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旧事】:(7)惊天机密
作者:东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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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荒旧事】: (7)惊天机密 在“加强战备,准备打仗”的氛围中我们迎来了1971年的秋收,每天割玉米、割大豆、掰棒子、抱玉米秸,那叫一个忙,累。 那年我每天除了在食堂压面、贴小饼子、切菜之外,就是到菜地收菜,到猪圈看猪——食堂的猪老吃我们的剩饭,不知为啥老是喂不肥,个个长得跟狗似的,跑得比狼还快,要不就是给老职工打油称粮的。 忙忙叨叨的,到北大荒都两年了。感觉那年天冷的早,刚九月下旬,天已经很冷了。不时吹起的北风,夹着秋雨,那个湿冷的感觉,格外难受。雨靴里穿着毛袜,粘袜,还觉得冻脚。 天气冷,人心也不暖和。知青们下乡两三年了,初始的激情已经退去,“解放全人类,让世界一片红”的理想也在日出而作,日暮而息的困顿中消磨殆尽,眼看无望了。口号喊得皮了,语录看得累了,看不见前途,今后的出路到底在哪里,没人能解答。老知青中的几位,时常在大会上就“第一国际正确还是第三国际正确、机械唯物论和马克思主义唯物论的区别”等争论不休。尽管我是不懂欧文、傅里叶他们那些空想社会主义的道理,听得多了,我也看出来了,其实他们也是一知半解,对马列,甚至毛泽东思想也是二把刀,没人弄得明白那“天书般”的辩证哲学对立统一一分为二等等的关系。最重要的是收割那些离我们很近,马上就要冻在地里的玉米白菜,那是紧要的事。 此时,大家的心就像霜雾迷茫天地间的孤鸿,前途在何方,谁也没个数,真有点“赣江风雪迷漫处”的感觉。每天只是机械地白天出工,晚上学毛主席语录和林副主席语录,周而复始地过着每一天。站在冰天雪地里掰棒子,指纹都磨平了,渗着血丝。在青纱帐里,你看不见人,但是能听到不知是谁在带着哭腔唱着“远飞的大雁”。哀婉的歌声,会把大家都带哭的。 这一年春节前,我们连自己用水泥袋子的牛皮纸制作的放大彩绘【毛主席去安源】完成,立在大食堂的大门里,很是壮观;这一年“五一”后,【毛主席和他的亲密战友在天安门上】绘制完成,挂在了大食堂的墙上。随后,【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生命不息战斗不止】等大幅彩绘相继完成,我们连的大食堂几乎成了红色画廊。 很多时候我们都会在毛主席和林副主席画像前请示汇报:“敬祝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寿无疆,敬祝林副主席永远健康”的口号萦绕在大食堂里。 那天冒着阴冷的秋雨,我准备搭团部拉石头的卡车去拉粮。凌晨,在十三连拉完石头的卡车从我连经过时,我爬上了卡车。上得车来,看见几个跟车的已经冻得缩头端肩的人挤成一团。从衣服上看,该是北京知青,估计不是农工,他们的衣服都比较干净。仔细一看,个个还都是眉清目秀的,聊了几句才知道,都是团宣传队的。多年后的一天,好像在哪个俱乐部一起吃饭,说起那次凄风苦雨中的邂逅,大家还不禁打个冷战呢。 车到团部,我下车的时候,才感到踩在石头棱子上的棉靰鞡鞋都冻透了,脚怎么也活动不了了,在团部邮局的火墙上烤了半天,才能打弯。当时我就想,要是有一天我也能在这样的邮局工作,那得多美呀?可惜呀,人家这里是“城市户口”呀,没咱什么事。 取信、办手续、装粮食(没人跟车,搭车的伐肩,我一人扛)、滚油桶(这就得求油坊的弟兄们帮忙了),一通瞎忙乎,回到连队,天已经擦黑(北大荒三点多天就黑天)。好不容易卸完车,赶紧上厕所解决问题。 厕所里一片漆黑,啥也看不见,跟唱【三岔口】似的。刚蹲下,感觉厕所里还有一个人,未及辨认,那人说话了。 “刚从团部回来?”果然有个人,听声音是ZZ。 “你呀,吓我一跳”我答。 “团部有啥变化?”ZZ问。“水房要修新的了,以后给尤特加水就方便了……”我还要往下说,ZZ打断了我的话头。 “谁问你这个了”“那你问……”我有点丈二和尚。 “嘘”ZZ停了一下说,确认没别人后说:“团部大门前的宣传栏你看了没有?”压低声音问道。 “没看呀,还不是团党委的决议?”受他的语调的感染,我也有点紧张,但还是莫名其妙的。 团部办公大楼,也就是一座二层楼。楼前像许多那个年代的单位一样,立着一溜宣传牌,做得很是整洁,规矩。一般那里边都是团领导检查工作、关心战士、学习马列的照片和心得什么的。最近展出的是关于团党委决议的全文,大意是在全团掀起向政委同志学习的决定,所以我也没认真看。虽然自己没经历过啥事,但是这样的“决定”以我们十八九岁几乎还是孩子的目光看,觉得很自然。当然,这个宣传栏照例是要悬挂大量的毛主席,林副主席的照片的。 “真的一点变化也没有,林副主席的照片还在吗?”ZZ的声音更低了。要不是我们俩都在蹲坑,估计他得把嘴凑到我耳朵上来。 “没发现什么呀?”我吓了一跳。 “你真的看见林彪的照片还在里边吗?武装连里还有人吗”ZZ问。 “看了,还看见政委写的【向毛主席林副主席献忠心的决心书】呢”我说,身上有点哆嗦,这可是掉脑袋的话题呀。 “那怎么会呢?那怎么会呢?”ZZ自言自语地说着。 光顾说话了,屁股冻得冰凉。往回走的路上我死活要弄明白ZZ神秘兮兮的说的是啥意思。 “告诉你吧,你得发誓不再对任何人说”ZZ说。 “向毛主席保证,绝不外传,就当是军事机密。”其实,能传到我这的军事机密估计也就无人不知了。 “咱可说好了,要是指导员问起来,你可前别说是我说的呀,打死也不说。”ZZ千叮咛万嘱咐地说。“哎呀,真够费劲的,爱说不说。”话虽这样说,但ZZ那神秘的摸样,还是紧紧地勾着我的好奇心。 在我的威逼利诱下,ZZ先是四下打量了半天,然后以极低的声音附在我耳边说道着……,哎呀!这可不得了了,如同五雷轰顶,如同天塌地陷。我懵了,站在那里半天没缓过劲来。是我听错啦?是我在做梦?还是ZZ神经了,成了现行反革命?…… ZZ啥时候离开的我都不知道,任北大荒深秋的夜风吹透了身上的衣服,浑身打着冷战,我回想着ZZ道出的惊天机密:林副统帅驾机叛逃未果,机毁人亡……我不敢想下去。 曾几何时,林副主席是我们心目中真正的元勋之一。男孩子对战争有着天生的偏好,林彪征战一生的经典战例我们都耳熟能详。只是文革后他不阴不阳的讲话,有时让人怀疑他还是不是那个叱咤风云的名帅了。今天的消息来的这样突然,这样诡秘,真让人不可思议。事情本就蹊跷,ZZ足不出连,他怎么知道的呢?直到今天也是个谜。 第二天,我们还是一如既往地“祝林副主席永远健康”,我心里惴惴不安,看到别人还是那么虔诚的,欲说还止,甚至不时下意识地用手捂住嘴,以免泄露天机。 世界似乎没啥变化,我们还是一样的生活劳动。 不久,团部派出的传达九·一三事件文件的工作组到了,大食堂外边还站上了武装连的战士,端着冲锋枪,很是威风。我一哥们“白薯“也人五人六的站那了,见了我还似笑非笑的算是打了招呼。 事情果然如ZZ所言,林副主席真的出事了,但是全连也没掀起太大的波澜,大家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不久后我探亲去河南,河南老乡听了传达后有一段演绎,对此事的描述更具特色:“林彪揶着裙子(叶群。河南农民冬天穿的棉裙),拎着果子(林立果。河南人串门带的点心,以油条为主),上差了飞机(三叉戟飞机)跑了。”看看,老乡们的语言多丰富啊,他们的理解多精辟?这样的惊天机密,在他们那儿就是出门串亲戚上错了飞机呗。 (故事素材来源兄弟团网,在此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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