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中学生经历的文革(原名《文革中的老三届》)连载十四:红代会·书生理想 作者:海阔天


 

《一个中学生经历的文革》连载十四:

第五十四章、热议美少女,苦难家史撼人心;
         召开红代会,争权显贵涣人心。

第二天上午八点半,吴书味仍像以往一样来到学校,几乎同时到达教室的仍然是二十几个闲聊者。纪璋发的兴致最好,他比文革初期健谈多了。吴书味的心情则很不平静,他等待着十点半的到来。

"吴书味好长时间没来了,好象不太高兴吧?是不是有什么心思?"黎薇薇见吴书味不吱声便笑问道。

"不!没什么,昨天没睡好觉。"吴书味尽力掩饰着。

"骆霞飞、赵岚珈她们怎么好久都没来了呢?"卫德贤问。

"殷素华才是一直没来了,她现在在哪里?"陈礼佑突然插嘴问道。

黎薇薇和卫德贤相互对视了一会,便一起大笑起来。

"关心殷素华情况的怎么会是你呢?"纪璋发也望着陈礼佑打趣道。

陈礼佑的脸红了,但很快他又抬起头说:"都是同班同学,为什么不能问?"

"问殷素情况的该是吴书味呀!"黎薇薇笑道。

"对!"卫德贤和纪璋发几乎同时说。

"你们凭什么这样认为?"

"你和殷素华的故事全班都知道呀!"纪璋发笑道。

真是这样吗?吴书味感到了震动。如果大家都这样认为,赵岚珈又会怎样想呢?这事还真得澄清一下。

"我和殷素华只是同学间的相互帮助。"吴书味认真地说。

"你敢说你不喜欢她?"黎薇薇盯着吴书味笑问道。

"我对她的印象非常好,但这不是你们想象中的那种感情。你们知道,我虽然不是一个外向型的冲动者,但我也不致于迂腐到不敢表露自己感情的地步。如果我真有那种特殊的感情,我一定会大胆追寻,绝不会一年都不去找她,现在,我甚至连她在哪儿都不知道。"

大家安静下来,吴书味的一番话似乎已经把大家说服了。过了一会,黎薇薇将板凳挪到吴书味身边小声说:"殷素华现在在做临时工,她家里本来日子就过得很艰难,近来她妈妈又病了,作为家中的长女,她不得不为生活奔波啊!"

"你们常有联系?"

"是的,我们的关系一直很好,我觉得她对人真诚,没有心计,吴书味要是和她--"说到这时,黎薇薇便不再往下说了,只是望着吴书味笑。

谈笑间,时间过得真快,当阳光从教室中央退到窗口旁时,卫德贤又象往常一样站起身来说:"每当阳光消失之际,便是我们回家之时。"

"你这话在前两年说就会被打成返革命!阳光在中国永远也不会消失,知道吗?因为毛主蓆是永远不落的红太阳啊!"纪璋发笑道。

"别忙走,再坐下来谈一会。"吴书味制止打算离去的同学说。

"看!一谈起殷素华,吴书味就来了劲。我们听吴书味的,都别走,继续聊。"纪璋发笑道。

"反正在家里也是无聊透顶,这么多同学一起闲聊,时间要好混得多。"陈礼佑说。

"吴书味还想了解殷素华哪方面的情况?"卫德贤笑问道。

"我们一定做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黎薇薇也笑道。

"作为关系很好的同学,想知道她尽可能多的情况原本是很正常的事,你们总想把问题神秘化,何况我还什么都没问!"

"是呀,了解一下情况有什么关系呢?"陈礼佑接着吴书味的话说。

"好吧,本人尽我所知,毫无保留的向你们汇报:殷素华,女,生于一九四九年七月--七月,唉呀,几号我忘了,几号呢?"黎薇薇敲起自己的脑袋来。

"你是在帮人家填履历表吧?"尤樵秋打趣道。

"别插嘴,听人家说嘛!"陈礼佑不耐烦地说完,大家全都笑了。

"看,我们的老班长都非常愿意听,你凭什么要打断人家的兴致呢?"黎薇薇白了尤樵秋一眼,大家笑得更欢了,陈礼佑则红着脸低下了头。

黎薇薇接着说下去:"殷素华家有五口人,她妈妈,她,以及三个妹妹。一九五八年大办钢铁时,她爸爸几天几夜都没睡觉,他拖着一辆装煤渣的板车奔跑时,在桥边突然翻倒……"

"她爸爸就是这样死的呀?"陈礼佑叹息了。

"如果这样死那倒好哦--那就可以算工伤,可他没有死,只在医院里观察了一天,又上工地炼钢了,当时年轻的男人都参加炼钢,他当然逃不掉,可第三天早晨,他再也没有起来,她妈妈早晨起来叫他时,他已经全身冰凉了。"

"她妈妈原来是家庭妇女,爸爸死后,组织上照顾她家,让她妈妈顶职当了工人。那时殷素华才读小学三年级。"

"妈妈上班的第一天,不到十岁的殷素华很早就跟着妈妈起床了。在妈妈手把手的指导下,炉子终于生燃了,看见她把淘好的米锅放在炉火上后妈妈才安心地离去。"

"原来妈妈在家时,家务事是从来不要孩子们插手的,现在该由殷素华独当一面了,她怎么承担得了呢?炉火中的煤很快就烧完而息掉,可米粒还是硬的,时钟已指着七点一刻,她只好背上书包,撒腿就往学校跑。"

"中午回到家中,没见到妈妈的弟弟妹妹们早就哭作一团,见到姐姐回来便围着她喊肚子饿。她赶紧重新砍柴生火,生了三次炉子才总算燃着了,她把那一锅早晨的生米放到炉火上,下午上学的时间又要到了。她向六岁的大妹妹作了一番交待,自己又空着肚子去学校了。"

"下午放学再次踏进家门时,炉火又彻底熄灭,锅沿上粘着几粒生米,锅底则是一片黑糊锅巴。"

"妈妈回来了,看到一群哭累了的孩子,看到围着叫饿的殷素华的弟弟妹妹,妈妈拿起扫帚,拖起软躺上椅子上的殷素华就打了一顿。当她知道殷素华也一整天粒米未进时,又抱着她大哭了一场。"说到这里,黎薇薇的眼圈红了,她似乎说不下去了。

教室里静静的,谁都不再哼声。过了好一会,夏斌才又问道:"你不是说她只有三个妹妹吗?怎么又多出个弟弟来了呢?"

"她原来是有个弟弟的,但一九五八年是大跃进的年代,工厂里经常加班加点,工人们常常要工作到深夜。虽然殷素华和她的大妹妹很快就学会了做饭,但她们怎么能照顾好小弟弟呢?由于病情的延误,年底时她弟弟也死了,一年之中,她们家两个男人都死了,她妈妈原来是相当漂亮的,几个月里,妈妈好一下子就变成了个老太婆--太不幸了啊!"

十点半左右,以骆霞飞为首的一群女生走进了教室。

"哟,好多人呀!你们好!真是好久不见了。"骆霞飞边说边频频地向大家点头打招呼。

"是呀,十多天不见了。你们怎么一直没来呢?"黎薇薇点头笑道。

"谁说我们没来?我们每天必到。您们才一直没来呢!"詹静凤大声说。

"我们来没来,陈礼佑可以作证。"纪璋发说。

"这样说来,你们每天都在一起吧?难怪刚才在教室外听到你们谈得怪热闹的。谈什么呀?"詹静凤走到纪璋发身边问。

"我们正在谈殷素华。"卫德贤说。

吴书味正在捕捉赵岚珈的目光。赵岚珈刚一进门时,两个人的眼光便碰到了一起,可赵岚珈很快就低下了头,她站在骆霞飞身后,既不笑,又不作声,也不看吴书味。

"你们真的每天都来吗?"夏斌望着李潇萧问。

"我们按规定时间,每天十点半到校,这还会有假?"

"我们才是按规定时间八点半到校,十点钟离校。"尤樵秋说。

"规定时间不是十点半吗?"郭珊问。

"谁说十点半?绝无此事!"吴书味斩钉截铁地说。

骆霞飞和赵岚珈的眼光同时盯住了吴书味,骆霞飞的嘴微微张了一下,但她终于什么也没说,赵岚珈则又重新低下了头。

"咚!"教室的门被蹬开了,赖胜辉、叶家驹、姚劲力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当他们看到满教室的同学时便楞住了,稍一犹豫,赖胜辉便拉了叶家驹一把说:"走!上个厕所去。"说完,三个人又退出了教室。

"十点半了吧?钟敬铖,你去把郝博能找来,就说我们班找他有要事。"吴书味大声说。

"我知道!"钟敬铖说完就离开了教室。

骆霞飞用疑惑的眼光看着吴书味小声问道:"你要干什么?"

"开会,马上开会!"吴书味依然大声回答。

"怎么突然要开会?不过,我们班也确实是好久没开会了。"陈礼佑略感意外地说。

"开什么会呀?"夏斌也问。

"待会儿就知道了。"吴书味不动声色地回答。

不一会,钟敬铖把闻河东带来了。

"郝博能呢?"吴书味问。

"他去区革委会开常委会议去了。为什么一定要他来?我来不行吗?"闻河东陪笑着说。

吴书味并不答理闻河东,他转向骆霞飞说:"你去把赖胜辉他们三个找来。"

"男生上厕所,要我去找?"骆霞飞一句话逗得大秋哄堂大笑。

可吴书味没有笑,他冷冷地说:"去了这么长时间,又不是拉肚子,怎么会还在厕所里?"

"他们在操场里,刚才我喊他们上来,他们三个人都不动。"钟敬铖说。

"骆霞飞别去!他们叫不动,偏要你去。"詹静凤阻止道。"全班三十多人,少他们三人会义完全可以照样开,但我不想排斥任何人!"吴书味大声说。

骆霞飞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出了教室,嘴里一边说:"究竟开什么会呀?"

"对!今天召开全体中学红联红卫兵会议,你快去把他们叫上来。"闻河东象突然想起来似的大声喊道。

赖胜辉、叶家驹、姚劲力跟在骆霞飞身后一走进教室,闻河东就站起身向讲台上走动说:"今天,我们开会选举红卫兵。"只要他回班,班上的造反派会议都由他主持,可这一次,吴书味站了起来说:"对不起,今天的会议由我主持!你的事留到后面再说。"

闻河东尴尬地笑了笑,退回到了座位上。

"自'七;二○事件'后,我就担任班文革小组组长和中学红联高二(3)支队一号头头,现在,路线斗争的形势发生了巨大变化,为了保证造反派的江山千秋万代永不变色,为了不让中间派继续掌权,让动摇派下台,我宣布:重新选举班上的领导班子,现在就开始提名。"吴书味平静而大声地说,他的嘴角里挂着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冷笑。

"你在搞什么名堂?你在跟谁赌气呀?"骆霞飞小声问道。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尤樵秋也不解地问。

"中学红联总部只通知选举红卫兵,并没有说改选领导班子。吴书味,改选的事就免了吧!"闻河东站起来劝道。

"吴书味,有什么话你就直说,何必搞什么改选呢?"李潇萧也站起来说。

"在座的有一部分人知道我话中有话,另一部分人却一无所知,这就是'核心'和'外围'的区别。我既然已被某些人划归'外围'之中,就不想以头头的特权说话,如果我得不到大多数人的拥护就理所当然的应该下台,让得人心者上。"吴书味坚决地说。

"我赞成吴书味的意见,他一再说不愿当核心,就应该主动从头头的位置上退下来,我们每个人都应该认真思考,应选最坚定的造反派当头头。但我不同意举手表决,应该以无计名投票的方式选举才算公平。"赖胜辉站起来大声说,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神情。

"搞什么无计名投票呀?我们又没带纸带笔,举个手不就行了吗?难道还有人不敢表达自己的观点?"李潇萧反对道。

"就按无计名方式投票,钟敬铖,把笔和纸发给大家吧。"吴书味平静地说完,钟敬铖便将刚从校革委会借来的两盒圆珠笔芯及几十张小白纸分发到每个人手中。

"哟!原来你们是有预谋的呀!"郭珊故作惊讶地说,她显然希望能使教室里的气氛变得轻松一些。

"这事除钟敬铖外,我没有和其他任何人谈过,因为我希望这是一次真正的民意测验。"吴书味自信地说。

"非常感谢吴书味能充分发扬民主,现在每个人都是平等的了,我希望大家珍惜这一机会,选出最坚定的造反派来。"赖胜辉也自信地说。

选举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到会三十一人,骆霞飞、吴书味以廿六票并列第一,陈礼佑以二十票名列第三,而赖胜辉仅得了两票。

吴书味请骆霞飞讲话,骆霞飞站起来说:"对于今天的会议,我是毫无思想准备的,我根本就不同意改选,选来选去,选出的还是我们三个人,一个都没有变。可见完全没有必要重新选举。如果彼此间有什么误会或者意见,最好摆到桌面上谈,从团结的愿望出发,通过批评与自我批评,达到新的团结。最后我申明一下,我们班中学红联的一号头头还是吴书味,下面由他讲话。"

"我由衷地感谢绝大多数人对我的信任。"吴书味认真严肃地说,"为什么要进行这一次选举呢?因为有一些造反派立场坚定得过了头的人担心领导权落到中间派手中,落到投降派手中。现在,社会上的投降派的确不少。我完全赞成向那些一心只想当官,出卖造反派利益的投机商头头开火。但如果借反投降派之机,大搞唯我独尊,唯我独左,一切以自己为核心,别人都只能是外围、再外围,这岂不是把文化大革命初期谭立夫之流的'自来红'那一套衣钵全都继承过来了吗?两年多的造反只不过搞了一次'置换反应'。把红五类从核心中换出来,把自己换进去。广大老百姓仍然在不平等中受到岐视,难道这就是我们的目的?昨天,我们班的中学红联核心会议居然将全班三分之二的成员排斥在外,连造反最早的陈礼佑、夏斌、尤樵秋和我四个人也无一例外排斥了!我不知道召集者对此能作何解释?两年前,我们造反派曾与谭立夫的追随者作过坚决的斗争,今天,看来我们还得与谭立夫的徒子徒孙继续斗争下去!"

吴书味一说完,叶家驹就站了起来,他以缓和的口气解释说:"社会上,不少造反派头头现在已站到了保皇派一边,反过来向造反派群众开刀,这是不争的事实。我们召集部分最坚定的造反派开会也是事实,没有通知所有人参加,这是我的失误,是工作没有做好,但会议的大方向始终是正确的,是得到了校革委会副主任哈博能支持的……"

"把我们这么多人排斥在外也是正确的吗?"夏斌打断叶家驹的发言,气愤地质问。

"自己又不是头头,凭什么召集会议?"尤樵秋也质问。

赖胜辉站了起来,他似乎觉得已经没有退路了,他以困兽犹斗的姿态大声说:"对于某些人,我就是有意见!有的人出于私心搞路线斗争调合论。就拿对殷素华来说,她是全校有名的铁杆老保,可有人对她的感情比对造反派深得多。社会上,绝大部分铁杆老保都挨了打,而我们班呢,不仅没有教训一个老保,甚至把殷素华捧为上宾。对白莲华关心倍至,所以,我们班的老保和中间派都特别猖狂,现在都快欺到我们头上来了,如果当初把殷素华痛打一顿,给老保一点颜色看,他们今天还会如此猖狂吗?"

"对老保就一定要采取打的手段吗?"陈礼佑反驳道。

"当然,毛主蓆关于打人事件的指示说,打就打嘛,好人打好人误会,今后不再打,好人打坏人,活该,坏人打好人,好人光荣。他老人家都坚决支持打人,我们凭什么不打?"

双方展开了激烈的辩论,公开支持赖胜辉的只有叶家驹和詹静凤,连姚劲力也只是保持沉默。

将矛头直指赖胜辉的,对他毫不留情进行最激烈攻击的是纪璋发和黎薇薇。最后,闻河东总算将争论平息了下来。他解释说他并不知道昨天开会的事,他反复强调团结的重要性。最后他宣布最重要的事了。

"现在,一切都要正规化,中学红联内要重新选出红卫兵来。各个班的额定指标是六个人,由于我们班造反较早,在学校有一定影响力,经我据理力争,终于争到了十三个名额。今天召集大家开会,就是要把最优秀的造反派选出来,使之成为新的中学红联红卫兵。"闻河东宣布说。

"选红卫兵?'中学红联'是中学生红卫兵联合指挥部的简称,从'中学红联'成立的第一天起我们就是该组织的成员了,应该说我们都是发起人之一,是最老的'中学红联红卫兵'。现在凭什么要重选?"陈礼佑首先置疑道。

"现在一切都要正规化了,这是我要说的第一句话。从发展眼光来看,红卫兵必将取代共青团,所以不可能每个人都是红卫兵,核心只能是少数人嘛!没有被选入红卫兵的仍然是中学红联的成员,它是红卫兵的外围组织。"闻河东耐心地解释说。

"我们为什么要造反?就是要砸烂那种'核心','外围','再外围'的反动血统论,反对那种将人划分成不同等级的比封建社会更落后的奴隶制度的枷锁,反出一个平等的社会来!文革初期,为了'怀疑一切',为了反对'自来红',造反派曾大胆地与强权抗争。今天,造反派胜利了,可我们为什么又要人为的将人划分成不同的等级呢?这究竟是哪个狗头头出的歪点子?这与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究竟有什么区别?"吴书味气愤地一口气说了十多分钟,他为社会形势又回到"谭立夫时代"而深感意外和愤怒。

"现在与文革初期当然有区别,过去是以走资派的子女为核心,今天是以我们造反派为核心。哈哈……!"吴书味刚一说完,赖胜辉就抢着说道,说完便哈哈地笑了起来。

"我们造反的主要目的并不是为了人人平等,也不是为了反对血统论,我们造反是为了保卫毛主蓆,这一点希望吴书味首先要端正思想。另外,选红卫兵是市革委会的统一布置。中央文革在八月十一日和十二日连续两天召集北京大专院校和北京的中学生,第一次举行了全市的红代会,所以选红卫兵决不是哪一个头头的歪点子,这是毛主蓆革命路线的需要,是中央文革的意图。"叶家驹站起来发言说。

"资产阶级才会讲平等,在无产阶级专政下,不是西风压倒东风就是东风压倒西风,绝没有平等可讲。现在,我们造反派就是要当核心。"詹静凤大声说。

"好了,好了!"主持会议的闻河东平息了争论说:"开始选举吧!选红卫兵是大势所趋,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我们总得跟着首都北京的路走,不选举就等于弃权。"

"你们选吧,我不参加红卫兵,我弃权!"吴书味气愤而又无奈地说。

"我也弃权!"骆霞飞立即接着表态。

"的确没意思!"赵岚珈也皱起了眉头。

选举结果很快就产生了,得票数的排列循序是:骆霞飞、吴书味,李潇萧、郭珊、陈礼佑,尤樵秋、姚劲力、赵岚珈、钟敬铖、夏斌、叶家驹、赖胜辉。闻河东是当然的红卫兵,不参加选举,班上只需选出十二名。

得票数第十三的是黎薇薇,她是第一批加入"竞自由"的,但在吴书味等去县城造反期间她却悄然退出了,成了逍遥派。詹静凤和原团支书卫德贤并列第十四名,而从来都闷声不响的第一批"竞自由"成员施维琪则排在第十六位。

结果一公布,詹静凤就勃然大怒,她高声喊道:"三字兵当权时我是红战友,是红卫兵的外围,今天我又成了中学红联的外围。我冒险造反一年白造了,我不干了!"说完便向教室外冲去。施维琪则一声不响地低下了头。

"想当核心想疯了。"不知谁小声嘀咕道。

"哼!哪个烂嘴巴说我疯了?"詹静凤听到这嘀咕声,站在教室门口不走了,她怒视着室内大声喊道,"我才不稀罕当这个红卫兵呢!有什么了不起?"

赖胜辉站起身来,慢条斯理地说:"詹静凤你不要走,你没被选上是没有道理的!真理有时候在少数人一边,我提议重新讨论。"

"我造反一年还不如才造反几天的呢!"詹静凤已经不走了,她站在门口说。

黎薇薇不悦地站了起来说:"大家可以看一看黑板上的名单,前十二名都是你们'竞自由'的老造反派,还有重新讨论的必要吗?我不知道詹静凤刚才说的话是针对谁,如果仅因为我的名字排在她的前面而不平,那就太没意义了,我可以跟她把位置换一下,但换成第十三名仍然当不成红卫兵啊!"

"刚才不是有人宣布弃权吗?现在黎薇薇已答允与詹静凤换位了,只要有一个人弃权,进入红卫兵的就该是詹静凤。"赖胜辉急忙抢着说。

"如果有一个人弃权,第一个补上的当然应该是黎薇薇。按规矩办嘛。"闻河东说完便偷偷朝黎薇薇望,可黎薇薇的嘴角旁却挂着一丝不屑的冷笑。

"吴书味绝不能弃权,他要经常代表我们组织出面呢!"夏斌着急地高声喊道。

"骆霞飞也不能弃权,她是我们女生的代言人。"几个女生也叫了起来。

会场乱了起来,有人调侃道:"要换就让赖胜辉和詹静凤换吧!"

"看!只要将人划分成等级,就必然导致相当一部分人感到压抑,就必然导致分裂。这与挑动群众斗群众的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究竟有什么区别呢?"吴书味侧过脸对在不远处的赵岚珈说。

赵岚珈微微笑了笑,但没吱声,坐在她身边的骆霞飞则点了点头

 

第五十五章、女孩笑颜,扫除心中云情中雾
       书生理想,终成水中月镜中花

第二天,吴书味比平时上学离家更早,八点钟刚过,他就和陈礼佑一起来到了学校。

八点二十分,以骆霞飞为首的老"竞自由"女生走进了教室,她们一看到吴书味就哈哈大笑起来。

"你们笑什么?"吴书味问。

"笑你呀,昨天是真生气了吧?"赵岚珈笑着问。

"是。"

"你向来对各种事情都无所谓,文化革命初期,那么严峻的局面也没能改变你无所谓的特点,可昨天你却完全变了,变得不是'无所谓'了,其原因何在?"赵岚珈继续笑着说,但眼睛已不再望着吴书味。

"除钟敬铖外,我们有四个人被排斥在造反派的圈子之外,这是我绝没有料到的。而你们也站在排斥我们的队伍之中。一个人被敌人反对时,完全可以无所谓,但被自己信任的人排斥时,怎么可能继续无所谓呢?"

"我们是受蒙蔽的。"骆霞飞笑道。

"受蒙蔽无罪,反戈一击有功。"李潇萧说。

"受蒙蔽无罪,受蒙蔽可鄙。"赵岚珈依然笑道。

吴书味也笑了,开心地笑了。昨天的选举证实了她们仍然是拥护自己的,今天她们又早早的来到学校,并明显地表示出歉意,他还能说什么呢?

"那天开会没有你们四个人参加,我们也觉得奇怪。会上,我们都只是听众,我们谁也没有发言。可为什么很长一段时间都没看到你们呢?"骆霞飞进一步解释说。

"开完会后,我们几个女生还议论了一会,当时我猜想吴书味是不是和殷素华的关系有了什么进展,赖胜辉才会说那番话的。"李潇萧说罢,女生们都笑了起来。

"这就是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惯用伎俩,吴书味明明通知的是每天上午八点半到十点活动,他们却通知你们说时间改为十点半,他们背地里乱造舆论,而被议论者却被蒙在鼓里。"陈礼佑气愤地说。

"而你们居然会相信他们!"吴书味也以不满的口气说。

"我们是半信半疑。"郭珊说。

"我觉得这没什么关系,即使你对殷素华好,这也很正常,是应该的。我相信你绝不是投降派,因为这是两种不同的感情。"赵岚珈眼睛望着黑板说。

"绝无此事,我已经一年多没见到殷素华了,她一直没来学校。造舆论者显然是--"

"别有用心,对吧?"赵岚珈抢着说,"可为什么那么多人都会受蒙蔽呢?"

"你也这样认为?这完全是捕风捉影。"吴书味急了,说。

赵岚珈笑了起来,说:"开个玩笑就那么当真!说你对殷素华好,这有什么关系呢?我们大家相互间不都可以建立起真挚的友情吗?"

"我觉得赖胜辉的做法的确有些过份,但你也别太往心里去。他这个人还是有不少优点的。"骆霞飞继续劝道。

"他很勤快,很会做事,而且很随和,很容易被人接近。他象个小孩一样,没有太多心计,就是打他几拳,骂他几句,他也从不恼。"李潇萧也抢着补充说。

钟敬铖和尤樵秋此时也走进了教室,听完李潇萧的议论,钟敬铖嘲笑道:"你对他印象这么好,昨天干嘛不投他一票呢?他只有可怜兮兮的两票,你该在关键时刻助他一臂之力,让他好下台才对。"

李潇萧白了钟敬铖一眼说:"跟你们几个人在一起就这一点不好,一句话不恰当你们就挖苦人,这不太累人了吗?"

"我们没有发现你的哪一句话不恰当呀!"陈礼佑一脸认真的样子说,大家都笑了。

"你们都是一样的货色,还有尤樵秋,还有吴书味,你们一起向我开火好了,把你们的想法都倒出来!"李潇萧生气地大声说。

"我可一声都没吭呀!"尤樵秋摊开双手,作出委屈的样子说。

"没说我也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你们认为我们平时与赖胜辉接触得多一些,就是对他们的感情深一些,对不对?其实呀,我们对你们男生全都一视同仁。"

"要是这样,昨天在他太没面子破门而逃之前,你真该投他一票,给他一点安慰才是。"尤樵秋说。

"唉!"李潇萧叹了口气说,"当时只有詹静凤一个人举了手,我要是举了手,惹得詹静凤不高兴又怎么办呢?现在的事情是越来越难办了呀!"

大家全都笑了,李潇萧也笑了。尤樵秋笑着说:"原来你是怕詹静凤才想举手而不敢举手的呀!"

李潇萧气得跺着脚跳了起来,她叫喊了一阵,自己又笑了。

"无计名投票时,赖胜辉只得了两票,我们都没投他的票。我们觉得他跑跑腿是可以的,但要当头头,他就太不自量了。可他太想当头头,考虑问题太简单。不过他这个人还是比较天真的。"骆霞飞说。

"前两名肯定是吴书味和骆霞飞,他连这一点都看不清楚,出丑是他自找的。"李潇萧说。

"他说他想成为第三名,这是他在回家的路上向詹静凤和我解释说的。"从不说话的施维琪也开口了。

"叶家驹和姚劲力为什么不投赖胜辉的票呢?"吴书味问。

"我是检票者,我注意到,叶家驹投的三票是骆霞飞和姚劲力和他自己,姚劲力则把票投给了骆霞飞和叶家驹和自己,他们都一致拥护骆霞飞。"

郭珊说完,大家又全都笑了起来。笑了一阵,赵岚珈又盯着吴书味问道:"昨天,你为什么要重新选举头头?你明明知道有人想夺你的权呀!你就那么有必胜的把握吗?"

"对'权'字,我一点兴趣都没有,我完全不在乎'权'的得与失,可我在乎别人对我的看法,特别是你们几位的看法,这就是我搞重新选举的原因。"

赵岚珈皱起眉,低下头说:"昨天,要是我们不站在你这一边,你一定不会原谅我们的,是吧?你昨天的愤怒比一年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强烈得多。我总算理解毛主蓆为什么最恨刘少奇了。"

高二(3)班被选为红卫兵的办证照片都交到吴书味手中。很多人在交照片时都告诫吴书味:"你必须加入红卫兵,否则,以一个外围者的身份,你今后发表任何意见都没有力量了。"

赵岚珈的照片是在规定期限的最后一天上午交到吴书味手中的。中午,回到家中的吴书味才将包相片的纸打开。当赵岚珈的玉照出现在他面前时,吴书味几乎看呆了,在他看来,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种美更令人赏心悦目的了。

"谁的照片呀?"妈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吴书味赶紧边收照片边答道:"同学的,交上去办红卫兵证的。"

下午,吴书味从学校刚回到家中,就听见妈妈小声跟爸爸说话:"书味有一张女同学的照片,蛮漂亮的。"

"你没问问他?"爸爸说。

"问什么问?不就是同学吗?"吴书味边走过去边大声说。

"哟!书味回来了!"妈妈笑道。

"是一般同学就好,中学生,千万不能谈朋友呀!"爸爸脸色凝重地叮嘱道。

"没那回事。"吴书味以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说。

"现在这个社会,谈朋友是件犯忌的事,刚参加工作的年轻干部、工人都只敢偷偷摸摸地进行,何况你只是个中学生。学生、学徒工不能谈朋友是有明文规定的!"爸爸仍不放心地说。

"我知道。"吴书味回答。

半个月后,红卫兵证发到了每个"核心"的手中,吴书味也拿到了,但骆霞飞真的弃权了,她连照片都没交,这事使吴书味深感惭愧。自选举红卫兵后,到校的同学逐日减少。最后,除老"竞自由"的十余人外,其他人全都销声匿迹了。谁愿意以"外围"的身份来陪伴一群"核心"呢!吴书味采取的突然性民主选"头"为自己赢得了自信,可是他却不能为选举他的绝大多数同学带来平等,也无法阻止赖胜辉以核心的身份拿着红卫兵证到处炫耀。

终究还是失败哟!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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