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着的贫下中农
(一个老知青的回忆)
下乡第一天,队长训话,其中有这么一句:没有GCD,没有MZX,哪有现在的幸福生活,要是让资本主义复辟,想天天吃窝窝头?做梦去吧!听了这些,我们禁不住直咽口水,想那窝窝头一定是很诱人的东西。
很快,我们就领教了这种幸福生活,一天三顿的窝窝头外加清水煮腌萝卜,把脸都吃绿了。也许是知青娇气,贫下中农又如何呢?
贫下中农幸福吗?早上,全家老小每人可以吃上一到两个窝窝头,菜虽然只有腌萝卜,但能喝上一碗玉米或高粱米粥。中午是正餐,当然要象样些,窝窝头可以尽兴吃,劳累了半天,需要补充。菜也换样了,是水煮的干白菜叶,煮时放了盐和一筷头猪油,味道自然比腌萝卜香,一家人团团围着炕桌,“呼哧呼哧”地吃得那么投入,赛过吃山珍海味。晚餐一般要挨到天擦黑,家里有什么好东西此时享受最安逸,于是,就有吃炸酱的,在里面加一个鸡蛋和葱花,就着它吃窝窝头别提有多美味的了。幸福不能忘本,贫下中农一顿有两个菜便忐忑不安,吃饭就得大门禁闭,怕人说太奢侈了。
整个屯子百十号人,你找不到一个胖子,一个比一个苗条,哪象现在今天健美操,明日减肥茶,一个个为自己的三围犯愁。
“重要的是教育农民”,“幸福”的贫下中农觉悟还不是太高,在家中粮食不能为继的时候,就到场院里偷点,被抓住则躺在地上嚎啕大哭:GCD不兴饿死人,那点返销粮怎够吃一年的!也有的为省下自家的粮食,悄悄将猪、鸡撵进场院,让它们自由取用。队长下令用枪打,由此又引发一场又一场的风波。
队里一只老母猪阉时破伤风死了,兽医说须深埋处理,绝对不能食用,队长派人拉到屯外,再三嘱咐一定要深埋。当天半夜,屯里多少人家炊烟袅袅,满屋肉香。再一次,一匹被狼咬伤的骒马同样得破伤风死了,在公社防疫站来人监督下,深深挖了一个大坑,将死马埋得严严实实。待第二天队长领社员出工,见死马已躺在坑外,大腿和臀部的马肉已被人割尽,剩下的内脏被野兽叼得一派狼藉。
政治队长姓李,不到四十岁,却有七个孩子,全是女娃。大的十四,小的正吃奶。平时,除队长衣冠楚楚出来给我们开会外,他家其余的人全在炕上蜷着,没有衣服穿。需要做饭喂猪了,队长夫人就将仅有的一套旧衣穿上,干完活再回到炕上。知青开始不知,要去串门,老是被队长婉拒,后来才知道真正原因。
穷成这样。
是地里不长庄稼?不,这儿可是有名的北大仓,有肥沃、广袤的黑土地。
是人特别懒?不,他们一天忙到晚,一年忙到头,从没有松闲。
是天公不帮忙?不可能,即使一年闹灾,二年闹灾,有十年八年闹灾的吗?
实话出自贫下中农之口:那时候,大米白面,鲜鱼猪肉有什么稀奇,常有赶着马车来卖的,用玉米、甜菜就能换,谁家吃窝窝头,那是没出息,让人瞧不起呢。
问“那时候”究竟是什么时候,答:唔…唔…不就是土改前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