它的嚼口,松开肚带,牵着银白马走到河边。银白马毫不客气地挤到羊群的中间,跨进小河低下头扎进水中,一口接着一口喝起来。 天气确实太热,牲畜的肚子眼看着就涨起来,它们喝足了水立刻感到舒服了许多。此时的汪轶尘同样被太阳烤得口干舌燥,但自己到哪儿去喝水呢,只能是忍着,等到十几个小时以后,到了太阳落山的时候,回到家中再说吧。 喝足了水的羊,开始三三两两地返回身往山坡上走,汪轶尘骑上银白马把领头的羊往回赶,准备把它们圈好以后再一起赶离开。 忽然,汪轶尘看到北面山坡上的牧民正把他的羊群在往回赶,这是为什么?迷惑不解的汪轶尘扭回身忽见东南方向灰尘大起,随后看到数不清的马匹黑正压压的一大片,朝这边狂奔而来,转眼间,隆隆的马蹄声就传了过来,不好,是马群来了。 汪轶尘大惊失色,立即挥动套马杆让银白马冲进小河,赶走那些还没有离开的羊。突然的变故使银白马精神大振,汪轶尘骑着它在河堤的两岸上窜下跳,前后奔跑,三下五除二的就把羊群圈在一起,再飞快的往坡上赶,直到离开危险区才敢罢手。当汪轶尘回过头观看时,几百匹马已经占据了拐角处的两岸和整个河床,刚才还是清澈透底的河水,此时已经被马群踩踏得混浊不堪,后续的马还在源源不断地奔来,马蹄声、嘶鸣声乱成一团。 汪轶尘长舒一口气,真够吓人的,幸好自己骑得是银白马,如果羊群再晚些离开河床,就会演出马踏羊群的惨剧,看来放羊时的警惕性一刻也不能松懈。 火炉般的太阳高高的挂在头顶上方正中央的位置,看样子现在是正午时分,一天的工作才过去一小半的时间,要走的路还很长。羊群想去哪儿就让它们去吧,只要盯住大方向就行,羊群可不像自己这样,做什么事还要瞻前顾后的思考,到了这会儿,汪轶尘还在心有余悸的回想马群冲入河床的情景,总觉得后脖梗子在一阵阵的发凉。 羊群喝足了水,身上也凉快了些,用不着汪轶尘指挥,就朝东南方向的山坡爬去,随后就在山坡上散开,开始静静地吃草。过了一会儿羊群又行动了,但它们没有继续往山上爬行,而是沿着山坡朝西移动,远远的看过去像是一朵白云在山坡上飘浮。 汪轶尘牵着银白马,一会儿坐在地上,一会儿跟在羊群后面慢慢的行走,注视着它们的去向。太阳的光线实在太强,草原上连一棵树也没有,当然就找不到阴凉的地方,这么大的牧场竟然连个藏身之处都没有。汪轶尘想要是有个洞就好了,其实草原上到处都有洞,只不过都太小,就连个头最大的旱獭洞也放不进一个足球,假如自己能变得比球还小,就会立即钻进洞内,躲避灼人的光照。 大地上连一丝微风也没有,太阳的光线越照越毒,无遮无挡的烤着世间的一切。往日直立在洞口或是在洞口之间跑来跑去的旱獭,此时都不见了踪影,看来它们同样也是知冷知热的,要等到凉爽一些才会出来,汪轶尘随手玉发现连地面上的草都被烤得低下了头。 怎样做才能凉快些呢,汪轶尘松开长长的腰带,把双臂从袖筒中退出来,然后敞开前襟的扣子,再把袍子往上提,让它顶在自己的头上。看来还是挺管用的,只要太阳不直接暴晒头顶,就能好受一些,然后把腰带重新系好,顶在头上的袍子就变得上长下短,系上腰带以后又减轻了坠在头上的重量。 汪轶尘觉得十分好笑,第一天穿特里克放羊,就把自己弄成这个模样,会不会引起牧民的反感呢?反正在方圆的几十里内只有自己一个人和这一群羊,谁也看不到自己会这样的穿法。反过来说,也许热极了的牧民也会这样打扮呢?这种穿法多少都与阿拉伯人的装束有同出一辙之妙,还是实用为上吧。说到实用,蒙古袍子确实有其得天独厚的优势,是蒙古族人民几千年来使用后的结晶,是草原上最科学,最适用的服装,汪轶尘给蒙古袍子总结出三大用处。 第一,是草原上既能抵御寒冷,又适于乘骑的服装。蒙古袍的前襟从领口到脚底都是按双层制作的,而且长及脚面,在寒冷的冬季,骑在马上从前胸直到腹部都能受到双层的保护,而且两个膝盖也能被袍子的下襟包住,就是在零下三十多度的气温里照样可以驰骋奔腾。此外,袍子马蹄袖是用又薄又软的羊羔皮制作的,可以连同缰绳、嚼子绳以及套马杆等一起都抓在手中,既柔软又抗寒,决不会把手指冻坏,经过知青的实践和体会,一致认为马蹄袖的抗寒作用要比戴手套强得多。 第二,是随身的睡袋。蒙古袍解开腰带就长达地面,只要不解扣子,把双臂退出袖口,就能成为宽大的口袋。睡觉时再把皮裤退下半截反压在腿下,就成为能包住双脚的睡袋,有条件还可以在上面压上一张皮被就能更暖和些。只要穿得是蒙古袍不论走到哪儿,遇到多么寒冷的天气都可以安心的入睡。 第三,是随时可用的方便场所。即便是系着腰带的袍子也长过膝盖,不论在什么地方,只要有需求就能在袍子内退下裤子,摆开下襟,蹲在地上随时方便。这样的做法既可遮羞,又能御寒,尤其是在寒冬腊月的天气里,没有蒙古袍子就想方便,还没等到解决问题,早就被冻坏了。 银白马被太阳晒得有些发蔫儿,正低着头呆若木鸡的站在原地,既不动也不吃草,最多就是甩甩尾巴。汪轶尘看在眼里觉得很不是滋味,它肯定要比自己热得多,如果在马群中,这会儿还能跟别的马挤在一起,彼此间用身体挡住一部分阳光,当然会比这样无遮无挡的干晒,要好受一些。 汪轶尘决定要给银白马想些办法,让它能凉快一些。既然天气这么热羊群暂时不会乱跑,就先给银白马减轻负担吧。想到这儿便解开银白马的肚带,把鞍子给它卸下来,感到银白马像是比刚才舒服了些,就拍拍它的脖子问:“好些了吗?”银白马一动不动的看着汪轶尘,眼神中像是充满无限的柔情。 汪轶尘被银白马的神态所感动,连忙说:“你别急,还有办法能让你更舒服些。”说着就解开身上的腰带,把顶在头上的特里克脱下来,披在银白马的身上,从脖子直到屁股给盖了个严严实实。银白马一动不动的享受着特里克的遮阳作用,汪轶尘想它肯定能比刚才凉快得多,这样做才算是对得起不会讲话的伙伴。 看来在这样的天气条件下,出来放羊的马也是要吃苦头的,汪轶尘这才明白牧民们为什么不愿意骑自己最心爱的马出来放羊的原固。 汪轶尘把特里克让给银白马以后,身上只剩下宽大的腰带,这当然要利用上,就先把腰带仔细的展平,然后挂在头顶上,用来遮住脑袋和双肩,由于腰带过长,就把多余的部分系在腰上,这个样子如果让外人看到肯定认会为是个怪物,还好,站在身边的银白马并没有反感的表示。 一切都搞好了,汪轶尘准备坐在地上休息一会儿,屁股刚刚碰到地面就猛地抬起,不得了,地面被晒得发烫了,再这样晒下去,过一会儿连能坐的地方也找不到了。 才坐下没一会儿的功夫,羊群就不再吃草,纷纷朝坡下走去。真够倒霉的,刚把自己和银白马收拾好,羊群就行动了,不知它们想要去哪儿。汪轶尘没有立即行动,而是在静观其变,等到看明白羊群要做什么以后再采取相应的行动。羊群在继续朝坡下行走,而且越走越快,不一会儿就进入平原地带,它们找到一块洼地,走在前面的羊就停下来调转头,与后面跟过来的羊挤在一起,很快扎成一团就再也不动了,而且越扎越紧。 八百多只羊颇有秩序地扎成小小的一团,挤在最外层的都是大羯羊,看来这些家伙还是有点自我牺牲和保护弱小的精神。所有的羊都是一只抵着一只,低着头把自己的脑袋扎在前一只羊的屁股底下,或是藏在羊和羊之间的空隙当中,除了脊背和半个屁股露在外面,其余的部位都能被遮挡住,简直是天衣无缝。从远处看过去,是堆扎在一起只见屁股不见头的羊群。 汪轶尘牵起身上披着特里克的银白马,手提套马杆朝羊群扎堆的地方走去,在离它们不远处用绊子把银白马撒开,然后再转回身把鞍子抱过来,面对西北方向坐在地上。戴着绊子的银白马并没有要吃草的意思,而是一步步的挪到汪轶尘坐的地方,同样面对西北方向站立在主人的身边,它的身影正好为主人挡住一些阳光,汪轶尘想难道这是它的有意而为吗? 在遥远的地平线附近,西北部的天空正在发生细微的变化,每隔一段距离就生成一条似隐似现的纵向云带,在蔚蓝色的背景下像是一条条白色的丝带在缓缓的飘动。 羊群遇到这样的热天经常会采用扎堆的办法躲避酷热,整个羊群在扎堆以后都一动不动的站立着,直到天气变得凉爽一些再散开吃草。汪轶尘看了看羊群,心想这下好了,希望它们能呆上个把小时,自己也好多歇一会儿,就盘着腿像打坐一样在闭目养神,不一会儿,又用腰带盖在脸上顺势向后躺下去,迷迷糊糊的不知过了多长的时间,等到睁开眼睛的时候,对面的一幕竟把他吓了一跳。 在蓝蓝的天空中出现了左、中、右三条降雨带,雨带很短但很宽,降雨的地点都在遥远的地平线上。刚躺了这么一会儿,天空中就出现如此巨大的变化,虽然降雨带还在蒙古国境内,但汪轶尘想它们很可能会穿越国境来到这边。 降雨带的云带在不停的变化,虽然远在百里之外,但已经显示出非凡的气势,尤其是西边的那条又宽又黑的雨带更是气势逼人,中间的一条虽然比较窄,但行动却特别迅速,正由北往南在快速的移动过来,看样子两条雨带都会进入国境朝这边扑来。 太阳仍然是火辣辣的,没有丝毫收敛的样子,似乎北面的降雨带与它毫无干系,空气中也没有出现凉爽的气息,唯一的变化只是太阳的位置在慢慢的往西移动,此时应该是午后两点来钟的时光。 空中的形势又出现新的变化,蓝黑色的雨带离得已经不是太远,很像是一幅巨大的帷幕,从上天直落到地面,正在步步为营的往南逼近。 三条雨幕虽然各成体系,但都在迅速的进入地平线以内,在同时向南挺进。看来最东边的那条雨幕应该无关紧要,一直在沿着地平线向东南移动,肯定不会绕过来。中间的雨幕虽然还比较窄,却是来势汹汹,像是很快就能到达公社后面的大山,而且也最有可能从这儿通过。最可怕的还是西边的那条又宽又黑的雨幕,好在其中的颜色有深的浅,说明雨量分布的极不均匀。 只过去一会儿时间,汪轶尘就觉得中间的那条雨幕像是越来越近,就连两侧飘落的雨水都清晰的看到,现在把它称为雨幕已经不够确切,又黑又粗的外形,分明就是看得见摸得着的雨柱,在那宽大的雨柱里含有无数的水分,正在毫不留情的从天而落,直泄人间。 现在该怎么办呢?汪轶尘想假如现在就把羊群往家里赶,后面还要再过四个多小时太阳才会落山,回去得也太早了,如果在回家的路上也要遇到大雨,还不如就在这儿等着挨浇算了。太阳仍然是火辣辣的,羊群没有任何变化,依旧紧紧地扎在一起,汪轶尘决定就让它们留在这儿等待暴雨的来临。羊群一动也没动,汪轶尘也是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观看天象的变化,既不想现在就穿上袍子,也不准备给银白马鞴好鞍具,时间还有是,过一会儿看看雨柱的走向,再做下一步的决定。 形势的发展要比预料的还快,巨大的雨柱已经爬上公社背后的大山,黑压压的一片如排山倒海一般压过来。汪轶尘发现雨柱的体积在迅速的膨胀,似乎比先前要宽出几倍,再看走势像是正对着羊群来的,不,确切地说应该是对着羊群的边缘过来的,雨柱的颜色很深,挪动的速度也很快,说明雨的来势不小。 汪轶尘突然想到雨柱既然是对着羊群的边缘,何不赶着它们逃走呢?也许还能跑出降雨的范围,何不试试呢?想到这儿就当机立断,先取下披在银白马身上的特里克,草草地穿在身上,又迅速的给银白马鞴好鞍具,抓起套马杆,翻身上马准备把羊群赶走。 扎成一堆的羊群被汪轶尘莫名其妙的赶起来,极不情愿的在往西走,但它们一个个都仍旧低着头,想要钻到前一只羊的屁股底下。没走出几步,就感到一阵凉风夹杂着雨水的味道飘了过来,天空随即就阴沉下来,汪轶尘随即就感到浑身都在发凉,不禁打个寒战,然后就加快轰赶羊群的速度。天气的变化实在太快,说凉就凉了下来,羊群也感到舒适多了,终于呼呼的向前奔跑起来。 汪轶尘一面赶着羊群向西奔跑,一面转回头朝北观望,此时巨大的雨柱已经黑压压的罩住整个公社所在地,宽度大约在两、三里地的样子,看来东边的大队部有可能不在雨区的范围内。 紧接着北面的天空就变成黑乎乎的一片,在雨区的中间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只能看到落雨的地面很快就变为白花花的一片,这么大的雨打在羊的身上哪还了得,汪轶尘在继续加快轰赶羊群的速度。雨的行走速度肯定要比赶羊的速度快得多,一转眼的功夫,大雨就追到身后。汪轶尘再次看了看雨柱的走向,感到自己和羊群完全有逃出去的可能。 汪轶尘赶着羊群在继续往西走,一口气跑出二百多米。 细微的雨水从身后赶来,飘落在汪轶尘的身上,太阳的光线很快被雨水遮住,周围立即就变成混沌的世界,“哗-哗”的雨声由远而近,仿佛就在耳边响起,深蓝色的大雨铺天盖地一般落在身后。汪轶尘继续赶着羊群往西走,豆大的雨点毫不留情地砸在他的身上,噼叭作响,滴滴有声。 完了,看来是白费劲了,汪轶尘想闹了半天,还是没能逃出雨区,随即就做好被大雨淋透的思想准备。 还好,砸在身上的雨滴并不是太多,随后就停止了。 汪轶尘知道再跑也没有用了,大雨已经到来,就看它是把自己卷进去,还是与自己擦身而过,便勒住银白马,掉转头望着一百多米外的倾盆大雨,一时间除了从天而落的雨水以外,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哗-哗”的落雨声响彻云霄天地,声音虽然特别大却又显得极为平稳,像是与自己没什么关系,只要安心的等待就能过去。 雨在不停地下,颜色渐渐的由深变浅,随后就成为白花花的雨区,黑色的中心地带在慢慢的离去。 空气清新极了,汪轶尘跳下银白马摘下它的嚼口,银白马低下头开始吃地上的草。羊群已经散开,在慢慢的往西移动,自顾自地吃起草来。 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也就是过了十几分钟,降雨就基本就结束了,最终还是与汪轶尘和他的羊群擦身而过。 雨过天晴,太阳重新冒出头来,两道巨大的彩虹悬挂在高空,横跨在眼前的半壁山川和宽广的平原上,如同仙境一般,久久不肯散去。 汪轶尘在仔细观看两道巨大的彩虹,上面的一道色彩艳丽,层次清晰,赤橙黄绿几种颜色整齐的排列着,给人一种井然有序的感觉;再看下面的那道彩虹,颜色的顺序与上面的正好相反,成为绿黄橙赤的排列,但层次与色彩都不如上面的那道清晰。汪轶尘望着彩虹在发愣,真是太美了,不过,这等壮丽的彩虹也只有在宽阔的草原才能看到,在城市中是绝对看不到全景的。 西边那条又宽又黑的雨幕还在原地徘徊,看样子一时半会儿的还过不来。雨幕的颜色是中间浅两边深,似乎有向两极分裂的倾向,很可能会从中间分为两个部分。 草原的天气虽然是千变万化,毫无预兆,刚才还是晴空万里,转眼间就变为大雨滂沱,但人在百里之外就能看到雨水的形成和走势,不仅是人,就连羊群也能跑出雨区,也是少见新奇事。面对这样的暴雨,汪轶尘不仅成功的赶着羊群避开大雨的袭击,而且还观赏到一场近在咫尺的大雨,也算是天意所在。 不一会儿,太阳又在重整旗鼓,光芒依旧,热度不减,照样灼人。刚下过的雨被一阵暴晒之后,草地上立刻窜起一股股的热浪,整个大地很快就变成热气腾腾的蒸笼,从中午的干热变为此刻的湿热,让人感到喘气都有些困难。 太阳开始偏西了,现在大概是下午的四点来钟,天气爱怎么变就变吧,再热还能热到哪儿去?汪轶尘拿出死猪不怕烫的劲头,决心不去管它。羊群在继续在往西移动,现在该怎么办呢,汪轶尘一时也没了主意,是让羊群往西走,还是让它们调转头朝回家的方向移动。今天真够奇怪的,不管是队里的,还是组里的羊群竟然没有往这边来的,在十几里内只有自己的这一群羊,既找不到能商量的人,也不能参考其它羊群的去向。 最妥当的办法还是让羊群在这儿继续吃个把小时的草,然后用一个多小时往回走,但不知道老天还闹出什么名堂。 西边的那条又黑又宽的雨幕,真的是一分为二变成两截,开始各走个的路。其中的一截在沿着西边的地平线向南移动,另一截的去向尚不明朗。 没过多一会儿的功夫,羊群就往西走出五、六十米,汪轶尘只好骑上银白马把它们迎头截住再往东赶,希望它们能朝回家的方向散开,然后就慢慢的往回走。 羊群没能稳住多一会儿,就调转头继续往西走。真是邪门了,往日到了这个时候,羊群早就乖乖的开始朝回家的方向走了,今天怎么还在没完没了的往西走。汪轶尘忽然感到有股热浪由东向西而来,原来是羊群不愿顶着热气走。汪轶尘这才明白不拦着它们就只能往西走,便只好牵着银白马跟在羊群后面用来回行走的办法,把它们慢慢的往东赶。 羊群一次又一次的在由东往西折返,弄得汪轶尘毫无办法,只得加快速度把它们一口气赶到雨区的分界处。虽然那儿刚下过大雨,但因为地面原来就比较干燥,再加上太阳的蒸烤,地面的雨水已经不多,但空气中的湿度却特别大,羊群当然不喜欢在雨区中吃草,仍旧是硬着头皮在往西走。 汪轶尘顺着风势回头观看,见西北方向的雨幕竟然成了气候,虽说颜色还不是很深,但雨区的面积却在迅速增大,照这样的速度发展下去,降雨的范围少说也得有几十里地,看来队里的夏季牧场,以及所有的牲畜都将面对这场降雨,谁也不可能躲开。 一股股的东南风比刚才刮得更为强劲,汪轶尘赶着羊群顶着风在继续往东走,面对的是不小的东南风,西北的雨怎么能过来呢?汪轶尘想到这儿就静下心来,不慌不忙地牵着银白马慢慢的把羊群往东赶,但只要停下脚步,羊群就会顽固的调转头,随后就会加快速度往西走,气得汪轶尘只得对它们说:“既然你们不仁,我也就不义了,这么不听话就别想吃草了。”这一次,汪轶尘没再犹豫,一口气把羊群往回家的方向赶出很远的距离。 东南风刮得更大了,空气中的热气在突然消失,汪轶尘感到情况有变,忙回过头观看,只见宽大的雨幕竟然顶着风向朝这边压过来。 简直是不可思议,大雨居然能顶着风过来,汪轶尘忽然想到车把式郭有林经常挂在嘴头上的一句话:“顶风云,顺风雨,下起来就是大雨。”但他过去一直都不相信有顶风云之说,看来这次是真的遇到了,身后那宽大的雨幕就是顶着风过来的。 形势大变,雨肯定要来了,而且还是大雨,事不宜迟,汪轶尘决赛加快速度把羊群全力往回赶。从这儿回到浩特至少有五六里地,正常的情况下羊群边走边吃,到太阳落山的时候刚好能到家,但谁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呢,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还是赶快回家吧。 汪轶尘骑上银白马把羊群继续往东赶,发现羊群终于改变了态度,开始自动往回走了,便跳下马用步行的方式继续随着它们往回走。 巨大的雨幕变得越来越宽,汪轶尘随着羊群一步三回头的向后张望,黑沉沉的大雨就要压过来了,看架势方圆百里之内的范围都被它覆盖了,这场雨肯定是在劫难逃,现在要考虑的是如何在大雨中把羊群护住。 太阳在继续往西走,雨幕还在顶着风与太阳相对而行,眼看着两股势力就将重叠在一起。雨越来越近,雨幕变得越来越高,越来越宽,顶天立地的包抄过来。终于,太阳的光线不见了,眼前立即成为雨的世界。 空气霍然凉爽下来,羊群还在继续加快行走的步伐,它们终于感到不祥之兆,不再固执的往西行走,而是在朝回家的方向快速移动。 黑黑的雨幕遮天敝日,顷刻间便席卷整个大地,人和牲畜在大自然当中竟是如此的渺小,转眼的功夫就被卷入黑暗之中,而且毫无对抗的余地,“哗-——哗”的雨声随即就传入耳廓,大雨到了。 雨中的首要任务是保住羊群,在大雨中它们会有什么反应呢,汪轶尘也是一无所知,在草原遇到这样的大雨对他来说还是头一次,事先也没有向牧民请教过,现在只能是随机应变,好在骑得是银白马,应该能够应付任何不利的局面。 汪轶尘骑上银白马在等待大雨的来临,在如此异常的天气下,银白马再次兴奋起来,它昂着头,两眼盯着前方,双耳在不停的转动,四蹄不时的在地上踏来踏去,警惕的注视着周围的情况,等待主人即将出发的指示。 倾盆般的大雨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响声由天而降,巨大的水柱落在身上感到异常重,汪轶尘挺直腰杆在接受暴雨的洗礼,惊心动魄的场面令他气短心虚。 羊群经受不住突如其来的冲击,在暴雨中突然炸了窝,它们放开四蹄顺着风雨大跑起来,那速度要比驱赶它们行走时快得多。如果不能尽快地拦住,羊群就会跑散,或者会分成两、三群,朝不同的方向乱跑,到了那会儿再想圈住它们就会比登天还难。 没等汪轶尘做出追赶羊群的动作和指令,银白马就在大雨中突然起动,驮着主人绕过右侧的羊,飞快地赶上跑在最前面的那些家伙,把它们迎头拦住,一转身又向左侧奔去,立即就截住一群领头的大羊,汪轶尘随着银白马的跑动挥舞手中的套马杆,羊群只得掉转头迎着大雨呼呼的往回跑。银白马在挡住左侧的羊群以后又转身再往右跑,右侧的羊群刚刚扭转头准备顺着落雨的方向奔逃,汪轶尘和银白马已经跑回来,随着套马杆的舞动,右侧的羊群也只得顶着雨水向回走,银白马左冲右突,几个回合下来就把羊群紧紧地圈在一起,它们除了顶着大雨行走以外,再也没有可去的地方。 羊群见无路可走,只得扭转头顺着降雨的方向站在原地不动,汪轶尘见羊群已经认输不再乱跑,就勒住银白马不再去管它们。 羊群在大雨中站立了一段时间后,就在稍稍的移动位置,像是在调整相隔的距离,似乎比先前散开了些,随后就低下头再也不动了。 整个羊群顺从的站在大雨中,汪轶尘骑着银白马守在它们的左后方,心想羊群能这样站着就不错了,但愿它们能一直都老老实实的站着,等到大雨停下来以后再行动。 汪轶尘和银白马以及身边的羊群,像是突然间凝固在大地上,一动也不动的接受着雨水的冲洗。大雨不分青红皂白地砸在汪轶尘的身上,雨水从头顶顺着面颊在一直往下流,刚过了几分钟,就感到全身上下、里里外外除了屁股底下还有一些热气以外,就再也没有干的地方了。 大雨如注,汪轶尘忽然想起几年前的往事,那是在读初中三年级的一次政治活动中,他的任务是在夹道欢迎外宾时担任值勤的标兵,当时的他也像现在这样直挺挺的站立在西长安街的某一位置上,遇到的也是这样的大雨,由于是在执行政治任务,担任的标兵既不能打伞,也不能穿雨衣,只能任凭大雨的冲洗,就一动也不动的注视着长长的车队从眼前急驰而过。时过境迁,当今天再次遇到同样的大雨时,汪轶尘已经不是一名中学生,而是在护卫自己的羊群,地点也由首都北京转为北国边疆的草原。 思绪重新返回现实,汪轶尘审视着眼前的一切,天地之间除了大雨之外,剩下的只有自己和银白马以及身边的八百多只羊。 银白马和它的主人一样,面对滂沱的大雨在一丝不苟的站立着,一动不动的犹如一尊威武的塑像。骑在马上的汪轶尘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坐骑,弯下腰伸出手拍了拍银白马的脖子,算是对它的嘉奖。 此时的汪轶尘对银白马佩服得五体投地,今天多亏骑得是银白马,遇到这样恶劣的天气,竟然不用指挥就知道该做什么,使自己能毫不费力的把羊群圈住。汪轶尘在为自己有这样的一匹好马而感到自豪,确认银白马在这些方面算得上是匹神马。 汪轶尘又看了看身旁的羊群,地下流淌的雨水已淹过它们的小腿,所有的羊不论个头大小都缩头缩脑,规规矩矩的站在原地,等待大雨的结束。看来羊群在这样的大雨中是不会再轻易走动的,也该让银白马休息会儿了,汪轶尘随即就在大雨中跳下坐骑,顺手把鞍詹折上去挡住还没有完全湿透的马鞍,再把马镫交叉着扣在鞍桥上,然后与银白马并排站在一起。 昏暗中的大雨足足下了二、三十分钟,天空才开始透亮。 雨还在不停地下,周围的颜色渐渐的由黑变灰,但从天而降的雨水仍旧下得又密又急,只不过比刚才像是小了些,已经能看出有一条条密集的雨线。汪轶尘感到脚下雨水在不停的流动,深度已经没过自己的脚踝,就试着挪动步子,马靴变得异常沉重,知道里面早已灌满了雨水。 “哗-—哗”的大雨又下了一段时间,天更亮了些,远山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公社所在地的房屋也隐约可见,大雨终于成为强弩之末。 又过去十来分钟,雨突然小了,紧接着是断断续续的雨滴,在有气无力的落在草地上,一场大雨终于结束了。 朱红色的太阳毫无生机地挂在西北部的上空,一抹斜阳洒向广袤的地面,照射在刚刚被雨水冲刷过的平川和山谷上。远处山坡上饱含雨水的绿草,在阳光的衬托下,显得生机勃勃,鲜嫩无比,像是一个多月以前刚刚长出的新草;在一望无垠的平川上到处都是一片连着一片的水洼地,在阳光的反射下犹如一面面的明镜,十分显眼。 雪白的羊群在大雨的冲洗下,变得更加洁净,它们在不停地抖动身上的雨水,抬起四蹄在小心翼翼地迈出方步。汪轶尘牵着银白马“噗哧、噗哧”开始赶着羊群往坡地上走,只有找到没水的地方,它们才能安稳地吃草。 羊群爬上坡地在慢慢的散开,闹腾了大半天的时间,连一口草也没有正经的吃到,现在应该让它们抓紧时间,先好好地吃上一阵子,然后就打道回府。 银白马随着主人一边走一边啃食地面的草,见羊群已经散开,汪轶尘就停下步子卸下银白马身上的鞍具,然后用袍子的袖口擦拭它的身体,又用马缰绳系在后腿上,让它能随意的去吃些草,这才发现手中的缰绳已经被雨水泡软,看来使用寿命也不会太长了。 银白马像是完成了重大的任务,抖了抖身上的雨水,然后甩了甩尾巴,刚走出几步又忽然停下脚步,像是想起什么,随后就调转头朝汪轶尘那边走去,停在主人的身边吃起草来。汪轶尘看到银白马的举动,并不能完全理解它的用意,但是能感到银白马对自己更加信任了。 羊群和银白马都安顿下来,汪轶尘就脱下身上的特里克,用力把雨水拧干,然后平铺在草地上,抓紧时间晾一晾。 草原上的水十分珍贵,能让大自然的雨水,给穿在身上的特里克冲洗一洗也是难得的机会。汪轶尘踢下脚上的马靴,脱下长裤,倒出靴子里的雨水,足足能有二斤来重,再把拧干的裤子重新穿好,光着脚踩在草地上,虽然地面上是湿露露的,但总比捂在靴子里要好受得多,经过雨水的浸泡,马靴的寿命看来也差不多不了。 太阳在迅速的向西移动,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羊群饿了大半天的时间,到现在还在拼命地吃草,根本就没有回家的意思,汪轶尘只得做出让步,允许它们再吃一会儿,然后再加快速度把它们往回赶。 从这儿回到营盘还有二、三里地,不能再耽误了,汪轶尘牵着银白马圈起羊群,赶着它们一步步的向浩特走去。 一路上到处都是水,平地上的水有半根手指那么深,地面上的草根几乎都泡在雨水中;洼地中的水还要更深些,有些地方只能露出短短的草尖,远远的看过去很像是刚插过秧的稻田;有些洼地的水更深,连草尖也看不到,一脚迈进去就能没掉半个小腿,汪轶尘只得深一脚,浅一脚淌着水往回走。 大雨过后,草原上暂时不会缺水了,小河中的水不知道会涨成什么样子,想把这么的水都蒸发掉,可得用几天的功夫,明后天出来放羊肯定不用赶它们去喝水了。 雨水太多也不是好事,早就听牧民讲过牲畜的脚长时间泡在水里,就会得烂蹄子病,而且很不好治,以后在放羊时一定要把羊群赶到山坡上去,尽量减少和水的接触。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下了这么多的雨,积了这么多的水,过些天蚊子就会起来,这个秋天的日子就该不好过了。 夕阳从身后顽强的照射过来,汪轶尘和他的银白马,以及羊群的影子,都变得又细又长,在水面上反射出的光线也更加模糊。 雨下到这个份儿上,人在草地上走路就像是在水中行走一样,汪轶尘不再费力的去躲避那些坑洼的地带,只管笔直的朝前走,反正到处都是水,脚下的马靴不停的发出“噗哧、噗哧”有节奏的响声;银白马从容的跟在主人的身边,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迈着稳健的步伐,不受水深水浅的影响,该怎么走就还怎么走;羊群也不再吃草,它们平静的一步接着一步的朝家中走去,下面的目标是回到营盘好好地睡一觉。 身后的夕阳就要落山了,汪轶尘牵着银白马跟着羊群爬上坡地,终于在天黑以前回到自己的浩特。 营盘上显然是受到过雨水的冲击,好在地势比较高,没有出现积水。汪轶尘看到蒙古包前那堆不大的牛牛粪被破旧的毛毡盖住,包上的顶毡也盖得严严实实,如果没有尼玛额吉在家替他张罗这些事情,往后的日子还真是没法儿过。 羊身上的雨水干得差不多了,营盘上虽然被大雨冲洗过,但总比草地上要干得多,羊群快步走到黑黑的营盘上,很快就找到满意的位置都趴下去开始休息。 汪轶尘卸下银白马身上的鞍子,牵着它到走到放马的地方,换了块较干的位置,摘掉鞍具的银白马在地接连打了五、六个滚,汪轶尘又给它擦了擦脊背,然后对它说:“明天就把你送回马群,该让你好好的休息、休息了。” 太阳落山了,天边的最后一块彩霞也随即失去光泽,草原立即就进入黑暗之中,羊群中绝大多数的羊都静静的卧在营盘上,一天的工作结束了。 夏季的白天实在是太长,此刻已是北京时间的二十一点整。 精疲力竭的汪轶尘走进蒙古包,脱掉身上的湿衣裳,弄些什么吃的呢?再过几个小时又该跟着羊群走了……
半个多月后蚊子真的起来了,草原上宁静的生活也被打乱了。 这个夏天的雨水确实特别多,自从大暴雨过后,隔三差五的就会下一场阵雨,据说额仁诺尔的那些大大小小,已经干枯多年的泡子都灌满了水,就连一向缺水的春季营盘也成为水草茂盛的宝地。由于积水特别多,刚刚进入八月份,草原上就有蚊子了,开始的时候数量并不太多,汪轶尘和广大的牧民一样也没把它当回事。 从两天前开始,天气突然发生变化,由原来的干热和不停的下阵雨,变成闷热无雨。天空总是灰蒙蒙的,从早晨开始直到傍晚,都像是被一层薄云笼罩着,看似要下雨却又下不起来,不仅气压特别低,空气中的湿度也是越来越大,让人感到憋得难受,直到入夜以后也不凉快,只是在每日的凌晨才能稍稍好转一些。 羊群也不适应,每天放牧出去都不能安心地吃草,不是扎成一堆就是漫山遍野地乱跑,从早到晚连续走十几个小时,也吃不到多少草,牧羊人也是毫无办法,只得跟着羊群不停地乱走。 这天早晨天气依旧闷热,汪轶尘跟着羊群出去,没走出多远它们就扎了堆,过十来分钟又奔跑起来,接连闹腾几次才稍稍安静下来。正午时分,整个羊群再次扎成一堆,这一回保持的时间还比算较长,半个多小时以后扎堆的羊群突然炸了窝,朝西北方向奔跑起来,很快就拉成长长的一队。汪轶尘放羊以来,还从未遇到这种情景,就骑上马朝羊群追去,刚起步就发现从脚下蹿出一群群的蚊子,随即就扑在他和坐骑的身上,而且多得出奇,怎么会突然间冒出这么多的蚊子呢? 汪轶尘一时间还顾不上去对付那些袭击他的蚊子,必须先追上羊群。忽然,看到在奔跑的羊群上空,竟然尾随着无数的蚊子,在阳光的照射下,能清楚的看到那些蚊子在随着羊群飞行,而且在不断的从空中朝下俯冲。 汪轶尘刚刚把羊群截住,就感到脖子被蚊子狠狠地咬了一口,只得加强对自己的保护,用一只手挥动套马杆,另一只手在驱赶落在头上、脸上和手上的蚊虫,忙乱之中,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连裤腿里也钻进蚊子,只得抓住时机,弯下腰用力拍打自己的裤腿。 向西奔跑的羊群刚刚被汪轶尘截住,又扭转头往北跑去,汪轶尘只得不管蚊子的叮咬,让乘骑加快速度圈着羊群来回地奔跑,这才发现行走的速度在加快以后,大多数的蚊子都会被甩在身后,怪不得羊群要乱跑呢。 羊群被汪轶尘紧紧的圈住已经无法奔跑,就只好继续施展它们的看家的本领再次扎成一堆,每只羊都把头深深的埋在前一只羊的身下,尽量不让蚊子咬到皮毛较薄的部位。 羊群在扎堆以后,汪轶尘也随即停下来,一直尾随着他的蚊子便毫不犹豫的朝身上猛扑,至少有二、三十只蚊子在面前飞来飞去,不断的朝脸上和脖子上发动冲击。汪轶尘顺着蚊子飞行的路线仔细观看,这才注意到更多的蚊子,都悬在羊群上方不足两米的空中,并且在不停的朝下俯冲。汪轶尘在细细的察看蚊子的体态,发现它们的个头要比北京的蚊子大得多,身体大都是暗黄色的,嘴上的针又长又细,显得极其锋利。 眼看着身旁的蚊子越聚越多,汪轶尘只得用一只手握住套马杆,用另一只抓着缰绳和嚼子绳的手在身上糊乱拍打,但不论怎样忙活儿也无法把它们赶走。有些蚊子还毫不顾忌的落在汪轶尘的手上,弄得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用手在衣服上乱蹭,才能把蚊子赶走。但没过多一会儿,蚊子又在大举进攻,几只蚊子接连撞在汪轶尘的眼镜片上,其中的一只还险些扎进他的鼻孔,气得他刚要骂娘,一张嘴竟然有蚊子直接飞进口中,顿时就感到一阵恶心,慌忙中再往外吐,却又不敢张开大嘴,一时间弄得手忙脚乱狼狈不堪,后脖梗子和脸上又接连被咬了几处。 汪轶尘的坐骑也在拼命的抵抗蚊子的叮咬,此时全身上下已经落满数不清的蚊子,马尾巴的功能倒是能充分利用起来,一直在不停的抽打自己的后半身,虽然每次都能打死打掉一些蚊子,但那点作用对数不清的蚊子来说,只不过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马肚子的皮毛是最薄的,那里已经密密麻麻的趴满一层蚊子,在尽情的吸食血液,可怜的马只能用两条后腿轮流踢打自己的肚皮,用以驱赶和消灭蚊子;马头上、脖颈上也都落满蚊子,除了用大幅度的晃动脑袋来驱散蛀虫以外,就再也没有别的办法,其实,那样的晃动,对驱散蚊子几乎就不起作用。 面对如此众多,忽如其来的蚊虫,汪轶尘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忽然,他看到西南方向有个牧民正在把羊群往山坡上赶。对了,向山坡进发,山上的草比较稀疏,蚊子也会相对少一些。 汪轶尘把扎成一堆的羊群迅速往山上驱赶,羊群就借机奔跑起来,很快就跑上南面的山梁,身后还跟着一群刚刚被甩掉的蚊虫。 果然有些作用,羊群在到达山顶以后,紧追不舍的蚊子大约还剩三分之一左右,就是这些蚊子也照样够羊群受的,仍然无法平静下来安心地吃草,很快又在山梁上继续扎起堆来。 这一天,放羊的工作就像是在跟蚊子打游击,牧羊人在不停的寻找最佳的路线,驱赶羊群沿着山梁且战且退,不时甩掉一批又一批的蚊子,躲避它们一轮又一轮的追击,直到傍晚时分,在回到平地以后,又次落入蚊子的包围,最终还要冲破大批蚊子的封锁,返回自己的浩特。 六组知青与尼玛额吉家的浩特,坐落在夏季营盘上已经有段较长的时间,羊群和奶牛每天进进出出的,早就把周围几十米内的草地吃得干干净净,就在昨天以前浩特里几乎就看不到有蚊子出现,羊群也以为进入浩特以后就能高枕无忧,一个个都争先恐后地冲进营盘,哪儿知道紧跟着它们的蚊虫也在同时拥进营盘。 营盘的上空立即就成为蚊虫的世界,在群魔乱舞般的向羊身上轮番地俯冲,咬得羊群在营盘里团团乱转,根本就无法停下脚步,大大小小的山羊在“咩、咩”地叫个不停,不知是在向人们求助,还是在向蚊虫抗议,听得汪轶尘心烦意乱,又无计可施。 尼玛额吉见羊群回来了,虽说是一直在家中忙碌,但也知道蚊子起来了,离得老远就迎过去对汪轶尘说:“小汪,快回包里去弄些吃的,好早点休息,明天的羊群会更难放的。”说罢就堵在营盘前面阻止羊群的乱跑。 自从知青独立承担放羊的工作以来,巴根阿玛的蒙古包与额吉家的蒙古包就一分为二,各自组成一个浩特,但每搬到一个新地方,阿玛的浩特总与知青的浩特扎得特别近,可以说是形影不离,这一次虽说是住在夏季营盘,但两个浩特之间的距离也没超出七、八十米。在放羊以外的时间,阿玛仍然在每天的早晚时分都要去知青的蒙古包,在问寒问暖的同时,向汪轶尘传授放羊需要注意的问题,再看看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助解决。 今天发生这么大的事,阿玛还没等到自己的羊群完全进入营盘,就骑着马直接朝知青的蒙古包跑来,见汪轶尘还在营盘前面就对他说:“今天放羊够受的吧?我的羊群也是一整天都没吃草,晚上还带回一大群蚊子。” 汪轶尘疑惑地问:“去年的蚊子好像没有这么厉害?” “是啊,有好几年没这样了,今年的雨水大,蚊子就多,明后天的蚊子会更加厉害。” “这么多蚊子,放羊时能有什么办法吗?”汪轶尘急切地问。 阿玛一边用手驱赶身边的蚊子,一边说:“也没什么好办法,蚊子太多也是灾害,严重的蚊灾和黑灾、白灾一样厉害。” “明天给你拿一顶防蚊的帽子戴上,再把袖口、裤口系牢,放羊时尽量少让蚊子咬也就是了”阿玛又补充地说。 汪轶尘问:“羊群怎么办?” “羊群就没什么办法了,只能把它们赶到蚊子少一些的山头上,这些天它们肯定是要掉膘的。羊群还好办些,人们能把它们控制住,马群和牛群就惨了,最辛苦的是马倌,必须时刻盯住马群,一整天也不能放松,也就是不能让马群迎着风跑;在这些日子,就连平时最舒服的牛倌,这回也别美了,牛群跑起来也很厉害。”阿玛对汪轶尘讲完,就匆匆地去找尼玛额吉说话。 蒙古包里钻进很多蚊子,此时的汪轶尘连一点防护设施和应对的办法都没有,只能听任蚊子的摆布,几十只蚊子在包内围着他“嗡嗡”乱叫,不停的向他发动攻击。放了一天羊的汪轶尘草草地吃了些东西,虽然觉得很累,两眼也在不住的打架,但只要闭上眼睛就会被蚊子狠狠地咬上几口,看来今夜想在蒙古包里睡个安稳的觉,是很难做到的。 牧民们是在草原长大的,从小就练就了蒙头睡觉的本领。冬季因为天气寒冷,蒙古包里的温度与野外没有任何差别,人们都只得蒙头睡觉,虽然在早晨起来时,头顶上和被头上都会结上一层厚厚的冰霜,但睡得还算舒服。夏天为躲避蚊虫的叮咬,牧民们习惯于把整个脑袋都蒙在袍子里睡觉,而且睡得还挺踏实。知青来到草原后,在寒冷的冬季很快就习惯了蒙头大睡,但要适应在夏季包着脑袋睡觉就不那么容易了,又热又闷的天气加上不能透气,一时半会儿的怎么也适应不了。 在蚊子的干扰下,汪轶尘翻来覆去的根本就无法入睡,包外的羊群发出的声响仍然很大,与其躺在包里闹腾,还不如出去帮助额吉圈圈羊群。汪轶尘提了提神,站起身推开蒙古包的门,羊盘上的情景着实吓了他一跳。几乎所有的羊,不论大小都依旧站在营盘上,不是在东张西望,就是在漫无目标的挤来挤去,为驱赶身上的蚊虫,都在不停的甩动双耳,羊群里时不时的发出充满节奏感的“扑噜噜、扑噜噜”的响声。在手电筒的光照下,只见羊群的上空堆积着数不清的蚊虫,仍然在不停的飞舞,不断的往下俯冲,灯光照在羊的身上,可以清楚的看到在它们那一双双暗绿色的眼光中,充满着焦躁不安的神情。 两条小狗也无法安静的休息,见到主人出来就懒洋洋的朝汪轶尘迎过去,还不时的摇晃着被蚊子叮咬过的脑袋,幸好它们的老师是久经大敌的好狗,给它们做出的是不管被蚊子咬成什么样,也要坚守岗位继续的工作。 尼玛额吉见汪轶尘从包里走出来,就说:“小汪,怎么还不睡觉?” “蚊子太多了,睡不着。” “那也得想法睡一会儿,蚊子还不知道会闹多少天呢?” 汪轶尘忙说:“反正也睡不着,不如出来走走,要不您先回去看看孩子们睡得怎么样了?” “不用管他们,一个个都睡得都香着呢。”额吉满不在乎的回答。 汪轶尘和额吉正在议论着,忽然看到阿玛抱着一堆东西,从自己的浩特那边快步走来,尼玛额吉高兴地说:“这下好了,阿玛找到艾草了。” 阿玛抱来的是一堆草,他边走边说:“快,拿点干牛粪过来,赶紧把它们点着。” 汪轶尘想阿玛抱来的一定是能薰蚊子的草,三个人很快在羊群的东侧点起第一堆火,湿露露的草被火焰一烧,立即发出“兹兹”的响声,随即就冒出浓密的白烟。在没有风的夜里,白烟在慢慢地升高,一股股呛人的特殊味道,随着烟雾在朝四外扩散飘荡,白烟所到之处,蚊虫很快就飞走了。 汪轶尘和阿玛接连点起三堆白烟,对羊群构成一个包围圈,过了一会儿功夫,眼瞧着羊群上空的蚊虫就渐渐的少了。 阿玛对汪轶尘说:“这种草叫艾草,是薰蚊子的好材料,一会儿在你的蒙古包里也烧一点,就能睡觉了。” 汪轶尘从阿玛手中接过一枝艾草在仔细地观看,见绿色的叶面上略带有灰白的颜色,枝茎和细叶上都长有薄薄的茸毛,闻了闻有股浓厚的中药味,应该算是药材吧。汪轶尘在放羊也曾见过这种草,只是叫不出名子,更不知道它的作用,特别是在额仁诺尔的冬季牧场,这种草长得非常茂盛,但牲畜从不碰它,而且会绕开走。原来这种草具有驱赶蚊虫的作用,也算是救命草吧,不然阿玛就不会连夜把它们弄来。 阿玛顺手折断一根艾草的枝茎,里面就流出少许白色的汁液,然后对汪轶说:“艾草还可以治疗蚊虫的叮咬”汪轶尘接过阿玛手中的艾草,把浓浓的汁液抹在被蚊子咬过的手上,果然有效,痛痒处很快就消失了。 走进蒙古包,汪轶尘点燃一些艾草,白烟很快冒出来蚊子随即都飞了出去,但自己也同样待不住了。汪轶尘走出蒙古包,看到阿玛正在不声不响的,帮着自己把蒙古包的缝隙一处处地掖好,防止蚊子再钻进去,心中顿时感到一阵温暖,阿玛抬起头和颜悦色地说:“这下你就能睡觉了。” 围着羊群的四堆艾草还在冒着白色的浓烟,不远处阿玛家的浩特也冒出缕缕的白烟,看来这一夜所有的羊群都在靠艾草驱赶蚊虫。 羊群终于安静下来,进入休息的阶段,这才叫一物降一物,草原上既然能在一夜之间生出这么多的蚊虫,就会有制服它的办法。汪轶尘朝羊群的上空看了看,虽然蚊虫还有一些,但绝大多数的羊都在准备睡觉,这一天它们也累坏了。 艾草本身并不能燃烧,只有在被火焰烧烤时才能冒出白烟,想让烟多冒一段时间,就只能不断的添加火源,否则时间不长烟就会灭掉。好在浩特周围的草早就没有了,蚊虫被薰走以后大都落到几十米外的草丛中,因此,在白烟熄灭以后,并没有立即就卷土重来。 汪轶尘想明天一定要多弄些艾草来,才能让羊群正常的过夜,现在自己也该去睡觉了,此时已经到了第二天的凌晨。 几个小时以后,天空才蒙蒙发亮,阿玛就给汪轶尘送来一顶防蚊帽,原来是内地养蜂人戴得那种帽子,牧民们在蚊子多的时候都要戴着它去放牧。阿玛还给汪轶尘准备了几小段绳子,让他系在袖口和裤腿上,防止蚊虫钻进去。 野外的蚊子比昨天还要多,羊群仍然无法吃草,只能漫山遍野地跑来跑去,躲避蚊虫的叮咬。汪轶尘头戴防蚊帽,虽然觉得不大透气,而且还闷热无比,但蚊子进不去就是最好的结果。一旦羊群进入蚊虫密集的地方,帽网上就会落满暗黄色的蚊子,在仔细的观看后,才注意到它们把嘴上长长的针刺都伸在网眼里面,摆出的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 六组的几群羊,今天表现得很齐心,都在南边的山梁上不停的转动,在蚊虫的叮咬下仍然无法安静,虽然每群羊之间离得都不算太远,但也没有混群的危险。远远地看过去几群羊在山梁上走走停停,像是行军打仗的部队,一会儿是在急行军,大家都在拼命地奔走,一会儿又像是在集结待命,一动也不动地扎成一堆。 丹巴组长的羊群在汪轶尘羊群的左侧,看到羊群扎成一堆,就抓紧时间跑到汪轶尘面前,用生硬的汉语说:“小汪,放羊够呛吧?” 汪轶尘指着自己头上的帽子说:“有它就不怕了。” 丹巴的头上也戴着防蚊帽,他笑着说:“这些天,没有帽子可不行啊。” 汪轶尘知道组长的放牧经验非常丰富,而且见多识广,就抓住机会问:“今年的蚊子是最厉害的吗?” 组长说:“一般吧,十几年前这里的水草比现在要好得多,蚊子也比现在多得多,每年入秋以后都是这个样,那会儿的人早就习惯了。”然后又说:“前些年的蚊子少了些,这次闹起来,人和牲畜都不适应了,尤其是马群被蚊子咬得漫山遍野地乱跑,可忙坏了我们的几个马倌。” 汪轶尘听到这儿,突然想到自己的银白马,连忙向组长打听:“马群在哪儿呢?” 丹巴说:“骟马群今天被圈在老队部的附近,那儿的草少蚊子也会少一些,反正这些天的马都吃不到什么草。” 汪轶尘想在这样的情况下,应该把银白马带在身边,放在浩特里可能会比放在马群里舒服一些,就对丹巴说:“我想把银白马抓回来放在身边。” 丹巴说:“这样最好,晚上咱们一起去马群,我也要把黑马抓回来,在家里拴几天。” 傍晚,汪轶尘和组长丹巴骑着马在向队部急行,登上老队部南面的山梁举目向北观望,夕阳的余辉透过灰蒙蒙的云层,把坡下的平川照得一清二楚。只见新、老队部四外的地面和向阳一侧房屋的墙壁,以及屋顶的颜色,都映出暗黄色的光芒,与背光一侧暗淡的黑灰色形成鲜明的对照。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新、老队部四外的草场已经被牲畜吃得所剩无几,隔不了多远,地面上就裸露出一片土黄的颜色,离中心地带越近,剩下的草就越少,特别是在队部周边的几十米内,只能看到光秃秃的地面,给人的是一种不合时宜的凄凉之感。西北部的干泡子早已灌满雨水,像是明亮的镜子,显得颇有生机,与无草的地面连接在一起,又显得格格不入,大夏天的,草就被吃得这么干净,入冬以后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 马群就在老队部的北侧,在那些外来户的房后面扎成两个大堆,远远的看过去,在两团马的上空像是各浮着一块黑云。平白无故的,怎么会出现黑云呢,而且还是不偏不依的飘浮在马群的上方,汪轶尘怎么看都觉得不大对劲儿,假如那不是浮云,难道会是蚊子? 汪轶尘还在疑惑中,丹巴组长忽然说:“小汪,你看到马群上空那两块黑云了吗,实际上都是蚊子,而且趴在马身上的蚊子要比浮在上面的还多。” 真的是蚊子,太吓人了,下面要是捆着个活人,肯定会被蚊子咬死,怎么会有这么多蚊子呢?汪轶尘忙问:“那么多的蚊子,马能受得了吗?” 丹巴带着汪轶尘一面催马朝山下急行,一面说:“蒙古马的特点就是能吃苦耐劳,它们在被咬得实在忍受不住时,就会顶着风奔跑,队部四周的草很少,比起其它地方的蚊子会少得多,而且今天没有风,所以马群能在那儿呆住,但那些蚊子都紧跟着马群不肯离去,聚在一起就像是一块云团。” 汪轶尘注视着马群上空的“黑云”顿时就感到毛骨悚然,惊得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停了一会儿,丹巴又接着说:“马群里的马在闹蚊子的时候,基本上都吃不到草,而且每天要被蚊子吸去很多血,整个马群都会变成一惊一乍的,在有风的时候就会顶着风跑,所以马倌在这些天是不能离开马群的,听说今天当班的是达布嘎,他肯定会在谁家的屋子里呆着呢。” 汪轶尘问:“蚊子闹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时间不会太长,顶多十天半个月的,只要下场凉雨,蚊子就会统统死掉。” 十天半个月的时间还不算太长?汪轶尘自言自语地说:“要闹那么长的时间,牲畜可惨了,十几天吃不到草,不知会瘦成什么样子?” 丹巴组长像是知道汪轶尘的心思,忙说:“没什么关系,这些天吃不到草,对牲畜来说就跟拴马一样,等蚊子过去以后,就到了最好的抓膘时节,到那会儿用不了几天的功夫,牲畜就能胖起来。” 两个紧紧挤在一起的马团,中间隔着五、六十米的距离,像是在不远不近的遥相呼应,偶尔有一两匹马拼命晃着脑袋,从这团走出去,再跑进那一团,还同时带过去一群蚊子。 几百匹马挤成小小的一团,一个个都低垂着脑袋,身体紧紧地挤靠在一起,在热得难以承受的时候就抬起头,在狠命地甩动脑袋,然后又快速地埋下去。所有的马都是头朝里,屁股对着外面,远远的望过去,看到的只有圆圆的屁股和甩动的尾巴,以及在频频踢打肚皮的后腿。 此时,挤靠在一起的马都不分彼此,相互容忍,友好共处。一向尽职尽责,威镇四方的儿马,也不声不响的挤在马匹的中间,暂时放弃对马群的管辖权;平时欢蹦乱跳、到处玩耍的小马驹,此时也不知都躲到哪儿去了? 不计其数的蚊虫,聚集在马群上方两到三米之间的空中,密密麻麻的拥挤在一起,形成一片黑乎乎的比马团的面积还要大些的“云团”,一批又一批的蚊子从“云团”中间朝下俯冲,另一批吸足血液的蚊子又飞上“云团”进行休整。在不停的位置交换中,吸足血液的蚊子由暗黄的颜色逐渐演变成黑灰色,使整个“云团”的颜色也越来越深。 汪轶尘和丹巴刚刚靠近马群,一群群的蚊子就像饿虎扑食般的朝两人飞来,丹巴对汪轶尘说:“你看这蚊子多厉害,咱俩的动作要快,抓到以后立即就走。” 汪轶尘一直在望着马群发愣,心想浅色的马怎么都不见了,莫非是被深色的马围在中间了?仔细看了看才意识到所有马匹的身上都落满一层厚厚的蚊子,使深色的马变得暗淡无光,浅色的马都成为黑灰的颜色。 丹巴在马群中找到他的黑马,正要准备挤进马群,就听到马倌达布嘎的呼喊声:“我来了,等会儿再进去抓马。” 丹巴只得停下手,笑着对汪轶尘说:“说他就在这儿吧,一点儿也没错,只要有人抓马他就会出来的。” 达布嘎骑着马飞快地跑过来,打过招呼以后就说:“抓马没有问题,但要一个人进去套马,另一个随我一同看住马群,不能让它们跑走。” 随后丹巴就挤进马群,眼看着马群上空的“云团”就乱起来,他的身影很快就被不计其数的蚊子所吞没,虽然离得很近,也只能影影约约的看到有个人影在马群当中活动。 马匹纷纷朝两边闪开,马群被从中间一分为二,汪轶尘和达布嘎就分头堵住马群的去向,没让它们跑起来,很快又挤成一团。 丹巴用套马杆把黑马从马群中拽出来,大一群蚊子也随着他们一同飞出来。汪轶尘跳下马准备去给黑马戴上笼头,黑压压的蚊子立即迎面扑来,不容分说的把汪轶尘团团围住,就像是突然跌进蚊虫的巢穴,转瞬间,头上的防蚊帽就被蚊子遮得严严实实,几乎看不到外面的情景,裸露在外的手背也落满蚊子,只能不停地抖动双手,同时再抽空驱赶落在帽子上的蚊虫,此时,假如头上没有防蚊帽,来到马群就什么都别想干。 汪轶尘还是没有找到自己的银白马。 达布嘎对他说:“是要把银白马带回家吗?我就知道你该来了,它可能在另一团里面。” 三个人跑到另一个马团旁边,情况与刚才的那一群没有什么两样。 达布嘎说:“你们俩看住马群,我进去抓它。”随后一磕坐骑便挤入马群。 一匹叫不出颜色的马被达布嘎从马群中拽出来,跟随他们一同出来的是前呼后拥,张牙舞爪,多的难以计数的蚊虫。 哪儿还是银白马啊,除了体形相像以外,简直就认无法认出来。银白马的全身上下都一层厚厚的蚊子遮住,很像是黑灰色的马,垂头丧气的失去了往日的神态与风采。 银白马在不停的晃动脑袋,想抖掉趴在头上的蚊子,但它们都纹丝不动;银白马的尾巴在用力地甩动,在不停地抽打身上的蚊子,每一下都能打死或赶走不少蚊虫,但刚刚空下的位置立即就被其它的蚊虫填补上去。 汪轶尘快步走上前去,银白马见到主人来了,被蚊子遮住的眼睛猛然睁大,神情也为之一振,立即就精神起来,只见它在用力地抖动身体,趴在身上的蚊虫像沙粒一般,被一片片的抖落,但还没有落到地面就重新飞起来,再次朝银白马身上扑去。汪轶尘看到银白马的头上、身上到处都落满蚊虫,心里感到很不好受,在给它戴笼头的同时,就连抹带轰的顺手赶走一大批蚊子,然后伸出手沿着它的脖颈往下一抹,手过之处,密密麻麻的蚊子被压死一片,银白马的脖子和汪轶尘的手掌顿时就变成红色。 达布嘎在马上一面驱赶身上的蚊子,一面大声说:“小汪,快给它戴上笼头就走吧,别在这儿挨咬了。” 汪轶尘跳上坐骑,与丹巴一起牵着各自心爱的马,头也不回的往南跑去,速度一快,银白马身上的蚊子终于呆不住了,才纷纷离去。 汪轶尘回到浩特,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羊群刚刚进入营盘,无数的飞蚊在暗淡的光线下泛出密密麻麻的白光,忽上忽下的在羊群的上空飞舞,不断地朝下俯冲,把营盘里的羊咬得无法站立,只得团团乱转。 尼玛额吉带着两个儿子在营盘周围不停的忙碌,一面圈住羊群,一面点燃艾草。为驱赶蚊虫,阿玛今天上午带着两个孩子又割来大量的艾草,足够两个浩特使用两、三天的。 艾草点燃了,白烟冒起来,蚊子才陆续飞离羊群,剩下的顽固分子虽然还有不少,但已经不能对羊群构成重大的危害。汪轶尘把银白马拴在蒙古包前的水车上,那儿是白烟经过的地方,被蚊子咬了两天一夜的银白马终于得到休息的机会。 不知是匹格还是契卡带的头,两条半大的狗,一声不响的各自守在一堆白烟的跟前,在享受没有蚊子的幸福时光。 天气闷热难当,汪轶尘来到银白马的身旁,它就回过头在主人的肩上蹭来蹭去,像是在表示感谢。汪轶尘看到银白马比半个月前,放回马群时还是略微胖了些,但肚子却不是很大,显示出极为匀称的体型,便满意的抚摸着银白马的身体,虽然身上的皮毛仍旧滑润无比,却布满大大小小的疙瘩,想必是这些天被蚊子咬出来的,就心痛地说:“原来想让你在马群多呆一段时间,没想到蚊子这么厉害,还是跟我在一起过吧。” 银白马一动不动的站在车旁,连尾巴也没有甩,像是在赞同主人的说法。 早晨,天还没亮,汪轶尘就被钻进蒙古包的蚊子咬醒,想到该让银白马去吃草了,便一个轱辘翻身而起,推开门走到包外。 眼前的山川平原和身后的蒙古包还是黑乎乎的,只有东方露出鱼肚似的白光,整个天空都被薄云笼罩着,无数的繁星透过云层显得似有似无,似隐似现,只有启明闪动着还算明亮的白光,看样子仍旧是个闷热的天,照样不会好受。 此时,离日出还有个把小时,羊群另一侧的尼玛额吉正在蒙古包旁给奶牛挤奶,看到她在黑暗中忙碌的身影,汪轶尘就感慨万分,牧民的生活就是这样的劳累和艰辛,从早到晚总有干不完的事情。 两条大块头的小狗见到主人出来就兴奋地迎上去,在围着汪轶尘转来转去。匹格长得结实雄壮,浑身上下都充满与年龄不符的霸气,人们都说它长得像狼,倒不如说更像是头白熊;黄色的契卡身长尾细,奔跑的速度肯定慢不了。入夏以来,只有汪轶尘一个人在包里放羊,忙的时候连给小狗做饭的时间都没有,要不是有尼玛额吉在帮忙,它俩早就被饿坏了,但是两个小家伙并无怨恨之意,仍然表现出对主人最友好的热情。 艾草冒得烟已经熄灭,银白马的身边聚集着一些蚊子,但数量并不是太多。刚从马群出来的它,当然不会把这点蚊子当成事。汪轶尘走过去解开银白马的缰绳,牵着它朝浩特北面走去,该让银白马去吃草了。 银白马真是饿极了,跟在汪轶尘的身后,一步一停的想吃地面的草,但浩特周围的几十米内早就没草了,一口咬下去只能啃到少得可怜的草根。 汪轶尘牵着银白马加快步伐朝远处走去,两条小狗也兴高采烈的围在他们身旁跑来跑去。大约走出五、六十米以后,地面上终于有草了,银白马就一头扎下去,拼命地吃起来,看得出来真是太饿了。汪轶尘牵着银白马继续往北走,地面上的草也更多更密了,但蚊子也多起来,只好对两条小狗发出命令:“匹格、契卡,你们俩都回去。” 两条小狗朝主人看了看,也发觉周围的蚊子多了起来,很快就明白主人的用意,只得悻悻地走回去。 此时的银白马虽不惧怕身边的蚊子,但也不敢继续再往远处走,尾巴甩动的频率在迅速加快,两条后腿也在不停的朝肚皮上又踢又抹。 不知蚊子是如何传递信息的,一批又一批的蚊子纷纷飞来,很快就把汪轶尘和银白马团团围住,汪轶尘的头上和手上不断遭到蚊子的攻击,只好牵着银白马逃回浩特。 汪轶尘把银白马拴在车上刚要离开,看到银白马回过头在注视自己,像是在说:“才吃了几口草,怎么就让我回来了?” 汪轶尘对它说:“这就有办法让你多吃些草。”随后就匆匆地走进蒙古包穿上特里克,找到火柴和两张废报纸,又跑到外面用特里克兜了些干牛粪和一大把艾草,重新牵着银白马向远处走去。到了有草的地方,先把缰绳系在银白马的后腿上,让它能自由行动,然后开始点火。银白马并不理会围着它乱咬的蚊子,头也不抬的在原地吃草,只是在不停的甩动尾巴,两条后腿也在乱踢自己的肚皮。牛粪燃烧起来,艾草点燃了,浓浓的白烟随即冒出来,在草地上形成一块没有蚊子的地带,聪明的银白马没等汪轶尘过去牵它,就在朝白烟靠近,躲在烟里安静地吃起草来。 汪轶尘站在白烟的下风口,接连添加了几次牛粪和艾草,最后把带来的艾草全都倒上去,白烟就冒得更浓了,他摸着银白马屁股上的肌肉说:“我可不能在这儿光陪着你,该回去准备放羊了,过会儿就来接你回去。” 天蒙蒙的亮了,东方淡淡的红色透过薄云显露出来。汪轶尘急匆匆地喝过茶把一切收拾停当,再次走出蒙古包准备把银白马牵回来,然后就跟着羊群出发。 蒙古包外,营盘上绝大多数的羊还没有起来,只有那些带头的羯羊在站立着,大概是想趁着早晨的凉爽和蚊子还不是太多,抓紧时间到外面去吃草。 汪轶尘扭过头看到银白马正低着头朝这边一步步地走来,心想它真是个聪明的家伙,在吃了一个多小时的草以后,见艾草已经燃尽,蚊子又多起来,就主动回来了。 汪轶尘把银白马从马群中抓回来的目的并不是要骑它去放羊,而是要把它留在浩特里,既不被蚊子咬,又能起到拴马的作用。汪轶尘朝银白马迎过去解开拴在它腿上的缰绳,牵到车旁拴好,并请敖力吉在中午时分带它去喝些水。 蚊子又疯狂了一整天。 傍晚时分,汪轶尘在羊群进入营盘之前抢先回到浩特,看到银白马正悠闲地站在车前。银白马看到主人回来了,就在目不转睛的盯着看,直到给它解开缰绳以后才把目光挪开。汪轶尘也在注视银白马的眼神,对它说:“为什么老要这样看着我,是我对不住你,还是你在感谢我?” 虽然银白马并没有做出反映,但汪轶尘认为它应该能理解主人的意图,像现在这样呆在浩特里,总比留在马群里被蛀虫叮咬,既不能吃吃,又不能休息要强得多。想到这儿,汪轶尘就心安理得的牵着银白马加快脚步朝上风口走去,必须在羊群进入营盘前以先把它安置好。 汪轶尘走出不远就用缰绳系在银白马的后腿上,让它自己去吃草,汪轶尘的心里很清楚,银白马是不会离开自己去找马群的。 羊群像发疯一样冲进营盘,汪轶尘和尼玛额吉母子三个人立即就忙碌起来,直到几堆白烟冒起来以后,才渐渐的平静下来。 银白马没有往远处走,只是沿着有草的边缘地带在活动,宁可少吃几口草,也不会闯进蚊子的领地,它已经适应并且掌握了在浩特周围与蚊子周旋的方式。 天黑了,汪轶尘找回银白马,仍然把它拴在车前过夜。 第二天一早,汪轶尘继续用艾草冒出的白烟,为银白马制造出一块没有蚊子的草场,让它能吃个痛快。 接连又是三个闷热的天,人和牲畜只得继续与天周旋,与蚊虫搏斗。 第四天的早晨,太阳的光线透过灰蒙蒙的云层,有力无气的照射在大地上,气压显得特别低,人们都在说这雨要是还不下,就快把人憋死了。 在如此闷热的天气状况下,蚊子变得更加猖狂,牛马和羊群仍然无法吃草。到今天蚊子已经闹了整整一周的时间,草原上所有的人和牲畜都被它们弄得精疲力竭,苦不堪言。 汪轶尘发现羊群像是有掉膘的迹象,看得出这些天它们的肚子已经变得越来越小,而奔跑的速度却越来越快,照这样下去,此后给牲畜抓膘的时间还能够用吗? 银白马倒是因祸得福,这些天在营盘里过得比谁都舒服,白天一直把它拴在浩特里,身边连一个蚊子都没有,每天早晚还要出去吃一回草,早晨在吃草的时候还有白烟的保护。到了这两天就连用缰绳系住后腿的程序也给省略了,银白马就成为完全自由的战士,放它出去吃草的时候,它就自由自在的围在浩特的周围转来转去,一旦蚊子多起来就自己返回浩特,也不管主人拴不拴它,都自觉地站在车旁,有时候干脆就站在主人的蒙古包外。 日复一日,几天以后,银白马身上的小疙瘩已经完全消失,屁股上的肉也变得越来越结实,这才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第五天的凌晨,睡梦中的汪轶尘被一阵寒气冻醒,发现身边竟然没有蚊子在捣乱,走出蒙古包觉得浑身上下都在发冷,天空仍旧是阴沉沉的,东方只露出微弱的白光,湿度显然要比每天都大,看样子还真像是要下雨了,而且还会是冷雨,汪轶尘的心中在暗自庆幸,可恶的蚊子这下该完蛋了。 尼玛额吉看样子也是刚刚起来的,看到汪轶尘出来就对他说:“小汪,快要下雨了,把你的牛粪给盖一盖。”汪轶尘这才感觉到空气中已经充满水气。 盖好牛粪,汪轶尘就牵着银白马朝远处走去,想看看疯狂多日的蚊子会有什么变化,不知不觉的已走到几十米开外,才趟出少许的蚊子,但它们却飞不起来了,飞到的最高处也超不过银白马的小腿。 雨终于下起来,天也变得更冷了。 草原的天气变化无常,这场冷雨足足的下了大半天,气温也随之降了十来度。 蚊子来的突然,去得也快,闹了一个多星期的蚊灾,就这样无声无息的结束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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