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晔:上万知青投身缅共军队冲锋陷阵(附:缅共的最后时刻)
作者:老例搜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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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万知青投身缅共军队冲锋陷阵 作者:文晔 来源:《科学大观园》2012年21期,第40-41页。 滇缅公路,抗战时期的大动脉,它曾沉寂多年,直到1969年初,才有庞大车队颠簸其上,把全国各地的知识青年输送到云南与缅甸接壤的外五县。在这条下乡路上,随处可见“打倒奈温政府”“支持世界革命”“解放全人类”的标语。
华人华侨,一衣带水。“文革”浪潮曾经席卷东南亚,导致各国掀起反华浪潮,尤以缅甸的奈温政府为烈。 作为回击,1967年,中缅两国邦交正式断绝。1968年缅甸共产党借势而起,在中缅边境孟古建立了东北军区。云南省知识青年大规模的上山下乡运动,时间正好与缅共发展重叠。 昆明知青基本上都被安排到中缅边境一线。他们眼见得山水相连的国境对面,代表世界革命的缅共军队如火如荼发展,对比每天枯燥的农业劳动,他们焉能不动心?当然,还有另一半在云南“文革”中路线“站错”了的昆明青年,再加上一些家庭出身“不好”,在国内本就感觉没有出路的,面对跨界便能到达的“世界革命”前线,干吗不去寻找改变命运的机会?于是无数怀抱革命激情、或为了寻找出路的云南“知青”开始到异国他乡履行“国际主义义务”。 缅共新兵队全是中国人 当时缅共新兵队里没有一个缅甸人,完全是知青世界,大家互报校名,立马打成一片。原来缅共不仅有个“知青旅”,而且每个营还各有特色。 303特务营,老高三知青较多,都颇有书香子弟风度,被称为“秀钉子营”。3031营,华侨知青和昆明知青各半,昆明知青中又以在瑞丽下乡的知青为主,他们背倚瑞丽江,在自己家门口打仗,被称为“门坎猴”。3032营,大多数都是初一至初三的四川人,他们火爆刚烈,俗称“火枪营”。3033营的昆明知青常年累月钻山沟打游击,都是些不修边幅的老兵油子,被称之为“痞子营”。还有娘子连的百十号小姑娘,她们要么抬着伤员,要么背着几十公斤重的高射机枪,和男人们一样冲锋在前。 在缅共的历次战役中,都是知青连队打头阵,他们勇猛、忠诚、狂热,牺牲前高呼着“毛主席万岁”,创造了一个个“黄继光”般的英雄传奇。 1968年中国出版了《格瓦拉日记》,不知有多少中国知青怀揣着它或是手抄本投身异国,据一位曾进入缅共上层的知识青年李书明的回忆录记载:从1969年到1970年间出境参加人民军的知识青年,昆明有3000余人,此外还有北京的、上海的、四川的、重庆的……总数达万人以上。投身缅共,很多人本以为能摆脱“文革”桎梏,没想到那边仍是手捧红宝书,早请示、晚汇报。此后缅共主力部队中了埋伏,险遭全军覆没。后来,由番号为3035的知青营断后,大部队才突围出来,不过各部队严重减员。很多死难知青,忠骨轻抛,没人知道姓名。侥幸保存下来的尸体,则用绿色军用塑料布一裹,匆匆掩埋在异国荒草丛中。
1970年12年底,中断了3年多的中缅两国外交关系开始有了恢复迹象。知青们尴尬地发现,阵前的奈温政府已被中国接纳。大部分知青战友开始丢盔弃甲,逃了回去。1976年毛泽东去世前后,中国派往缅共的军事顾问组,分期分批地撤回了国内。 送行时,知青们的哭声响彻孟古河。中国不再公开对缅共给予支援,而这些知青因为自愿输出革命,已经失去了中国国籍。当初,加入缅共时,还有人问:“革命关系能转到国内吗?”现在都成了泡影。至于他们如何恢复国籍,归国安置,均无人提起。 直到1980年,中国才开始正视这些缅共老兵的性质、身份和退伍回国问题,并且出台了接纳、回归政策。他们中的很多人错过了知青返城,错过了大学的校门,错过了一切不该错过的人生机会。现在,缅共的4个军区演变成了金三角的4支地方武装力量,而他们的头儿,很多是回国后又回去的老知青。如缅甸四个特区中势力最大的第二特区佤邦军的副司令李自如便是知青。那些接二连三回去的知青,多是回国后遭到冷遇而没法生存下去,才重返缅甸的。 “我想,革命是不朽的。”切·格瓦拉的一句话,或者可以作为这群与当今时代格格不入的老知青的注脚。
缅共的最后时刻 果敢宣独 1989年3月,中缅边境楠佧江畔的缅甸佤邦邦桑。 在江边孤岛上自幽自闭了十一年的缅共中央主席德钦巴登顶刚刚度过70岁生日。这位第五任主席所领导的缅甸共产党也已经走过了半个世纪的艰难、坎坷、曲折路程,与须发皆白、老态龙钟的领袖一样,党的肌体已完全老化,机能锈蚀,它的生命力与“赢得战争夺取政权”的既定方针、路线、目标已严重的不协调。 巴老头子无五毒俱全之类的不良嗜好,他一辈子清新寡欲,品行端正,从该角度来说,作为一党魁首,确实难能可贵。可是党需要他的并不仅仅如此,就连普通贩夫走卒都能遵此最起码的为人之道。毛泽东口吟“无需放屁”的高雅诗词也能潇洒叱咤文革风云,邓小平玩着桥牌也能挽狂澜于既倒,卡斯特罗就区区十几个人从海外暗夜归来,七支半步枪起家,都能在强敌如林的西方世界中心蹬打出一个红彤彤的古巴,就连最差劲的共产党领袖如柬埔寨的波尔布特,都曾有过消灭全国一半人口以保证赤化的超希特勒“壮举”,无论流芳千古还是遗臭万年,反正以上诸红色大腕都有过夺取并巩固政权的非凡手段。而整个共产国际阵营中最无建树的领袖人物,恐怕就数东南亚丛林中这位总是在梦游状态的缅共主席德钦巴登顶了! 3月11日,巴翁在他那间提前实现现代化的山大王土宫殿里,又开始了几十年如一日的“日理万机”,照例先看完整版的中国报纸和参考消息,然后闭目养神,静听收音机,整天足不出户。他怕感冒,一感冒就会引发可怕的哮喘、高血压、心肌梗塞等老年痼疾。他一直主要靠中国的两报一刊社论来套牢缅甸革命,可是现在,翻遍中国报纸,通篇都是建四化、奔小康的主题和中心思想,字里行间再也找不到可供烹调缅甸暴力革命这道菜的可口作料了,隔壁老大哥已经变得面目全非,很不仗义。 “这是在搞资本主义复辟,他们已经完全背离了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和无产阶级专政路线,捧起了苏联修正主义的衣钵,唉,被他们扶上战马的缅共这回算是被彻底出卖了!”巴老头愤懑地把报纸丢在茶几上,靠在凉爽的竹篾躺椅上仰天长叹,怨声连连。 “忆往昔,峥嵘岁月稠”。他回顾了二十二年前在北京和毛泽东、周恩来、林彪等红色巨头们平起平做的那些光辉灿烂的日子,大哥大们耳提面命,亲授机宜,在缅甸奈温军人政府疯狂反华排华而忘乎所以之际,由客居北京的缅共代表团团长,时任缅共中央副主席的德钦巴登顶领衔担纲,从新包装,着力打造了一个火力十足的缅共,即1968年在缅东北边境武装起义脱颖而出的缅甸人民军东北军区。当初的起事计划很宏伟,老大哥将象无私援助如火如荼的印度支那三国人民抗美斗争一样,全力支持以武装斗争面目从新崛起的缅共,毛老大哥曾慷慨承诺:从人员到装备上给巴登顶小兄弟至少一、二个师,争取在二、三年内迅速解放全缅甸。 然而,当这帮因五十年代初缅甸大革命失败逃进中国,寄人篱下近二十年的缅共流亡者重新披挂上阵后,却没有取得“一声炮响”革命就风起云涌的预期效果,守善奉忍的佛国民众并没有揭竿而起,“东风压倒西风”的自欺欺人之谈在缅甸丛林革命实践中碰得头破血流,缅甸政府和军队并非理论上的那样不堪一击,三年就能把赤旗插到缅甸首都仰光的大话落空了。被勉强拼凑扶上战马的缅共人民军,仅只从中共得到过号称“国际支左”的一个军事访问组和用以担任缅共排以上部队指挥骨干的云南边防民族支队的两个连。毛大哥所承诺的“一、二个师的外援”随机应变为在中国边民(包括中国知青)中招募。这种羞羞答答的及其有限的革命输出,使缅共东北军区成了中国文革时代的畸形产物,这个先天不足的政治怪胎导致了缅甸革命武装斗争成了一锅老也煮不熟的夹生饭。五年后(1973年底),随着中缅两国政府外交关系的恢复,又遭遇了主义善变的老大哥令人难堪的釜底抽薪,召回了派驻缅共的“国际支左人员”,只丢下了一群无娘认领的“裤脚兵(参加缅共的中国志愿者的诨号)”给缅共,如果连这部分人都撤走的话,缅共当年就该敲锣谢幕了。 如今,21年过去,缅甸革命武装斗争这锅夹生饭的始作俑者都已纷纷作古,留给巴登顶的只有满腔幽怨。再回顾十一年前苦涩的一幕,也就是1978年,长驻北京的巴登顶受到了刚刚复出中国政坛的邓小平接见,那是在缅甸政府元首吴山友应邀访华前几天。邓的意思很明显,要促成在野的缅共与执政的缅甸社会主义纲领党之间的和谈,停止旷日持久的血腥而无望的武装斗争,重新选择一条适合缅甸国情的道路。当然,还有一层意思只能意会不好言明,务实的新一代中共领导人注重的是中缅两国政府和人民之间历史悠久的胞波情谊,有碍邦交正常化的同志加兄弟的两党关系只能放到次要地位,甚至作为累赘的政治包袱而舍弃,有违国际关系准则的对国际共运的支持,有干涉别国内政之嫌的对兄弟党或明或暗的无私援助,这类遮遮掩掩、若即若离的尴尬状态已到非终结不可的时候了。实际上也就是说,毛泽东时代所建立的那一套蜜月似的兄弟党关系已经成了过去式,明智的现任中共领导层没有必要也没有义务再奉行“无产阶级国际主义路线”,长期的实践证明,那是一条钻不通的死胡同。撞了南墙,中共要回头了。 “这是背信弃义,是不负责任的反悔,是卑鄙的利用!”对老大哥一贯俯首帖耳,言听计从,从不会来脾气的巴老头嘟嘟囔囔地开了恶口。 但是,由于长达几十年的内战积怨太深,缅共与缅甸政府高层之间的几次秘密接触都毫无结果。缅共不愿意接受类似于投降、招安的苛刻和谈条件,双方代表不欢而散。 早在1975年,缅共第四任主席德钦辛和总书记德钦漆牺牲,远在下缅甸勃固山区的中央根据地也随之丧失,第五任缅共主席由长驻北京的德钦巴登顶副主席担任。这个重新产生的缅共中央,竟然象政治避难一样蜗居在别人屋檐下,与缅甸丛林中艰苦奋战的缅共人民军官兵严重脱离。直到邓小平与德钦巴登顶的这次历史性会晤后,这个丛林丐帮帮主才灰溜溜地离开了豪华奢侈的北京行宫,回到他作为一个正在战斗的在野党的主席应该呆的地方。 如今,这个巨大的生活反差和政治失落感已经伴随着他在缅甸邦桑孤岛上度过了十一个如流放荒野般的年头。在这十一年中,他除了走出孤岛几百公尺,到东北军区茅草屋大礼堂作过几次不着边际的政治报告外,缅共官兵再无缘见到这位被山呼万岁的“伟大领袖”的孤单落寞的影子。他连缅共人民军不过才两个师若干个旅总计30多个营的番号和主官大名都叫不上来,真不知道这位中央军委主席的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料。 此时,巴翁正随意地翻看着案几上一本缅文书籍,“德钦丹东的最后一天”,这是缅甸政府的出版物,按照汉文的简洁译法,“最后一天”当译为“末日”。在缅共干部暗中传看的这本反动书籍里,主要是描写缅共第三任主席德钦丹东被其贴身警卫员叛卖暗杀的全过程。这个恐怖事件大概就是灌满了第五任后继主席脑子的猛料吧?致使他谨小慎微,杯弓蛇影,足不出户达十一年之久,身体不好无非是个托词。 到了一天中最重要的时刻,巴翁准时打开收音机,欣赏他的“缅甸人民之声广播电台”,陶醉在每天三次每次一小时的播音中。这是毛泽东时代援建的功率强大的政治武器,它覆盖了整个东南亚,大半个地球都能听到缅甸共产党领袖德钦巴登顶的呐喊,他就是靠这个犀利武器和缅甸政府穷磨牙的。也靠这付精神兴奋剂,获得“夺取政权”的快感。 雄壮的“缅甸人民军进行曲”过后,收音机里传出用缅、汉、掸、佤、克钦等缅甸几大民族语言轮番播出的他最近攥写的声讨檄文,把几个月前政变上台的新一轮缅甸军人政府诅咒了一通,对国家“恢复法律与秩序委员会”新推出的民族和解政策予以狠狠批驳,并号召缅共全体党员、人民军指战员,全缅甸人民团结起来,坚持武装斗争,继续用暴力革命手段推翻独裁专制的军人政府,建立一个人人平等、自由、繁荣富强的新缅甸。 这番铿锵豪迈的造反宣言在乱云飞渡的七十年代,确实曾经鼓舞过包括我在内的千千万万热血志士的革命激情。可是十多年后的今天,我敢打赌,除了孤芳自赏的巴翁自己,没人再愿意听老生常谈,痴人说梦! 播音的尾声是悲怆的国际歌,这唱老了两、三代人的造反音符今天已不再流行,在中国大陆,80年代的主旋律是男欢女爱的烂漫情调,高唱“国际歌”者有神经病之嫌。当前世界的主要倾向已不是革命,暴力革命成了一个血腥得令人作呕的历史名词,正被又解放了一次的中国大陆芸芸众生唾弃。而佛国民众则一如既往,对徘徊在缅甸丛林中的红色幽灵充满了恐惧感,对瘟疫般的战乱厌恶透顶。可是,对没有广大民众积极参与的空洞的缅甸革命,巴翁仍沉迷在一厢情愿的梦梦呓般的鼓吹中。 得听听敌人阵营对自己这篇雄文的反应如何?巴翁又习惯性地把频率调到敌台上,“我这里就是唇枪舌剑的战场,我就是刀对刀枪对枪的勇士!”这位从没上过战场的主义斗士豪迈地自言自语。 可是,收音机里传来的尽是令人沮丧的消息,东欧剧变,各社会主义国家纷纷易帜,柏林墙被推倒,互相仇视了几十年的同一个民族又拥抱在一起,全世界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苏联正面临着无可奈何花落去的解体,西风压倒了东风,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之间的意识形态已混淆不清,昔日亲如手足的中越两党两国反目成仇,热衷于改革开放的中共已经不再是丛林丐帮小兄弟们的精神支柱。 等等,再听一遍,我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缅甸政府的“缅甸之声”广播电台竟然在说什么? “请缅甸国民和各民族武装派别注意收听,现在有重要新闻发布!”铿锵激越的缅甸国歌奏过之后,一个充足了电的男高音庄严宣告:“在缅甸‘国家恢复法律与秩序委员会’民族和解政策的感召下,原缅甸共产党东北军区副司令彭家声率本部官兵三千余人并携十万果敢民众,自即日起脱离缅共,宣布独立!该部已派彭家富等代表赴仰光与政府签订停战和平协议……” 晴天霹雳,五雷轰顶,巴翁呆若木鸡!足足一分钟才醒过神来,“啪!”他把饭盒大的中国产红旗牌半导体收音机砸碎在地,“反了反了,果敢人终于反水了!”他气急败坏,手脚颤抖,哮喘病发作。 跟随他多年的中方保健医生奔了进来,针戳药灌,推拿按摩,好不容易才把巴翁卡在喉咙里的那口浓痰缓解。 “快,把两位副主席叫来!”他吩咐。这屋子除了医生,就是亲随也不能贸然进入,保健医生担当着类似大清太监李莲英的传旨角色。 第一副主席古方和第二副主席德钦佩丁相继进入,侧立卧榻一旁,诚惶诚恐。巴主席谨遵医嘱,力图控制情绪,但做不到,他嘶哑着嗓子怒斥: “这么糟糕的事情为什么会发生?彭家声不是在霍岛贩大烟玩小老婆吗?你们一直严密监控着他,怎么还让他溜回果敢去了?这不是放虎归山吗?明知他会反水,为什么不趁早对这叛臣贼子采取果断措施?你们都干什么吃的?” “请主席息怒!”古方硬着头皮回答,“对彭家声的监控,早从1979年他在霍岛讨小老婆躺倒不干时起,即交由于健负责,已下达给68师教导队和景北县委具体实施,可要搞掉他,始终没有说得过去的理由和扎实的借口,怕激起兵变。这个汉人头太狡猾,始终沉溺在声色犬马中,没露出一点谋反的形迹,所以迟迟未能揪住他的尾巴。他在霍岛一混十年,没任何动静,对孤掌难鸣的他,我们也就疏于防范,麻痹大意了,以至优柔寡断,养虎为患,演绎出了今日缅甸版的蔡鄂与小凤仙,这是我们党的重大失误!” 古方尚未到花甲之年,是所有德钦党人中年纪最轻的,这是让他当第一副主席的主要原因。他有留学苏联,游历东欧各社会主义国家的经历,文韬武略,满腹经纶,在缅共中素有“古马列”之称。他喜欢唱歌跳舞,创作了包括“缅甸人民军军歌”、“怀念丹东主席”等在内的许多脍炙全军人口的缅语歌舞,是个典型的风流才子。缅共人民军在缅东北边境崛起时,担任军区副政委的古方还不到40岁,正值英年,有着职业革命者的伟大抱负,缅共事业能够在风雨飘摇中撑持到21年后的今天,他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可是他也脱离不了大缅族主义的俗套,在患得患失的内部斗争中坐失了许多取得革命进展的良机,岁月毕竟是无情的,当所有异己包括政敌、情敌都从队伍里被排斥以后,他也变成白发苍苍的孤家寡人了。在他晚年所犯的一系列错误中,最难堪的当数与中国知青下属争夺军花廖美人的丑闻了,凭党的副主席的显赫权势霸占过来的红颜毕竟不知己,他的党魁身份可以满足丽人的虚荣心,可是却无法满足30岁女人的虎狼之欲床第之需,郁郁寡欢的廖美人眼看缅共已是秋风落叶,破船将沉,赶快溜到香港潇洒余生去了。不务正业的古副主席又一次跻身职业革命者必然的孤寡老人行列。 缅共,这艘在缅甸丛林江湖上闯荡了半个世纪的老船终于不攻自破,无所作为的巴翁及其浑浑噩噩的幕僚们在众叛亲离之际,感到了即将灭顶的恐惧。话说果敢。这块著名的九反之地,正上演着继1948年缅甸摆脱英国殖民统治后长达40年的战乱终告结束的尾声戏。 导演这一幕的是缅共人民军东北军区副司令彭家声。他是缅共高级领导层中唯一的汉人,尽管他迭遭排挤和冷遇,弃官经商,纳妾闲居,已多年没再履行副司令职责,但缅共中央也一直没有明文宣布过撤销他的职务,解除其军权,所以,缅共军民照旧习惯地称呼他副司令。他所兼任的缅共果敢县长也只是个空衔,对果敢10万民众的实际统治权,长期以来都紧紧掌握在缅共女霸主县委书记黄文兰手中。 彭家声辞官罢战,自闭霍岛,与幽居邦桑孤岛上的巴主席遥遥抗礼,韬光养晦整整十年后,他暗中等待的彻底脱离缅共的时机终于成熟了。 首先是国际大气候的变化。70年代末,一个极端红色封建主义朝代随着“全世界革命人民的伟大领袖”的“万寿无疆”痴愿的终结而终结。那一系列诸如暴力革命、武装夺取政权、无产阶级专政、阶级斗争等等血淋淋的“真理”,正被撞得头破血流而醒悟的共产党人们背离、否定乃至彻底抛弃。封闭的国门打开了,挣脱了镣铐和枷锁的红色铁幕中人开始融入了人类和平共处的正轨。东风衰落,西风盛行,已为数寥寥的共产体制家族与坚挺的资本主义世界相形见拙,改革开放大潮汹涌澎湃,意识形态的堤坝决口了。 缅共背后坚挺的精神支柱消失了,这个金三角丛林小巫在前所未有的困境中无所适从,方寸大乱,在“革命”的烂泥塘里越陷越深,已经散发出死尸的浊臭。本来鸦片就够邪恶的了,而把鸦片与革命紧密结合,这样的革命就更邪恶!缅共对毒品经济的利用和依赖已到了信仰颠覆,道德沦丧,腐恶猖獗,人神共愤的地步,实际上它早在70年代末就精神崩溃了,80年代的缅共不过是一具政治僵尸,一付危害人类的没有灵魂的躯壳,不用下面造反它自己也会垮掉。但是因为它还挡着缅甸和平的道,还需要有人来把它搬开。 现在,这个清道夫的任务历史性地落到了彭家声的肩上,而且非他莫属。换个人也有可能为之,而且也可能比他做得更好,但是,就目前而言,敢站出来登高一呼并且必能唤起四方响应者唯他一人,因为他的造反资源和能量都是别人无法企及和取代的。巴翁等缅共高层核心正是忧虑这一点,多年来,才有意排挤和削弱彭在军中的势力,终于达到了把他架空的目的。然而,有得必有失,这反而帮了敌人的大忙,促成了缅甸政府军事情报局对彭家声的策反工作。 彭家声在山高皇帝远的霍岛做生意,免不了要跟三教九流都打交道,甚至与过去的某些宿敌和政客过从甚密,他的落魄状况和对缅共强烈的抵触情绪早就在缅甸军政府情报部门的详细掌握之中。 80年代末的某一天,一个意想不到的老冤家对头突然出现在蜗居霍岛的彭家声面前。“罗星汉!”来人摘下马锅头的草帽,彭家声一声惊呼,随即从竹躺椅上跳起身,把屋门紧紧掩上,“你怎么敢单枪匹马摸到这里来?不怕我黑了你?”来人正是金三角赫赫有名的枭雄罗星汉,20余年前,他的果敢自卫队曾把彭家声的“果敢人民革命军”打得只剩下100多人,退进中国镇康县的铁石坡。结果,重新杀回缅甸的彭家声摇身而成了实力雄厚的缅甸共产党的副司令,又把果敢王罗星汉打得落花流水,逐出了麻栗坝。随后,在1971年争夺果敢门户的滚弄之役,彭家升指挥的缅共部队与数千罗星汉自卫队跻身其中的缅甸政府军恶战42天,双方都打得焦头烂额,积怨更深。从此两军隔江瞪眼,对峙至今。70年代末,国际大毒枭罗星汉被泰国抓捕后引渡给缅甸政府关押,1980年,罗星汉从缅甸中央印信监狱被大赦释放,从此退出政界、军界和金三角江湖,在腊戌家中赋闲。而仍在缅共效力的彭家声也落魄失意,隐居霍岛。这对老冤家似乎都血盆洗手,不再过问政治了。但罗星汉此时此地的出现,很显然是怀有极其重要的政治使命,因为单纯的做生意,并不需要大老板罗星汉亲自出马,捱千里迢迢爬山涉水之苦。而私人交道,也不足以使该大虫甘冒掉脑袋的危险闯到红匪区域。那么,这个目的就只有一个,罗是替缅甸政府当离经叛道的说客来了。而要与彭这样重量级的人物沟通,除了前果敢王罗星汉,恐怕也再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 “呵呵,来者不怕,怕者不来,”罗星汉坦然坐下,开门见山,打开窗子说亮话,“咱们老哥俩之间打打杀杀的时代过去了,冤家宜解不宜结,我是专门为结亲修好而来的,伸手不打笑面人,你的秉性为人我还不清楚,怎么会拿我这颗已经没用的脑袋去上贡给不仁不义的缅共老黑皮子?”“我倒是不会,可想要你这颗脑袋去换烟酒钱的还是大有人在的喔!万一撞到别人枪口上,你白送来不说,我也脱不了通敌干系。你不顾死活的大老远跑来,想必不只是为黄口小儿提亲这点芝麻绿豆的事情。我知道你是帮老缅政府做事的,肩负着说客的使命,说说,跑这么一趟那边给你多少钱?事成之后给你多大犒赏?”彭家声话里带刺,不阴不阳。 “哈哈,俗了俗了,”罗星汉仍旧是乐呵呵的,几年政府大牢修炼出了他一付好涵养,“真不愧是个生意经,什么事都得算经济账。如果真要拿这份钱,我还不耐烦跑呢!我多大的钱没见过,值得为给不起钱的穷老缅政府来耍命玩?实话说,我这完全是为了我们10万果敢人的前途命运,前来与老弟商讨和平大计,希望我们果敢人能摈弃前嫌,团结携手,重走一条振兴果敢民族的康庄大道。几十年来,我们果敢人当这家的兵那家的兵,为这样主义那样路线而自相残杀,血流成河,村村寨寨的成年男人都快死光了,结果到头来都是在帮别人抬轿子,打下的江山别人来坐,我们的家园都落到了外人手里,果敢人都成了孤魂野鬼,死无葬身之地。包括你我,几代果敢王都流离失所,无土可归。果敢老祖宗传下的领地已名存实亡,成了共产党独家天下,内战再这样无休无止的打下去,果敢人都快绝种了!”罗星汉这番晓以大义的肺腑之言立即触动了彭家声的心事,他掐灭了手中才抽了几口的红山茶香烟,可马上又点上了一支,可点燃的是过滤嘴,他又狠狠扔在地下,一脚踏灭,他已经情绪激动,出现了罗星汉此行需要的效果。 “罗老兄所说也正是我憋闷在心里多年的苦衷啊!”彭家声也向对方推心置腹,“实不相瞒,我做梦都在想摘掉头上这顶红帽子,无拘无束,不再打仗,回果敢轻轻松松过日子,和中国一样改革开放,搞经济建设,振兴我们果敢民族。可这一步就是迈不出去啊!我已经不要官不问政治,不和上面那帮人争权夺利,到霍岛来躲清静,可他们还是对我不放心,一直不依不饶,把我看得贼紧,生怕我图谋不轨。我连回果敢探亲的自由都没有,一举一动都得小心翼翼,他们随时都想下我的脑袋呀!这帮昏庸无能而又独断专横的老黑皮子,除了抓权贪钱搞窝里斗,干不成啥大事。好生生的一支队伍,被他们搞得乱七八糟。排斥了克钦老兵,又把中国知青整跑得一干二净,弄散了我们果敢汉人又欺压佤族官兵,硬是要自己把自己整垮。多少人流血拼命打下的江山眼看就要被他们败完了。缅共如果不是背后有老大哥撑腰,我彭家声如果不是与中国的这根感情纽带系着,我早就……”彭家声的话头嘎然而止,再次把手中刚点着的香烟狠狠掐灭。这个动作的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罗星汉大喜过望,急忙趁热打铁,摇唇鼓舌,“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俩也就不用藏头露尾的了,彭老弟是明白人,话也无须多说,点到为止。你是缅共东北军区的开山鼻祖,部队大部分是你的老本,可是缅共却容不得人,把你利用够了,统治了你的人马之后就卸磨杀驴,纵观共产家族的历史,斯大林、毛泽东、波尔布特,都是一脉相承,杀人如麻,嗜血成性,一个比一个厉害,缅共小徒弟也拼命效法大师傅,政权还没到手,内部就清洗了几遍,真要让缅共上了台还了得,恐怕比波尔布特还能干!彭老弟这些年缩在霍岛,外界的人都为你捏着把汗,你在虎口狼爪里还能活到今天,确属奇迹。我就想不通,天下之大,哪里不好去?你却偏偏还要在歪脖子树下呆着。此山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凭老弟的声望和本事,何不趁早脱身自处?何必在此仰人鼻息,受制于那帮没出息的白毛老儿?缅甸政府早就盼望你弃暗投明,那边给你的位置绝对不会太低。当然,这个蛋糕还可以做得更大,老弟正值英年,正是大展宏图的时候,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召集旧部,另树大旗,取缅共而代之,然后与缅政府签订停战和平协议,与政府携手,通力合作,共创缅东北地区经济建设新局面,这将是利国利民,造福子孙后代之伟大义举,若能如此,缅甸国家幸甚,民族幸甚,老弟将功盖千秋!”其实,缅共的腐朽现状、军心民意、彭家声的思想动态早为缅甸政府所洞察,一个旨在颠覆缅共的详细计划正由缅甸政府军事军事情报局局长钦纽中将亲自负责实施,罗星汉前来秘密游说,正是这一计划的重要关节。他是有备而来,果然水到渠成,与彭家声一拍即合。 “罗老兄这番话句句说到我心坎上了,这事我已谋划和等待了十年。”彭家声爽快回应:“缅共气数已尽,无论是脱离它还是推翻它,只是个时机问题。我这些年装聋作哑,苦熬时日,就为等一个最合适的机会。我所担心的倒不是那几个缅共老头子,那不过是几块水豆腐,不堪一提。我所担心的是小巫背后的大神。1979年底的班马高战役,要不是大神及时出手帮撑着,缅共早就灭球了。后来,1987年的江西水井湾、棒赛诸要地失手,皆因缅共背后的大神未再拔刀相助所致。由此可见,要想推翻缅共,关键还得看中国的脸色。过去一直不敢动,就是怕大神出手,我打虎不死反类犬。忍耐复忍耐,如今时机终于成熟了。缅甸国内,去年的民主运动,结果是产生了新一轮军人政府,新施政的‘和平与发展委员会’,推出了一系列缓和国内矛盾、推进民主政治进程、搞活经济的新政策,最得人心的就是开放党禁、实行多党议会制、大赦了德钦素季等持不同政见者,采取民族和解方式,与各民族武装进行对话沟通。这种和平趋势令饱受20年战争之苦的缅共军民感到欣喜,干疲了的老官兵们对长期无望的革命和贫困生活已不堪忍受,与政府和谈休战,改善生存状况的呼声越来越高。可是食古不化的缅共当局却对千载难逢唾手可得的和平机遇无动于衷,对缅甸政府有意抛来的橄榄枝不屑一顾,以不变应万变的愚蠢态度,顽固坚持‘赢得战争夺取政权’的血腥路线,继续领导着三万将士和几十万民众往流血死亡的死胡同里钻,这就使得缅共内部怨声载道,矛盾加剧,干柴烈火,一点就着。只要有人登高一呼,势必四方响应,揭竿而起。 而外部条件也成熟了。80年代以来是国际共产主义阵营的多事之秋,镰刀户头旗纷纷落地,中国上空也乌云翻滚,面临着信仰危机等严峻的局势。埋头于改革开放、建四化奔小康的中共再无暇顾及周边的红色丐帮小兄弟。实际上,如果缅共垮台,隔壁老大哥不过是卸掉了一个累赘的大包袱,与这个国际上臭名昭著的武装贩毒集团再无瓜葛,高兴都来不及,哪会再出手相助?我就看准了这个最佳时机。罗老弟此时光临,真是恰逢其时。我这就准备动身,潜回果敢,我这光杆司令在这里没用,只有回到故土,才能登高一呼。而要离开此地,跋涉千里到果敢而不被缅共当局察觉,也颇有难度,而举事的准备工作必须周密细致,确保成功,所以,估计得在三、四月份才会有所动作。在这段时间里,还得烦罗老兄鼎力相助,在缅甸政府方面多做一些沟通斡旋和策应工作。”“好,痛快!咱老哥俩一言为定。”
汉族传统的春节是缅共根据地内的重大节日,利用吃吃请请的惯例,声称“出门走走,赴宴喝酒”的彭家声轻骑简从,以游山逛水的悠闲姿态,闷声不响地离开了幽居十年的霍岛。他是怎么溜回千里之外的果敢的,巴翁一干缅共老头子们始终莫名其妙。 3月初,彭家声终于回到了阔别多年的家乡故土。早就在果敢恭候着的胞弟彭家富以手加额,连声称庆:“万幸万幸,大哥,你总算安然无恙的到家了,这些日子以来都没打探到你的行踪,我尿都快急到裤裆里了。”彭家富时任缅共48师参谋长,1987年,萨尔温江以西缅共控制的滇缅公路要塞水井湾、棒赛相继失守,缅共北方局危在旦夕,缅共中央将远在湄公河流域的48师大部人马紧急抽调到江西增援,于是,战争漩流将参谋长彭家富名正言顺的卷回了果敢,这也正是日后缅共兵变的一大危险伏笔。 “我得慢慢走呀,如果用急行军的架势赶路,恐怕半路上就把人头撂下了。”彭家声回答。这绝非危言耸听,一路横贯景北、南北佤邦、果敢四县,连路要小心应酬各县、区、乡政府干部,这些都是缅共当局的眼睛、耳朵、嘴巴,稍一不慎,他彭家声就有可能在半路上神秘“失踪”。 “你在路上不知道,这里的情况有变,老缅婆黄文兰(缅共果敢县委书记)似乎已察觉了我们暗中的异常动静,突然不辞而别,慌慌张张的离开了果敢,据县政府的人说,她借道中国,到邦桑中央开会去了。开啥会这么急?想想都明白,我生怕你路上出了岔子,我们商定好的起事计划要是落空,多少人头就要落地,我还能不急吗?”彭家富说明情况。 “那你们还等我干什么?该干就干呀!难道要束手待毙吗?”彭家声一听情况不妙,肝火立即上升。 “你不回来咋个敢动?这里一动,他们肯定就先把你弄起来了,岂不更麻烦?”弟弟对哥哥说,“再说,改朝换代这么大的事,除了你,谁都挑不起头,我毕竟还嫩了点,有些事摆不平,人心不齐会把事情弄黄的。现在好了,老当家的一来,事情就成功了一半,我浑身都轻松了!”“事不宜迟,得赶在他们下手之前,提前行动!”彭家声当机立断,马上发号施令,吩咐弟弟,“立即召集你事先联络好的各旧部骨干,集中到昔娥老寨开会,宣布起义事项,布置具体任务。另外,你马上派人到滚弄去,与候在那里的罗兴汉联系,照会缅政府那边,一切按原商定的计划行事。”一番紧锣密鼓之后,几乎所有果敢头面人物和可靠的核心骨干成员都赶到了老街以北的昔娥傣族寨子,这里是继红石头河祖籍地之后,彭氏家族久居的老宅院。 缅共人心涣散的后期,凡在缅共人民军里的果敢籍中高级干部都以伤病、探亲、家庭困难之类的各种理由滞留不归,遍果敢、麻栎坝、老街、村村寨寨都游戈着闲散的果敢老兵,随便就能召集起几千人马。 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彭家声眼前又集聚起了一批果敢人家喻户晓的得力干将,如老五旅旅长杨忠卫、副旅长赵其云,县长杨忠锡,县财政部长杨茂安、刘国喜,东北军区政治部副主任李忠祥,042营长杨茂良、字三,4046营长白所成、张德文,072政委王国贞,八旅作战处长魏超仁,果敢县大队长胡家有,五旅后勤处长申心汉等等等等。 名单上的人悉数到齐,无一迟到和缺席,彭家声看着下面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他虽然下野多年,但威信和号召力依旧,这使他胆气、信心倍增,他倏地站起,以习惯性的手势双手往下一压,满堂兴奋的嗡嗡声立马停止,肃静得针掉地下都能听见。 “同志们,啊不,弟兄们!”他首先抛弃了别扭拗口的红色称谓,满怀深情地说,“在座诸位大都是当初跟我从‘果敢人民革命军’干剩下的老弟兄了,当年我们从茨竹坝边界退进中国,投靠了缅共又干折回来,慢慢眼,已经21年了。我们高喊着‘解放全缅甸’的口号冲锋陷阵,高唱着“国际歌”前仆后继,不遗余力,牺牲之巨,世所罕见。多少好兄弟如苏文相、杨再应、鲁国成等等,一批批战死沙场,多少优秀的果敢汉子都变成了孤魂野鬼,连青少年男女都当了兵上了前线,村村寨寨都只剩下了老弱妇孺,已至十室九空的惨淡地步。有些地方连个做种的像样男人都难找了。可是战争仍然年复一年无休无止,那个美好的新世界却如水中花镜中月,我们果敢人被一个巨大的红色肥皂泡欺骗和愚弄,为虚无缥缈的理想和主义而献身,结果越干越穷,人口越干越少,果敢老祖宗传下的基业也成了一小撮红色政客的私人领地,我们原本是这块土地上的主人,现在却变成了替缅共霸主耕种的奴隶,我们果敢人的血喂肥了一群贪得无厌的黑心狼!再这样糊里糊涂的替他们干下去,我们果敢人就要亡土灭种了。难道我们就甘愿被这样奴役下去吗?”“不!”饱受战乱痛苦和种种压迫盘剥的果敢汉子们立即从胸腔里爆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呐喊。彭家声登高一呼的效果立马见效。 “老子早就洗手不干了!”已经离队十多年的老五旅旅长杨忠卫激动地站了起来,脸红脖子粗地叫喊,“当初说三、五年就能取得缅甸革命胜利,这是毛、林、周等中共元老在北京接见我们缅共战斗英雄代表时亲口讲的,”老将军曾一度为此而热血沸腾,提着脑袋东征西伐,可是,1976年他率五旅前指西渡萨尔温江,深入敌后活动失败,幸存归来之后,他对巴翁、于建等缅共高层的腐朽无能就满怀怨愤,从此一蹶不振,消沉果敢杨龙寨老宅至今,“可是我们头发胡子都熬白了,还是在这卡卡角角缩起,连萨尔温江都打不过去,何言革命胜利?这20余年来,非但连美好的新社会毛都没见到一根,相反,我们果敢人如入地狱,这也不准做,那也不准搞,日子过得比任何时代都还糟糕。可是,穷得饭都吃不上了却还要没完没了的打仗,为那几个作威作福的老缅头夺政权,这种假革命谁还信?早就该敲他们的丧钟了!”“老倌,”下面又拍桌子打板凳的站起来一个,是彭家声的心腹干将杨茂良,“早几年前在霍岛,大家就砸过酒杯,巴望你重新树杆旗,可是你却晕倒倒睡起,摸着奶头不放,我们这些老弟兄断了念向,只好一个个梭回果敢闲在起。如今中国那边闹开放了,什么生意都好做,正是建设果敢,改善生活的大好时机,可是穷兵黩武的缅共老头子还要把我们绑在破战车上,为那当有当无的五文小钱(津贴)白拉拉卖命。自己想办法搞点活命钱都不让。这穷缅共有啥干头?不干了!现在我们就等老倌你这领头羊一句话,反他娘的!”“是呀,老倌,你早点醒水多好!趁我们这干老家伙牙齿还旺,把果敢的天从新翻过来,为我们子孙后代留条活路!”“老倌,动员报告就不消再做了,过去听那干老缅头‘造反有理’、‘革命是暴动’的政治报告还少吗?管现拿来套在他们头上就是,为这一天,我们哪个不是憋得痔疮累累,你只要登高一呼,莫说我们果敢,全军上下、四方八面必揭竿而起!”好家伙,一时间七嘴八舌,人声鼎沸,与其说是彭家声在鼓动老部下,还不如说是下面在启蒙他老人家。 “好吧,那我就不再废话!”彭家声双手又往下一压,鼓噪声停止,人人洗耳恭听老当家的发号施令,“我宣布,从现在开始,一切都进入战时状态,‘果敢军事行动指挥部’正式成立,由我和彭家富担任正、付总指挥,杨忠卫、李忠祥担任正、付总参谋长。现在,发布指挥部第一号命令:凡在果敢的驻军和在乡军人,包括县大队、区小队、村寨民兵,统统集中起来,暂编为一个师,由赵其云、魏超仁、杨茂良、王国贞、胡家友、字三等人担任正、副师长,直接听命于指挥部调遣;二号命令:果敢全面戒严,严密封锁国境和四邻边界,不许任何人进出,以免走漏消息,防止缅共死硬分子外逃;三号命令:立即占领县委、县政府、各区、乡政府及各重要机构、军事要点,逮捕首恶分子,抵抗者格杀勿论!但要注意,尽量避免流血,和平完成政权更迭。四号命令:接管后勤部、财政部、政法部监狱,此项工作由杨忠锡、刘国喜、杨茂安、白所成、张德文等分头负责实施,各部一定要掌握好部队和群众,严明纪律,杜绝暴乱现象;五号命令:与起事同时,立即向外发布已拟好的果敢脱离缅共而独立的和平停战宣言,争取其他友邻各部的理解、支持、响应、配合。”3月11日,在紧靠中缅边界的果敢杨龙寨,悬挂了20年的“缅甸共产党果敢县委员会”、“果敢县人民政府”及“农会”、“妇联”、“共青团”之类的红色招牌被悉数摘下,连同飘扬在果敢各地上空的所有镰刀斧头旗、缅共人民军金星红旗以及缅共政权大印、政治文件等等,均被果敢军民愤怒的火焰统统焚毁。旧政权大院门口挂上了“果敢临时军政委员会”的新招牌,果敢上空升起了“缅甸民族民主同盟党”、“缅甸果敢民族同盟军”的新旗帜。果敢红色江山一夜之间重新易了主,缅甸共产党把革命成果搞脱手,彭家声轻松俯拾,均很痛快,没有发生战斗,没有血腥味,一点不沾手。此乃人心所向。 起义比预料之中的还要顺利和成功。以易帜日期1989年3月而命名的果敢同盟军893师,从总司令彭家声手中接过了象征果敢独立的军旗,这块有着“九反”传统的罂粟花盛开的古老多难之邦,又开始了另一个扑朔迷离的朝代。 果敢新主,不,是原主的声音,通过军用电台、缅甸政府的广播电台和外界各种媒体,一时间大哗天下,震动了全缅甸,撼动着相当于台湾一倍面积的缅共红色根据地,震惊了气息奄奄的国际共产主义阵营: “本人慎重声明,自即日起,本人已脱离缅甸共产党。果敢10万军民不再受缅共宗派利益集团的统治。正式宣告独立!独立后新成立的‘果敢同盟党’、“果敢同盟军”、“果敢军政委员会”,旨在维护果敢民族利益,停止旷如持久的内战,消除与缅甸政府之间的敌对状态,在缅甸联邦的旗帜下,实现民族区域自治,谋求边疆地区的安定。今后,果敢人民将顺应新的历史潮流,与全国各民族兄弟团结携手,共同建设一个和平、民主、平等、繁荣的缅甸联邦。(注:大意)”果敢同盟军趁缅共当局还没醒过神来,先发制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西渡萨尔温江,兵发卧榻旁酣睡的缅共孟古北方局。 缅共人民军与缅甸政府军的最后一次收官(围棋术语)之役是1986年底的水井湾之战。水井湾高地是缅共江西根据地的门户,它屏障着棒赛镇和缅共粮仓孟波坝子,遏制着中缅两国的国际贸易通道滇缅公路,战疟地位非常重要。笔者1970年刚参加缅共人民军时,就随4045部队驻守过这座可俯瞰中国瑞丽坝子的高山梁子,其地形之险要,不亚于笔者1979年率部坚守了42天的景北地区班马高大山。如果缅共的战斗力还有如1979年以前的话,缅甸政府军要登上这座山顶,需要付出多大代价是可想而知的。但是1986年精神失落的缅共人民军,与中国知青干将云集的鼎盛时期的缅共人民军已经没有可比性,当并不擅长阵地进攻的缅政府军潮水一般涌上水井湾高地时,几乎没遇到像样的抵抗,缅共人民军竟然像纸糊的一样脆弱,连缅军都大吃一惊,对共军传统的畏惧心理一扫而光。再接再厉,乘胜进攻,1987年1月6日,边境口岸重镇棒赛,于陷落缅共之手17年后,终被缅甸政府军收复。在这个过程中,一贯在紧要关头拉小兄弟一把的红老大哥,一点不动声色。完全可以这样理解,中缅两国传统的陆路贸易恢复畅通,这正是中国如火如荼的边贸口岸建设所需要的,老大哥对缅共的不再提携或者干脆就是拆台,从水井湾的溃败、棒赛的易手,已可见端倪。这也正是日后果敢彭家声部敢对缅共造反并轻易得手的最重要原因。 水井湾、棒赛陷落以后,丧师失地的缅共北方局退而求其次,收缩至孟古、黑孟龙、孟牙、孟洪一线,背倚国境线和萨尔温江、果敢做苟延残喘。缅共江西根据地危如累卵,开山守土20年的缅共二旅和从湄公河流域方向增援而来的缅共48师官兵们连年征战,非死即伤,已经不足三千人马,士气低落,正愁没有出路。突然欣闻身后一声炮响,老上司彭家声重新扯了杆旗子,无不人心所向,“老倌有钱,跟他干划算!”士兵们心理非常简单。一见果敢叛军从背后掩来,枪口都懒得转过来就纷纷愉快地投入了原本就是自己人的麾下。 此时最尴尬的当属该部几位中国知青主官如政委罗永武、旅长高良等。他们从红卫兵时代起,干的都是“造反有理”的勾当,绝没想到现在要自己造自己的反,造缅共的反就等于造亲娘老子的反,造红色鼻祖马恩列斯毛的反,平常虽说牢骚满腹,可事情真到了这一步,又觉得未免又太大逆不道了点!下令抵抗吧,可这明明是窝里斗,双方都是自己人,多年的老战友,面对面的抠枪机,实在难以下手。跟着起义吧,可这起的啥义呀?背叛“解放全人类”的初衷,当了红色叛徒,还能叫“义”吗?再实际点,父母亲人在中国,根系红土地,一旦叛逆红色祖宗,事情就做绝了,身后的国门就更森冷,回国就更没指望了。好吧,根据“造反有理”的逻辑,就算这是“起义”,那就得把缅共北方局的糟老头子们弄起来,轻则关押审判,重则杀头,可毕竟是同唱过20年“国际歌”的老领导,对他们的腐朽无能、冷漠残酷虽说深恶痛绝,但也还没到非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火候。这一步还真不好定夺。唉,叹20年青春被这场莫名其妙的“世界革命”所误,叹理想幻灭,叹命途多舛!罢罢罢,三十六计走为上,离开漩涡中心,先把自己的命保住再说。于是,他们丢下部队,各人自谋生路而去。缅共北方局大员们被放了一马,他们当初从哪来的还得回哪去,都脚底板抹油,狼狈地逃进了中国,那是他们无论革命成功与否都雷打不脱的政治庇护所。 4月16日,失去了主帅的缅共北方局和各部队纷纷土崩瓦解,弹丸一隅的江西老根据地纳入了果敢版图,同盟军滚雪球般暴增至五千余众,声势越发浩大。 堡垒往往是从内部攻破的。彭家声这颗“定时炸弹”把邦桑孤岛上的缅共中央领导们震懵了。 “明都巴表鲁达老阿亚德来?腾亚德来!(你们为什么这样蠢笨?笨蛋!)”巴翁对身边一筹莫展的亲信幕僚们大发雷霆,“竟然让这个可恶的汉人头钻了我们的空子?”“请主席息怒,我已经派人去霍岛抄了彭匪的老巢。”首先被问责的68师师长于建居然还沉浸在抄没了彭家声有意留在霍岛障人耳目的所有私产的快意中。 “混蛋,光抄家出口恶气顶个屁用?你们几个就只会把眼睛盯在‘牛屎(鸦片)’上,只想肥自己腰包,竟置缅共大业于不顾,缅甸革命眼看就毁在你们这帮大耗子手里了!”巴翁手指于建、高东、林山(68师政委)、林天(48师政委)、黄文兰等前来参加中央紧急会议的政治局委员,一阵咆哮。 此时的黄文兰也和于建一样暗自庆幸,托缅共的福,她一个貌不惊人的四川小女子就因为嫁了个年龄与父亲相当的缅共老头子,她才能继承权位,当了近20年果敢人民的女皇帝,捞得盆满钵溢,要不是她机灵,溜得及时,她将象往国内没转移干净的私财一样,落到果敢新主的手里,那就惨了。现在,哼,巴不得缅共垮了,我好回四川老家享受丰硕的缅甸革命“成果(赃物)”去。 “马上发兵镇压,对这种大逆不道的行为决不能姑息,必须斩草除根!”巴翁咬牙切齿,痛下亡羊补牢之令。可是身为中央军委主席的巴翁对军事几乎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在他“日理万机”的“电脑”里,只储存着几个沾沾自喜高枕无忧的数字信息:我有三万人马,有八县百万人口的红色根据地,有数万缅共党团员,有响彻全世界的“缅甸人民之声”广播电台,有一部为我德钦巴登顶歌功颂德的电影“扑不灭的火焰”(70年代拍摄并流行于缅共内部的中国新闻纪录片),还有日进斗金的黑色经济收入,足可与日子更难过的缅甸政府那伙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们再玩20年不成问题,我推不翻他还熬不垮他吗?我不是已经把昂山、吴努、吴奈温、吴山友几代政府都熬垮下去了吗?总而言之,我是目前地球上始终坚持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革命武装斗争最有成就感的共产党领袖。 “可是,主席,我们现在还从哪里调兵遣将?北方局消失了,那边的部队都依附了叛军,而这边的部队连守根据地都捉襟见肘,哪有能力发兵征剿叛军?”古副主席提醒。 “那就任其做大?你手里不是还掌握着一个中部军区吗?难道也想拥兵自重?”巴翁怒问。 “那哪叫军区?为了迷惑敌人才胡乱编造的嘛,敌人没哄住,倒把你给哄了。”古方急忙分辨,靠谎言维持行不通了,只好实话实说,“所谓中部军区,不就是原来的683旅嘛,下辖也就是4045、4047、502三个营,全都是从中部丛林溃散回来的残兵败将,只有一千人左右,还要继续担负过江逐鹿中原大任呢!”“屁股都起火了,还逐鹿个屁的中原!”巴翁火冒三丈,厉声命令,“全都往果敢开!”但他马上又叫停,“等等,他们指挥官是谁?不会又是果敢人吧?”巴翁对果敢人已严重过敏,居然冒出个贻笑大方的问题来,仿佛他领导的是联合国军。连军区司令这么高级别的干部他都不认识也不信任,这样“英明”的统帅全世界绝无仅有,缅共小蚂蚱还能蹦跶到今天真是个奇迹。 “中部军区司令是李自如,”古方回答,并有意补充,“他也是汉人,而且还是个中国保山知青,今年41岁。”“什么?中国知青?不是早几年前都走光了吗?怎么还有留下的?而且还担负着如此重大的职务?”巴翁百思不得其解,随即追问,“这人可靠吗?”他中气明显不足。 这可把古方问住了,一时语塞,沉吟一会,莫棱两可地说,“正是为了笼络住得力人材,才让一些中国知青担负了重要职务。军权掌握在他们手里,总比落在没有红色血统的果敢人手里放心得多。”“难道除了汉人,我们就再找不到能带兵打仗的人啦?”巴翁无奈地问。 从德钦党人的家谱和狭隘的小圈子里实在是翻不出可以上阵的人物了。 “我看,也只好把下野闲呆多年的召迈(原东北军区司令,克钦族)、周昆系(原东北军区参谋长,缅族,内部斗争的落魄失意者)等人派上用场,让他们去监军督阵。”关键时刻,古方不得不厚着脸皮,重新起用迭遭排挤冷遇的几位老将了,“权衡下来,纯缅甸种的老革命怎么也比外来者值得信赖。”于是,征讨指挥部仓促成立,囊括了一批虽在其位而不谋其政多年的闲官,如赵尼来、鲍有祥等。下属部队有中部军区的千把人,从担负守土之责的中央御林军68师勉强抽调出的042、15营等千把人,拼凑了炮营、景北、南佤县大队等千把人,总计三千余人马。中央周围的部队系数调空,建制完整的部队只剩下了驻守邦桑的中央警卫旅,而该旅也只不过是个不足千人的空架子,最让巴翁恼火的是,独掌中央警卫旅大权的竟然又是一个中国知青,该旅政委常宝。 “你们把他唤来,我要单独召见他。”巴翁交代幕僚。 火烧眉毛之际,巴翁终于想到要礼贤下士,安抚军心了。可是为时已晚,缅共对待中下层官兵不仁不义、苛刻冷酷,长期郁积的怨愤、仇恨已经在内部发哮至深,如今时机成熟,埋藏已久的“定时炸弹”开始一颗接一颗爆炸,巴翁和他的缅共大限到了。 首先接到征讨平叛任务的是驻守北佤邦的十二旅(隶属缅共68师),可是该旅旅长兼北佤县长赵尼来却一直按兵不动。 “北佤邦与果敢是近邻,与缅军盘踞的户榜、滚弄也仅南定河之隔,叛军和缅军皆可朝发夕至,我这里区区4个营,就是把县大队、区小队、民兵统统招拢也不过两千多人马,防守松散,漏洞百出,处境岌岌可危,此时往果敢用兵,无异于惹火烧身。我们惯打头阵的佤族也得学聪明点了,暂且观望一下吧,等待后面的征讨大军来了再说。”赵尼来审时度势,权衡利弊,对中央的征讨令颇不以为然,把电报撂朝一边。 十二旅那伙“穿蚕豆大皮鞋的小叮当”童子军,笔者当年在班马高战役就从周大富兄率领来援时领教过,就那样一群还没枪高的佤族娃娃兵,还不够塞如狼似虎的果敢老兵牙齿缝呢。赵尼来按兵不动,贵在有自知之明。 若干天后,艰难跋涉的征讨大军经等俄、营盘、昆马,到达北佤邦的曼冒,与裹足不前的十二旅会合后,准备向变成了前线的西边后院开去。此时的中央军总兵力也不超过六千人,勉强与果敢叛军旗鼓相当,可是真要打起来是没有胜算的。与征讨指挥部其他成员一碰头,直肠子的赵尼来毫不忌口,打开天窗说亮话: “不成不成,这点兵力就要去讨逆平叛,无疑是杯水车薪,以卵击石!按说情况十万火急,部队就该如以往那样,借道中国用汽车运送,快速直达对方侧后,非出奇兵不能制胜。像这样蜗牛般的速度,等爬到果敢,精疲力尽,正好给人家当点心。彭老倌毕竟是我们的老上司,对缅共军事了如指掌,我们有多大点脓血他能不清楚吗?他之所以敢反,是把缅共虚弱的脉号准了的。再说了,果敢弟兄都是与咱们同一个战壕里滚打了多年的老面孔,他们与中央分庭抗礼,闹自己的独立,又没逗我惹我,去打他们干什么?自相残杀,两败俱伤,对我们只有百害而无一利。老实说,中央老头子们不愿顺应和平潮流,一味坚持血腥的暴力革命,也太不得人心,果敢人的‘投降主义路线’捅了极左的老头子们一刀,我倒觉得蛮得道!国内外舆论皆称这次果敢兵变为‘起义’,那我们去镇压义军,岂不是不仁不义吗?老子才不想背为虎作伥的千古骂名。”“呵呵,好狭义的一条佤族汉子!”中部军区司令,征讨指挥部前敌副总指挥李自如不由得脱口赞赏。这一路上他心事重重,在马背上苦思冥想,对勉为其难的所谓‘讨逆平叛’行动颇为抵触,赵尼来的观点一经阐明,李自如顿时如释重负,也敞开心扉,坦诚相见,说,“现在,缅共气息奄奄,起死回生的希望就寄托在咱们这几千衰兵疲将身上了。可是明摆着,这是拿鸡蛋硬往石头上砸,中央根本不把这么多弟兄的生命当回事,只顾挽回他们的面子和既得利益。这种赶鸭子上架的征讨,抛开胜算的把握性不谈,仅就20年的老战友之间互相火并这个沉重命题,稍有良知者都会望而却步的。这背时仗我们指挥员不愿打,下面的士气就更糟糕。如果一意孤行,硬要与果敢方面兵戎相见,势必激起部队混乱,甚至完全失控,后果将不堪设想。我完全同意赵旅长的意见,这不义之仗不能打。就缅共目前的颓势而言,我们能守住江东根据地,不让祸水东来就不错了。缅共江山这块大粑粑被彭老倌分割去一块也是应该的,本来就是果敢人自己打下的江山嘛,中央老头子们也要心宽点,就当是兄弟分家吧,粑粑小就小了点,老头子们只要权杖不落,能混到咽气也就算球了!我看,咱们何去何从,真得好好思考一下,再这么混下去终不是长久之策。”李自如是保山一中的高一知青,是1968年最早参加缅甸革命的“裤脚兵”先驱者,战功卓著,才能超群,在军中有‘大头’诨号,大如笆斗的脑袋里确有大料。他在1969年在3031部队炮连当排指导员时右腿负伤,后来调4045部队,历任连指导员、政委、683旅政委,中部军区司令等职。他最辉煌的业绩是率4045孤军深入敌后,在缅甸中部丛林坚持游击活动多年,创建了中部军区。在80年代初的中国知青退伍回国大潮中,他是少数仍坚持留在困苦不堪的缅共队伍里的知青精英,颇受缅共高层领导的赏识和器重。然而,这个“士为知己者死”的典型人物,当他被推到历史转折的风口浪尖上时,却一反大红大紫之常态,竟然导演了一幕惊天动地的丛林革命终结戏,裂变为缅共第一掘墓人的重要角色,其城府之深,脑筋转换之迅猛,政治机遇之善抓,真是令红飞蛾一族瞠目结舌! 其实也不奇怪,大势所趋,识时务者为俊杰。缅共当局的昏庸腐朽,缅甸革命的变质和颓落,使一批批忠臣良将灰心失意,不愿与破船同沉者,除了像笔者本人一样的黯然离去,就只有走反目相向之极端,舍此别无选择。 “对,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中央也应该听听我们下面的意见,在目前缅甸革命处于低谷的情况下,我们内部还要爆发战争,那就等于自取灭亡。”中部军区副司令鲍有祥也一拍即合。他与李自如是中部丛林里的老搭档,鲍因为对中央那个画饼充饥的7510计划有抵触情绪,执行不力,一度被打入冷宫,后来成立中部军区时,是李自如向中央力荐骁勇善战的鲍为副司令,此后,这个粗豪耿直的佤族干将对李自如言听计从,颇讲情义,关键时刻,他毫不犹豫支持了赵、李二人的意见,并补充说,“我们集中兵力去打果敢,缅政府军就会趁虚而入,鱼蚌相争,渔翁得利,结果佤邦、果敢都不保,这么浅显的道理,难道中央老头子们都不懂?他们糊涂,我们可不能跟着装糊涂。这种血本无归的买卖咱们不干,就在这里磨洋工,保存实力,静观其变。”第四个表态的是亲率68师官兵参与平叛行动的68师政治部主任肖明亮,久郁于心的怨愤也如汹涌的萨尔温江水,痛快宣泄,“20年来,我们老实巴交的佤族弟兄总是被推到流血牺牲的第一线,在漫无止境的战争中一批批毁灭于战火,前仆后继,连妇女儿童都当了兵,南北佤邦已经到了十寨九空的地步,土地荒芜,贫困潦倒,缅甸革命的前途却是渺茫无望,长期的实践已经证明,武装夺取政权的血腥路线是走不通的。现在果敢方面宣布独立,与缅甸政府签订和平协议,停止旷日持久的战争,为我们开了个争取和平的好头,有这样一条光明大道可走,我们为什么还要跟着顽固不化的缅共老头子们在穷兵黩武的死胡同里钻到底呢?”肖明亮早年毕业于临沧卫校,究其实质,也属中国边疆佤族知青。他和赵尼来、鲍有祥一样,都是占缅共人民军百分之七十以上的佤族官兵中举足轻重的人物,有这三个重量级的领军者加盟,长袖善舞的李自如在戏台上更是挥洒自如。 “这是翻天覆地之举,稍有疏忽就得掉脑袋,我们还需谨慎行事,再把下面的底摸实在。”李自如说。是的,光是几个头头一拍即合还不够,这可是对红色家规共产家族的违逆,没有下面各部官兵的衷心拥护和密切配合是成不了事的。总起来说,集聚在佤邦征剿部队的中高级领导干部,也大都是明白事理,能呼风唤雨的中国知青,其中有中部军区政治部副主任施磊(昆一中高三知青)、北佤县后勤部长周大福(昆三中高三知青)、中部军区参谋长赵国安(临沧初中知青)、中部军区副参谋长赵文兴(沧源佤族知青)、东北军区炮营营长赵文光(沧源佤族知青)、68师政治部副主任张越强(沧源佤族知青)、502营政委李玉成(沧源佤族知青)、042营政委肖国荣(沧源佤族知青)等等。在改变自己的命运,改变佤邦的前途,改写国际共运历史,影响缅甸乃至世界形势这么重大的事件中,他们都起到了不可低估的能量和不可忽视的作用,他们以地狱中历练出来的胆魄,抓住了人生变革机遇,从深陷20余年的战争泥淖中脱颖而出。 干部们的意见出奇的一致,尚在朦胧状态中的颠覆计划清晰地浮出了水面。 “现在,缅共内部的矛盾焦点都集中到我们头上来了,讨伐果敢叛军,干好了他们几个老缅官得利,照旧骑在受苦受难的军民头上作威作福,干不好还得吃不了兜着走,反正干好干坏都得血流成河。连老缅军我们都不愿意打了,何况还要去打果敢弟兄。不干不干,我们就窝在这里磨洋工。”“上面一天三遍急电催逼,让我们多活一天都不行,哪容我们磨洋工?与其磨洋工,不如也随了大势,投到彭老官麾下去!”其实,佤邦队伍里的果敢人已经在这样干了,楚歌声声,开小差者与日俱增,挡都挡不住。 “投奔之说不可取,我们毕竟是征讨使,是钦差大臣,投过去做二等公民划不着。与其去赶人家的晚街子,还不如自己也踩条街!”“对头,老子们也在南北佤邦独树一帜,各人过各人的日子算球!他彭老官能当山大王,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当?”“即有此心,那就不妨再把蛋糕做大一点,要当山大王就当他妈个抻抻拖拖(气派),把彭老倌都盖了!”“啊,你的意思是说,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缅共小王朝彻底拱翻?买买桑桑(昆明人的惊叹语)!你这主意比我还八毒嘛!”“无毒不丈夫!这也是继承、发扬、光大我红色家族的优良传统,所谓革命,不就是打倒皇帝当皇帝的这么台破事吗?早在红卫兵时代就被教父倡导而玩腻了的游戏,今天何不再过一次‘造反有理’大瘾?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对,‘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咱们干脆调转枪口,杀折回去,把邦桑那伙老缅官一锅端了!果敢人才闹点独立,我们佤族就闹大点,来他个二次革命,彻底扳倒压在我们头上的红色封建大山,取巴老头皇位而代之,岂不更痛快?”“且慢!耍嘴皮子倒是痛快,真要把天翻过来可不容易。要搞掉那几个没出息的白发老缅头倒是不在话下,可是,这不明摆着是跟后面撑腰的老大过不去吗?缅共哪次危急时刻不是靠老大拔刀相助才化险为夷?如今断其手足,砍倒赤旗,隔壁老大能袖手旁观吗?”“彼一时,此一时。‘按既定方针办’的朝代一去不复返了,醒了水的老大忙自己的正事都忙不赢,哪还有工夫为烂泥巴糊不上墙的丐帮小兄弟操闲心?果敢那边红旗落地,隔壁红老大眉头都没皱一下,帮他卸了个包袱还不高兴?啥叫机遇?这就是!”“是呀,没有了隔壁拔刀相助的最大顾虑,其它就没什么值得费脑筋的了,放开手脚大刀阔斧地干吧,弟兄们!祖师爷列宁说过,‘一打真理不如一次行动’。咱们唱了大半辈子的国际歌,‘要实现人类幸福,全靠我们自己’,这回才算理解了它的真谛!”思想统一,行动才能一致。多年来的精神枷锁和红色桎梏一旦打破,这帮资深的缅共领军人物的聪明才智顿时发挥得淋漓尽致,比果敢易帜更酷烈的一波反叛浪潮在古老的佤邦大地上掀起。
1989年4月11日,继果敢宣独一个月后,又一轮更猛烈的颠覆风暴刮向摇摇欲坠的缅共小朝廷。往果敢远征的缅共中央军半途倒戈,宣布起义。 按说,佤邦起义的策划人,军中职务也最高的李自如理当端坐“梁山”头把交椅,这是众望所归。但出乎外界意料,横空出世的佤邦义军最高统帅却是最年轻的鲍有祥。之所以推举鲍为山大王,是因为鲍乃北佤邦一带的佤族部落世袭头人后裔,在佤邦军民中颇有威信与亲和力,从佤邦的未来着眼,需要这样一个既有军事才干也有政治头脑的土著“酋长”坐镇,以夷治夷,是亘古难变的丛林法则。李自如主动让贤,退居幕后摇羽毛扇,这正是他的聪明过人之处,欲得之,必先予之,这就是权术。一个中国知青,外来汉人,要独揽统治佤邦的党政军大权,那将是一大败笔,也许可治一时,但不可治一世,几代佤邦的统治者如蒋残军的消亡、缅甸政府的鞭长莫及、缅共政权的崩溃都是最鲜明的例子。 “起义指挥部”设在北佤邦的昆马区小朗寨,这是鲍有祥的老家。之所以把义军总部设在远离邦桑的偏乡僻壤,深藏不露,是因为这里进可攻退可守,万一起义失败,还可据这里竖起北佤邦独立的大旗,可与首先独立的果敢近邻联手,与缅共中央抗衡。另外,还基于这样一种考虑,如果起义指挥部设在邦桑附近,无论起义成功与否,都不能排除缅共背后的红老大哥突然拔刀相助的隐忧,那种可怕的局面一旦出现,这帮“叛匪”头目的脑袋就没保障了。 为防止前门驱虎后门进狼的不利局面出现,参与起义的原缅共68师(含赵尼来的12旅)各部守土官兵照旧各司其职,西北面至南登、云县,与果敢同盟军隔南定河友好对据,西南面至曼东、曼相、邦阳一线,正南面、东南面至孟波、贺嘎山、贺岛、孟片一线,均与缅政府军保持原防守状态。这就是说,义军指挥部力求做到保持部队的稳定和原根据地疆土的完整,不因起义而引起社会动乱和局面失控。实际上往缅共中央驻地邦桑出动的“造反派”兵力不过两、三个营,为了弥补兵力的不足,更为了营造轰轰烈烈的“农民起义”声势,沿途动员组织了大量挥舞着锄头砍刀、扁担木棍的民众参与。北佤县政法部长陈三木那(沧源佤族知青)甚至打开了缅共著名的北佤邦大牢,把里面关着的被戏称为“保存革命有生力量”的那“半支缅共人民军”也纳入了起义者行列。这一来真是如虎添翼。蓬头垢面的缅共囚徒如克钦老将杜高、小四川高华森、贵州儿王克强们当年在大牢里那句耸人听闻的反言,“这群老虎豹子千万放塌不得哟,否则缅共就将天翻地覆!”不幸成为现实。 4月17日,来自南北佤邦几个方面的起义军民在楠佧江边会齐,浩浩荡荡地开进了邦桑坝子,呼啸呐喊着诸如“不要战争!不要流血死亡!不要贫穷!我们要和平、要民主、要自由、要生存”之类新颖时髦的口号,包围了缅共中央驻地,那情形颇似“十月革命”之攻占东宫。能够营造出这么个对内对外都名正言顺的“民怨沸腾,老百姓揭竿而起”的精彩场面,足见玩“造反有理”驾轻就熟的原红卫兵们篡党夺权手段之老辣。 此时,担负着“保卫党中央,保卫巴主席”大任的中央警卫旅政委常宝,在决定缅共最后命运的关键时刻的立场、态度、表现至关重要。全党全军全根据地民众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这个中国知青“打工族”头上了。在暴动者大兵压境的情况下,系缅共安危于一身的常宝将作何区处? 说实话,只要常宝将军下令抵抗,训练有素、阵壕坚固的这支中央准嫡系部队绝对是叛乱者面前最难啃的骨头,而等待勤王之师出现的缅共老头子们将因之而获得苟延残喘的机会,再不济,也可为老头子们赢得足够溜之大吉的时间,这样,他们还可体体面面地转移到其他两个军区,继续发号施令,图东山之再起。仅从“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的角度来说,常宝似乎也准备效无数英烈先贤之高风亮节,忠心事主,恪尽职守,杀身成仁。 可是,缅共老头子们临危时刻的表现太令常宝失望了! 巴翁和他的“忠实”幕僚们全都可笑地龟缩在楠佧江边的“皇室”禁地,闭门不出。仿佛这样就能抵御千军万马枪林弹雨。他们既无力挣扎,却也没有忍辱负重而规避他山再展宏图的迹象,摆出了一付听天由命的蠢笨架势。他们把最后的赌注习惯性地押在“隔壁红老大哥岂能坐视不管?一定会拔刀相助”的思维定式上。当初,是毛前辈弹指一挥,把这群寄人篱下的革命流浪者推回了缅甸丛林,如今,“以革命的两手对付反革命的两手”的毛氏外交棋局收盘,过河小卒已经无用,理所当然就该把危害人类公允的金三角幽灵收回盒子里去。当初既然包生包养了这群丛林乞丐,那就得继续料理后事,包死包抬包埋,反正是赖上了。极左路线走俏时神气活现的缅共小巫,此时就像断了脊梁,趴在坟墓般的江边孤岛上不动了。 “原来‘将革命进行到底’、‘生命不息战斗不止’的竭力鼓吹者就这种气质这么点德性呀?”巴翁们对缅甸革命不负责任实际上也负不起责任的软骨病态,使警卫旅政委常宝大跌眼镜,他那点试图为缅共红色基业挺身而出力挽狂澜的汉子血性顿失于无形。 “这是最后的斗争……”常宝悲凉地哼出了“国际歌”中最令他热血沸腾的一句歌词。但他现在不是准备誓死捍卫,而是思想搏杀灵魂裂变的痛苦呻吟。 如果我为缅共流尽最后一滴血,还能被冠以英雄称谓而流芳百世吗?不,很显然,那个火红的年代已经过去,为之奉献了全部青春的共产主义肥皂泡幻灭了,曾经风靡一时的革命英雄主义精神落潮了,不会再有人为国际主义的献身者唱赞歌,更不会有人为缅共的殉葬品发出哀叹。 如果向叛军举起双手,投降归顺,这个惨淡现实我能接受吗?不,很显然,作为军人,这将是一辈子的耻辱,即使没人再嘲笑,自尊心也过不了关。这是比生命更宝贵的东西,也许,仅仅是为了面子尊严,我也得一战方休。 如果我选择走另一个极端呢?也掉转枪口……不,很显然,这种川剧大变脸的功夫本将军并不擅长。叛徒,这是一个锥心锥肝的字眼呀!尽管缅共已经是天怒人怨,千夫所指,但革命革得毛发皆白的老头子们确实也很可怜,落到今天这么狼狈不堪的地步,并非全是他们的错,究其实,他们不过是小巫,是受大巫任意摆布的政治傀儡,是被大神巨手任意搓捏的玩偶,是红色帮主随意挥霍的一笔私财,是一个疯狂年代产出的畸形儿,是极左的无产阶级国际主义路线的试刀石,试验品,牺牲者。他们虽无建树但也没少辛苦,对我常宝虽无大恩大德但也无大错大恶,毕竟是为红色信仰共同坚持奋斗了20年的老首长,情义二字还不能不讲。 缅共小兄弟落难如斯,隔壁老大哥袖手旁观,一声不吭,至此,常宝才算大彻大悟,这场丛林革命根本就是一个充满了谎言欺骗泥淖的红色陷阱,从1950年缅共残兵败将被隔壁老大哥收留到1968年的再行起义被巨手推出,从“国际支左”大行其道,对缅共公开支持到1973年的中途变卦釜底抽薪,从六、七十年代蜜月时期的卿卿我我到八十年代的若即若离暗送秋波,直到现在的被起义被颠覆被抛弃,这21年中的一幕幕,简直就是一部嫖客与婊子的闹剧,其间的互相利用,虚情假意,出尔反尔,翻云覆雨,忽炎忽凉,真是集红色巫术之大成。 面对已经不堪收拾的残局,饱经风霜刀剑的丛林大侠常宝将军再无回天之力。当成千上万衣裳褴褛的佤族民众潮水一般涌来时,常宝连最基本的鸣枪警告都没做,他非常明白,只要他一下令开枪,那就是千古罪人。他现在唯一的选择就是保持沉默。当然,这个沉默的过程包括率部撤离阵地,让开所有通向身后孤岛的大小道路、据点,以局外人的身份退朝半边作壁上观,冷眼目睹着蜂群一般狂乱的暴动军民冲上缅共中央山头。 “我这叫保持中立,因为自始至终,我们中国知青都只不过是外来‘打工仔’,并没有为缅甸革命奋斗终身的实际权利、义务和必要,他们本土人搞江山易主、改朝换代的二次革命,与我何干?”常宝说。 但毕竟与他有关,而且是天大的干系。在天地翻覆乾坤倒转之际,缅共中央的把门将军常宝大人随机应变,冷静处置,没有酿成血光之灾,为佤邦和平完成政权更迭做出了重大贡献。因此,佤邦新山大王论功行赏,常宝在新政权体系中占有了一个很不错的位置。然而,常宝志不在此,不久后,掸邦东部又传来第三声炮响,又一面‘苏维埃’赤旗落地,那个靠近湄公河的山头为一大帮中国知青老将所占,常宝拔腿就向红飞蛾族群投奔而去,这就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之后,常宝坐上了该山头的第二把交椅,以他的勤奋拼搏继续书写着一个中国知青在金三角丛林中的传奇人生。
哗变的佤邦军民没费一枪一弹就顺利登顶,占领了缅共中央山头驻地,不费吹灰之力就解除了一大帮贴身侍卫的武装,老头子们显然已下过不抵抗命令,因为垂死挣扎一点没用,还将殃及池鱼,这帮“崇高”的马列主义者,一贯要求千千万万的人为虚无缥缈的共产主义理想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惜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可他们自己却谁都不愿献身。由此可见,这场靠革命输出勉强维持了21年的缅甸革命是多么的肮脏虚伪。缅共在毁灭人类道义的同时,也毁灭了他们自己。“人间正道是沧桑”,今天,他们终于被推上了历史的审判台。 缅共中央小山头三面环水,形成了一个契入中国的绝对安全的小半岛,从来闻不到一星半点的硝烟味和死亡气息。时值旱季,山脚下有“野水”之称的楠佧江清浅柔和,静如处子,置身这个世外桃源,你绝对想象不到,这里就是靠罪恶的毒品经济维持的一场困扰世界和全人类的所谓“革命武装斗争”的策源地。 21年的血腥战争和烟毒泛滥惹得天怒人怨,今天,总在云遮雾障中的缅共中央孤岛神秘的面纱终于被揭开了,温婉的楠佧江畔,恬静的野水之滨,正在爆发着野浪滔天的人间怒潮。 漏底的红舟倾覆了,水都淹到脖子,马上就灭顶了,缅共最高当局居然还在紧闭屋门的会议室里喋喋不休。这是最后一次中央委员会的全体会议。讨论的是如何与少壮派军人政变者举行谈判的问题。他们习惯性地等待着造反派首领在门外喊“报告”,然后仍准备用主人翁的口气镇静回答“进来”,这是会见下属的基本程序。 “彭!”虚掩的房门被军人的大钉胶鞋踹开了,一群横眉立目的佤族士兵蜂拥而入,粗暴地吆喝着“不许动!举起手来!”并迅速占据了四角,把大人们团团包围在屋子中间。昨天还是温驯如羊的小娃娃兵,今天就变成了凶猛的狻猊,没人再遵守“非请莫入”的皇室戒律,老头子们全都惊吓得呆若木鸡。 “啪!啪!啪!”又一串暴响。 对不起,看官,这可不是枪响,是打击物体之声。不,也非打人,是枪托猛砸桌椅,茶杯扫落,烟灰缸破碎之连响。老头子们君临天下惯了,不懂得对小的们卑躬屈膝彬彬有礼,也从没演练过举手过顶的动作。这种毫不尊重现实的态度当然很惹小鬼们生气,但小兵们也从没经过往大首长们肉体上施暴的训练。就这么象征性地威胁一下,已充分体验了“敢把皇帝拉下马”的快感。白发苍苍的老头子们在似懂事非懂事的儿孙辈小兵们即将搂火的枪口下,不得不乖乖就范,幸亏没少看电影,马上就双手高举过顶,动作模仿得很到位。曾经叱咤国际风云的红色魁首们全都没了气脉脉,任由小兵们摆布,首先被缴去了腰间的手枪,以防自裁之万一,尽管这种概率几乎为零。老头子们浑身颤抖,面如死灰,是害怕、羞耻、悲痛还是愤怒,不得而知。 “你们谁是领导?我想和他单独见面谈话。”巴翁声音嘶哑地要求。唯他还有点骨气,因为年事已高,动作迟钝而没高举双手,也没被强制执行。 缅共上至党主席、下至马夫炊兵,实行一律“平等”,着装一致,没有军衔,只能凭手枪、年龄、气质或称派头、是否骑马来判定官阶大小,老眼昏花的中央大员们判不清冲进来的一群小兵谁是头。 “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一个充其量只是个连长的小军头冷冰冰地回答。 “不,我要见你们的最高领导。”巴翁缓过神来,领袖的面子需要他摆出一付虎死不倒威的架势。 “没这个必要!”小军头断然拒绝,然后提高声音对满屋白发翁昭告,“我只奉命执行我们上级领导交待的任务,请你们即刻离开这里,我负责将你们礼送出境,保证你们的人身安全。请放心,你们中的任何人都不会掉一根毫毛,当然,除了政权和不义之财。”这就是说,老头子们将赤条条地下台,就象当初一无所有的登台表演一样。小军头此时的角色颇似电影“列宁在十月”里那位首先进入东宫的起义军小队长,掏出梳子理理头发,然后向皇室成员们潇洒宣告一个时代的结束。 “就这么简单?”巴翁对政变者的草率轻蔑态度实在难以接受,他拒绝离开,“我必须见到他们,不管是李自如、赵尼来还是鲍有祥,只要其中的任何一位来到这里,当然全部来更好,不见到他们我是不会就这样离开的。”知道生命有了保障,来者都不是暴徒,巴翁开始犯倔。 他执拗地想要见一见那几位敢冒天下之大不违,敢把毛伟人钦定的缅共儿皇帝拉下马的领军人物,他似乎还要做一次冗长的政治报告,至少也应该发表一通“临别赠言”,让天下人最后再听听他的慷慨陈词。可是,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听了他几十年的谎言和废话,谁还愿意再听?正是不愿听才叫他下台的嘛!他作为缅甸革命武装斗争的倡导者和最高领导人,却高居深宫禁地,足不出户,从不接触和亲近部队官兵,谁也难得瞻仰这位“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的尊容,现在成了孤家寡人,政治僵尸,身上散发着武装贩毒集团总舵把的恶臭,却恳求新山大王来对他“礼贤下士”了,他不觉得别扭,别人还觉得别扭的嘛! “走吧,老头子,别婆婆妈妈的了,还有什么拿不起放不下的呢?你在险恶的缅甸江湖上闯荡了一生,难道连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个简单的人情世故还要人教吗?”小军头一脸的鄙夷,整声弄气地教育“俘虏”。 “不,我不走,我要留下来,和你们在一起,我还要继续革命,死也要死在缅甸的土地上。”巴老头突然老泪纵横,开始哮喘,喃喃梦呓。 “咦!”佤族小军头瞪大了眼睛,他实际是个颇能说道的营政委,“我们正是不愿被你老人家逼着继续革命才出此下策的嘛!可你还要留下来继续革命,革什么命?革谁的命?你的皇帝命已经被我们革了,连死在缅甸的权利都革了,你还有什么命可革?”职业革命家无话可说了,居然撒起赖来,“扑通”一声躺到地下,怎么也搀扶不起。这情形笔者本人非常熟悉,当初过江执行深入敌后的7510计划时,在楠班河畔突围后,笔者又只身返救于建,老魔头就是这么躺倒不干的,怎么这帮缅族高官都一个德性?硬气点行不行? “把他抬丢!”小军头懒得泡蘑菇,冷酷地命令。 这种军人风格十足的命令笔者也曾下达过,那是拖拽着没了骨头的老魔头突出重围,救了他一命,可是未得好报,被毒魔反咬一口,终身难愈。长期的暴力革命实践经验证明,对冻僵了的蛇决不能心慈手软,那将是对革命的犯罪,既害人又害己。 于是屋外的暴动军民们七手八脚,现砍扎了一付简易的竹子担架,把手脚冰凉的巴翁搬到担架上。仰面朝天的巴翁此时最深刻的印象是,他的住所上空飘扬着的那杆令人赏心悦目的镰刀斧头旗没有了,它已经被一伙衣衫褴褛的老百姓砍倒在地,鲜红的绸布被暴民们撕碎得七零八落,没和其它物品付之一炬的原因是,穷苦的佤族老百姓还可派这些破布片以蔽体之用。 巴翁被起义军民抬着走下孤岛,簇拥着上了江边新仓库渡口的铁索船,渡过了楠佧江。这镜头颇似十一年前他从养尊处优的北京被中国新主邓公撵回贫寒的缅甸丛林,那时是缅共军民在江边欢呼雀跃,夹道欢迎自己的革命领袖回来和大家生死与共,“巴主席万岁”的口号震耳欲聋。而现在却是觉醒了的劳苦大众夹道送瘟神,“呆哟!呆刮哟!(佤邦的诅咒语,“死去”的意思。)”的欢呼同样振聋发聩。 担架过了江,踏上了中国地界,送终到此为止。手脚瘫软不能动弹的巴翁连同担架,被无情地丢弃在江边沙滩上,任由边疆河谷里特别毒辣的太阳暴晒着。不久,中国方面来了人,对奄奄一息的巴翁实施了人道主义救助,并与其他被遣送过江的缅共中央大员们一道,又一次享受了难民待遇,被中国有关方面收留并妥善安置。 准确地说,这叫物归原主。因为这批主义信徒是1950年缅甸大革命失败后溃逃进中国的政治难民,已经在中国安居乐业,娶了中国老婆并生儿育女,可是十多年后的1968年,他们又以起义者的姿态,高呼着“打倒奈温军人政府”的口号重返缅甸丛林,缅共实则是中国文革政治的畸形产物,是从“四人帮”(对不起,只能这么说)这个潘多拉魔盒里释放出来的幽灵。所以,它从哪里来的还得收回哪里去。 “不幸的中国人民,什么怪物都得白养着。尤其不幸的是那些因为缅共的残暴而失去了儿女的中国父母,还得让这帮逍遥法外的恶棍好吃好住,为他们养老送终。而被诈骗了青春的我们中国知青,照旧还得流离失所。”若干年后,笔者在缅甸金三角重晤老疙瘩战友时,他提起这茬就痛心疾首。 和笔者一样,置身事外的原缅共老战友们此刻最关心的是,某几个作恶多端的缅共魁首下场如何?比如一贯迫害中国知青、草荐佤族官兵人命、捞黑财喝兵血最厉害的老魔头于建。他是缅共腐恶集团的第一推波助澜的黑推手。在罄竹难书的罪行中,最令人愤恨的是他亲手杀害了25岁的中国知青战友、18营政委李如璟和18岁的张海,以“反革命集团”的莫须有罪名,整肃了一大批中国知青忠臣良将,加剧了缅共的内部矛盾,导致了缅共的众叛亲离。他自己也知道,一旦缅共垮台,他将是第一个被押上断头台者。所以,早几年前他就在料理后事了,其中最令人咂舌的是,在他和家人频繁往返于缅共与四川成都(因为他娶的是中国四川老婆)之间的某一次,机场人员查出他带有大量黄金,据说足够武装缅共一个师。 不过,黑财可以转移,可是要从即将沉没的缅共破船上脱身却不容易,因为他是中央委员,得随时在巴主席左右伺候着。 然而,起义官兵冲上中央驻地后,所有中央大员都悉数落网,却唯独不见了要重点“保护”的68师师长于建。这令一心要找老魔头讨回血债的15营佤族官兵特别懊恼。“搜!遍山遍洼的搜,一棵树一棵草都不放过,就是大海捞针也要把这狗日的找出来!”起义指挥部成员,原15营政委张越强铁青着脸命令。当然,找出来并非为了要他的命,因为指挥部已经明确颁布了起义的宗旨、纲领、路线、政策和具体实施的抓捕人员名单,虽然于建是榜上第一名,但也是“尽量不杀一个人,尽量不流一滴血,和平完成政权更迭”的第一受惠者。不过,对他的审判是必要的,否则军心民心都不服。 可是三天过去了,无论是愿意留下或被起义军邀请留下的缅共军政人员,还是遣送进中国的不受欢迎人员中,都没有于建的影子。“奇怪,他几百斤重的胖大和尚,平时出门一步路都走不动,非得玩将军不下马,怎么可能从密不透风的山林里溜脱?又怎能游过楠佧江逃进中国?就是投河上吊或者吓死跌死,也该有个全尸,被野兽吃了,总得剩点衣服骨头之类的残渣,莫非真是变鬼了?”搜索者议论纷纷,好不沮丧。 外号就叫老魔头的于建确实变成了青面獠牙的“魔鬼”。三天后,该“魔鬼”居然出现在中国一侧的深山老林里,把守山地窝棚的山民吓个半死。要不是他身上还挂着支冲锋枪,就只能将其界定为一头黑皮猩猩。若非这位山民的发现和下山给中国边防武警报信,这头饿掉了百十斤肉的“大猩猩”是活不出蛮荒的边疆山林的。至于这个60多岁的白发老翁是怎么闯出要命的缅甸雨林,涉过那条曾溺死无数缅共军民的楠佧野水,始终是个谜。反正逃命者什么人间奇迹都能创造出来。 若干年后,浑身附满无辜冤魂的老魔头在四川他的豪华私宅里寿终正寝。红魔自有同类佑,谁要相信老天有眼谁是白痴。
1989年4月17日,德钦巴登顶等缅共中央大员们被起义官兵驱逐出境,在缅甸和半个地球上空呱吵了近二十年的“缅甸人民之声广播电台”消声缄默,雄壮的开场白“缅甸人民军军歌”和悲怆的结束曲“国际歌”嘎然而止。一个血淋淋的暴力革命集团在金三角丛林中土崩瓦解,在虚假的革命幌子下异军突起的“特货公司”轰然倒闭。此乃人类福音,地球上又多了一分安宁。 4月22日,取代了缅共统治地位的“佤邦民族联合党”、“佤邦民族联合军”正式宣告成立。党主席为赵尼来,佤联军总司令为鲍有祥,总参谋长为李自如,最高核心领导层中的第四位实权人物为肖明亮。再往下就是陈龙生、赵国安、赵文光、李祖烈、石磊、周大富、张越强、李玉成、肖国荣、巨轮等等一大串中国知青的名字。 写到这里我不禁感慨万千,凡从头到尾看完过本人所著“红飞蛾”一书者,对以上名字都不会陌生,他们都是曾经和我一起出生入死,并肩战斗了十多年的老上级、老战友。如今,他们于苦苦坚持了21年残酷的战争生涯之后,终于脱颖而出,成为了新时代国际关系史上响当当的风云人物,登上了人生和事业的巅峰。这确实让半途而废的我感到汗颜和内心酸楚。人生能有几回搏?他们抓住了难得的历史机遇,拼死一博,改写了缅甸丛林春秋,也改写了自己的人生。而我,却在几个至关重要的人生拐点上频频失误,或者干脆就说没有运气,于是就只能痛食重归铁幕、再入樊笼、又沦为人下人的命运苦果。从一切向权和钱看的这个“人间正道”的角度来说,那就只有遗憾终生了。 坦率地说,自从听到缅共老战友们“二次革命”成功的消息那天起,本大龄失足青年就只能无奈地苦练能使心理平衡、豁达淡定、惯看春花秋月的混世气功了。在一个非做奴不能生存,非堕落不能小康的特色社会里,“淡泊名利,知足常乐,宁静以致远”之类,成了我下半生的座右铭,乃至墓志铭。 还是书归正传吧。 年轻有为的佤邦新主们大刀阔斧的改革首先从军队开始。从几支原缅共主力部队蜕变而来的佤联军,根据起义日期编成了番号为214、417、418、420、525的五个师,另外又编制了一个中央警卫团,两个独立团,总数大约一万五千人。很显然,这种扩大编制的做法,除了对外增加政治砝码的作用外,对内还安抚了军心,稳定了部队。所有长期战斗过来的老官老兵都得到了封官晋爵加禄的实惠。这种笼络军队人心的有效手段,正是心胸狭隘、自私自利的缅共利益小集团所欠缺的。虚假的官兵“平等”,每月五文小钱二十年如一日,官都没法活了,还能尽忠尽孝吗?最能激活军人斗志的晋升机制长期处于停滞状态,在号称最先进的无产阶级政党里,大行其道的是任人唯亲,培植亲信,拉帮结伙,明火执仗的贪污腐化,搜刮军民血汗。通用的是适者生存的丛林法则。部队仅靠廉价的“精神第一”和更廉价的中下层干部空耍嘴皮子来维系,仅靠一句“艰苦朴素”的空洞口号来建军养军,而这支穷困到极致的军队居然还能够连连征战二十年不怠,这大概也算世界军事史上的一大奇观。 继果敢之后,宣告脱离缅共而独立的佤邦新政体,与缅甸政府进行了积极的对话沟通,签订了停战和平协议,结束了与缅甸政府长达二十余年的敌对状态。这支缅甸最大的持续时间最长的反政府武装之归顺政府,其影响力迅速波及到缅甸各个角落,进一步促成了各民族武装与政府的和解,缅甸政府终于得以实现了江山一统的历史夙愿。这个国家自1948年摆脱英国殖民统治而独立以来,内部战乱就从来没有停息过,特别是1968年-1989年这21年对缅甸共产党格外激烈残酷的战争。佤邦起义推翻了缅共,为新一轮缅甸联邦政府“恢复法律与秩序”的大政方针立下了难以估量的汗马功劳,因此,政府给了佤邦很大的优惠政策,将其划为“缅甸第二特区”(第一特区是果敢),享有高度自治权。原缅共武装蜕变的佤联军被允许合法存在,编制为缅甸政府的地方保安部队,给以少量经费,当然是象征性的,今后还得自苦自吃。如果这支数量可观的军队能够进入国家正规编制吃皇粮,那以后很多令人头疼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我这样想。但这毕竟是一个积贫积弱的百孔千疮的小国,若不是缅共自身腐败自行瓦解,它要结束内乱还有待漫长的时日。 也许,还应该再关心一下缅共余孽的下落和最后命运。 因为,除了相继倒戈的果敢、佤邦,缅共还有两杆赤旗飘扬在另外两个偏远的山头,所谓“缅甸人民民主革命”还有希望,武装斗争的星星之火还有可能燎原。缅共不是有一部弘扬精神的电影“扑不灭的火焰”吗?正是这种跌而复起,死灰复燃的不屈不挠精神,才使得牺牲了几任党主席的缅共仍然前仆后继,坚持至今。有大起大落的中国革命可以借鉴,习惯红色思维定式的人们完全有理由相信,有坚强后盾的缅共肯定还能够东山再起,就像1968年的孟古、杨龙寨武装起义,复出缅甸江湖一样。 然而,历史不能总是在低级阶段重复,“赢得战争夺取政权”的机遇不会永远存在。起死回生的奇迹更不可能在行将就木的老朽身上发生。连“万寿无疆”的神话都幻灭了,一个极端红色封建朝代已破绽百出,就凭巴翁们这种靠“革命输出”度日的丛林丐帮性质,是不可能具备老大哥邓公们力挽狂澜的那种回天功力的。中国大陆的某某风波与缅共的易帜,这是国际大气候下同时上演的两部性质相同但结局截然不同的政坛大剧。缅共之所以不耐风波而哗啦啦崩溃,仅仅是领袖气质和才能的差异。缅共前几任领袖人物德钦昂山、德钦丹东、德钦辛、德钦漆,乃至诺线司令,都是在对敌斗争的第一线悲壮献身的,而最后一任缅共领袖竟然摊上这么一个在北京逍遥了大半生的花花公子,以狼狈不堪的方式跌下权利顶峰,轰轰烈烈了半个世纪的缅甸革命毁于一旦,实在让我这个曾为之奋斗了十多年的该组织成员心里不是滋味。 如果,在缅共的最后时刻,巴翁有勇气往自己太阳穴上自责一枪,或者从担架上翻身滚下楠佧江洗洗睡,也许,还能算个有骨气的殉道者而得到世人的怜悯、同情甚至尊敬。可是他竟然蒙羞受辱的苟活了去,继续以丛林乞丐身份,与窘迫的中国老百姓争生存资源,争享极为紧张的火葬场待遇。这样毫无人格魅力,灵魂都不健全的职业革命家,竟然指导了缅共革命几十年,缅共的下场和为之奋斗者群的命运怎不悲哀?若干年后巴翁在中国某修养地“光荣”地停止了呼吸,替他料理后事者发现他全部的遗产仅有一万人民币,执缅共黑色经济牛耳的他竟清廉如斯,这倒颇使笔者和缅共老战友们感到意外。不过光是经济上的清廉有多大用呢?缅共事业需要的不是他一个孤老头子有钱没处花或者凡事都不用花钱的那份虚假清廉,而是需要他作为一党领袖所必须具备的卓越才能。毋庸置疑,无能的领袖那就是罪人!巴翁因为平庸无能而糟蹋葬送了用无数热血志士的青春生命换来的初具规模的缅甸革命事业,走到了人类争取自由解放的历史反面,再盖棺几百年他也只能被论定为罪人。 苦籽果,缅共穷官兵们常年充饥、佐餐的一种野菜,味极苦涩。缅共中央一行孤家寡人终于轮到口含苦籽果,被佤邦造反军民驱逐出境。站在中国一侧的楠佧江边,眼望江对面的原缅共中央孤岛,犹如一座巨大的坟墓,可是,他们竟连自埋其内都不被允许,死无葬身之地的凄凉苦涩充斥于心。 这干失魂落魄者又开始了此生的第二次寄人篱下,被“收养所”转移到孟连县城,蜗居在一个小招待所里,并被告诫不许与外界接触,不能再往境外进行颠覆性的政治活动。这就等于说,他们必须承认失败,接受下野的既成事实。 其实本来就是个在野党,心宽点的话,也就不在乎下不下野了。但是一旦拥有过权利,哪怕只是个统治偏乡僻壤一方的山大王,那就像抽大烟上了瘾,要戒断那种为所欲为,飘飘然然的快感,谈何容易?职业革命家终身难改的会癖又来了,即使流离失所也一日不可或缺,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那就开会玩吧。于是这帮开会把自己开垮了的老头子们又殷殷嗡嗡聚在了一起,不过今天实际点了,着重讨论明天到哪里吃饭睡觉的问题。 “现在,我们还有两杆红旗在南、北两处飘扬,那就是远在克钦邦的101军区和湄公河一带的815军区,有这两个红色堡垒作为依托,我们还可坚守住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阵地,只要我们背后的老大哥红旗不倒,缅甸革命就有高潮重新到来的希望,诸位,我们一定要振作起来!”经过一番抢救和调养,巴翁又恢复了语言功能,然而思维仍然僵化在老人政治的那套旧框框里,执着地要专权,要把不慎失落的权杖再夺回来。其实,如果早些年前就把不知该怎么用的指挥权下放给思想开放的年轻有为者,巴翁们就不至于落到今天这种老无所养葬身无地的凄凉之境了。你要子孝,就得放手让小的们去干,你把什么都紧紧攥着舍不得给,连最起码的养军费用都搞成了零发放,还会有死心塌地的孝子贤孙吗? “那我们是去投靠815军区还是投靠101军区呢?”讲求实际的副主席德钦佩丁请巴翁具体定夺。 “怎么能说是投靠呢?难道他们不是我们自己培植的吗?难道连去做主人,去行使领导他们的权力的信心都没有了吗?你们真是一帮没用的东西!”巴翁横加痛斥。 “可是目前党心混乱、军心涣散,人心叵测,谁知剩下那两杆红旗还能飘几天?你可能忘了,那个815军区的司令员林明贤可是彭家声的女婿呀!老岳父就是第一反贼,他当姑爷的还能对我们忠心耿耿?况且,包括他,815军区的所有得力干将都是中国知青,佤帮造反的领头羊不都是中国知青吗?中央警卫旅的政委常宝一碰到同类就握手言欢了,这教训难道还不深刻?这些人都是穿一条连裆裤,一鼻孔出气的,我们从佤邦侥幸检回的这几颗人头,岂能再送到那边砧板上去?”年事稍微低点的副主席古方摸着自己脖子,心有余惧地发言。 “是啊!他们之所以还没竖起反旗,那不过是在观望,如果中国方面没啥动静,对佤邦兵变不表示任何态度,那他们就没了后顾之忧,必反无疑!要知道,对我们最不满的就是这帮中国知青啊!”另一位中央大员林山把怨恨的目光狠狠射向于建和杨光(缅共东北军区政委),沉痛地说,“扪心自问,这些年来,对这批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我们确实做了很多亏心事啊!他们和我们走到今天这种不共戴天,兵戎相见的地步,完全是我们一手造成的啊!”“怪事!我们从一开始就根据老大哥的提醒,对这些干惯打砸抢的老红卫兵、造反派一贯严密防范,头也杀了不少,怎么到头来军权还是统统落到这帮狼子野心的手里去了?你们真是一帮窝囊废!”巴翁怒不可遏。 “我们所犯的最大错误恰恰就在这里,”另一位中央委员,48师政委林天检讨性地说,“只知道利用他们而不知道善待他们,没有真正关心过他们,有些事做得太绝,寒了他们的心,是我们一步步把他们逼到反面去的。有句难听话我不得不说,我们这叫自作自受!”“是啊,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又一位经验教训的总结者,原缅共东北军区副司令,后任中部军区领导的王仁补充说,“当年这批中国知青投身缅共时,不过都是些20岁左右的孩子,基本都是天真无邪,满腔热血,并没有怀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和复杂的心思,可我们受老大哥的影响和左右,把他们想象得太复杂了。长期以来,他们对缅共事业所作的牺牲和贡献都是有目共睹的,可是却不能得到很好的理解和善待。更有甚者,对他们中一些表现欠佳,不过是一般缺点错误者,轻则关押,重则杀头,他们是背负着流血死亡和内部斗争的双重压力,从前线战斗过来的,不容易啊!其实,四年前,这批人基本都走光了,没一个愿意留下而舍不得走的。他们对缅共的失望和厌倦是必然的,我们实在是有愧于他们。这些久经革命战争考验的骨干人才的流失,是缅共最重大的损失,也是导致今天这种败局的一个因素。他们退伍回国时大都是两袖清风离去的,他们奉献了十多年青春,遍体鳞伤,有的终身残废,我们非但没有报答他们,相反,还横加阻扰甚至迫害,好像他们差着我们债似的。本来,我们完全有责任和义务向中国方面交涉,提出合情合理的建议,让履行了国际主义义务的他们回国后得到妥善仁义的安置。可是,我们连这点最起码的人道主义观念都没有,一分钱不给,一句好话不说,如此绝情,如此不仁不义,我自己都觉得脸红。 后来,这批人中有的又接二连三的返回缅共来了,究其原因,都是回国后遭到冷遇而没法生存下去。这也是迫使他们走人生极端的又一大原因。‘政策和策疟是党的生命’,我们背诵了几十年,可是,我们恰恰断送在政策的不明朗上,没施仁政,多行不义,今天这样的下场就是必然的了。” "他们没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没下我们的脑袋,我倒蛮佩服这帮年轻接班人的宽宏大量。但愿他们干得比我们干得更好!”总后勤部长周青对这种善终的结局颇为满意。他的夫人孩子都在中国内地,对他个人来说,没有比能够活着回家安度余生更愉快的事情了。什么缅甸革命,见鬼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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