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野味! 作者:wenjunq


 

拒绝野味!

今天中午,一位新结识的朋友请客,本人也属被邀者之一。处理业务时,催促电话就来了好几次。匆匆赶过去,主人叫上菜。服务生抬上来一口大锅,锅口足有60公分!满满一锅。领班小姐很有些自豪地宣布:这是本店的特色菜――“海陆空”。里面是:老鹰一只,两斤三两;抓鸡虎三斤;野山龟一只,两斤八两;红尾锦鸡两只,三斤八两;吹风蛇一条,两斤半。还有其他中药等。

一桌人惊叹起来,用喜形于色描述,毫不夸张。这一大锅价值1200元,这一席基本上只有这一个菜。我站起来,很有礼貌地向主人致谢,然后告诉他:“本人拒绝野味!告辞。”并不理会在座的是否尴尬,然后开车回家。坐下来敲打这篇文字。

类似的拒绝,已经是第三次了。

第一次是在1998年,有位朋友请林业厅的副厅长,主管生态和野生动物保护的。邀我去作陪。那家饭店很有名气,是厅长指定的地方以及菜式。上菜后一看,与今天这锅基本一样。于是本人拒绝。朋友很难堪,悄悄耳语道:千万别“铲脸”,有求他办事的。于是我忍住没离开,但宣布,本人不吃野味,所以另外单点一盘酸菜猪肚,请各位包涵。厅长阁下连忙劝道:“这个‘海陆空‘味道好极了!还补得很。我就喜欢吃这个,你试试,保证会喜欢。”我谢绝道:“我有病,一吃野味就会吐,实在没办法。”于是他表示万分可惜。我心里想:这等人来主管野生动物保护,怎么不找一只狼来放羊呢?

第二次是1999年春节前,我们一个代表团去越南,团长是北京的一位副部级官员。在凭祥出关前一天,市里官员请客,又是这个“海陆空”。本人照例拒绝,单独弄个菜另开“小灶”。免不了有一通劝告,或许人家心里想:这个笨蛋!

还有一次不是“海陆空”的野味,我把许多人巴结不到的交通厅长给得罪了。也是1999年,秋天。因为我原来就认识他,一位朋友请客便约我参加作陪。开车到郊区一家并不显眼却装修豪华的饭店吃饭。厅长跟我有许久没有见面,于是十分亲热,这使得这位朋友十分羡慕。菜端上来以后,我便感觉有点气味不对,问那位朋友是什么玩艺?他说没什么。倒是这位厅长阁下笑眯眯地说:“你肯定没有吃过。他们饭店偷偷弄来的,打电话告诉我,我就叫到这里来了。告诉你,新鲜的,老虎肉!”我立即感觉胃在痉挛,差一点就吐出来了。于是告辞。厅长挽留也没用。

后来这位朋友告诉我:“我知道你不吃野味,没想到你这么认真。”他还告诉我,厅长非常生气,说我假清高,装洋蒜。他们劝了许久,厅长还说:“以后他不要来求我,故意铲我的脸,你们作证,我不会帮他了。”我并不稀罕求他帮忙,对于那些追求野味的家伙,我觉得自己离动物并不远!

其实我以前吃野味远比别人要多。困难时期,正长身体却没东西可吃。于是带着狗,在荒野里抓野兔、老鼠、青蛙等烧着吃。后来,75年与一位初中同学,他没考上高中却当了运输兵。从援越抗美前线复员回来到商业车队开汽车。每次送货到县份,几乎都会带些果子狸、穿山甲、黄猄之类野生动物,于是我们就会聚餐。

70年下乡回老家,乡亲们是绝不吃许多动物的。比如青蛙、甲鱼、乌龟、所有无鳞的鱼等等。这就使我“得天独厚”了。还不止这些,乡下的鸟特别多,我于是买了一支气枪,斑鸠之类的鸟儿充我荒腹多矣!

最难忘的是70年早春,有一天傍晚,几个年轻人找我,说晚上有一群雁鹅(大雁)可能会落在东大田歇脚。到时候带上手电,去打雁鹅。夜里,民兵排长来叫我,说放哨的胡生金回来了,雁鹅已经落在东大田,有好几十只。于是我跟着几个年轻人便出发了。他们只拿着木棍、麻袋,就凭这能打大雁?马排长叫我看着就是了。

快到地方时,几个人沿着干涸的河沟底轻手轻脚地走,越来越慢。直到领头的胡生金停下来,大家都不敢大声呼吸。匍匐着移动一段,不过十来米,爬了足有半个小时!然后一声不响地呆着。等了一会,胡生金拿出火柴,一擦着就立即吹灭。只听见放哨的大雁一声惊叫,雁群立即扑唰唰地起飞了。在天上盘旋一阵又陆陆续续落了下来。完全安静之后,他又擦着火柴并立即吹灭,马上就又是惊叫然后起飞,再接着降落。只是时间间隔短了。

直到划了五六次火柴,那些大雁没有再起飞。只听见田里咕咕呱呱的乱成一团,大雁们打起来了。大约是教训乱发警报的雁。胡生金喊了一声:“快上!”几个年轻人爬出河沟,快速冲过去抡棍就打。只有我手忙脚乱许久也爬不出河沟。等明白过来的大雁飞走,连伤带死已经失去了五只。这伙人收拾到手的大雁,装进麻袋。马排长说,至少十年都不会再有大雁来了。然后说说笑笑回队里。到我的住处,点上煤油灯一看,这些个大雁估计都有五六斤一个!我第一次知道,大雁原来这么大。马排长说,还有更大的,七八斤一个。当晚就吃了两只,剩下那三只,他们坚持要拿到集上卖给过路车,然后分钱。卖给供销社每只雁毛还可以卖两块钱。大雁的肉很粗,有点像鹅肉。

大约在1975年初冬,有一天,我和大队几个人到公社赶集。胡会计告知那边有一只受伤的天鹅,卖五块钱。我过去一看,确实是的。当时正是家鹅开始上市的时节,一只十斤左右的家鹅卖五块钱,这只翅膀被打伤了的天鹅便无人问津。我把它买下来了。立即到卫生院请认识的医生瞧瞧,是被猎枪打伤的,而且有几天了。于是给它上了点药。我想,如果养好伤我就带它到郑州,我那位插友焦宙绝对会喜欢这个稀罕物。

没想到,这只天鹅啥也不吃,两天过后就奄奄一息了。于是大队几个家伙把它宰了,一群“癞蛤蟆”就吃上了天鹅肉。后来到郑州,焦宙这个动物迷告诉我,天鹅是绝对的忠贞伴侣。只要其中一只死了,另一只肯定会死的。野生的天鹅如果只有一只,即使没受伤也没法养活的。我听了心中顿时有几分伤感。他又说,反过来,我们歌颂的鸳鸯却根本不是那回事,你今天看见是一对,昨天也许就跟另外一只成对。只不过我们认不出来,以为它们厮守到老罢了。

不知为什么,我想起那天几个人吃天鹅肉的事就开始后悔。竟然还有一些恶心。我怎么会如此地下作,这是否一种堕落?我能算是一个合格的人吗?动物是不在乎吃与被吃的,因为它们没有文明,弱肉强食就是它们的禀性。而文明就必须自律,就必须有选择。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们总应该不断地克服掉某些劣习,也应该不断地追求些高尚的。

直到八十年代末,有一天,在我手下包工程的一位工头,给我送来四只猫头鹰。他说是从越南边境买来的,用来炖汤非常补脑。我推脱了许久,他也坚持了许久。我已经不打算按他说的去做,也不相信那个补什么的论调。我无奈地收下,打算拿回家送给别人算了。

没想到刚回到家,正上小学二年级的儿子一听说就哭了。他央求我千万别伤害它们,也千万不要送给别人来伤害它们,这可爱的小生灵又没有惹你们!弄得我的眼圈都热起来,于是我们找来个笼子养住它们。第二天儿子又提出新主张,要我把它们放生。他不知从哪儿打听到,猫头鹰是养不活的。于是我骑着摩托车,带着儿子和猫头鹰,跑到二十多公里外的大林场,到林海深处,爬到山坡上,儿子把它们一只一只地放飞了。我看着他那从未见到过的满足感、幸福感,不由得感慨万千。人啊,当天性未泯、良知犹存的时代,多么善良、多么可爱!

一连几天,儿子都在挂念这四只猫头鹰,一会问它们会不会抓老鼠吃;一会又担心它们把窝建好没有;一会又怕它们不服水土。但我看得出来,那份由衷的快乐,必定会对他的一生都产生良好的影响。他还意犹未尽地要我发誓,以后在外面吃饭,永远不许吃野生动物。我答应了,还跟他拉勾承诺。

我是认真的。因为儿子的举动,让我想了很多很多。人处于食物链的顶端,他们简直可以为所欲为。但人类如果不学会节制,不能与地球上其他生灵共处,人类将自寻末路。不能想象拒绝同其他生灵共处的人类,能与人类自身共处。仔细回想一下,自从与焦宙那一席谈话之后,我已经事实上没有再吃野味了。但那也许只是没有机会,或者没有碰上。从此以后,我决心拒绝野味!

以后,我实践了自己的承诺。多年以来,凡是我介入点菜的时候,肯定会首先声明,不点野味。凡是别人点了野味的饭局,我会谢绝参加。于是在熟人圈子里,人人皆知我是野生动物保护主义者,他们不会冒昧。我很高兴的是,我已经影响了很多人,在我周围这个圈子里,拒绝野味的已经有好几个人了。

我希望人人都拒绝野味,让我们的地球更加美好。

                                                                      写于200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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