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包里的开会学习
作者:吴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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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古包里的开会学习 如今,一在机关里开会、学习的时候,有时就想起插队时在蒙古包里的开会、学习。 特别想到刚到草原时,每逢听到晚上牧民要集中开会,就早早地吃完饭做准备,各自骑马或者几个人赶着一辆牛车,奔赴会场。所谓会场,其实就是某位牧民家。那时实行游牧,一两户顶多三户各一座蒙古包搭建在一起,称作浩特。我们刚插队的时候,全大队共有46户牧民,分成二三十个浩特。相距最近的两个浩特之间,近的一二里,二三里;远的七八里,十几里。逢到全大队集中开会,如果这二三十个浩特住的相对集中,就统一到最中心的、有着大蒙古包的牧民家开会。如果住的分散,就分成两片,分别到一牧民家开会。如是,甭管在那儿开会,住在最靠边的那户,一般得走上十几二十几里路。 记得,那时一般的会,每家去个代表(主要是户主),多去也无妨;哪家没人去,好像也没人追究。不过,那时各家对开会都很积极,很多时候,蒙古包里都挤得满满的。天儿暖和的时候,来晚的人只好在包外听。我们知青对开会也很积极。本来很多会每户去一个人就行了,可我们知青不受这限制,好像人人不甘心不当户主。当然想得更多的是多与牧民接触,就近学习蒙古语。 那时开会,主要内容有两个,一个是由大队“抓革命促生产领导班子”(公章上所刻)成员部署工作,再一个是学习、讨论。学习的是文件、报刊,讨论的既有学习内容,也有眼前的工作。开会全用蒙古语。我们知青初来乍到时,首先接触的蒙古语,基本上全是生活用语,吃喝拉撒睡之类。开会学习,大多用的是文件、报刊上的话,这就令人费解。这就要借助于翻译,比如早我们三年插队的刘金生、陶吉成,还有旗里、公社下队工作的干部(记得有公社的武装部长那德木德)、大夫(记得有旗医院的洪金宝)、教师(记得有公社小学的娜布其)等,都对我们有很多帮助。当然不是每句都要他们翻译,而是感觉听到关键处,或是会场上发出爽朗的笑声时,这才用胳膊肘碰碰身边的临时翻译:“哎!他说什么了?”有时也需要通篇翻译。这时往往有些粗通汉语的明白人当场提醒翻译:“说大概意思。”我在内蒙古23年,在类似的场合常常听到这样的提醒。我感到这一提醒非常必要。如果逐字逐句翻译,那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 我感到牧民中的一种贵族气质特别表现在开会发言上。我们大队一些家境殷实的户主发言,张开嘴声调抑扬顿挫,话语滔滔不绝,一泻千里。“讷格”“浩依日”“果勒巴”“多勒本”,一二三四,头头是道,关键时候,还来个转折“格乌吉”(可是)。似乎通篇充满了辩证法,讲个把小时,仍意犹未尽。可惜我们听不懂,只觉得拖得时间太长,怎么还说不完。然而,重头戏还在后头哪!往往最后是牧民班达拉克沁:“敝几很耶拉亚”(意思是我说一点儿),这“几很”(一点儿)在我们大队可谓登峰造极。语言最生动,新鲜词儿用的最多,用时之长起码在他人用时最长者的双倍。每逢开会,凡听到他声明“敝几很耶拉亚”时,我们都感到对身心是一种莫大的折磨。真是好口才!班达拉克沁后来入了党,并担任大队党支部书记。说到班,插两句题外的话。他老婆的奶茶烧得特别香,家里奶食也特别丰富。有一次,我们五六个知青特意约好到他家去喝茶。我们刚喝上瘾,又一拨人去了。参加会议次数多了,我发现,我们大队威信最高的几个人,像会计都仁扎那、马倌毛乃、贫协主席敦布勒发言很少。常常在研究工作最关键的时候,他们中哪位同意某种意见,或提出一种新意见,往往一锤定音。 时间长了,我们对这种空耗时间、没有多少收获的学习讨论会也不每次都参加了。不参加政治学习,有时心里也有些歉疚。有一阵,我们的蒙古包搭在分布比较分散的各浩特的中心位置。有一次我们又没去开会,觉得让人发现多不好。有人安慰大家:“东边那片儿的以为我们到西边那片儿去了,西边那片儿的以为我们到东边那片儿去了。”意思是,不会有人发现我们没去学习。其实也没人管这码事。 写到这儿,想到沙麦公社一位知青讲的故事。说是刚插队的时候,有一次赶上队里开会。正在牧民家里放羊的某知青自告奋勇代表那家牧民去。开会回来,家里的老阿爸问开会内容。那知青蒙古语会的不多。他想要告诉阿爸,明天把自家羊群的种公羊赶到大队部去配种。可是种公羊的蒙古语不会说,怎么办?想了一会儿,他这样告诉阿爸:“马日嘎西依稀可的阿爸阿龙格勒耶乌那。”直译成汉语的意思是:明天绵羊羔的阿爸去大队部。老阿爸很奇怪,因为他们大队有位牧民名字就叫依稀可(翻译成汉语,是绵羊羔),“依稀可的阿爸阿龙格勒耶乌那”跟我有什么关系?于是就问:“敝耶乌努?”(意思是:我也去吗?) 2013-0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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