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草原】:第五章 接羔大忙;第六章 良师益友;第七章 名不虚传
作者:原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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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草原(长篇小说) 第五章 接羔大忙 草原上所有的动物,包括家养的牲畜和野生的动物都是在秋季进行交配,等到来年的春季陆续进入产仔期,因此,每到春季就成为所有动物的繁殖期。 由于羊的数量巨大,所以产仔量也是最大的,牧羊人为完成羊的接羔工作,付出的劳动也最为繁重,因此,草原上的人们就把羊的产仔期,称为春季接羔的大忙时期。在此期间,生产队所有的工作,都要围绕羊群的接羔进度进行统筹的安排和部属,就连设在公社的小学校也要予以配合,在接羔期间停课放假,让孩子们回到父母的身边,帮助大人做些事情,报以,每年的春季都是牧业生产中最为繁忙的时期。 1968年的春季接羔工作就要开始了,知青们在经过一个冬天的生活和锻炼后,已经能初步适应草原的生活和生产方式,队领导考虑到生产队劳力不足的现状,决定让全体知青都投入到牧业生产战线,要求各个牧业小组,都要让知青独立承担接羔放羊的工作。 汪轶尘所在的第六牧业小组有三个浩特,在知青到达之前,每个浩特都是由两个蒙古包组成的,全组共有三群羊一群牛。组长丹巴、社员纳黑特和巴根阿玛各放一群羊,兼职兽医达布海负责放牛,与组长家住在一起组成的是既有牛群,又有羊群的浩特。 冬去春来,时间在一天天的过去,进入到三月的下旬,额仁诺尔的雪在无声无息的融化。这天早晨,羊群还没有出发,阿玛就来到知青的蒙古包,对大家讲再过两、三天,所有的营盘都要搬到南边的春季牧场去,让大家做好长途搬家的准备。 董天达问:“咱们的春季营盘在什么地方?”阿玛说:“春季营盘就在南面大队部的周围,但是,我们组可能要住在公社的南面,你们去年冬天刚来的时候,听说曾经到过大队部。”喜欢有事没事都要抬杠的董天达,望着阿玛说:“队部我们倒是去过,不过,汽车在那儿也就停了几分钟,好像是有几间土坯房,其余的似乎什么也没有看到,根本就没感到那儿是个队部。”然后又转回身对汪轶尘说:“眼镜,我讲得没借吧,队部是什么样的,你有印象吗?反正我是记不起来了。”高自强接过董天达的话说:“队部也就是个标记,有没有印象也无所谓,公社,你总有印象吧,不管怎么说,也在那儿住过一夜,反正咱们的队部跟公社离得很近,到了公社,差不多也就到队部了,不对,队部到底是什么样的,我也没什么概念,还是搬过去看看再说吧。”然后又对董天达说:“怎么着,你还想跟阿玛抬杠啊?”董天达也不退让,继续争辩着说:“谁抬杠了?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你打断了,我的意思是说这个家搬得够远的。”汪轶尘说:“搬到队部的周围肯定是不近,去年来的时候,坐着汽车还走了两个多小时,赶牛车搬家,一天能到吗?”阿玛说:“搬到春季营盘是挺远的,得有一百多里地,我们从这儿一清早就出发,要走整整一天的时间,顺利的话,走到傍晚才能到达队部的附近,你们在这边已经搬过几次家了,只是没走过远路,到时候咱们一起走,不会有什么问题的。”高自强问:“每年都要这样搬家吗?”阿玛说:“是啊,每年春天都要从北边一直搬到南边,到了秋天再从南边搬回到北边,一年走一个来回,在每年的秋天,从南边搬过来的时候,还能在额仁诺尔的南坡住上一段时间,然后再搬过来,走的路程也稍稍近一些,等到春天由北往南搬的时候,就要从这儿一口气搬到南边的春季营盘,路途就非常远,我们的祖祖辈辈都是这样搬来搬去的。”董天达听后兴奋的对高自强和汪轶尘说:“你们懂吗,这就是草原的游牧生活,我们在额仁诺尔住了四个多月,这回该游到南边去了。”高自强瞪了董天达一眼,不服气地说:“我们什么都不懂,就你知道!”董天达却不以为然地说:“那当然了,你们都得好好的向我学习。” 当天傍晚,组长丹巴和巴根阿玛又一起来到知青的蒙古包,说是要和知青商量有关春季接羔的工作安排问题。 此时,六组知青的包里只有汪轶尘、董天达和高自强三个人,孙世杰是在半个月以前忽然被调往公社,说是去参加公社专案组的工作。在那以前,知青们就听说整个自治区都在开展抓“内人党”的运动,而且还抓得很凶,就连公社社长一级的干部,都成为所谓的“内人党”成员,曾经到北京去接收知青,又把大家送进蒙古包的老社长也未能幸免,统统都被打成“内人党”或者是“反革命分子”。因此,在孙世杰在得到通知要准备去上任的时候,汪轶尘就愤愤不平地说:“肯定是在乱搞!”孙世杰也说:“哪儿来的那么多的内人党?”但他还是坚持要去,汪轶尘只得说:“离开北京以前,我们几个就曾经讲过,到草原以后谁也不去参加运动,既然公社让你去,不去也不好,但是千万不能搞冤案啊!”三个知青见组长和阿玛一起来了,就知道有大事要商量,首当其冲的应该是搬家的问题,其次就是工作安排的问题,就请二位牧民坐下慢慢地讲。 知青来到草原已经有四个月的时间,在此期间,他们的蒙语水平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大部分的生活用语和简单的放牧术语,基本上都能听懂,而且也能和牧民进行简单的交流和对话。丹巴组长此时要安排春季接羔的工作,只要讲得慢一些,三名知青大致上都能听个八九不离十,实在有听不懂的内容,还可以让阿玛做解释。 组长说:“后天,我们就要搬到春季营盘去住,进入一年当中最繁忙的接羔时期,按照队部的意见,决定把组里原有的三个羊群分成五个小群,把原来的三个浩特也要搭配成五个,队里的指示是让各组的知青从现在开始,就要独立承担放羊的工作,直接参与到接羔的任务中,我们组商量的结果是:希望你们三名知青能放两群羊。”三名知青听后都愣住了,心想真是不放则已,一放就拿出两群羊一同交给知青来放,这样做,是不是对我们太过信任了?虽然我们有三名知青,但只有一个蒙古包,怎么能放两群羊呢?董天达的反映最快,连忙问道:“您的意思是说让我们三个人放两群羊,我们只有一个蒙古包,怎么能放两群羊呢?”丹巴不慌不忙的对三名知青说:“我们准备把你们的蒙古包和尼玛额吉的蒙古包搭在一起,组成一个浩特,由你们放羊,让额吉负责下夜。”组长停顿片刻之后,见三个人都在认真地听,就接着说:“另外,再从你们三个人当中,抽出一个人到别的浩特去放另一群羊,下夜的工作由那家人负责,这样你们三个人就能放两群羊了。”董天达问:“组里的五群羊都是交给谁放呢?”丹巴说:“刚才已经讲过,让你们知青放两群羊,此外,我们家放一群羊,纳黑特家和阿玛家也各自放一群羊,这样五群羊就都有人放了,另外,还有一个难题是,现在不仅放羊的人手不够,就连组里的蒙古包也同样不够用,组成五个浩特也有不少的困难,所以纳黑特家、巴根阿玛家和另外的一群羊都是由单独的蒙古包组成浩特。”讲到这儿,三个知青已经明白组长的意思,汪轶尘朝董天达和高自强看了看,见他们没有任何表示,就问:“另外的一个浩特由谁家组成的?”丹巴说:“你们算一算就知道了,组里剩下的只有加机家了。”大家听后谁也没有再说话,都在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办。加机家只有两个女人,老太太名叫加机,带着个神经有些毛病的老姑娘在一起生活,她们家原来一直都是与纳黑特家组成一个浩特,按照现在的设想,她们家和纳黑特家都要独自承担一个浩特,虽然问题不是很大,但听说她们家的成份不太好,此前,几名知青跟她们家都从未打过交道,而且不知为什么,她们家的人也从不参加晚间组织的政治学习,也就是说到她们家去吃住是不太合适的。 丹巴见三个知青都不说话,心中未免有些不安,只好接着说:“组里的意见是从你们三位当中,出一个人到加机家去放羊,但每天都要返回到自己的蒙古包去吃住,也就是说既不在她们家住宿,也不在她们家吃喝,羊群的下夜工作也是由她们家自己去承担,不需要你们参与,只需每天早晨过去,晚间回来,按时去放羊就可以了。”巴根阿玛接过组长的话说:“到加机家去放羊,每天都要跑去跑回的,虽然离的不会太远,但还是要辛苦一些。”董天达问:“能不能轮流到她们家去放羊?也就是说由我们三个人,或者是其中的两个人轮班过去放那群羊。”组长说:“平时由两、三个人轮流放一群羊,倒是没什么大问题,还能凑合,但是在接羔的时候就不行了,几个人轮流过去放羊,轮来轮去的,就弄不清哪只羊羔的母亲是谁了,过不了几天就会搞乱套的。”组长的话讲得确实有道理,三个人听后一时间都无言以对,就连平日里鬼点子最多的董天达也彻底哑火了。 汪轶尘朝董天达和高自强扫了一眼,见他俩都闭着嘴,没有丝毫想要点头的意思,就只得咬咬牙说:“就由我去放那群羊吧。”“你愿意每天跑过去放羊?”丹巴组长生怕不能落实,又追问一句。 汪轶尘点点头表示没有异议,组长见问题得到解决,这才高兴的舒出了口气,说:“咱们就这样定了,由小汪每天到加机家去放羊,等咱们把家搬到春季牧场的时候,就按这个方案搭蒙古包,然后就分羊群。” 六组的春季牧场,坐落在公社所在地南面大约五、六里以外的丘陵地带,与队里的其它几个小组的牧场离得都比较远,可以说基本上脱离了其它几个畜牧业组的居住圈子,成为独立作战的牧业小组。 刚刚搭好的五个浩特,均匀的分布在一座小山梁的两侧,南北走向的山梁有四、五百米长。在山梁东侧的山坡上安排的是三个浩特,看上去挤得很满,连一点余地也没剩下;而西侧的坡上只有两个浩特,显得还略有宽余。 六组的营盘虽然远离队内其它各个小组,但住在这里开展接羔工作,还是有些优势的,除了居住得比较拥挤以外,从地势上分析还算是比较理想。居住点的东、南、西三个方向,面对的都是广阔的平原和起伏不算太大的丘陵,北面虽然有片沙丘地带,但正是在那些沙坑中存有不少融化的雪水,才使这里成为具有良好水源的春季牧场。由沙丘地带向北走出两、三里地,就是公社的所在地,唯一不足的是羊群在饮过水后,就只能从原路向北返回。 知青的羊群被安排在山梁的东坡,而汪轶尘放的那群羊则在山梁的西侧,这样在每天的一早一晚,他都要翻过山梁,在自己放的羊群和知青居住的蒙古包之间往返一个来回,山前山后大约要走一里多地。与汪轶尘的羊群同在山梁西侧的是纳黑特的羊群,两群羊都是由单独的蒙古包构成的浩特,怎么看都显得有些孤单。因此,两个浩特就不能离得太远,中间只有一百来米的间距,虽然离得比较近,但看过去仍有势单力薄的感觉。 在羊群和蒙古包搬到春季营盘后的第二天,丹巴组长就带着大家在西侧的山坡上,把原有的三个羊群分为五个小群,领到羊群的牧羊人随即就赶着羊群离开分羊的场地。汪轶尘拿到的是最后的一群羊,也学着别人的样子,不慌不忙地把羊群朝西边的平川稍微赶了赶,从此就开始了在草原的放牧生涯。 汪轶尘的羊群和其余的四群羊一样,也是由五百多只羊组成的,其中大约有一半是怀孕的母羊,另一半是羯羊,如果天公作美成活率能比较高,在忙过一个多月之后,羊群就能增加二百多新只羊,重新成为七百来只羊的大羊群。 在经过一个冬天的适应和锻炼以后,汪轶尘已经初步掌握了在草原生活和放牧的基本要领,同时对古老的游牧生产方式也有了一定的了解和认识,从现在开始独自承担接羔放牧的工作,应该说算是比较恰当和理想的时机。 接羔工作是在紧锣密鼓中开始的,好在最初的几天羔羊下得并不是很多,这样就等于给了汪轶尘等知青比较宽余的准备和逐步适应的时机,几天以后,在牧民的指导和热情的帮助下,知青们已经基本掌握了接羔放牧的各项技能,适应的能力也在不断提高,当大批的羊羔蜂拥而至时,汪轶尘等知青已经能做到按部就班,从容不迫的应对。 牧业生产紧张有序,并不像人们想象的那样是一项既轻松又愉快的工作,特别是在春季接羔的大忙时期,每天都有新的羊羔出生,牧羊人只能日复一日,从早到晚要忙个不停,一天下来,几乎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每当清晨来临,汪轶尘总要第一个爬起来生火烧水,简单的吃过茶后就丢掉碗筷,骑上马爬向山梁,直奔山后的羊群而去。刚刚登上梁顶,就看到坡下自己的羊群正在蠢蠢欲动,几十只大羯羊站在羊群的最前面就要走出浩特,育有羊羔的母羊大都落在羊群的后面,徘徊着不愿离开自己的孩子。小羔羊用细嫩的肢体撑住自己的身体,紧随在母亲的身边也想跟着走出去。羊群开始行动了,汪轶尘连马都来不及下,就和加机家的母女俩一起把一只只小羊羔从母羊的身边扣下,好让母羊能跟着羊群一起出发,同时发现昨天夜里又出生了两只小羊羔。 在一阵阵“咩、咩”的吵闹声中,几十只小羊羔只能与它们的母亲暂时分开,无奈的留在家中,同时向世人宣告新的一天开始了。羊群很快就走下山坡,汪轶尘背起接羔用的帖袋,撑杆上马紧跟在羊群身后而去。 进入接羔季节以来,每天都有羊羔出生,不知是有意与放羊的人过不去,还是有其它的什么原因,虽然夜间的羊都是趴在营盘里休息,但出生的羊羔却很少,反而大多数的羊羔都是集中在白天生出的,经常把放羊的人忙得手足无措,顾此失彼。进入四月中旬以后,羊羔出生的数量特别集中,多的时候一个白天能生十五、六只,少的时候也会有六、七只。这样一天下来,忙的汪轶尘连一分钟休息的时间都没有,遇到天气不好的时候,更是手忙脚乱,多少都会感到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忙到四月底,接羔工作的第一个高潮总算是过去了,天气也比月初的时候要好了些。在经过二十多天的忙碌以后,汪轶尘对接羔的工作已经有了一些经验,放羊出去时也感到比接羔的最初阶段要从容得多。 这一天的天气状况仍然不错,羊群一早就开始向西边的平原进发。由于最近几日的天气状况都很好,才到四月底,有些地方的青草就冒出嫩芽,羊群为了能找到青草,很快就走出一、二里地,汪轶尘只得骑上大青马追过去把它们圈起来,然后就仔细地察看羊群里的情况,寻找有没有要产仔的母羊。 羊群逐渐稳住阵脚,在一片低洼地带慢慢的散开。汪轶尘忽然看到有只母羊刚刚趴在地上,看样子是在准备生产,就牵着马远远的注视着那只母羊,预祝它的羊羔能顺利降生。 只要是顺产,羔羊出生的都比较快,基本上不用牧羊人过去照看。果然,小羊羔很快就降生了,随后就安静地趴在草地上,母亲站在它的身边,一口接一口地在舔食羊羔弱小的身体。 没过多一会儿,羊群就开始移动了,看来像是要到北面的沙丘去喝水。刚刚出生的绵羊羔还不能站立,当然更不可能行走,母羊只好陪着自己的孩子落在羊群的后面。眼看着羊群越走越远,母羊焦急的也想跟着羊群走,但又舍不得抛下心爱的孩子,最后还是心神不定的站在孩子的身边。又坚持了一段时间,母羊终于鼓足勇气朝远去的羊群迈出几步,在听到身后的孩子发出凄凉的叫声以后,又在飞快的往回跑,迅速返回到羔羊的身边。 羊群行走的速度实在是太快,汪轶尘只得骑上马,走过去把它们迎头拦住再往回赶,羊群在牧羊的干预下,只得按照原路返回,正在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的母子俩又被安全的裹入羊群。但是好景不长,没过多一会儿时间,羊群又扭转头继续朝沙丘的方向行进,转眼间,整个羊群就在大踏步的朝北面走去。 刚刚出生的羊羔用弯曲的细腿,艰难的支撑着身体试图要站立起来,母羊站在一旁焦急的等待它的努力,又不时的在朝离去的羊群张望,羊羔经过多次努力都没能成功,只好卧在地上休息,母子俩再次落在羊群的后面,显得十分孤单。 汪轶尘看了看还在继续行走的羊群,知道已经无法阻止它们要去喝水的势头,此时刚出生的小羊羔仍然不能行走,只得牵着马走到它们的身边,把羊羔抱起来小心地放进背在身上的毡袋中。还没等汪轶尘上马,母羊发现自己的孩子不见了,便急得团团乱转,袋子里的羊羔随即就发出“咩咩”的叫声,母羊听到叫声却见不到孩子,更是不知所措的乱跑起来,汪轶尘只得骑上马把母羊赶进羊群。 羊群飞快地冲进沙丘地带,立即散成一片,围住一个个水坑开始喝水,不一会儿又集中在一起,调头朝正南方向走去。 汪轶尘牵着喝过水的大青马站在羊群的一角,仔细察看每只母羊的情况,才走出沙丘不远,又有一只母羊趴在地上,看样子是要生产。汪轶尘忽然发现趴在地上的竟然是平日里最调皮的白山羊,心想今天真够热闹的,连这个小家伙也要当母亲了。小山羊过去就在阿玛的羊群里,行走时常常落在羊群的后面,长得又比较漂亮,所以汪轶尘对它就比较熟悉,听阿玛讲它是去年才出生的小母羊,刚满一年就要当母亲了,正是所谓的“母生母,三年变五”怪不得羊群的发展速度会这么快。时间不长,山羊羔就顺利的降生了,汪轶尘牵着马慢慢地走过去,趴在母亲身旁的竟然是一只黑白相间花羊羔。 刚刚出生的山羊羔要比绵羊羔闹得多,小家伙一问世就“咩咩”地叫个不停,而且声音还很大,生怕世人不知道它的来临。白山羊虽然是头一次做母亲,却能熟练的舔干羔羊的身体,山羊羔的体能要比绵羊羔强壮得多,很快就能站立起来,只见那小家伙歪歪斜斜的,一步一摇地钻到母亲的肚子底下,开始跪在地上吃奶。 汪轶尘望着拼命吃奶的羊羔,心中产生出一阵冲动:这就是生命,生命就是这样的产生和延续的。 先前被赶进羊群的母羊,在听到山羊羔的叫声后,误认为是自己的孩子在叫,就飞快的从羊群中跑过来,汪轶尘灵机一动,就把袋子中的小羊羔也拿出来放在地上,小羔羊再次发出叫声,母羊飞快地冲到它的身边,母子相见分外亲热,这一次绵羊羔终于能站立起来,很快找到母亲的奶头,跪着前腿在拼命地吃奶。 羊群喝过水后在一边吃草,一边朝正南方向行走。 山羊羔确实要比绵羊羔强壮得多,此时已经能跟着母亲在慢慢地挪动身体,而个头大一些的绵羊羔却没有那么幸运,母子俩再次落在羊群的后面。 这边的两对母子还有没闹完,那边的羊群中又有一只母羊在准备生产,今天是怎么搞的,没过完上午,就产下三只羊羔,已经有几天没这样闹过了,难道是新一轮的高潮又要出现,幸好天气还不错,热闹就热闹吧。汪轶尘牵着大青马围着羊群走了一圈,先拦住它们向南行走的势头,再把它们前进的方向指位于向东边的浩特。 第三只羊羔出生得也很顺利,小家伙的身体已经被母亲舔干,看来今天的运气还算是不错,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 天气的状况虽然不错,但汪轶尘想假如到了下午再生出几只羊羔,傍晚在回家的时候,面对的是六七只羊羔,就一定会弄得手忙脚乱,狼狈不堪。于是就做出决定:先把这三个小家伙都送回浩特才是最妥当的。三只小羊羔都放进袋子,背在身上还是很重的,汪轶尘骑上大青马,再次把羊群对准浩特的方向赶了赶,然后绕开羊群飞快地跑向浩特,大青马迈开步伐向前奔跑,虽然速度不快,但绝对是又听话又好骑。 汪轶尘让青马一口气跑回浩特,把三只羔羊交给加机,回头看了看远处的羊群已经散得很开,便二话不说,拨转马头朝羊群跑回去。 撤开无人看管的羊群跑回浩特去送羊羔,实在是无奈之举。牧民的家庭在接羔大忙时期都是全家总动员,不论是家中的老人,还是少年儿童都会投入到接羔的工作中,特别是在集中产羔的日子,一般都是由孩子定时到羊群去取回羊羔,或是由孩子去接管羊群,由大人把羊羔送回家,再顺便喝些茶稍做休息后,才返回羊群把孩子换回家。而汪轶尘因为是独自一个人在别人家里放羊,当然得不到这样的帮助,就只能采用冒险的方式,抢出时间把羊羔送回去,好在二十多天已经过去,并没有出现任何意外。 正午时分,羊群已经走到浩特西南方向的丘陵地带,汪轶尘想不能让它们再往远走了,一旦再下几只羊羔,局面将难以收拾。 春天的羊群为寻找刚刚露芽的青草,特别喜欢低头跑路,此时的它们正在东一口,西一口的边吃边走,而且越走越快,牧民们把羊群的这种现象称为“跑青”。但在接羔时期为了能让羊羔顺利的降生,就不能让羊群走得太快,跑得太远,因此,牧羊人就只能不停的拦住它们的去路,此时的汪轶尘正在一遍又一遍的阻止羊群的行走。 没过多一会儿,又有两只母羊先后趴在地上,像是在准备生产,前一只非常顺利,后一只却出现了麻烦。 那是一只去年出生的小母羊,可能是还没有做好要当母亲的思想准备,也没有做母亲的行为意识,产下羊羔以后站起身来调头就走,一点也没有理会孩子的想法。汪轶尘只得骑上大青马,把它一次又一次地赶回到羊羔的身边,当母亲的仍然不理睬自己的孩子,最多就是低下头闻一闻羊羔的气味,然后转身就走。 万般无奈之下,汪轶尘只得出手把小母羊套住,然后跳下马准备抓住它,没想到小母羊却挂着套绳,东一头西一头地乱撞,稍不留意就会把杆子折断,让汪轶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小母羊抓到,然后又连拉带拽的把它弄到羊羔的身边。小羊羔倒是聪明异常,立即趴在母亲的身边“咩咩”地叫个不停,但狠心的母羊却无动于衷,气得汪轶尘真想把它痛揍一顿。 汪轶尘静了静了心,按照牧民教的办法把母羊的头摁在羊羔的身上,再抠开它的嘴,强迫母羊舔食羊羔身上的胎液,这一招果然有效,不一会儿母羊就开始主动地舔起来,看来终于有认孩子的可能了。 此时的羊群已经走出几十米开外,另一对母子也留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好在那只母羊一直都坚定不移的守在自己孩子的身旁。 汪轶尘虽然看到小母羊已经能接受自己的孩子,但此时绝对不能把它放开,只要放开后就会前功尽弃。羊群已经走得很远,再不去追赶它们,一旦出现问题就会更加麻烦,想到这儿汪轶尘就摘下大青马的笼头,蹲下身子用笼头的缰绳把小母羊的四个蹄子都绑住,让羊羔趴在它的怀里慢慢地吃奶。小羊羔和它的母亲这才安静下来,汪轶尘见这边已经安顿得差不多了,就骑上大青马去追上羊群,先把它们圈起来再往回赶,不一会儿,两对母子就重新进入羊群,这一次羊群没有立即行走,总算是安静了一会儿。 此时的汪轶尘感到身上有些劳累,刚要准备坐在地上休息片刻,忽然看到羊群中又有一只母羊趴下了。 “我的妈啊”,今天是怎么搞得?汪轶尘差点叫出声来,这已经是第六只就要生产的母羊了,幸亏天气还不错,而且前面的三只羔羊已经被送回去,要不然就惨了。 汪轶尘远远的注视着刚刚产过的母羊,还好,母子俩都没什么问题,此后,他只得一遍又一遍的把羊群圈住,让它们在这一带多坚持一段时间。 太阳开始偏西了,终于到了羊群可以回家的时候,汪轶尘解开捆住腿的小母羊,但愿它们到家以后还能继续相认。 羊群开始朝回家的方向走去,汪轶尘把三只羊羔一起放进袋子,别看是刚刚出生的小羊羔,背在身上的重量也不算太轻,他咬咬牙,把套马杆扛在肩上,手里牵着大青马,跟在羊群的后面慢慢的往回走。前方的浩特离得越来越近了,羊群的步伐在明显的加快,此时,还不能让它们用最快的速度冲回去,由于身背三只羊羔,而且身上又很劳累,汪轶尘费了好大的力气才骑上大青马,把羊群重新圈起来,让它们放慢往回走的迅速。 劳累了一天的汪轶尘对自己的坐骑感到非常满意,也就是说在放羊的时候,大青马表现得非常好,不论自己背着多重的袋子,都能做到在它身上费力地爬上爬下,从未表示不满的情绪,所以骑大青马接羔放牧的时间也就特别多,不然到了每天的这段时候,自己已经累得精疲力竭,还真不知道能不能爬上别的马。 太阳就要走到西边的山头上,汪轶尘拖着疲惫的身体随着羊群终于返回浩特,看到留在家中的小羊羔,就只得强打精神,重新振作起来投入到更为紧张的工作中。最先要做的事情是把背回来的三只羊羔统统放出去,它们先前已经吃过母亲的奶水,正在“咩、咩”的喊叫,想要找到自己的母亲,同时又在注视着周围陌生的一切。 育羔的母羊都迫不及待地走在羊群的最前面,急切的希望与离别一天的孩子重新见面,做好随时冲过去与孩子相见的准备。留在家中的羔羊,也在不顾一切的想要冲向羊群去寻找自己的母亲。母子双方对峙的阵营,在同一时间出现不安的躁动,场面既热烈又显得有些混乱。 协助育羔的母羊从羊群中分离出去,与自己的孩子尽快相见,这项工作被称为对羔,对羔是牧羊人在一天的工作中最为重要的环节之一。 虽然绝大多数的母羊,在每天傍晚时分与羊羔见面时,都能顺利的认出自己的孩子,但作为牧羊人也必须清楚的认出哪只羊羔是由哪个母羊生的,确保它们在见面时不发生错误,能够百分之百正确的对上号。一只只小羊羔从特制的小羊圈中陆续放出去,它们边跑边叫,头也不抬,连蹦带跳地朝对面的羊群直冲过去。汪轶尘抖擞精神,骑着大青马手握套马杆左冲右挡,辨认就要冲到一起的母子是否是正确的一对。如果是正确的就把母亲放过去让它们相见,母子双方“咩、咩”的喊叫着扑到一起,小羊羔一头扎在母亲的肚子下面,叼住奶头在狠命地吸食。 对错号的母羊和羊羔慌乱的喊叫着,在各自漫无边际的乱跑,另一只母羊不顾一切的要从羊群中冲出去,如果认定是正确的就把它放过去,如果认为不对就把它赶回羊群。几经周折,对上号的母子俩终于扑在一起,相认之后,双双走到一旁兴高采烈的去喂奶、吃奶。 突然,从汪轶尘的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不用回头观看就能知道是救兵到了,果然,邻居纳黑特骑着一匹个头不大的小马已经飞快地跑来,参与到羊群的对羔工作。在每天的这个时候,只要纳黑特把自家的羊群对完羔,就会主动跑过来给汪轶尘帮忙,这已经成为每日不变的规律。 纳黑特是远近闻名的对羔快手,每当他跑过来以后,既不下马也不与人打招呼,就自顾自的在羊群里跑来跑去,过不了多一会儿,就能帮着汪轶尘把羔对完。在通常的情况下只要完成对羔的工作,纳黑特就催马跑回自己的浩特。 汪轶尘正在特意关照那只不认孩子的小母羊,见它一直没有从羊群里跑出来寻找自己的孩子,就只得到羊群里把它抓出来,汪轶尘刚刚找到那只小母羊,纳黑特就拍马赶到,伸出套马杆抢先把它套住,又飞快的把它拖到小羔羊的面前,母子俩再次相见,母亲表现的虽然有些冷淡,但还是接受了自己的孩子。 一阵慌乱,一阵忙碌,一阵兴奋,直到所有的羔羊都吃饱奶,与自己的母亲安稳地卧在营盘上,整个羊群才安静下来,一天的牧羊工作也就此宣告结束。 夜色很快就要来临,汪轶尘拖着疲备的身体,骑着大青马翻过山梁回到自己的蒙古包,知青的羊群早已趴在营盘上。今天晚上回来的又迟了很多,董天达和高自强已经吃过晚饭,汪轶尘只得胡乱地吃些东西,再也没有跟董天达扯皮的兴致,剩下的那点力气还是用在睡觉上吧,他斜躺在被垛上刚刚闭上眼睛,就听到高自强发出的声音:“走,该去学习了。”第二天一早,天空才蒙蒙的发亮,汪轶尘就爬起身开始点火烧茶,什么洗脸、刷牙的那些原有的卫生程序,从几天前就开始省略掉。第一,是因为早晨的时间过于紧张,有些忙不过来;第二,是因为草原上的水实在是太过珍贵,有些舍不得用。汪轶尘三下五除二的匆匆忙忙地喝过茶,牵回大青马,鞴好鞍具便翻身上马,伴随着晨曦的第一道阳光,翻过山梁跑向自己的羊群,新的一天又重新开始了,这就是知青们在接羔大忙时期的工作和生活。 牧民们都在讲今年春天的天气特别好,不但一直没有下雪,就连刮风的日子也不是很多,顶多就是连着几个阴冷天。组长丹巴对今年能有这么的好天气还另有一番见解,这天晚上在正式学习开始之前,就认真的对大伙讲:“今年的天气想不到会这么好,老天是在心疼咱们这些从北京来的知青,所以才让我们过了一个风调雪顺的春天。”一向很少讲话的纳黑特也打破惯例,跟着说:“看来咱们是沾了知青的光,今年一定会有好的收成。”阿玛也深情地说:“老天也不敢惹从毛主席身边来的人啊。”由于汪轶尘的注意力不够集中,没有听清牧民在讲什么,就向高自强小声地问:“他们在讲什么呢?一会儿说的是知青,一会儿又在说主席?”“他们说是沾了知青和主席的光,今年的天气才会这么好。”汪轶尘说:“这种想法倒是挺有意思,不过,这样的天气就算是最好的,坏天气会是什么样呢?真是难以想象。”没想到汪轶尘讲的话,被坐在旁边的巴根阿玛听得一清二楚,随即就用蒙语把他的话讲给大家听,这下就把大伙的话匣子打开了,丹巴组长抢着对三名知青说:“春天的大风雪是最利害的,有时候一口气要刮十几个小时,弄得什么都看不见,在大风雪里就是伸出手也看不到自己的手指头,雪落在牲畜和人的身上会立刻融化,然后再冻成冰,一场大风雪过后会冻死很多牲畜,连人也有被冻死的。”阿玛也对三名知青说:“组长讲的大风雪,汉话叫‘白毛风’,草原英雄小姐妹的故事你们听说过吧,就是发生在大风雪中的事,我们这里几乎每年都会出现特别大的白毛风,不过,看样子今年可能是见不到了。”达布海也跟着说:“就是不下雪,只刮风也照样够呛,有的春天只要起风,就会接连刮十几天,一个接羔期刮两次风,差不多就该结束了,每天都是没完没了的大风能把人给烦死,弄不好再燃起大火就更不得了了。”大家都在你一言我一语的讲述发生在春天的自然灾害,听得三个知青也在跟着大家在一起暗自庆幸,来到草原的第一年能遇到这么好的春天,还真是不容易。 虽说天气的状况确实不错,但牧民们还都穿着厚厚的蒙古袍子,知青们穿得也是在路过张家口时发的那身行头,一套白茬的老羊皮得勒和肥大的皮裤,一顶绿色的皮帽,外加一双又笨又重的毡疙瘩,整个冬天穿着它们都不觉得太冷,但是到了这会儿,已经是冰消雪融的日子,也没有觉得太热。 五月上旬,接羔工作进入到最后的尾声,天气仍旧特别好,果然是整个春季都没有变天,因此,羊羔的成活率也很高,长得好的羔羊已经能跟着羊群出去吃草了,汪轶尘的羊群也从原来的五百多只膨胀到七百多只,接羔放羊的工作算是初战告捷。 羊羔都长大了,牧羊人每天都要进行的对羔工作也就此结束,日子过得比先前似乎也轻松了些,但每天的时间仍然显得非常紧张。在最近的一个多月以来,知青们对早晨起来不刷牙、不洗脸的生活方式已经习以为常,这不仅是因为时间紧张的原因,最主要的还是因为草原的水实在是太稀有了,整个冬天靠的都是化雪吃水还算比较方便,进入到春季营盘以后,需要用水就必须赶着牛车到井台去拉,一个来回就会用掉大半天的时间,所以拉回来的那箱宝贵的水,还是留着吃饭喝茶用吧,那里还舍得用来给自己洗脸洗手呢。 离开北京来到草原的日子就要满半年了,在此期间汪轶尘和他的同学们从来没有认真的洗过一次脸,更没有想到要洗脚、洗澡,到现在连刷牙、洗脸的活儿也给免了,真是又省时间又省水,几个人都在自嘲地说:“咱们过得既然是原始的游牧生活,就算是返回到原始社会,不洗脸、不刷牙也应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记得在刚过春节的那些天,几个人的身上都同时发现虱子,开始大家并不认识是什么东西,辨别半天也不能统一意见,只好向阿玛请教才得知是虱子,董天达问:“牧民的身上也有虱子吗?”“当然有!”阿玛不介意地说。 天达问:“哪怎么办?”阿玛说:“有就有吧,晚上脱下来放到外面去冻一冻,就能好一些。”大家你看看我,我瞧瞧你,谁也没有说话,到了当天的晚间,蒙古包上就铺满了大家贴身穿的绒衣和绒裤。第二天,虱子果然被冻死不少,但是好景不长,刚刚被冻死一批,接着又长出一批,最终的效果并不理想。后来知青们才发现不穿内衣、内裤,而是直接穿着皮得勒和皮裤,冻的效果反而会好一些。从此以后,就把内衣、内裤也给省了,在穿戴上也更加的牧民化了,同时“革命虫”的称呼也在知青当中传播开来。 不久,大家听到一个惊人的消息,一队有个知青为消灭身上的虱子,把“666”药粉直接抹在皮得勒上,竟然引起药物中毒险些送了他的小命。医生们最初怎么也查不出病因,送到旗里的卫生院以后仍然是一筹莫展,直到给公社下达了病危通知书,才从一名知青的话中找到病因,在对症下药以后很快就抢救过来,知青们从此以后,就再也不理会虱子的骚扰,开始与“革命虫”过和平共处的日子。 这一天,汪轶尘在放羊时感到天气很热,在身上唯一能换下的装备只有毡疙瘩,而且已经换成刚刚发下的蒙古靴,虽然蒙古靴的里衫也是用毛毡做的,但脚下的感觉总算是轻快了许多。由于身上热得难受,汪轶尘就把皮得勒前胸上的扣子全都解开,让春风直接吹到皮肤上,这下才觉得爽了快很多。 快到正午时分,刚喝过水的羊群,在沙丘南面的草地上慢慢的散开。一冬都没有散发热量的阳光直射在汪轶尘的头上,使他第一次觉得空中的光线有了暖洋洋的感受,就抬起头朝太阳望了望,心想真不容易啊,来到草原已有半年的时间,终于能感受到阳光的温暖了,何不借此机会下到水里涮一涮,也算是在草原洗个冷水澡吧。 汪轶尘骑着马在沙丘中找到一个直径足有七、八平米的大水坑,觉得应该是这里最大的一个水池,就朝四外瞧了瞧,除了能看到公社所在地那些低矮的房屋以外,在周围的几里之内连个人影也没有。汪轶尘把坐骑用绊子撒开,迅速甩掉脚上的蒙古靴、脱下身上的皮得勒和皮裤,只留下一条内裤,竟然没有感到任何的凉意,反正四外什么都没有,也就不必遮羞了,随即便脱掉内裤,赤条条地跃入水中。 雪水依然冰冷刺骨,感到与11月份在北京游泳时的水温相差无几,身上已经有半年的时间没沾过水,想洗干净是不可能的。不过,能在这样的水中涮一涮,已经让汪轶尘感到心满意足,能在大草原的沙丘中洗个冷水澡,应该算作既新奇而又刺激的事,当然也是自己从未想过的,恐怕今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兴致和机会了。 汪轶尘在水中扑腾一会儿,便穿好衣裤重新骑上马,感到浑身上下都轻快了许多。
第六章 良师益友 纳黑特是汪轶尘在接羔放羊时的伙伴和老师。 纳黑特一家三口,与所有的牧民家庭一样,男主人负责放羊,女主人负责料理家务和给羊群下夜,家中有个六、七岁的孩子名叫嘎拉桑,是他们的宝贝独生子。纳黑特的家道并不富裕,在队里应该算作是贫困户,据说与纳黑特在年轻时不务正业,喜欢在马群中玩耍有关。 纳黑特,三十来岁的年纪,个头不高,其貌不扬,浓黑的中分头总是杂乱无章,黑黑的脸堂上镶着一对环眼,颧骨显得极高,具备了蒙古人种所有的特征。除此以外,最大的特点是他的下巴有些前倾,每到冬季,鼻子下面总是挂着两道浓重的鼻涕,像是个没有长大的孩子,或是因为患有严重的鼻炎,又得不到治疗。纳黑特平时不苟言谈,眼神中经常流露出抑郁的表情,说话时的神情也不大自然。 与大多数的牧民一样,纳黑特也长有一对罗圈腿,而且比一般的人都要严重,明显的内八字,使他走起路来总是一摇一晃的,脚下穿得靴子不论是新的还是旧的,总是歪七扭八的,不成体统。纳黑特的穿着大都比较破旧,给人的印象是不修边幅,邋里邋遢的,同时,他流露出的情绪,又好像是对什么都不屑一顾的样子。 纳黑特的老婆与他不同,长得苗条清秀,而且待人友善和蔼,身上的穿着虽然并不很讲究,但给人的感觉却是一向都比较得体,属于蒙古民族中为数不多的,较为柔弱的女子形象,人们都在私下议论说他们俩的结合有些不大般配。 纳黑特的儿子叫嘎拉桑,外表随了母亲的眉清目秀,身体也略显单薄,远远的看过去,很像是瘦弱的小姑娘。在接羔大忙时期,公社的小学校已经放假,嘎拉桑也回到家中,每日帮着父母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纳黑特的罗圈腿远近闻名,程度非常严重,在全队的范围内应该是数一数二的。罗圈腿的形成很可能与牧民们从小就要骑马有很大的关系,因此,汪轶尘认为牧民骑术的高低,应该与罗圈腿的严重程度成正比的关系,纳黑特的骑术就非常高明。 当纳黑特在徒步行走时,给人的印象总是窝窝囊囊,邋里邋遢的,但很谁想象的是,只要他跨上马,立即就会变成另外一个人,尤其是在放马狂奔或者是在套马、套羊的时候,就会成为极其果断,骁勇异常,威风八面,令人羡慕的家伙。 纳黑特骑马的姿势与众不同,他使用的马镫带通常都特别短,身体总是半蹲半跪在马鞍上。当坐骑在慢步行走时,他总是歪着上半身,只有半个屁股压在马鞍上,另外的半个屁股则露在马鞍的外面,一条腿很随意地扣在马肚子上,另一条腿却向外撇出老远,虽然扬着头却又是腆胸驼背,给人一种极不协调的感觉。但他的这幅不雅的尊容却很少能被人看到,因为,在绝大多数的时间内,他总是在纵马狂奔。 纳黑特的跑马动作,只需用一个词汇来形容,那就是人马合一。真正的快马在狂奔时就像是射出的利箭,笔直的冲向前方,纳黑特骑在马上狂奔时给人的感受就是如此。远远的看过去只见他平稳地伏在马背上,双脚紧紧扣住马镫,身体在微微的向前倾斜,以半蹲半跪的姿势,伴随着马匹的奔跑在平稳地起伏着,一根不算太长的套马杆托在手中,随着坐骑的跑动在上下摆动,不论跨下的马跑得多快,总是能和坐骑紧紧地贴在一起,毫无二致。 纳黑特套马、套羊的本领在队里是名列前茅的,尤其是对羔的速度在队内是独一无二的,他能在短短的二、三十分钟之内,把五、六百只的羊群迅速分拨一遍。 纳黑特的套羊和对羔的动作,既连贯又协调,或追、或转、或急、或停,都能做到人在马上,马随人意,马到杆到,从不失手。不论他骑得是什么样的马,都能旋风般的分拨羊群,在羊群当中左冲右突,或俯或仰,手中的套马杆指东甩西,或伸或收,把羊群赶得呼呼乱跑,在跑动中看到的是一只只育羔的母亲被从中分拨出去。 观看纳黑特套羊,就像是在欣赏艺术表演。纳黑特套羊的本领极其高明,他的坐骑始终都和被追赶的羊保持一杆子左右的距离,不论跑在前面的羊如何躲闪,他的坐骑都能随时做出急转或是快停的动作,纳黑特则在快速的奔跑中完成各种各样漂亮的动作,手中的套马杆不是从马头的上方向前探出,就是从马身的两侧突然抖出,每一次都能恰到好处,而且还力道十足。最有意思的是能让乘骑在猛烈的旋转中,自己做出回头望月般的套法,恰如回马一枪的姿态,让人叹为观止,赞不绝口。不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只要纳黑特抖出套马杆,被追赶的羊就会轻易的被套住,如探囊取物一般,从不失手。羊群在纳黑特的调教下大都比较顺从,偶尔出现不听话的羯羊单独冲出羊群,不是被他猛抽几杆子,就是被套住以后摔出180度的跟头。 纳黑特套马、套羊的本领虽然异常出众,但他使用的套马杆并不是特别的讲究。 草原上的骑手都很讲究手执一根长长的、漂亮的套马杆。牧民中最讲究的杆子足有两丈多长,而且杆身光滑笔直,在杆头的顶端绑着弯曲性能更好的柳木杆稍,稍尖上系着用羊肠制作的套绳,套绳的另一端则系在杆头的附近,这样套绳就在杆稍与套杆之间形成一个半圆的套圈,正好用来套羊、套马。只要杆稍与套绳的捆绑没有问题,套马杆就异常的结实,只要你有足够的力量,用它拽住一匹大生个子也不会造成损坏,漂亮的套马杆就像是上等的艺术品。 漂亮讲究的套马杆使用起来就要格外小心,太长的杆子只适用于套马,因为在套羊的时候杆子要经常甩向地面,过长的套杆反而难于施展本领。像纳黑特那样的实战家,是绝不可能受套马杆的约束,更不会为保住漂亮的杆子,而变得温文尔雅,谨慎小心,所以纳黑特通常使用的大都是比较普通,而且不算太长的杆子。 汪轶尘与纳黑特的羊群每天放牧出行的路线都基本相同,春季接羔时羊群不能走得太远,两群羊在大多数的时间内,基本上都在西边的平原上转来转去,有时相互之间离得很近,傍晚时分又在同一时间返回浩特,一来二去的,汪轶尘和纳黑特很快就处得极为熟悉。 纳黑特喜欢选择在天气比较好的下午,当羊群的事情不是太多的时候跑到马群去换马,差不多在每隔两、三天后就要跑一趟。由于嘎拉桑的年岁还小,不适合单独在外放羊,纳黑特便在离开羊群之前跑到汪轶尘那儿,请他帮助照看羊群,然后就快速离去。 每当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在一般的情况下羊群离浩特已经很近,育羔的母羊因为要急于返回家中给羊羔喂奶,所以整个羊群就会自动加快速度向浩特走去,在这种时候让汪轶尘同时照看两个群羊,也不算特别困难。 每当羊群在就要到家时,如果纳黑特还没有赶回来,他的老婆和孩子便远远的迎出家门,把羊群接回营盘。 羊群离家越来越近,留在家中待哺的小羔羊就“咩咩”地喊叫着,准备冲进羊群去寻找自己母亲。还没到家的母羊听到前方有羊羔的叫声,也大喊大叫的准备加快速度冲过去,一旦牧羊人控制不住局面,顷刻之间羊群和羊羔就会冲在一起,造成意想不到的混乱。 纳黑特在这样的时候大都能赶回浩特,如果回不来,就只好由他老婆带着儿子在汪轶尘的配合下,用马上和步下相结合的方式进行对羔。 有时母子俩先把羊群先挡在浩特外面,等到汪轶尘把自己的羊群对完羔以后,再跑过来跟她们俩一起对羔;有时她们的羊群抢先冲到浩特跟前,汪轶尘就只好把自己的羊群先赶出去,帮助她们完成对羔以后,再返回身给自己的羊群对羔,到底先给谁的羊群对羔,只能依照当时的情况做出决定。 假如纳黑特在羊群,一切事情都变得极为简单,当然就用不着汪轶尘过去给他帮忙,纳黑特会用最快的速度完成羊群的对羔,然后再马不停蹄地跑到汪轶的羊群去帮忙。只要纳黑特一到,其它的人基本上就成为看客,谁也插不上手,一群羊在他面前三下五除二的很快就被搞定,而且天天都是如此。 接羔工作开始以后,刚刚过去十来天,汪轶尘与纳黑特之间就形成默契,只要纳黑特不在羊群,便由汪轶尘帮着他照看,傍晚回到浩特时再帮着对羔。如果纳黑特在家,只要给自己的羊群对完羔,就会一分钟也不耽搁的跑到汪轶尘的羊群去帮着对羔。 此后,在整个接羔大忙的过程中,汪轶尘为纳黑特的羊群做了很多事情,最主要的是能让纳黑特自由自在的去马群。同样,纳黑特也给予汪轶尘不少的帮助,当然最主要的帮助他能尽快的完成每天对羔的活儿,两个人都十分感谢对方的无私协助,为此建立了非同一般的友情。 纳黑特是个不善言辞,一天也讲不出几句话的人,因此,汪轶尘与纳黑特的交流机会并不是很多。每当汪轶尘在纳黑特家帮着做完事情,或者是纳黑特在帮助汪轶尘完成对羔的活儿以后,他和他的家人总是要请汪轶尘到家里去喝茶,然后再返回知青的蒙古包,这时大家坐在一起谈话的内容也不是很多,能谈到一起的话题也就是说说马匹的情况。 纳黑特从来不对汪轶尘讲羊群应该怎么放,马应该怎样骑,或者在套马和套羊的时候应该注意些什么。在一般的情况下,纳黑特都不会对汪轶尘吹嘘他的马匹是如何的好,骑马的技术如何的高明,以及套马、套羊的本领有多么的出众。总之,纳黑特是个只知道埋头干活儿,从来也不多讲话的人,他注重的就是跑马、套马和套羊的技术,以及在快速对羔时的技能。 虽然纳黑特从未向汪轶尘传授过应该如何骑马和套羊,但汪轶尘几乎每天都要同纳黑特在一起放羊,时刻都在观赏他的套羊和对羔的动作,日久天长之后,在潜移默化的影响下,汪轶尘也在无意中模仿纳黑特骑马、套羊和对羔的动作,就连他使用的马镫带也像纳黑特的镫带那样在逐渐的缩短。 一个多月以后,汪轶尘对纳黑特的为人,以及他对劳动的态度都有一定的认识,虽然有一些牧民特别是年长的牧民,始终都看不惯纳黑特经常把羊群交给别人照看,自己跑到马群去换马的作法,也看不惯他不顾一切的快速对羔方式,但汪轶尘对此却不以为然,仍旧十分欣赏并且对他的骑术和套羊、对羔的本领深感钦佩。 汪轶尘与纳黑特之间最大的区别,在于骑马方式的完全不同,汪轶尘在一般的情况下,决不会像纳黑特那样无原无故的放马狂奔,在对羔时也做不到让乘骑狂奔不止。在放羊时只要能徒步跟着羊群行走,汪轶尘就决不会骑上马轰赶羊群,而且还要想方设法的让马能多吃些草,多休息一会儿,让马匹能尽量的保存和恢复体力。 汪轶尘对马匹的爱惜程度很快就得到大多数牧民的认可,就连纳黑特也曾公开赞成汪轶尘的骑马方式,不过,他同时也承认在这个问题上,自己是无法做到的。 一个春天的圆满合作,一个接羔大忙时期的磨合,使汪轶尘和纳黑特之间不仅做到互相了解,互相配合,而且还建立起深厚的友情。汪轶尘在此期间摸透了纳黑特的脾气秉性,也了解到他的为人和品德,认为纳黑特完全可以代表草原上最普通的牧民形象,虽然在他的身上存在很多的缺点和毛病,但同样具备蒙古民族吃苦、耐劳、热情豪放的性格,同时也具备草原牧民朴实、能干和乐于助人的优秀品质。 纳黑特是汪轶尘在牧业生产中的良师益友。 纳黑特在队内独一无二的对羔方式,除去自身能享受到极度的快乐与辛苦之外,最劳累的当然是他的那些乘骑。在每次完成对羔之后,纳黑特所骑的马都会累得喘息不止,浑身上下常常都是大汗淋漓的,就像被水洗过一样。 初春的马本来就很虚弱,繁重的接羔工作使马匹的负担更加沉重。一匹用于接羔的马,即使主人对它十分爱惜,但只要骑着它放几天的羊,再加上早晚对羔时的忙碌与奔跑,大都很快就不行了。像纳黑特那样的骑法,一般的马能抗住两、三天就很不错了,因此,他的乘骑在骑过两、三天以后,差不多就跑不动了,无奈之下就只得不停地到马群去换马。 纳黑特只要进入马群,就有可能会旧病复发很难立即离开马群,不是先帮这个人套马,就是去帮那个人换马,一旦遇到几个意气相投的高手,还会聚在一起玩个痛快才肯离去,因此,他的马就越发不够骑了。 马是极为聪明的动物,不同的骑马方式能驯出不同特点的马。纳黑特驯杆子马的本领很强,大多数的马在他那双罗圈腿的驾驭下,都有可能成为能跑善套的杆子马。因此,凡是经纳黑特骑过一段时间的马,大都能成为不错的杆子马。 马匹套羊能力的高低实际上是套马技能的基本功,也就是说马匹在学习套马之前,首先应该先掌握的是套羊的本领,要想驯出上等的杆子马就应该让它从练习套羊入手,这样做既能驯出好的杆子马,也能提高骑手的套马水平。羊的奔跑速度虽然不快,但由于身材矮小,重心低,转弯的半径就很小,相对也比较灵活,在被追赶的时候经常能使出各种各样的逃命方式,有时能接连跑出几个90度以上的急弯,因此,认真的练习套羊的技能,就能提高马匹的旋转和急停的本领。有一次,汪轶尘正在羊群中抓一只羯羊,刚追出两步就看到纳黑特骑着一匹铁青色的小马急奔而来,一边跑还在一边喊叫:“小汪,把它留给我套”。 说话间纳黑特已经马到人到,在认准一只健壮的羯羊后,便让小青马放开速度追过去,小青马的起动迅速很快,眼看就要追到了,前面的羯羊却在高速的奔跑中突然向左转出个大弯,毫无准备的小青马根本就没有跟着转弯的意识,笔直的朝前冲去。纳黑特倒是早有准备,已经把套马杆交到左手,腾出的右手扬起马鞭对准小青马的脖子就是一下,同时身体向左倾斜,握住套马杆和缰绳的左手也在用力向左拨转马头;与此同时,紧紧夹住马匹脊背的双腿,也在用力迫使坐骑向左侧旋转。小青马在同时受到四组动作的逼迫下,只得立刻往左转动,四条腿在慌乱中忙着进行交叉换位,身体总算是转了过去,但速度也慢了下来,纳黑特手中的鞭子又重重地抽在它的屁股上,小青马一个激灵,便立即起动拼命的向前奔跑,眼看就要追上跑在前面的羯羊,纳黑特又勒住青马的嚼口,让它与前面的羊保持一定的距离,小青马只得收住四蹄,降低奔跑的速度。此时的纳黑特完全可以出手从容地套住羯羊,但他却不急于出手,又让小青马跟着羯羊转了几个急弯儿,等到羯羊跑出最高的速度时,才将套马杆不慌不忙地抖出,套绳在空中兜出一个漂亮的圆圈,随即就朝羯羊的头顶飞去,跑在前面的羯羊便应声倒地,小青马也猛然站住。 纳黑特回过头对汪轶尘裂嘴一笑,像是在争求意见地说:“这小家伙还行吧,刚骑三次就能套羊了。”才骑过三次的生个子就有这样的表现,汪轶尘听后也不得不心服口服。 日后的小青马也成为队内小有名气的杆子马。 纳黑特在对羔时的脾气并不稳定,有时候他会不慌不忙,心平气和的应对,有时却显得毫无耐性,表现得异常爆燥。假如他骑得是匹训练有素或是有些基础的马,就会一声不吭,左拨右挡,几百只羊的对羔很快就能一气呵成。假如骑得是初上战场的小马,而且表现得不错,他就会喜形于色,动作也会越做越快,越来越花哨;假如他骑的马,在接连做出的几个动作后,都不能让他满意,就会低头不语,表现出一脸的不快;如果那马还在不断的出错,他的气就会不知从何而来,便环眼圆睁,怒目而视,嘴上也在不停的嘀咕,有时还会骂骂咧咧的说个不停;此后,如果那马还不能让他满意,就会勃然大怒,突然跳下坐骑,一手抓住缰绳,另一支手劈头盖脑的将它痛打一顿。然后就一声不吭的重新骑上去,像是自己被打过一样,乖乖的继续工作,事后他会说那马已经无药可救。 纳黑特骑马的方式显然有很大的缺陷,但仍有很多牧民想把自认为有些前途的生个子交给他骑,希望他能帮着驯成杆子马。帮他人骑生个子,从表面看似乎增加了纳黑特用马的数量,但实际上却是得不偿失,首先,骑生个子既辛苦又劳累,而且还容易发生意外;其次,每次从马群抓回的生个子,有时候连一天都骑不到,就只得放回马群去,实际上很不划算,但纳黑特却对此津津乐道,向来都是有求必应。 纳黑特的几匹马就像是转动的车轮,总是换来换去的骑个不停,因此,纳黑特去马群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在接羔开始的一个多月以后,汪轶尘对他的几匹马就已经了如指掌,虽然它们都是奔跑迅速,转动灵活,骁勇异常的杆子马,但年岁都比较小,体格也较差。总之,纳黑特的几匹马在每次抓回来以后,最多只能骑两、三天的时间,就必须去更换马匹,这或许是他骑得过狠的原因,但每次只能骑两、三天的马,怎么也不能说是匹好马。 在汪轶尘的记忆中,好像在接羔的初期,曾经看到纳黑特骑过一匹特别漂亮、异常神气的银白马,当时就让汪轶尘感到眼前一亮,心想它可能就是阿玛说过的那匹最快的马。但从接羔开始以后,直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多月的时间,却再也没有见到纳黑特骑过那匹马。一天,在纳黑特家喝茶的时候,汪轶尘终于问道:“你是不是还有一匹银白马,好像看到你骑过。”“是,还有一银匹白马,那是最好的马”“为什么不骑呢?”纳黑特的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那是全队最快的马,怎么能在接羔时骑呢?”汪轶尘听后一直都是将信将疑的,很想再见到那匹银白马。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两群羊都没什么事情,离家也比较近,纳黑特忽然跑到汪轶尘身边,热情地说:“小汪,马群就在山坡的东边,你也该去换马了,让嘎拉桑给咱们看着羊群,我带你到马群去走走。”草原的孩子都是从小就骑马的,为此纳黑特家里经常都留着两匹马,其中的一匹就是为嘎拉桑准备的,到了接羔大忙的后期,让嘎拉桑独自照看两群羊回家,已经没什么问题。 春季接羔是牧业生产中最繁忙的时节,为便于牧民用马换马,马群走得都不远,总要围着春季营盘转来转去,六组虽然远离其它几个牧业小组,但马群每周都要向他们靠近一、两次。 果然,刚翻过山梁就看到前面有个马群。 五颜六色的马匹东边一群,西边一伙,散布得很广。自从汪轶尘骑过达布嘎的枣红马以后,就对马产生了新的认识。原来真正的好马能跑得那么快,起动的速度显然要比汽车快得多,不过,那样的快马能有多少呢?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得到那么快的马?此后,汪轶尘对马群的兴趣也在不断的增长,就在人们准备搬往春季营盘的前些天,马群便一返常态的整天都停留在额仁诺尔的中间,有时就散在知青的蒙古包前,这就创造出能让几位知青都到马群去走一走的机会。 白天的马群大都在额仁诺尔散开,所有的马不是在低头吃草就是卧在地上休息。马群里空无一人,汪轶尘就像个孩子一样骑着马走进去,东边看看,西边瞧瞧,寻找那些既漂亮又神气的马,幻想着它们中间的某一匹将来会成为自己的乘骑。 每到傍晚时分,马群里的人就会渐渐多起来,汪轶尘最初以为大家是在换马或者是在帮助别人抓马,后来才看出那些人只是在马群里跑来跑去,虽然在不停的套马,但忙到最后却连一匹马也没有抓走。更多的时候都是让一些半大的孩子在赶着马匹奔跑,而大部分的成年人则是围成半个圆圈,等待飞奔的马匹冲进去,然后用套马杆猛然套住其中的一些小马,把它们摔个四脚朝天,然后就引起一阵阵的欢笑声。在看过一两次以后,汪轶尘才弄明白牧民是在马群中玩耍。 知青们随后发现喜欢在马群中玩耍的牧民很多,多的时候能够聚集到二十来人,渐渐的汪轶尘不但明白了他们的玩法,而且还能看出谁是其中的高手,谁的水平一般,谁的水平比较差。汪轶尘注意到只要那些人在马群里玩起来就很难住手,每次都要玩到太阳快要落山时,或者是马倌已经把马群圈起来时,他们才会有说有笑,恋恋不舍的离去。 今天的情况与在额仁诺尔时见到的相差不多,马群里的人虽然没有那么多,但也算比较热闹,只见几个牧民在马群里左冲右突,马匹在他们的驱赶下,正在东一趟,西一趟的来回奔跑。 就要靠近马群了,汪轶尘发现在马群里玩的人都是队里的著名人物,其中有达布嘎和他的哥哥乌力吉,有老马倌巴图,还有几位与知青年岁相仿的青年牧民,其中就包括刚来时的那个迷路之夜,曾为他们带过路的巴达拉呼。 马倌达布嘎今天的坐骑,就是曾经让汪轶尘骑过的枣红马,事后他得知那是一匹著名的马倌用马。枣红马的体格健壮,奔跑速度快,套马的本领也很出众,是一匹人见人爱,在队内颇有名气的好马。 乌力吉骑的是匹身材修长、神采飘逸的银白马,个头虽然比枣红马小一些,但气质和神态与高大的枣红马相比却毫不逊色,两匹马都非常抢眼。 以达布嘎为首的一干人,在对面看到纳黑特带着汪轶尘走进马群,便远远地打声呼哨,然后跑出几个骑手很快形成半个圆圈,朝纳黑特和汪轶尘这边轰过几匹马来。刚起动时跑过来的那几匹马速度并不是很快,等到它们发现对面有人拦住去路,后面又有人在追赶,就加快速度准备从面前的两个人的中间冲过去。 汪轶尘知道牧民是在玩冲马的游戏,情绪也高涨起来,纳黑特示意让他向前跨出几步,汪轶尘已经懂得游戏的玩法,便快速朝前跑出一杆子多远,随即在他和纳黑特中间形成一道似有似无的缺口。果然,冲过来的几匹马并没有把挡在面前的人当回事,都直着脖子低着头,准备不顾一切的从两人中间的空隙中冲过去。就在几匹马跑到离汪轶尘身边还有一杆子多远的地方,纳黑特的坐骑突然起动,从斜刺里横切过去。汪轶尘在纳黑特对面也伸出套马杆胡乱的比划着,只见纳黑特马到人到,动作极快地伸出套马杆双手一抖,还没等汪轶尘弄清是怎么回事,为首的一匹综色的大马就横向摔了出去。 摔到在地的马,头对着纳黑特,屁股对着汪轶尘,只见它卷曲着身体侧翻在地,虽然已经顺势滑出很远,但四条腿还在空中不停地乱蹬,想要挣扎起来,和它一同跑过来的另几匹马,被吓得连忙躲闪着绕开,头也不回的急驰而去。 对面的人都在高声叫好,纳黑特却腼腆的一笑,对汪轶尘说:“好玩吧,这是小意思。”汪轶尘随着纳黑特与对面的人会合在一处,大家都在夸奖纳黑特能把成年的大马摔倒,很不容易,达布嘎又笑着对汪轶尘说:“小汪,也来玩玩吧。”汪轶尘也笑着说:“有机会就慢慢的学吧。” 十来位骑手并成一排,不慌不忙的朝马群的中央走去,乌力吉当着众人的面对纳黑特说:“你还不骑骑银白马?”汪轶尘听到乌力吉让纳黑特骑银白马,就跟随着他俩走过去想看个究竟,两人离开众人的队伍在朝另一侧走,没走出多远,乌力吉忽然催动坐骑跑向一匹银白马,那马几乎就没有躲闪,便抬起头稳稳的站住。汪轶尘想这马连跑都不跑,就乖乖的束手就擒,也太容易抓了。纳黑特跳下坐骑,卸下马鞍随手摘下嚼子和笼头,准备给刚抓到的银白马戴上。 刚抓的就应该是纳黑特的银白马,汪轶尘看到它就觉得眼前一亮,身边的这两匹马怎么会如此的相像?刚抓的银白马与乌力吉骑得银白马竟是同样的身材,同样的颜色和同样的气质,只是纳黑特的银白要比乌力吉的银白马个头稍微小一些。 汪轶尘顿时就傻了眼,真是太棒了,怎么会有两匹如此漂亮,长得又是如此相像的马。 乌力吉笑着对汪轶尘说:“怎么样,它俩长得一样吧?”看到汪轶尘仍然是惊讶样子,而且毫无反映,就笑着说:“他俩是亲哥们,这回明白了吧?”纳黑特郑重地跨上银白马,简直就像是换了个人,竟然能笔直地骑在银白马上,往日的那种不屑一顾的表情早已荡然无存。纳黑特左手勒住银白马的嚼口,稍长的缰绳在自然的下垂着,右手平托着套马杆,神情竟显得有些凝重。汪轶尘注视着面前的纳黑特,在奇怪地寻思:换了匹马竟然改变了他的风格和神态。银白马高高的昂着头,由于身体被嚼口牢牢的控制住,虽然不能往前跑动,但粗壮的脖颈还是在用力往前拱,形成一道漂亮的弧线,银白马前胸上的肌肉在突突地抖动,四蹄有力的踏着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不远处的几个牧民在苦苦地追赶一匹黑马,那马在马群中穿插躲闪逃得极快,几位骑手正在对它包抄堵截,看看就要追上,但黑马却在突然加速,众人又被远远的甩开。 乌力吉像是在对纳黑特说,也像是在对众人说:“就看银白马的了。”纳黑特虽然没有答话,却看得出他和银白马都有些忍耐不住了。 突然,纳黑特的左手稍稍松开勒住银白马的嚼口,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人和马就如开弓之箭,直指前方的黑马,飞一般的离开众人,随即就看到两匹马之间的距离在迅速缩短。 乌力吉感叹地说:“真快啊!”随后带领众人也跟过去,汪轶尘在用力磕打坐骑,也跟在他们的身后赶过去。 银白马认准目标,从众多的马匹身边飞快的穿插而过,笔直地追向黑马。一黑一白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跑在前面的黑马突然兜出个大圈儿,从大家前面横切过去,紧接着纳黑特骑着银白马也赶过来,犹如一道白光在眼前一闪而过,由于奔跑的速度太快,汪轶尘清晰地看到银白马的尾巴竟高高地抬起,几乎与身体形成一条直线。 被追赶的黑马知道无法甩掉对手,就突然来个急转弯,却万万也没有料到身后的银白马,转弯的动作更加灵活,刚转过弯就发现追来的白马已经靠在身边,只得再次提速,但还是跑不过银白马,无奈之下,又朝相反的方向来个急转弯,这一次还没来得及提速,银白马已经贴在黑马的身体,紧接着马头便衔住马尾,正好在套马杆的距离内。纳黑特在马上从容地探出身体,手中的套马杆轻轻一抖,黑马还在继续加速,但套绳已经不偏不依地落在它的脖根上,纳黑特双手再抖,两股套绳就绞在一起,紧紧地扣住它的脖子。 黑马的头被猛然拽住,身体被横向甩出30多度,稍一愣神便迅速调整方向,使出全身之力向前挣脱,与纳黑特手中的套马杆形成一条直线。此时的银白马四蹄蹬地,整个身体和屁股都在用力往后坠,立在原地纹丝不动。纳黑特抬起上半身,屁股离开马鞍稳稳地坐在银白马的屁股上,双手紧紧地扣住套马杆。 黑马的鼻孔“卟卟”喷着粗气,像拉车一样向前用力挣扎,银白马直立的四条腿还在朝后用力,像是在跟黑马进行拔河比赛。黑马虽然用尽全力,但丝毫的便宜也占不到,知道无法逃脱只得束手就擒,再也不动了。 汪轶尘不禁拍手称快,太精彩了,简直是在看套马的大戏。 第二天汪轶尘在放羊时,居然看到纳黑特牵着银白马,跟在羊群的后面在慢慢的徒步行走,觉得很新奇就骑上马圈好自己的羊群,朝纳黑特的羊群走去,准备仔细看看他的银白马。 汪轶尘还没走到纳黑特身边,就挑衅地说:“纳黑特,咱们赛马吧。”纳黑特站在银白马的身边亲切的摸着它的头,对汪轶尘不屑地说:“骑你的马跟银白马跑,热屁也闻不到。”汪轶尘笑着问:“哪儿能差那么多啊?”纳黑特却一本正经地说:“当然能,它们一家都是快马,而且套马也特别好,在短距离内没有能追上它的马。”汪轶尘问:“你是不是有些舍不得骑?”“你也知道,我这个人马骑得太狠,银白马很容易掉膘,这几年它的膘一直都不太好,还是等到青草出来以后,到了该让它出汗的时候再好好地骑吧。”纳黑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当晚,纳黑特就把银白马放回马群,看来那是他唯一舍不得骑的马。 接羔工作就要结束了,老天爷真是格外赏脸,整个春天都没有出现灾害,一直都像牧民说的那样:风和日丽,水草充足。 草原上绿油油的青草很快就露出地面,羊群已经不再到处乱跑,只要站在原地安静地吃地面上新长出的嫩草就行了。小羊羔长得最快,像是每天都在改变模样,它们时而跟在母亲身边静静的吃草休息,时而欢蹦乱跳地跑来跑去,显得特别愉快,把整个羊群都变得焕然一新,就连它们的母亲和那些体形硕大的羯羊也开始胖起来。 马群里刚刚出生的小马驹,虽然还紧随在母亲的身旁,却能不失时机的撒欢尥蹶子,跑来跑去的自娱自乐;吃足青草的骟马和原来就比较瘦弱的骒马,也渐渐的长出新膘,身上的那些过冬的绒毛,正在一片片的脱落;原本就不是很瘦的马,此时的变化更为明显,全身上下都露出亮晶晶的新毛;而那些主宰马群的儿马子早就是浑身油亮,肌肉发达,膘肥体壮,草原上到处都呈现出喜人的景象。 这天上午,汪轶尘的羊群与纳黑特的羊群离得很近,两人把坐骑撒开并排坐在草地上,望着天上的白云和前方的羊群,纳黑特像是有什么心事,憋了半天忽然对汪轶尘说:“咱俩换马吧,用我的银白马换你的青马。”“什么,你在开玩笑吧?”汪轶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想这怎么可能呢,银白马是队里数得上的好马,怎么能用它换自己的大青马? 汪轶尘的大青马是匹极普通的马,唯一的优点是老实听话,虽然个头比较大,但不论你是空着手骑它,还是身上背着装有羔羊的袋子,它都会一动不动的等你爬上爬下;在放羊的途中你让它跑它就跑,让它停它就会停下,决不会做任何违背主人意愿的事情。另外,在经过一个春天的磨砺后,大青马还算是比较耐骑的马,从接羔刚开始汪轶尘就一口气骑了它七、八天,放回马群以后只休息了说六、七天,然后又抓回来骑过一个多星期,直到产仔的高潮期过去以后,才让它回到马群去休息,而且并没怎么变瘦。 汪轶尘骑大青马接羔以后,六组的牧民就对它产生了好感,普遍认为青马是匹不错的耐骑的马。但汪轶尘的心里却很清楚,虽说自己天天都在骑青马接羔,但实际上大多数时间都是自己在牵着它走,青马也不是特别的辛苦,因此,并不能证明它是一匹很有劲的马。此外,大青马虽然不是很笨,但绝不是灵活的快马,当然也不能把它驯成杆子马,在追羊的时候,大青马向来都是在不慌不忙,不紧不慢地跑,由于个头大,就连稍微急些的弯儿也拐不过去,实际上它是一匹极为普通,没有什么特长的马。 汪轶尘当然希望能得到一匹既漂亮,而且跑得又快的马,但大青马根本就不具备与银白马对等交换的基本条件。 “是真的,用我的银白马换你的青马。”纳黑特又诚恳地讲了一遍。 汪轶尘不解地问:“为什么?”纳黑特有些含糊地说:“我想要匹既老实、又耐骑的马给嘎拉桑,他看中了你的青马。”汪轶尘还是没能缓过神来,纳黑特又接着说:“你不是想得到好马吗,银白马绝对是匹好马。”汪轶尘这才明白,纳黑特实际上是要送给自己一匹最好的马。 汪轶尘这下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纳黑特见他没有反映,就武断地说:“那咱们就这样定了。”草原上的牧民很讲究在相互之间交换马匹,如果我看中了你的马,就会拿出一匹马找你进行交换,只要能达成口头协议,两个人就各自到马群把对方的马抓回去骑,也就算是成交了。 草原上的牧民有着极其豪放的性格,向来都一言九鼎,从不悔改,也不会由此产生矛盾。当然,在马匹交换以后,可能两个人都感到比较满意,也可能是其中的一个人比较满意,而另一个人感到有些吃亏,但就是真的吃亏了,他们也从不计较,或是等待机会把它淘汰掉,或是拿出去再与别人的马进行交换,总之,牧民之间交换马匹是极为普通的事。 生产队的领导从不过问,也不干涉社员之间对马匹的交换,个别对此比较有兴趣的牧民,只是喜欢对马匹交换的结果进行评价,比如说谁和谁交换的马匹比较合适,谁的马换得比较吃亏等等。 纳黑特与汪轶尘交换马匹,是不平等的交易,他的目的是以换马的名义送给汪轶尘一匹少有的好马。 当天下午,纳黑特便不容分说的到马群骑回汪轶尘的大青马。 从此以后,纳黑特就再也没有骑过他唯一舍不得骑的银白马。 从此以后,纳黑特再也没有得到像银白马那样的好马。 直到汪轶尘在八年以后离开草原时,已经进入老年期的银白马才重新回到纳黑特的手中。 当年的秋天,纳黑特又把大青马交换给队里的赶大车的把式,从那以后,大青马就成为拉车的辕马。 在经过饲料的喂养和车把式的调教,大青马的体格竟变得极为粗壮,力气也在成倍增长,一年以后,它那宽大的屁股已经能把大车辕子填得满满的,成为十分称职,远近闻名的好辕马,直到汪轶尘离开草原的时候,大青马仍旧在担当那项工作。
第七章 名不虚传 1968年的5月初,纳黑特以交换马匹的形式,把自己最好的银白马送给和他一起完成接羔放羊任务的六组知青汪轶尘。汪轶尘在得到银白马以后,最初还有些不好意思骑,拖了几天以后才决定到马群去抓回银白马骑一骑。 马倌达布嘎见到汪轶尘的第一句话就是:“小汪,纳黑特真的把银白马给你了?”“是,他把银白马给我了。”“这下你有好马了,一定要好好骑啊。”达布嘎带着汪轶尘沿着马群的边缘向南走去,在离前方的几匹白马还有二、三十米远的距离,汪轶尘发现银白马就在里面,便问:“那就是银白马吧?”“对,那儿就是你的银白马。”达布嘎边说边催马朝前方的几匹白马跑去,但奔跑的速度并不快。 汪轶尘听到达布嘎对自己说“对,那儿就是你的银白马”虽然感到有些不太习惯,但心里却是美滋滋的。银白马见到有人要来抓它也不躲闪,只是随着身旁的几匹马向前颠出几步,然后就从容地站住。达布嘎伸出套马杆把套绳挂在银白马的脖子上,它便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像是在迎接新来的主人。 达布嘎手中握着套马杆,等待汪轶尘上前给银白马戴上笼头,顺口说道:“你知道吗?银白马最大的特点是套马的本领特别强,它的主人也应该是套马的好手,骑银白马的人就要好好的学习套马的本领。”汪轶尘已经跳下坐骑,听后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一面撒开原来的坐骑,一面说:“我会努力学习套马的。”然后就提着笼头朝银白马走去。 银白马表现的非常老实,一动不动的等待汪轶尘走到它的身边,又主动把脑袋伸进笼头。达布嘎看到已经给银白马戴好笼头,就收回套马杆也跳下坐骑,站在汪轶尘的身旁,见他在给银白马系肚带,就走上一步,说:“这马可不是一般的快马,一定要把肚带系牢。”然后就爱惜的抚摸着银白马,又按了按它屁股上的肉,对汪轶尘说:“银白马瘦得很快,到现在还没怎么胖起来,骑过两、三天后,就要把它放回来,等到吃足青草,长胖以后再骑吧。”话语中充满了怜悯之意。 汪轶尘忽然意识到骑银白马还挺麻烦,难道会有很多人都像达布嘎这样,在关注银白马吗?汪轶尘又感到有些别扭,难道今后怎么骑银白马还要受到外人的干涉吗?愣了片刻,见达布嘎没有再讲话,才小心翼翼地跨上银白马,但心中还在寻思他刚才讲过的话,就随口应道:“先试着骑一骑,过两天就放回来。” 银白马的四条腿在轻快有力的弹动,急切的想要奔跑,但是没有上一次纳黑特在骑它的时候,表现得那么强烈。同样,汪轶尘原有的兴奋感和激动的情绪也变得荡然无存,而且显得有些索然无味,他明白这一切都是因为达布嘎刚才的那一席话而引起的,他的意思非常明确,就是现在还没到骑银白马的时候。 汪轶尘小心而平稳地骑着银白马,想到纳黑特在骑它的时候就像是突然变了个人,自己也挺直腰杆认真的控制着嚼口。被勒住嚼口的银白马高高地昂着头,时刻都在准备奔跑,头部就在汪轶尘的胸前,只要抻出手就能模到它的头顶和面门,这样的感觉过去是从未有过的。银白马的四条腿像是装有强力的弹簧,在不停的跳动,随时都有射出的可能。汪轶尘来到草原以后,已经骑过十几匹不同类型的马,但从尝试过如此轻快的感受。此时的他完全可以让银白马放开四蹄一路狂奔,然后再收紧嚼口放慢速度,但不知为什么却总是提不起兴趣,既不想试试银白马的奔跑速度,也不想再骑它,甚至于有现在就让它回到马群的想法。不过,汪轶尘已经感受到银白马的奔跑速度,肯定会比此前骑过的任何一匹马都要快,当然也包括达布嘎的枣红马,既然如此,这一次就骑回去,就是不让它跑,也没什么问题。 汪轶尘骑着银白马回到羊群,在随后的时间内差不多都是在牵着它在放羊,直到傍晚时分,回到浩特以前再也没有骑过一次,更别说让它跑了。此时的银白马确实比较瘦,屁股的形状基本上是三角形的,虽然没有像阿玛的白走马那样露出尖锐的骨头,但上面的肉确实不太多。银白马身上的冬毛至今还也没有脱落干净,也看不到光泽,放羊的时候只要摘下它口中的嚼子,银白马就会低下头在不停地吃草。 下午,组长丹巴骑着马原准备从汪轶尘的羊群旁边经过,忽然看到他牵着银白马跟在羊群的后面,就改道绕过去问:“小汪,纳黑特真的把银白马给你了?”然后看了看银白马才说:“虽说它是一匹又快又好的杆子马,但就是瘦了些。”汪轶尘平静地回答:“是给我了”丹巴饶有兴趣地问:“跑得快吧?”汪轶尘说:“看它这么瘦,还没舍得让它跑。”丹巴说:“这样就好,可不能像纳黑特那样,把马骑得太狠。”组长说完就准备拨转马头离开,汪轶尘忙问:“银白马这么瘦,是不是有病啊,有什么办法能给它治治吗?”组长转回身想了想,才说:“银白马可能是有内火,你去找咱们组的兽医达布海问一问,看能不能给它放点血?”太阳就要落山了,羊群离浩特已经不远,应该能自己回去了,汪轶尘想还是抓紧时间去找兽医给银白马看看病吧,就骑上银白马朝达布海家走去,走到浩特跟前刚好看到他从蒙古包里走出来,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听到达布海笑着对他说:“我们的套马手骑这么好的杆子马来了,有什么事吗?”汪轶尘跳下银白马,说:“想请你帮我给银白马看一看,是不是有内火?”达布海说:“它的情况我很清楚,从外表就能看出是有内火,要不先给它放点血?”说着就伸出手抠开银白马的嘴,看了看它的舌头,然后说:“内火是不小,应该放点血。”随后就转回身走进蒙古包,不一会儿就见他手中捏着一根三寸多长的三棱针,走过来对汪轶尘说:“你牵住银白马的笼头,我给它放点血。”汪轶尘一支手拽住银白马的笼头,另一支手抚摸银白马的头对它说:“给你治治病,让你以后能长得胖一些。”银白马像是能听懂主人的话,一动也不动的任凭达布海掰开它的嘴,然后在舌膛上扎了一针,随后一股红黑色的血水从嘴角的一侧流出,汪轶尘连忙用手给他擦拭干净。 达布海说:“这回应该没事了,去年也给它放过一次血,虽然效果不明显,但去年夏天的膘已经比前几年要稍好一些,今年夏天它一定能胖起来,你就等着骑又胖又漂亮的银白马吧。”汪轶尘望着银白马,说:“应该让它回到马群去吧?”达布海说:“一会儿我把牛群圈好以后,就要去马群换马,可以帮你把它放回去。”汪轶尘说:“那太好了,我先回去让羊群回到浩特,就把银白马给你送过来,再帮我把换过的马带回来。”汪轶尘骑着银白马返回羊群,心中却难以平静,著名的银白马已经成为自己的乘骑,今后将在草原上陪伴自己多年,成为自己工作和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员,虽说银白马是不会讲话的朋友,但相信它一定能给自己带来欢乐和骄傲。 汪轶尘在把银白马交给达布海之前,一直都舍不得与它分开,用双手在不停的在为银白马擦拭身体,想尽量多梳理掉一些尚未脱落的冬毛,最后又对天起誓:经过一年的调养,在明年的这个时候,银白马肯定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当天晚上,银白马就重新回到马群。 几天以后,当汪轶尘在马群中再次见到银白马时,发现它的身形好像比先前饱满了些,皮肤也显现出少有的光泽感,看样子变化还不少。汪轶尘还在慢慢的朝银白马靠进,离它已经很近了,但银白马并没有反感的表示,只是轻轻地甩了甩尾巴,与身边的几匹马一起不慌不忙的走开。 五月底,草原已彻底变了样。举目四望,远山的颜色虽然还是以陈旧的黄色为主,但近处的地面已经成为是色彩斑驳的世界,在以暗黄色为基调的草地上,刚刚长出的绿草清新夺目,虽然错落有致,高低不平,时隐时现,却给人一种蒸蒸日上,势不可挡的感受;各式各样叫不出名目的野花点缀在碧绿的青草当中,让人觉得赏心悦目。有些地段的青草已经长得极为茂密,而且连成很大的一片;有些地段的青草长得还比较稀疏,但颜色已是青翠葱绿,鲜嫩无比。总之,漫山遍野的枯草与新生的嫩草在山坡下面交汇在一起,黄绿相间,异常协调,形成巧妙的搭配,像是一幅亮丽的水粉画。 散布在草滩上的牛马羊群,不再光顾往日的干草区,都集中在绿色的草地上,啃食新长出的嫩芽,把肚皮填得鼓鼓的,此刻,草原上所有的牲畜都在飞快的胖起来,春天真是一个万物复苏的季节。 当汪轶尘再次见到银白马时,远远地望过去,见它已经变得白白胖胖的,全身上下的容貌都焕然一新。 正在低头吃草的银白马见到有人在朝它靠近,就抬起头向来人观望,一对黑亮透彻的眼球在注视着汪轶尘,从温柔的目光中显示出的是轻松和自然的表情,看不到有任何的不满和敌对的情绪。汪轶尘继续朝银白马靠近,它才不慌不忙的抬起头向前颠出几步,那飘逸轻松的步伐,潇洒自如的神态实在是太美了,显示出无比的清高与自豪;那美玉般的皮毛在闪闪的放光,衬托出挺拔匀称的身材,顿时就让汪轶尘感到肃然起敬,突然意识到自己曾经在哪儿见过银白马这样的神态,对了,是在幼时的记忆中,出自神笔马良笔下的宝马神驹。 正午时分,马群里空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汪轶尘在望着银白马出神,自己能动手抓到它吗?上次在马群中,纳黑特和乌力吉就轻而易举的就把它抓住了,前些天达布嘎在抓它的时候也是毫不费力,因此,汪轶尘也很想试一试,能不能独自把银白马抓到手。 白天的马群基本上是无人看管的,六、七百匹马,静静的铺满一大片山岗平川,围着它走一圈要用很长的时间。三、五成群的马匹在无忧无虑的吃草和休息,只有威武雄壮的儿马还在警惕的注视着它的成员,时不时的会把走远的骒马赶回到自己的身边。 马倌们一般都是在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才会来马群,目的是把马群圈起来,放到另一块草场让它们到那儿去过夜。每到那时马群里常常是人欢马嘶,热闹非常,是人们换马、套马和玩马的最佳时机。尤其是要抓住某些特别难抓的马时,就可以利用这个机会约上两、三个人一起动手,假如不能如愿,就只能等到把整个马群圈起来时再动手。除此以外,在一天当中的其它时间,尤其是在中午来到马群,就只能自己动手换马。独自一人换马对牧民来讲是家常便饭的小事,特别是当马倌的,在每天早晚离开马群以前,都要换另一匹马走,但对比较难抓的马,不论是谁,不管有多大的本事,都不敢独自一人去抓。 汪轶尘静了静神,抓还是不抓?此时的银白马就在眼前,那美妙的身影在强烈的吸引它的主人,使汪轶尘不断生成要把它骑回家的冲动。世上无难事只要有心人,经过几分钟的犹豫,汪轶尘最终做出的是自己动手,抓住银白马的决定。 汪轶尘催动坐骑朝银白马跑去,银白马并没有躲闪的意思,只是在小颠着向前慢走,汪轶尘伸出套马杆,杆稍就悬在它的头顶上,套绳也在它的耳边晃来晃去。汪轶尘咬了咬牙,双手轻轻一抖,套绳就转出半个圈儿,从马头的下方朝上兜去,正好套在它的头上,银白马就一动不动的在原地站住。 汪轶尘停住坐骑,让它站在银白马的外侧,与其相隔半根套马杆的距离,两匹马站立的位置相当不错。该给银白马戴笼头了,但汪轶尘并没有立即动手,心想要是把握不大,现在打退堂鼓还来得及,不,一定要掌握自己换马的技能,今天就是最好的时机。汪轶尘随即默想了一遍换马的流程,先用右手握着套马杆,下马以后用左手给银白马戴上笼头,这对第一次独自换马的新手来说,还是有些难度的。 行动开始了,汪轶尘用右手握住套马杆,左手按在马鞍上小心地跨下坐骑,套绳仍旧扣在银白马的脖子上,松松散散的连自己都不觉得是在抓马。即便如此,汪轶尘的心还是在跳个不停,多少都感到有些紧张,然后朝银白马扫了一眼,像是在对它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讲:“我们是好朋友,千万不要动,一动就全砸了。”汪轶尘站在乘骑的里侧,心想是先把它放掉呢,还是等到抓住银白马以后再放,假如这样牵着它给银白马戴嚼子,一旦出现风吹草动,有可能会引起麻烦,还是放掉再说吧。想到这里,汪轶尘就把套马杆交到左手,连同坐骑的缰绳都握在手中,为防止坐骑受惊,又把套马杆举过它的头顶,架在马脖子上,然后再腾出右手解开它的肚带,把鞍子小心地卸下来,放在稍微远的地方,最后摘掉它的嚼子和笼头……汪轶尘骑来的坐骑是一匹很老实的马,在得到自由以后甩了甩尾巴,就不紧不慢的离去。 放走骑来的马,到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下面的活儿就是要给银白马戴上笼头。 汪轶尘仍然感到十分紧张,坐骑已经回到马群,假如银白马在此时跑掉,那就是鸡飞蛋打,竹篮打水一场空。此时的马群仍是空无一人,唯一的办法就只有等到来人后才能重新抓马,如果等不及,就只能背着鞍子徒步往回走,能借到马匹以后再过来抓马。 汪轶尘小心翼翼地站在银白马的斜后方,左手提着笼头,右手握着尾部拖在地面上的套马杆,然后捋着杆子朝银白马一步步地靠近。汪轶尘望着银白马,见它的目光也在注视自己,从眼神中看不到有任何紧张的情绪,是不是它已经能认出自己。 汪轶尘伸出右手抓住挂在银白马脖子上的套绳,套马杆就堕向地面,左手提起马笼头朝银白马的头上递过去,没想到的是银白马竟然把头伸过来主动钻了进去,汪轶尘这才大喜过旺,顺势给它戴好笼头。成功了,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汪轶尘退下银白马头上的套绳,套马杆便堕落在地,然后抱住银白马的头亲切的抚摸着,怎么会如此顺利,莫非银白马已经认可自己这个主人。 这就是汪轶尘与银白马的缘分,银白马是上天赐予的马。 来到草原只有半年多的时间,汪轶尘从未想象过能独自一人在马群里换马,而且换得还是著名的好马,不过,也让他领教到银白马实在太好抓了,这么容易就能的抓到的马,说明不论是什么人,只要到了马群就能轻易的把它抓走。 银白马确实胖了许多,与上次抓它的时候相比已经完全不同,滚圆的屁股,鼓涨的肚子,就连脊背都胖了些,像是贴着一层薄薄的肉,整个身体似乎大了一圈,反倒是觉得脑袋像是些小了,让汪轶尘感到有些不大习惯。 汪轶尘在仔细的端详银白马,从头顶一直看到它的尾巴。 银白马的全身白中透黄,头上的面门洁白平整,尖尖的双耳在友善的挺立着,同样是白中透黄的颜色;从脖子的两侧到宽阔的脊背以及圆圆的臀部,都泛出淡淡的奶黄色,配上银灰色的马鬃、马尾和银灰色的小腿,显示出不同一般的纯洁和秀美。 银白马的脖子从上至下,由窄变宽,随后与前胸高高凸起的肌肉连在一起,显示出它强壮的体魄;背部的曲线由肩胛骨处向后自然的延伸,到达腰部后又柔和的向下一弯,紧接着便自然的向上挑起,勾画出一道漂亮的臀部曲线,表现得恰到好处,看上去既舒畅又优雅;银白马的两条前腿笔直有力的钉在地面上,与弯曲强壮的后腿形成鲜明的对照,给人一种严阵以待,一触即发的视觉感受。 银白马的头部清秀异常,灵气活现的双耳又尖又直;薄薄的眼眶明显的突起;黑色的眼球明亮清晰;面门又平又直,两腮不是很大,鼻孔的轮廓非常明显,嘴巴闭得紧紧的,下嘴唇与上嘴唇扣得严丝合缝,表明它还很年轻。 这就是汪轶尘的银白马,漂亮的外表与潇洒的神情就像是画中的宝马神驹。 汪轶尘亲切的搂着银白马的脖颈,用双手抚摸它的头部,薄薄的银鬃又密又硬,细细的马尾又直又长,全身上下的毛色白中透亮,泛出淡淡的奶黄色,柔滑的手感像是在抚摸上等的缎子面料。 银白马的头在汪轶尘的肩上蹭来蹭去,瞬间就缩短了他们之间的距离。汪轶尘逾发欣喜地搂住银白马的脖子,先拍拍它厚实的前胸,又用力按了按屁股上的肌肉,虽说算得上饱满,但并不瓷实,两侧的胯骨上各有一条浅沟,说明臀部的肌肉还没有完全长满,应该说现在还不是它最胖的时候。 春天的草长得飞快,牲畜的膘来得也快,靠春天的草吃出的膘都是虚膘,来得快去得当然也快。牧民们常讲:春天是一年当中唯一能让马匹多出几身透汗的季节。因为让春天的马出汗是有益无害的,首先,能使它们身上还未完全脱掉的冬毛,尽快的脱落;其次,能让身体中的病害随着汗水排出体外;第三,能让身上的膘长得更加结实。所以,在春季的草原上,经常能看到骑手们在无缘无故地放马狂奔;每到傍晚时分还能看到三、五成群的牧民骑着汗水淋淋的马,在马群中奔来跑去,驱赶更多的马在不停地奔跑。 汪轶尘骑着胖胖的银白马,心想这回可以让它好好地跑一跑了,现在已经到了该让它出几身汗的时候。 银白马表现的极其兴奋,由于嚼口被汪轶尘紧紧地勒住,只得在原地不停地跳动,等待奔跑的时机出现。此时,汪轶尘使用的马镫带已经在向纳黑特靠近,逐渐变得越来越短,就连骑马的姿势也有些半骑半跪的劲头,多少都带有一些赛马手的味道。汪轶尘左手拢住银白马的嚼口,右手握着套马杆,身体随着银白马的跳动,在努力控制它的节奏,银白马连蹦带跳的地走出百米之后,才渐渐的平静下来,开始缓步慢行。 走出一段距离,汪轶尘才稍稍放松银白马的嚼口,想让它快步颠行。汪轶尘在稳稳的驾驭着银白马,在努力控制它的起伏和节奏,想让它能尽量放开四蹄,把步子迈得更大更远些,试一试它的颠行能力。平心而论,银白马颠行的十分平稳,但速度却难以控制,只要频率稍稍加快,四蹄就会由颠行变为奔跑,先是小跑,如果还控制不住,随后就会变成全速奔跑,这就是所谓的压不住马。 汪轶尘在一次次地收紧银白马的嚼口,然后再慢慢地放松,尽量让它能不急不慢的颠行,经过不断的适应,终于让银白马平稳地颠出一段较长的路程。 每匹马都有各不相同的特点,能否发现并挖掘出马匹的特点,与骑手的驾驭能力有极大的关系。一位优秀的骑手,在经过他的调教以后,能把马匹的特点发挥到极致,而且还能不断的发扬光大;而一般的骑手或是较差的骑手,不但挖掘不出马匹的特点,弄不好还有可能把它的特点和优势全部丧失。 马匹奔跑速度的快与慢,主要取决于自身的遗传因素,但颠行的快慢却与骑手的驾驭能力,以及训练的效果有很大的关联。有的马虽然跑得不是很快,但颠行的速度却极快,在行走时步伐大频率高,远远的看过去很像是两个车轮在飞快地转动。具有快速颠行能力的马除去遗传基因以外,大都是经过高手调教的结果,通俗的讲法就叫做“压马”。压马有很多学问,普通的马匹在经过高手的训练和调教以后,可以成为很好的颠马,原本很有希望的马,如果骑得不好,就有可能成为即不能跑,也不会颠的马。 走马的形成也是如此,所谓的走马是在行走时,一侧的两条腿同时向前迈步,也就是在按一顺边的行走。好的走马大都是高名的骑手压出来的,行走时如行云流水,步伐快而不乱,能一口气走几十里地。走马的行走速度极快,最快的走马与普通马的奔跑速度相比,也不会处于下方。骑上好的走马赶路,既稳健又舒适,是长途旅行的最佳工具。 从艺术欣赏的角度出发,马的颠行动作属于行为艺术的范畴。如果说马的狂奔是竞争,是速度比赛的项目,那么马的颠行就是舞蹈动作的表演,是精彩的艺术演示。 汪轶尘很喜欢马的颠行的动作,希望自己的坐骑能成为最好的颠马,但他非常清楚,训出一匹上好的颠马要比训出一匹杆子马还要难得多。 银白马在颠行一段路程后,汪轶尘低头一看,只见它脖子两侧的皮毛已经被汗水完全湿透,看来银白马的身体还比较虚弱,所以才特别容易出汗,汗水出得越多,膘就掉得越快。汪轶尘想今后应该针对银白马的这一弱点进行训练和调教,让它能逐步做到多走路少出汗。 草原上的马大致分为兴奋与懒惰两种类型,性格的差异既有遗传基因的关系,也有后天人为调教的结果。 懒惰型的马大都是动作迟缓或是年岁较大不愿行走的马,因为它们的动作缓慢,性情懒惰就能保持自身的体能,就能做到不轻易出汗,因此,大多数懒惰的马似乎都有些长劲,实际上是它们有一定的能力与经验能保住自己的体力,因为投入的少,身上的膘也就保持得好。 懒惰型的马大都是由遗传基因造成的,但也有人为的因素。比如,马在很小的时候被人骑得过重、过狠,特别是在生个子时,每次都被骑得走不动路才放回马群,久而久之就会产生出强烈的逆反心理,之后就再也不愿意快走或是用力去奔跑,随着时间的推移就成为懒惰的马。 在懒马当中也有善于奔跑的例子,但在一般的情况下或者说一般的骑手都无法让它真正的去奔跑,使其成为藏而不露的快马,也许一生也不会露出能奔跑的能力,但也许会在某一天的某一场合突然暴发,露出峥嵘的面目。 兴奋型的马大都是善于奔跑,性情比较急躁的马,这类马匹只要有人骑上它,就要拼命的奔跑,直到跑不动为止,特别是在与众多的马匹同行时,更是要出人头地,总要力争走在最前面,遇到大家都处在兴奋的状态,就更是当然不让。 控制马的奔跑有很多技巧,首先是骑手自己不能兴奋,在靠近马匹时所做的动作不能过快过猛;其次在上马时要轻,下马时要稳,骑在马上不能轻易的做出任何表示,也就是不能给马匹发出错误的信息;更重要的是要找到控制坐骑的特点和办式,在行走的过程中要采用马匹能够接受的节奏。 个别兴奋型的马不但喜欢奔跑而且嚼口还特别硬,不论骑手如何用力也难以控制它的奔跑,这样的马就不太适合乘骑,一旦让它跑起来,会不顾脚下的山川地形,不管面对是沟壑还是平原,都会没命地奔跑,极易发生危险,而且这种类型的马匹由于用力过猛,投入过大,往往会把自身的体力很快就消耗干净。所以有的马看上去勇猛异常,要拼命地奔跑,但真正地跑起来,却很快就不行了。 大多数的快马都是兴奋型的马,但随着年岁的增长,兴奋的程度会逐渐减弱。 银白马也属于兴奋型的马,但由于调教得好,嚼口也不是很硬,能比较容易的控制它的情绪。银白马的问题是只要主人骑上去就非常投入,时刻都在准备奔跑,因此体力的付出就比较大,汗出得也多,当然膘掉得也就较快。 傍晚,汪轶尘骑着银白马回到知青的蒙古包,今晚该让它如何过夜呢? 高自强和董天达都在家,当他们知道汪轶尘骑着银白马回来了,就从包中走出来看新鲜,两人品头论足,开始发表评论,高自强说:“这马的膘看上去还可以呀,比想象中的强多了。”董天达也在发自内心地说:“看来它才是知青中最好的马。”高自强对董天达笑着说:“怎么样,你的黄马不行了吧?”董天达无奈地说:“当然不行了,而且不是一个档次的,不过,再过两年,黄马也许还能再强些。”高自强围着银白马转了一圈,感慨地说:“好马就是不一样,看它的神态就能感到跟一般的马不同,样子要神气得多。”离开马群的马匹大致有几种过夜的方式。 首先是拴马过夜。所谓拴马就是为了控制马匹的食草量,对其采用定时吃草的方法。在夏季对于过胖或是需要进行长途奔跑的马,都要先拴上几夜,减少它们食草的时间和数量,做法是将其拴在马桩或是车旁,整夜都不能吃草,用来快速减轻身体的重量,增强奔跑的能力;其次,是固定撒马的范围。对需要在夜间吃草的马,可以用马绊子撤出去,再用固定的绳索限制马匹行走和吃草的范围;第三,是用马绊子撒马。如果浩特周围的草比较少,对希望能在夜间多吃一些草的马,可以直接用马绊子撒出去,让其在浩特周围随意走动、吃草,但要保证附近没有狼在活动,第二天一早还要有时间把走出较远的马给牵回来。 六组知青的蒙古包,在春季营盘虽然已经搬过一次家,已从原来的坡上搬到南面的开阔地,而且住了一段的时间,羊群每天都在进进出出,周围的草很快被吃掉不少,就连刚刚长出来的青草也被羊群齐根啃掉,让银白马在这里过夜,肯定是要饿肚子的。常言道:“马不吃夜草不肥”把银白马骑回家的这些天就别想让它长膘了,记得听赶大车的郭有林曾经讲过,好马是要顿膘的,只有经常顿膘的马才能长得更加结实。汪轶尘虽然没有弄清顿膘是怎么回事,但也想给银白马顿顿膘,也就是说要让它少吃些草。 汪轶尘把银白马牵到长长的桩绳跟前,把笼头的缰绳系在桩绳的转环上,看了看四周的地面几乎就没什么草,虽说要给银白马顿膘,但还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就拖着长绳带着银白马往远处走,终于找到一块青草相对茂密的地面,随后就把铁桩牢牢地钉进地面,用力拉了拉觉得没有问题,便决定让银白马在这儿过夜。铁桩的位置虽然离浩特有七、八十米之遥,但在整个春天都没有看到狼的影子,就是有狼过来,在这个距离内仍然属于杨格勒和机勒格的控制范围。 汪轶尘卸下银白马身上的鞍子,抚摸着它的脊背,还好没有任何磨损,然后把马鞍放在桩绳活动的范围之外,取下马绊子给银白马戴好。银白马解放了,虽然脚上戴着绊子,但还是在地上打了三个滚。此后,汪轶尘就三步一回头地望着银白马,朝蒙古包慢慢地走去,最后,看到银白马在安静的吃草,才走进蒙古包。 马绊子是控制马匹走动的工具,外形很像是上窄下长的“丁”字,马绊子由三个既可以扣紧、又能解开的皮扣组成的。在给马戴绊子时,前面的两个皮扣,分别扣在马的两个前脚腕上,后面的扣在左侧的后脚腕上,两个前扣中间的宽度大约在一拳以上,两拳之内;前扣与后扣中间的长度一般不超过两尺,这样,戴着绊子的马只能费劲的挪动脚步,而不能迈步行走,因此,就能限制马匹的行走能力。马绊子是用上等的牛皮制作的,扣棍都是用硬木或是牛角、羊角制作的。总之,马绊子是代代相传而来的,是蒙古民族的先人留给后人最适于撒马的工具。 人们在下象棋时,为限制对方马的行走,通常都会使用绊马腿的招术,但真正能理解这个词汇的人并不多,只有身在草原每天都要使用马绊子的人,才会大彻大悟的,真正理解绊马腿的概念和作用。 马绊子是牧人必备的工具,在不用时都系在马鞍上。白天在外放羊的时候,如果有较长的时间不用骑马就可以给它戴上绊子,让它在四周随意的挪动,自由自在的吃草和休息。 比马绊子更为简便的撒马方式,是用马笼头的缰绳直接系在马的左后腿上,这样马匹只能保持低头吃草的状态,行走时只能用低头吃草的姿式挪动脚步,这种撒马方式大都是在近距离和短时间内采用。 第二天一早,汪轶尘爬起身就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出蒙古包去看银白马,没走出多远就看出银白马的肚子比昨天小了不少,在离它还有一杆子远的地方,银白马就扭过头朝主人在低低的嘶鸣,汪轶尘感到一阵惊喜,知道它是在跟自己打招呼,便立即充满极度的欣慰和骄傲。 走到银白马的身边,汪轶尘搂住它的脖颈说:“这一夜没吃多少草吧?”银白马表现的非常友好,把头靠在主人的胸前上下晃动,汪轶尘用袖口擦拭银白马脊背和臀部的皮毛,似乎觉得屁股上的肉也比昨天也少了些。 刚骑了半天的银白马就在掉膘,看来纳黑特讲得不错,银白马是骑一次就会瘦一圈儿,这样也太容易掉膘了,今后该怎么办呢?汪轶尘把鞍具放在银白马身上,一边牵着它往回走,一边想事在人为,看来要把银白马骑好,还真得下点功夫。不一会儿,汪轶尘就牵着银白马回到浩特,拴在门前的车上给它鞴好鞍具,吃过茶以后就骑上银白马翻过山梁,跟在羊群的后面出发了。 下午,汪轶尘找到一块平坦的地面,想把羊群圈起来,借此机会试试银白马的套羊本领。 果然非同寻常。汪轶尘骑着银白马从羊群中赶出一只羯羊,认准目标后就直接追过去,银白马的速度控制得恰到好处,没跑出两三步远就追到羯羊的身后。被追赶的羯羊突然跑出个极小的S弯,汪轶尘感到银白马在突然减速,两条前腿在飞快的交叉换位,先是向左一晃,紧接着就朝右侧闪去,一点空档也没露出来。 银白马的连续闪动做得轻松自如,无懈可击,但骑在马上的汪轶尘就惨了,先是朝右侧来了个趔趄,紧接着又险些摔向左侧,屁股接连两次磕在马鞍桥上。 奔跑中的羯羊见没能甩掉后面追来的马,就毫不犹豫的向左转出个直角弯,想借此机会冲进羊群。汪轶尘骑在马上居高临下,把羊的意图看得一清二楚,随即就转身准备拨动银白马的嚼口,让它跟着也往左旋转,没想到银白马根本就不需要指挥,已经猛然向左侧转过去,比汪轶尘的反映和动作要快得多,也猛烈得多。 这一下可不得了,强烈的离心力毫不留情的把汪轶尘向右边抛出去,转瞬之间,屁股就离开马鞍,扣在左脚的马镫也被甩掉。幸好汪轶尘的平衡能力还算不错,右腿用力一蹬,上身挺直,便重新回到马鞍桥上,同时将左脚扣进马镫,算是躲过一劫。但还没等汪轶尘在马鞍上坐稳,银白马又在猛然加速,汪轶尘的身体又被重重的向后抛出,险些从马鞍上掀下去,虽然最终稳住了身体,但已经离开马鞍坐在了银白马的屁股上。 汪轶尘被惊出一身冷汗,双腿用劲一蹬又重新回到马鞍上,刚刚定住神,又看到跑在前面的羯羊在往右侧猛转,这一次汪轶尘算是提前做出准备,虽然还不能适应银白马的反映速度,但总比刚才拐第一个弯时要强了许多。汪轶尘看准机会急忙抖动手中的套马杆,心想要是套不住羊,银白马就该骂自己是笨蛋了。套绳刚甩到羯羊的头上,银白马的四蹄就突然收住,猛然间站在原地不动了。汪轶尘又是毫无准备,在惯性的作用下,身体向前面冲出去,要不是被马鞍桥挡住,还把自己硌了一下,就险些从马脖子上栽出去。 银白马在见到前面的羯羊站住时,就紧跟着立即站住,这本是无可非议的应对,而且动作完成的既准确又迅速,不想却把汪轶尘弄得手忙脚乱,狼狈不堪。这就是骑手与马匹之间的差别,看来要想真正的驾驭银白马,汪轶尘差得还是太远。 几个回合下来,汪轶尘的身上已经被汗水湿透,银白马果真是名不虚传,的确不是普通的杆子马。同时,汪轶尘也清醒的认识到,自己的套羊能力与银白马具备的水准相差的太远,现在的问题不是自己应该如何驾驭银白马,而是银白马在告诉自己应该如何去追羊和套羊。 假如刚才的那些动作是在追马,或者是在套马的过程中发生的,还不知道汪轶尘会从银白马身上摔下几次呢?银白马追羊和套羊的能力是不容置疑的,骑这种杆子马,还能有什么马追不上,有什么马套不住呢?假如是在冷兵器时代,一员战将骑得是具有这样的奔跑速度,这样的跟随与旋转能力的战马,还有什么样的对手不被斩于马下呢? 此时的汪轶尘才突然明白,为什么在牧民们得知银白马给自己以后,多少都会流露出惋惜的神色。汪轶尘开始担心自己的套马与套羊的水平和能力,如果在短时间内不能快速提高,就不配做银白马的主人。 想到这里汪轶尘又来了精神,准备趁热打铁再练习几次,随即就骑上银白马又试着套了几只羊。 到底是头一次骑银白马套羊,剧烈的动作完全不同于汪轶尘先前骑过的任何一匹马。经过又一阵的折腾,汪轶尘已经累得手脚发热,四肢发麻,尤其是腰部的多次晃动使他感到很不舒服,便跳下马想休息一会儿,同时让银白马也喘口气。 汪轶尘刚要给银白马摘下嚼口,一抬头看到它的神态和气势,顿时就呆住了。 此时的银白马并无倦意,正神采奕奕,威风凛凛的迎风而立,脖子上和屁股上的皮毛早已被汗水浸湿,全身上下的毛色都变成真正的银白色,配上原有的银鬃、银尾,完全成为一匹银色的马,汪轶尘这才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为什么要把这样的马称为银白马。 傍晚,羊群就要到家了,离对面的浩特还大约有三、四百米的距离,汪轶尘想该感受、感受银白马的速度了,便重新整理它的鞍具,发现银白马的肚子已经收得很紧,现在让它快速奔跑肯定没有问题。一切都准备就绪,汪轶尘再次跨上坐骑,银白马像是察觉到主人的意图,开始兴奋地蹦来蹦去。 汪轶尘让乘骑对准前方的浩特,刚刚放松手中的嚼口,在毫无预兆和过度的前提下,银白马的头就猛然扎向地面,汪轶尘就明显的感觉到原本紧紧夹住银白马的双腿,像是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撑开,身体也随之矮下半尺有余,如利箭一般地飞出去。 银白马的头向下扎得很深,脖子与地面几乎构成平行的关系,而且离地面很近。汪轶尘感到眼前是空旷的一样,连马头也看不到,好像随时都有栽下去的可能,使他倍感紧张,只得用力把银白马的嚼口往上提,这才觉得马头略微抬起一些。随着银白马的飞速奔跑,感到屁股下面的马鞍并没有产生剧烈的上下起伏,倒像是在高速的向前蠕动,银白马的奔跑竟是如此平稳,真让人难以置信。 汪轶尘用力收回银白马的嚼口,不让它把头扎得太深,同时也不想让它把全部的力气都用完。耳边的风声在呼呼作响,一片片草地在飞快地扑向眼前,转眼间又被旋转着甩向身后,汪轶尘感到的呼吸有些困难,就张开大口喘着粗气,真想高声地喊叫。 银白马的速度太快了,转眼间对面的蒙古包就要到了,意犹未尽的汪轶尘还想让银白马继续奔跑,就把身体向右侧稍做倾斜,银白马随即就明白了主人的意图,在没有丝毫减速的情况下,身体就倾斜着往右转出个大弯。瞬间,汪轶尘感到脚下的大地在飞快的倾斜,左侧的地面被突然高高地抬起,而右侧的身体像是就要贴在地面上,只要伸出手就能操起地面的草。 浩特里的几条狗飞快地冲出来,“汪、汪”的吼叫着,跟在银白马的身后一起奔跑。 “真痛快啊!”汪轶尘终于喊出声来。 果然是名不虚传,银白马的奔跑速度确实太快,汪轶尘可以断定比先前骑过的枣红马还要快得多,不但快,而且奔跑的也更加平稳。 草原上的好马就是这样,当主人有什么想法的时候,并不需要你对它下达任何指令,也不需拨动嚼口,只要身体稍做调整,它就会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而且做得天衣无缝,让你无可挑剔,这就是人马合一的境界。 汪轶尘想自己能得到这样一匹好马,真是天地的造化,因此,不但要使它保住杆子马的本能,还要提高它的奔跑能力和跑动的距离,要让它在自己的手中继续书写佳绩,使它成为一匹实至名归,全方位的好马。 汪轶尘骑着银白马享受着速度带来的乐趣,忽然看到从纳黑特家跑出一匹个子很大的青马,但马上的人却显得很小,他知道是纳黑特的儿子嘎拉桑骑着青马来了。 “银白马跑得真快呀。”嘎拉桑边说边跳下马,毫不客气的牵着大青马走到汪轶尘的身边,摸了摸银白马的屁股,一边摸,一边在奇怪地问:“今年怎么会这样胖啊?”汪轶尘问嘎拉桑:“大青马行吗?”“挺老实的,有长劲,能跑长距离。”汪轶尘这才略微感到踏实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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