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队记忆】：关于吃·甜菜苗和马肉·盛宴
作者：漠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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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队记忆】：关于吃·甜菜苗和马肉·盛宴
作者：漠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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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队记忆】： 关于吃 一出生我就将自己的拇指放到了嘴里，我妈当时就说，这孩子看来就是认吃。 我最小的时候，许多次想过自杀，觉得活的挺难受的。那是上小学前，每当我开始幻想死掉的时候，我会觉得这会让我的父母非常的伤心，或者是后悔，我会产生一种报复之后的快感。但是每一次我都给自己找到一个理由不马上就自杀，我对自己说，再过一个星期天，再吃一次好东西，吃过了我就结束自己的生命……。 我一直活到了今天都没有寻短见。也许就是因为吃对于我是何等的重要。 文革开始的时候我正上小学，物资开始非常的贫乏。我妈无论弄到什么好的东西，都要想尽办法，藏起来。但是这大都不奏效，每次都会被我找到，偷吃掉一部分。那时候一斤水果糖，我坐在桌子前面看书，一边吃一边看，等不到一个小时，糖被我全部地吃掉，抽屉里是满满的一下子，剥下来的糖纸。 去插队可就惨了。那地方太穷。有一年，三个月，知青点里没有油，没有菜。只有一些发霉的玉米面和一大排子缸的芥菜疙瘩咸菜，上面永远是漂着一层白色的不明物体。气味难闻。 一天在地里铲地，我发现了一只田鼠，追了半天，那东西钻进了一个树洞，只是洞不深，它的尾巴露在了外面，让我给拽了出来，那东西回头在我的拇指上咬了一口，最后让我给弄死了。那是一只挺漂亮的老鼠，毛色微黄，死了还瞪着大眼睛，有一点死不瞑目的意思。人在一种生存的边缘上的时候，也不会有太多的浪漫和怜悯。我将那只死老鼠栓在了皮带上，继续干活儿，准备晚上收工以后将它弄熟了吃掉。但是当地的老乡对我说这东西还是不吃的好，弄不好染上鼠疫一类的毛病。所有的人都这么说，人家又都是好心，我最后只好恋恋不舍地将那死老鼠丢掉了。 没有过几天，我在田间休息的时候捉到了一只青蛙，很大个，当地都管它叫青乖子。这一次我和任何人都没有透露风声，把它摔死以后，就偷偷地藏在了口袋里。中午回去吃饭，点儿上的大锅里弄了一锅的汤，汤里象征性地漂了几粒黄豆芽。锅边上贴的是那种有些发绿的玉米饼子。我趁别人没有注意的时候，就顺手将青乖子给扔进了锅里。在我出锅的时候没成想给一个女生看到了。 我当时不记得这东西是怎么样吃下去的，因为是水煮的，没有什么味，不过后来知道，那一天的午饭，知情点儿的所有女生都没有喝那豆芽汤。她们觉着恶心。
甜菜苗和马肉 说起吃来，一生当中觉得吃过最好的东西都是在插队的时候。那时候我的饭量大的有些吓人，四两一个的玉米面饼子，我可以一顿就吃掉五六个，另外再喝一水舀子的小米稀粥。一般来说这一顿饭吃完之后，我就不大能动弹了。肚子被撑得老大，象一只生气的青蛙，也无法完全地躺下，就半仰半卧地靠在自己的行李上，但是午休之后，在地里干上不到三个小时的活儿，就又开始饿了。 那一年的春天队里种了一些甜菜，间下来的甜菜苗绿绿的。知青点学着当地的老乡们，用那甜菜苗做馅，包了菜团子，我都记不得到底吃了多少，反正那味道是无比的鲜美。我只吃过那一次，后来不知道为什么队里再也不种甜菜了，让我无限怀念和惋惜。 改革之初，我刚毕业，一天到晚玩儿命地学英文，沉迷西方哲学，现在回头看看，肤浅可笑。单位里来一加拿大访问学者，我就被指定为翻译。一日闲聊，提起吃过的好东西，我说一生当中吃过最好吃的肉是马肉。那老外面色全无，惊恐万状地看着我，半天说不出话来。对于他们的文化，吃马肉仅次于吃狗肉和人肉。 插队那会儿，一年当中也就是过三个大节日，五月节/端午节，八月节/中秋节和大年/春节。运气好的时候可能会吃到肉。那一年的夏天，队上的一匹老马死掉了，那是一匹红色的马，瞎了一只眼睛，腿也有一些瘸。那是一匹母马，后来我才知道，队上有许多的马都是它的后代。夏季是我们那里最困难的季节，因为旧的粮食吃得差不多了，也会有一些人家断了顿儿，新的粮食还没有下来呢。所以这马死的消息给整个的生产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喜悦和兴奋。就连平日里一些愁眉苦脸的社员都变得格外的阳光。下午队上索性就早早地收了工，人们聚集在队部的院子里。头一天刚刚下过雨，院子里非常的泥泞。院子的正中央搭起一副案子，死马横陈其上。马被洗得相当的干净，我想那马从来就没有这么干净过。当地有一种说法，说是很多人一辈子就洗过三次澡：出生，结婚，死亡。当地缺水，旱季的时候要半夜里起来到井边排着队打水。 老红马是在拉水的时候，突然就倒地，鼻子里流出了许多的黑色的血来。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在大队蹲点的工作队的一个负责的，带着大队的基干民兵来了。说是这马死于四号病，不可以吃的，否则会造成传染。老红马的尸体被一辆手扶拖拉机给拉走了，车上的基干民兵都背着上了刺刀的半自动步枪。 那个傍晚，一种悲伤的情绪笼罩着整个的村子。 马被埋在一处很偏僻的山坡上，那里有一眼被废弃了的枯井。 我们在半夜里带了绳子下了那口枯井，很深的，弄回来二十多斤马肉。煮了好久，拳头大小一块一块的，大家就沾了酱油，大吃起来。第二天青年点上好多人都拉肚了。我当然吃了很多，但是没事儿。 后来才知道，那一夜我们的村子里，几乎大多数的家庭都去了枯井那儿。到最后井底下只剩了一副马的骨头架子……。 注1：好多年我一直都弄不清楚什么是四号病。直到我写这篇东西的时候，从百度上知道：四号病称:马传染性贫血病。我想我还算幸运，吃了这病马的肉，没玩儿完，一直活到了今天……。 注2：我将这个事件连编带造，写成了一个故事，可见于我的小说《把太阳支起来》第十三章。
盛宴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秋天是大吃大喝的季节。 八月十五，是队上的一个大节，队部的院子里搭起起了桌子，大锅里煮上玉米碴子，大盆里乘满了咸菜条子。其实这些吃的东西没有人在意，人们在意的是酒。一定要有足够的酒，一定要喝足了，喝够了，喝到嗓葫芦子。从县里酒坊拉回来几十斤的薯干酒，黄乎乎的，度数高，六十五度以上。 今天所有的人都是朋友，都是亲人，没有了仇人，没有怨恨，没有了勾心斗角，没有了阶级斗争。男人们亲热地用豁牙露齿的二大碗相互碰着，然后一口酎进去。没有人藏奸耍滑，能喝的不能喝的都是这样的灌法。往日不爱说话的，现在也大呼小叫的。往日不吭声的现在也扯着嗓子唱着小曲儿。 那场酒一直喝到黄昏，喝到天都黑了，喝到所有的东西都吃光了，但是酒还有，酒还要继续的喝。 第二天村子里一半的男人，都没有起来炕…… 那是我一生中最难忘的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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