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牧 作者:马不停蹄


 

 游牧

一、向扎鲁特草原迁移

这一天,我和艾拉肖楞起得很早,匆匆地喝过早茶后。开始住勒勒车上装蒙古包内的东西。杂七杂八的昨天都已整理好,包内的东西很快装上车,而后我们开始拆蒙古包……,蒙古包装上两辆勒勒车。后面是柜车、水车、牛粪车。后面这三辆车还要拉上“浩乐(lào)(用柳条编成,给羊群挡风雪的排子)”羊群已经散开,我和艾拉肖楞把勒勒车按顺序排好,一辆辆套好牛。后车的牛笼头拴在前面的车尾。五辆勒勒车拉上我们全部家当。

艾拉肖楞从师木老布僧。学会些简单的木匠活。这样牵牛车的事就由他担任了。中途车出了毛病,他可以修理一下,不至于像有的女知青那些坐地上哇哇大哭。

艾拉肖楞在前面牵着头牛。我在后面照顾着,看哪个牛走的慢了,驱赶一下,上路后,几辆车走顺了。我便骑马去追赶羊群。

这是一年的冬初。我们蒙古包向一百多里外的扎鲁特草原迁移的第一天,后面还要走十多天。

乌珠穆沁草原还延续着古老的游牧习惯——“逐水草而生”。逐水草而生的特点是随着不同的季节,不同的气候变化,不同的牲畜生长发育需求,不同的草场变化及时的更换栖居地。春季要居住在雪少的阳坡,这里阳光充足,雪化得很快。青草早早地露了头。很适合带糕的牛马羊群。夏天要在靠近泉水、小河、水塘等地居住,但要住在草低矮的坡上,因为草高茂盛的地方蚊虫太多,牲畜被搅扰得昼夜不得安宁。秋季要住一些沟壑旁,这此地方草高,很多草结有草籽,草籽实实在在是畜群抓秋膘的最好食物。冬季要住在背风的地方。雪要少。要松软。这样才不会划破牲畜的蹄腿。当然,草要高,要充足,乌珠穆沁草原地势平坦,很适合牲畜春、夏、秋栖息。但冬季暴风雪猖狂,草被大雪埋没,雪壳坚硬,不利牛羊生存。

比较适应乌珠穆沁草原生存的是马。因为马会用蹄子刨开雪吃草。马是啃草,草再低矮它都可以吃到。而牛就不行了,首先牛的蹄子是双瓣的。不适合刨雪。再有,牛是用舌头卷草吃,要卷得到的必须是高草,而乌珠穆沁草原的草在冬季基本被雪盖住,上面虽然会稀稀拉拉地有几根露出雪处,也不够牛群充饥的。羊群更不用说了,只一项:坚硬的雪壳会把它的蹄腿刺伤就够受的了。而与乌珠穆沁草原相邻的扎鲁特草原就很适合牲畜冬季生存,那里山谷交错,风雪被大山挡住,雪小风弱,山水充裕,牧草茂盛。但这里沟壑多,山势变化多。灌木丛生。杂树林立,乌珠穆沁庞大的畜群(牛群多在几百头以上,羊群多在一千只以上)放牧起来非常困难。

第一天我们走了有二十多里路,住在艾拉山的北侧。由于第二天还要搬家。我和艾拉肖楞没有搭蒙古包,只把“陶那”支了起来。很低矮窄小,好歹对付一夜,天一亮又要走。从迹象看以前住在这儿的那家牧民刚搬走,我们把“浩乐”卸下来。给羊群拉起一个挡风墙。羊盘上有很多羊粪球可以用来烧火。节省了不少的牛粪。羊卧在一个旧羊盘上比卧在雪地上要暖和许多,会睡得安稳一些。

我们的计划是明天到达坝口,后天下坝。

夜里起风了,风刮起雪片顺着毡缝吹进“陶那”里,沉寂的炉火忽然发出“嘭”的一声响,几团火星从炉下窜出,响声过后。炉里的火熊熊燃烧起来。这是烧羊粪特有的景象。

我俩的脸被炉火映得通红,一股热气扑在脸上。

锅里的雪在渐渐融化……,雪水是我们用来做晚饭和明天早茶的.*[陶那]在蒙语里是把蒙古包的顶部木骨架.陶那包括最顶端的园形顶及支撑杆.


二、过坝

过坝不如说是下坝。

我们罕乌拉分场与扎鲁特的交界处地势突变。海拔聚然下降。能通过牛车的路只有一条,这是一条险象环生的路,路基是石头的,凸凹不平。不时的还会有石头尖突出在路面。只要勒勒车毂辘不能准确的从它边上绕过,就会被颤翻。小路蜿蜒曲折。一侧是深谷,一侧虽然靠山但多处被巨石挡住,路面因此变得非常狭窄。稍微不小心,勒勒车就会翻下山谷。

勒勒车的车套非常简单,用两块“ㄑ”形长木板上下夹住牛脖子,连架辕和拉车全有了。没有背搭,没有坐鞧。当然,更没有车闸。车走与停全靠牛脖子的力量来控制。

走这段下坝的路只能艾拉肖楞自己去完成,我不能帮他,如果在乌珠穆沁草原可以,把羊群放在一边。然后帮他走过牛车难走的路段。这里不行。我得专心照顾羊群,这里地形太复杂。

艾拉肖楞不紧不慢地牵着牛车走着,下坝的前一段路还比较好过去,坡度不是很陡。中间的一段路就不那么容易,几处险要的地方也在这里,艾拉肖楞还是很聪明的。他把勒勒车停下来。分成两批。一批两辆一批三辆,把一批牵过险要处后再去牵第二批。这样平安地过了最险要的路段。后面的路虽然有缓有陡不再是很危险了。

我驱赶着羊群跟在后面。羊群走得很慢,越慢羊群越容易散开,而这个时候无论如何不能让羊群散开,一旦散开,在这样复杂的地形中再聚拢是很困难的事情。

还好,羊们也许被这奇山异景惊住,挤在小路上,慢慢往下面走,偶尔有一两只大胆驻足地往下面山谷望上两眼又退回来。我牵着马跟在羊群后面。很热闹的场面。山羊的大角相互碰撞着,羊蹄声杂乱无章,不时有碎石被踢下坡去……

终于到了沟底,地势开阔了一些。饥饿的羊群很快地散开了,这里的草不是很好,前面过去的牛羊群把这里的草吃得很厉害。但没有办法,必须在这个地方住一宿,怎么也要给羊群吃草的时间。

我乘着羊群散开吃草的时候骑马跑过去帮艾拉肖楞搭蒙古包,搭包过程中有一项是必顺两个人来完成的,那就是要一个人把蒙古包顶托起来,另一个人要快速把几十个支杆绳套在木围墙的骨架上。

我一边和艾拉肖楞搭着包,一边注视着羊群,这两天一直在搬家,羊吃草的时间少,所以羊们都很老实地在吃草。乌珠穆沁羊是有名的“少爷”,之所以被称为“少爷”是它们非常挑食,专门吃最嫩的草尖儿。饿了什么都好吃,对人是这样,对羊也是这样。你看这些“少爷”们,前面路过牛羊群吃过的剩草根它们也不嫌弃了,贪婪而大口地吃着,这就叫饥不择食吧。

晚上,我和艾拉肖楞商量明天在这里休整一天,后天再往前搬。我们的木轮车经过几天的颤动有的结构松动,需要加固。要准备一些干树枝做燃料,车上那点儿牛粪如同珍宝,要留关键时候再使用。还要备一些冰,这里的雪小,雪草混在一起,化出的雪水也不好喝。最重要的是让羊们好好吃一天的草。

很难下的坝,对我们来说就这样比较轻松地下来了。

后面呢?也会如些顺利吗?


三、艰难的扎鲁特草原放牧

羊群很早就自己散出去了,这几天走路多,吃草少,一定是饥饿难耐。羊们在坡下的小水滩地上静静地吃草,偶尔有几声山羊叫。

早晨这顿早茶喝得很舒服,虽然不是什么特殊的米茶,但喝茶的时间长,还有以前煮的手扒肉吃。一大锅米茶让我和艾拉肖楞喝了个滚瓜肚圆。几大块手把肉吃得干干净净。再加上炉火一烤,满头大汗。

看了看远处的羊群,一半还在水滩地上一半在慢慢往山坡上移动。动得很慢。

又过了一会儿,艾拉肖楞拿着斧头、刀锯出去了,他这是要开始修车了。我也跟着走出去,给马鞴上鞍。

看看羊群还没有什么事,就把被羊挤倒的“浩乐(lào)”(柳条编成,一米多高可为羊群挡风的排子)扶正绑结实。

快十点钟了,羊群全部散在山坡,有几只已经上了半山腰。我这才骑上马遛遛达达地向羊群走去。有几只落在后面的羊见我来了,便跑向羊群。为了不惊动散布的很好的羊群我没有追它们,只是下了马在后面慢慢跟着。

就这样,我在坡下,坐在一棵小树旁边。这是一种长不高大的山榆树,树叶已全掉光,稀稀拉拉的几根枝杈无规律地长在小碗口粗的树干上。树根部有一根枯死的树杆。我把它往前挪了挪,坐在上面,背靠榆树,中午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我伸直腿,毡靴的靴底被阳光照着,我用一根小树枝敲打冻在靴底雪块。

羊群静止一样地散在那里,我想,如果再过一个多小时羊群还是不动的话,我就慢慢向上走,走到散在山坡上的羊群最上端。压住它们,让羊群一点点转过头往坡下走,在散放两小时就可以渐渐向蒙古包前靠拢。天一黑正好收群回到蒙古包。

没想到第一天在扎鲁特放牧这么轻松,以前听不少牧民和知青们说坝前放牧怎么辛苦。这不,也没什么。

我站起来。找了一快平坦的没有牲畜踏过的雪地,在雪地上画了一个圆圈,凭着经验判断出正南方向,然后将圆周分成12个刻度。找了一根较直的树枝插在中间,阳光下,树枝有一个影子落在圆周上。我判断是下午一点半钟了,拿出怀中的表一看,挺得意,我的土法定时与表的时间相差十多分钟。

我慢慢往山上走。

有几只山羊快爬到山顶了,我大喊两声,它们听到喊声站下。

我一手抓住马缰绳一脚跨镫另一手把套马杆很地上一撑,翻身上马。

往坡上走了没有多远,山势陡峭起来。马爬得很吃力。我骑在马上也很难受。忽然想起中学课文中詹天佑有名的“之”字形铁路。我便来回拨动着马缰绳让马也“之”字形上山。越往上越陡峭,我下了马,把马缰绳拴在马的一条前腿上,这是一种最简单的绊马方法,可以防止马跑远。然后我扛着套马杆继续往山上爬。

我们分场没有这么陡峭的山。我穿着皮得勒(蒙式皮袍)皮裤还有毡噶达(高筒毡靴)行动起来很不方便。一滑一初出遛,还摔了两跤。后来想出了一个办法用套马杆撑着一步步小心亦亦地往山上爬。

好容易爬上一大半了,那几只山羊也往上面又爬高了许多。我喘着气大喊,几只山羊理也不理我,继续往高处爬,好向上面有什么等着它们似的。

我只好加快速度往山上爬,快到山顶时,我终于追上它们,我把套马杆绳的一边解开,套马杆立刻成了一根长长的大鞭子,我抡起长鞭照着爬得最高的那只大山羊爬子狠抽了几下,它才和另外几只羊一起掉头往山坡下面跑。有一只怕是被我那大鞭子勺上,往下跑得急,蹄下一滑,连续两个前滚翻,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往下跑。

这几只羊跑进大群,其它的羊们也不再往坡上爬,掉头向北边慢慢移动,时不时地有一股小风吹起。羊群顶着小风不会走很远,一会儿准又掉头顺风向南移动。

我站在那里看着羊群,有种异样的感觉,什么原因说不出。穿着这么笨重的皮衣裤和毡噶达爬了一阵山。还真有点累。

我向上望了望,我站的地方离山顶不远了,我见羊群很安静。便慢慢去往上面爬,我想爬上山顶看看山后是什么样子。是群山叠嶂呢还是无底沟壑。

终于爬上了山顶。山顶的风很大,我在四处看看,果然是山峦起伏重叠。我被风推着往南面走,也就是阳坡方向走过去.阳坡上长满半人高的灌木,灌木丛中稀稀拉拉地长着一些叫不上名字的杂树。而且灌木叶子都是红色的还没有掉尽。很壮观,我立时想起北京香山的红叶。欣赏着这样的自然美景,我陶醉了。

忽然,我惊住了,我仿佛听到羊的叫声。这里怎么会有羊呢?我站到一块石头上,往灌木丛里细看,没有发现什么,又是一声羊叫,确实是从灌木丛中传出来的。我跳下石头,钻进灌木丛向羊叫的方向艰难地走过去。

灌木枝不停地划着我的衣服,脚上的毡靴常被什么尖东西咯住。要是换成别的鞋,早被扎破几回了。

还好,我终于闯过来了,灌木丛渐渐地稀疏起来。

“羊!”我看到了一只羊,我们的羊爬子。又是一只,又是一只……

竟然有十多只羊爬子在这里,还好,它们没有钻进密实的灌木丛,我这时明白了那几只山羊爬子为什么往坡上爬,原来它们的先头部队早就逃离了我的视线。

一下少了十多只羊,这也是我看着羊群有些异样的原因吧。

我把这些羊赶回羊群,真万幸,如果不是我冒出上山顶的念头,如果不是听到羊的叫声,这十多只羊就丢在这里了。

羊群果然顺风往南走来,大概是吃饱了的原故吧,移动的速度很快。

我把整个散开的羊群往下坡方向压了压,又轰它们掉过头往北移动。我这样做的目的是再争取些时间,我很不放心,会不会还有羊留在上面没有看见。我决定再返上去看看。

再次仔细查找后,我才放下心来。这样一折腾,天也暗了。我跟着羊群一点点地向蒙古包的方向移动。

我们的乌珠穆沁草原地势平坦,山也舒缓,草也多种多样。放牧时只要羊群安静地吃草你就可以不去管它。

而扎鲁特草原地形复杂。山高、灌木多,杂树林多。沟壑深,在这里放羊要寸步不离羊群。而且还不能骑马放牧。

我这才体会到为什么牧民们和来过扎鲁特的知青们都说:在扎鲁特草原放牧“难!”


后记:不是什么新作,只是将以前的三篇文章合在一起,为的是纪念11月16日。一九六七年的十一月十六日,我们从天安门出发走进大草原

                                                                                 2012-1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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