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岁月】:(六)那年,我那班长
作者:勐龙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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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岁月】: (六)那年,我那班长 十七岁那年,我远行几千公里到了西双版纳的大勐龙地区。到那里后,我就被分在东风农场红卫六队当农工,开始了我的知青生涯。按现在的眼光看,那时候,我们应该还是一群乳臭未干的孩子。 那时,版纳的橡胶农场还没有改制成军垦,也没戴上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头衔。农场的基层单位那时还没叫连队,而被称为“队”,有趣的是“队”下面的生产班组却一本正经地叫作班,俨然有点军队的味道,这可能也是受了当时文革的影响。 到六队两天以后,我们就被分到班里,我和其他三个上海知青分到了四班。班里还有十几个老工人,其中还包括几个文革前就来农场的重庆知青。 班里有两个班长,一正一付;另外还有一个称谓,一个叫政治班长,另一个叫生产班长。这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也能从中一窥当时的时代印记。 我们的两个班长是对来自湖南醴陵的中年夫妇,当时大约都还没到四十岁,男的姓叶,是个精壮的汉子,个子不高,身上的肌肉却很健壮、匀称,平时言语很少,性格较为内向;女的姓何,长着两个大眼睛,还疏着两条辫子,性格外向,他们这对夫妻的组合,正好与传统的男主外女主内相反。何班长专管政治思想和学习,就是政治班长;叶班长分管生产劳动,也就是生产班长。 那时的农场明明是种橡胶的,却把政治学习和开会放在非常重要的地位,每天晚上的开会几乎是雷打不动的,不是开大会,就是开班会。 每天,我们从山上劳动下来,已经筋疲力尽,接着就匆匆地吃晚饭、冲凉。没过多久,队长就敲起那挂在场地边木架子上的旧铁块,金属的撞击发出急促而刺耳的声响,于是便全队集合开大会。 大家带着小板凳,以班为单位排成纵队坐在场地上,我们的班长也非常敬职地一前一后坐在他们固定的位置上,前面亮起了马灯,队干部轮流上前讲话,所讲的主要内容大多是:“东风吹、战鼓擂、到处莺歌燕舞、江山处处红遍。”之类的文革台词。农场虽然地处边陲,但是这些台词的内容与全国应该是保持高度一致的。有些主讲的干部,由于文化水平实在有限,在前面嘟嘟哝哝的半天,实在是不知所云,有时还能留下令人啼笑皆非的笑柄,但他仍然乐此不疲。 有时晚上不开大会,就开班会,版纳雨季多雨,有时雨下大了,不能上山干活,白天也开班会,因此,全班集中在一起开会的机会并不少。 我们的班长对于他们的职务是非常尽职的,每当开班会的时候,何班长总是站在她家门口大声地召唤我们前去集中,她的丈夫,我们的叶班长这时总在家里忙着摆放着凳子,默不作声而又满面笑容地招呼我们入座。当何班长在煤油灯旁正襟危坐用带有浓重的湖南乡音认真的读报时,叶班长总是坐在角落里,从身上摸出一个铁皮盒子,从中拿出裁成小方块的旧报纸以及土烟丝,熟练地卷出一支圆锥形的纸烟,点着以后慢慢地吸起来。在昏黄的煤油灯下,何班长那朗朗的带有浓厚地方色彩的读报声,叶班长那时明时暗的烟头,以及那浓烈而呛人的烟味,组成我们班会的主要氛围。除了那内容以外,那氛围在那年月还真得有点温馨。 到农场后,我们最先参加的劳动是砍坝。清晨,我们套上刚发的厚厚的蚂蝗袜,肩扛着长把砍刀,冒着那似雨非雨的大雾,顺着那蜿蜒的山间小道上山,路两旁杂草上晶莹的露珠,很快把我们套着蚂蝗袜的裤腿打湿了,粘在腿上,有点难受。到了山上,回头看山脚下,那像毛毛细雨般的大雾变成了一片茫茫的云海,那一座座黛绿色的山头都成了云海中的仙岛,真有点像蓬莱仙境。我们全班人马一字排开挥舞砍刀干开了,开始我们还有新鲜感,很快就双手发麻,两臂发软。 这时何班长笑着说:“莫急哒,以后有的干咯!”叶班长却不太吱声,只是看到我们砍到不太容易砍倒的竹篷时,叫我们退后一步,他上前三、二下就把它砍倒了。 第二天,我们再上山时,发现叶班长走在我们前面,边走边挥着砍刀,扫动着小路边的杂草,草上的露珠纷纷掉落,我们的裤腿也不像昨天那样湿了,从此,我们也知道这个小小的窍门。 我刚开始参加农场生产劳动时,也曾经与班长一起上山挖过种橡胶的梯田,也挖过穴。 挖穴可是个技术活,不掌握要领很难挖好,开始时,我只会使蛮力,穴还未挖成型,手上已经打起了血泡,何班长不知从那里找来布条,一边帮我包手,一边又说着:“莫急哒,时间长了就不打泡哒。”管生产的叶班长,仍然是言语不多,只是看到你有挖不断的树根时,他会示意你让开,然后他砍刀、锄头并用,三、二下就挖断了。 六队是个老队,其主要成分是来自湖南农村的老工人,他们一般都是干农活的行家里手,也较会打理自己的生活,因此,相比之下,六队生活条件不算最差。 那时,食堂里每天还是有些单调的素菜,(这比我以后几年在新连队过得日子要好的去了!)有时,班长看到我们捧着饭碗走过,会叫我们到她家里去弄些菜,我记得他们家里那种用小米辣炒出来的小鱼,能辣得你跳起来。 那年雨季时,我生了场差点要了我的命的病,危险期过了以后,我浑身无力地躺在总场医院的病床上,不断地有些知青同伴来看我,但始终没有一个队干部出现,当时也没有觉得什么,只是现在想想,好像有点太没有人情味了。有一天,我的班长来了,她还用一块大手绢包了七、八个鸡蛋送给我,这件事留给我的印象太深了。去年,我回农场还想着去看看我那班长,只是他们已经不在那里了。 知青的生涯是苦涩艰辛的,但我刚到农场时碰到的那两个班长是善良、憨厚的。这是我的幸运,这种幸运也不是每一个知青都能碰上的。 直到今天,我的耳边还会响起,我的何班长用湖南方言半开玩笑半当真地叫我“涛伢仔,涛伢仔,”的声音。我的眼前还会出现那七、八个用手绢包着的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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