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
作者:三叶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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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 咱中国人是世界上最势利的实用主义者,自古以来在孔孟的浸淫之下就如此,什么虚头八脑的东东通通敬而远之,唯有读书实在,读书就是为了用,用于仕途经济或其他有实用价值的事物,是一个通向荣华富贵的阶梯。所以,上学又叫读书,读书的目的就是出人头地,成名成家,有吃有喝,黄金屋颜如玉。于是,读书的意义被异化和庸俗化了。于是产生了普遍存在的没有教养没有高贵灵魂的知识分子。 其实培根早就给读书的作用阐述得很清楚了,无非有三:一用,二玩,三装饰。而就本人来说,读书它就多是为了玩,消遣,享受,寻求心灵的愉悦而已。这是一种人生观,也是一种生活方式。 年轻时曾有个小愿望:当我以后老了,退休了,有闲情了,一定把所有的好看的侦探推理小说和大部头的科幻小说看个够(当然是国外的,中国的没劲,我极赞同鲁迅在看书这方面的见解),好好享受享受,在阳光下,在大海边,在阳台上,在公园的雨亭里,或在宁静的小城中一个僻静的树荫下,尽情地看它个昏天黑地,日月无光。当然,最佳的看书环境是在被窝里,最好外面还下着雨。 岂止推理和科幻小说?所有类别的好书只要一上手就会有意外的惊喜和享受,美好的东西为何一定要亲身经历呢?有书就有想象,有想象就如身临其境,没吃过猪肉怎么了?还没听过猪叫吗?没去过太空怎么啦?翻开书闭上眼就到了;没看过草原怎么啦?一片三叶草,再加上无穷的想象,这就是草原。只要有书,就如走遍世界。 你还甭说,现在年纪一大,空闲一多,不知怎么的,年轻时沉溺于的一些书,现在是既想重读却又极怕重读,近两年有空闲时间了,试着重读了几本,却觉心情过于沉重,有些读完了,有些读了一半或不到一半就已不行了。比如说雨果的《悲惨世界》,肖洛霍夫的《静静的顿河》,罗曼·罗兰的《约翰·克利斯朵夫》、阿克萨科夫的《家庭纪事》等等等等,当然更不消说大托的《战争与和平》什么的(我很不喜欢《安那·卡列尼娜》,但喜欢《复活》),司汤达啦、爱略特啦、夏洛蒂姐妹呀(这些都是我年轻时非常喜爱的作家,几乎他们的翻译过来的书都看过,但我不喜欢奥斯汀的书),特别是哈代的作品更不忍重睹,衰老的心脏实在是吃不消,它可是我大学时代的最爱,考试之前的夜晚还猫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看呢。 不是有人说嘛:年青时读《唐·吉诃德》总觉好笑,到老年重读时却无端落泪。岁月使同一本书多了些命运深处的东西,多了些酸楚怜悯和同情。 就好象一个轻盈摇曳的美好时光,被风给不经意地吹走了,留下的只是稍嫌沉重的情绪,有如书里所承载的是自个儿的亲身经历似的。我一贯以为,人生是由两部分组成的,一个是直接经历(亲历),一个是间接经历(书中内容)。人与书的结合,即为一个完整而充实的人生。人生的片断有如珍珠,它是被梦所串连起来的,而有书才有好梦。 一日觉醒时突然想起了年轻时的那个愿望,一下子心里老阳光的了。年轻时喜看的柯南道尔和儒勒·凡尔纳等这类书都没有重读的必要了,我要看其他没看过的,充分享受一下那美妙的奇异推理和遥远的丰富想象,再做做那些出乎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的美好的梦。迅即用我的电子书阅读器录上些网上能够下载到的当代西方的一些著名的推理小说和科幻小说(岁月不饶人,想到什么就赶紧干,否则黄瓜菜都凉了),于是整日心中都充满了一种莫名的欢快感。迄今我已将阿加莎·克里斯蒂的长篇能找到的几乎都览遍,当然还有加德纳的梅森探案集(这是我最喜欢的推理类小说,从头到尾都紧抓着你的脆弱的心,可每看完后总有种虎头蛇尾之感)及赖唐诺破案系列,当然还有雷蒙·钱德勒的硬汉派推理小说等等,但我不甚喜欢肌肉型侦探,反倒非常喜欢纯粹用脑型的衰朽弱小的侦探,如波洛、马普尔小姐、赖唐诺等。现在我又在津津有味地看大部头的科幻小说,年轻时曾迷恋过威尔斯和阿西莫夫等,特别还有那个伟大的盖莫夫,他的那个科普读本《物理世界奇遇记》,还有阿西莫夫的《从元素到基本粒子》等,给我带来了多少惊异的喜悦和钦佩!我的好奇心忒重点。这些书我都翻烂了,看了不下两三遍,在我的书架中现在还杵在那呢,连当时给我新生的儿子起的名都跟这些书有关。如今又迷恋上了这类科学家写的伟大的科幻小说,已看了弗雷德·霍伊尔的《离太阳只有七步》,格里高利·本福德的《时间景象》,罗伯特·查尔斯·威尔森的《时间回旋》,卡尔·萨根的《接触》等等长篇(任何类别的小说都是长篇最有劲,短篇不过瘾),有时在公交车上看迷了,多坐了一两站,下了车还得往回跑。我不是刻意的环保主义者(我讨厌那些做作的人),但绝对是低碳消费者,我爱上了坐公交,特别是路程远时(现家住新区,离市区有点路),可身心绝对放松地看书,过瘾,冬夏还有空调,看累了还有电视,有时车身一颠颠的贼舒服,且常州的公交又贼便宜。 我不止一次向往着,冬夜门外呼啸的风雪,电线杆上的电线发出古怪的呼哨声,屋内有热烘烘的小火炉(一定得有曲了拐弯的铁皮烟筒,连接处下面还吊着个接油滴的小铁罐儿),炉壁烧得通红的那种,当然窗上得装上风窗,别煤气中毒了,炉上洋铁皮茶饮嘶叫着不断地喷出热汽,茶炊边码着一圈冻柿子(这可是我儿时的情景呀),热水瓶也时不时发出滋滋的声音,我埋在躺椅中看这些极满足好奇心的书,嘿,甭提多棒了! 可不管怎么样,有时还是止不住想重读年轻时喜欢看的那些名著,想极了,看这玩艺儿有瘾的,比如罗曼·罗兰的《约翰·克利斯朵夫》,年轻时看此书对我的震撼太大,我想不出来还有什么书能象它一样让我那么感动崇拜和向往,但前些时重看了还不到一半就吃不消了,伤感这玩艺儿对老年人很不好。特别是刚看到开头部分的克利斯朵夫的平生第一个女友萨皮娜死后,主人公看着阳光下她的坟时感慨万千,“但从高处看,这墓园并没有阴森的气象,而是非常恬静,在阳光底下睡着……睡着!……哦,她多喜欢睡啊!……这儿什么也不会来打搅她了”。萨皮纳与克利斯朵夫的短暂而欢乐的初恋过早地伴随她走进了墓地。生前,萨皮纳曾对克利斯朵夫说过,她喜欢睡觉、安静,不喜欢别人的打搅,现在终于她能够长眠地睡了。还有那个安多纳德和奥里维姐弟俩的极感人的伤感故事,姐姐最后弥留之际对她弟弟唱的那首古老的歌“我将再来,我亲爱的人,我将再来……”。看到这些时我就有点吃不消了,这年纪大了就老是作人生的慨叹,却又不能承受其沉重。德国的克利斯朵夫、法国的安多纳德及奥里维姐弟,还有那个意大利的葛拉齐亚,他们的终身的友谊寓含着欧洲(其代表即此三个欧洲大国)乃至世界的和平友爱。摈弃前嫌,烧掉帐簿,一切人类成兄弟,再听这贝多芬和席勒的声音,这种享受是前所未有的,到现在还能激动得起一身的鸡皮疙瘩呢。依然能从克利斯朵夫看出我最崇拜的贝多芬的影子。当我眯眼乜视着大海远方时就会有这种感觉。人生要是幸福,它就无意义,有意义的话,它就不幸福。 我也喜欢看前苏联的小说,回忆起来,已经很遥远了,但却依旧感到亲切和真实,那种感觉就象昨夜的梦一般依然清晰。什么《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被开垦的处女地》、《远离莫斯科的地方》、《州委书记》、《我们的夏天》、《多雪的冬天》、《俄罗斯大森林》、《日瓦戈医生》、《阿尔巴特街的儿女》、等等以及许许多多的卫国战争作品,看过的太多了(记得还在上小学时看了电影《夏伯扬》和富尔曼诺夫的小说《恰巴耶夫》后,就喜欢画八字胡披着床单作骑马状,老崇拜这位传奇英雄了),从小学时就不间断地看。记得大学毕业前夕,所有考试都考完后的一段最闲适的日子里,那时是分配制,无须为工作发愁,我跑到图书馆借了一大堆的前苏小说回来看(规定大四的可每回借七本书),那是个最开心的日子。你还甭说,有些书还真是感人至深,如同看世界名著般地让人掩卷长叹。记得去年在网上偶看到一篇前苏的短篇《清水塘》,是我喜欢的那种轻描淡写的朴实文笔,看完后,眼睛模糊,仰天长叹,心灵中已经好久没有这种久违的感动和享受了!要是能时常遇到这类书多幸福啊!不觉想起遥远的大学时代,我订过一份《俄苏文学》的杂志,有两篇小说至今我都感动,其中一篇是我最喜欢的描写卫国战争的作家华西里耶夫的《老牌奥林匹亚打字机》,对我的感动并不亚于他的另一篇《这里的黎明静悄悄》(文革后期曾批判过此小说),这苏联的文学它有一种旧俄文学艺术的遗传,总是那么感人,也总是那么温暖,叫人顿生同情心,其间还不时散发出一种高尚健康的情绪。到现在我还记得老早看过的一篇早已忘却的小说中的一首小诗呢:“他颈挎步枪,/冲出战壕,/一点也不顾及呼啸的子弹,/在莫斯科城下的战斗中长眠,/只见风儿,/将破碎的书信吹散”,每回默念时总是浑身顿生鸡皮疙瘩,感慨沁人心脾。更不消说那个《普通一兵》中苏联的黄继光马特洛索夫的一句名言“要使人类因为我们的存在而生活得更美好”了。 如果世界上没有书,象一万年前的史前社会,人们是怎么熬过来的哟?肯定没劲透了,无聊透了(不过我想那时候肯定有许多传说和故事)。而中国的书为何没意思?就是因为说教太多,缺乏想象,你瞧那《镜花缘》吧,多好的题材呀,本可写一本不亚于《格列弗游记》的有趣的书,可你看吧,通篇充斥着陈腐得发出臭味的说教,几乎占了小半篇幅,令人反胃,而且低级趣味之极。即便所谓四大古典名著,也没有哪部不充满说教的。一直到现如今,满社稷仍充斥着通篇说教的书,所谓寓教于乐,都TM放P,似乎咱中国人的智商太低,最喜欢被人教训似的,否则他心里不舒坦不过瘾。我才不喜欢这些脑残的书呢,没有多少高深的内容和见解,却总是高人一等地教训人,如同老子教训儿子似的,谆谆的教诲无孔不入地渗透于字里行间,比比皆是,躲都躲不开,哎哟,那叫一个恶心。喜欢这些书的人肯定都有智障。而国外的书则大多想象力丰富,最起码不做作,内容广阔且阐述深刻,极有理性,立意又高远,与读者的交汇界面又特别友好,没有那种居高临下强迫你接受的说教(除了讨厌的宗教)。且一些好书总是充满同情的,总能使人自然而然地生出一种高尚的情绪。你瞧瞧法国启蒙大师的鼻祖伏尔泰说的那话“尽管我极其反对你的观点,但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力”,您瞅瞅,您瞅瞅人家,他写不出好书那才叫怪呢! 有一种欢乐,能使你不管到哪,心中总有个惦记,如同那个显克微支的《灯塔看守人》,流浪世界各地,即便穷困潦倒,可心中总是热热的,总有个寄托,总有个纯洁美好的东西叫他惦念着。书就有这种好处,它使人生有点意思,有所寄托,使我们逐渐衰老的心不至于总是空落落的。 却也总使这颗心如同回首人生般地不能承受久已逝去的美好感受的再次回味所带来的那种深深的悲悯。 什么是幸福? 一是有书看,有好书看。有好故事,有深深的叹息,同情,感动和有崇高的情绪。 二是有朋友聊,可聊黑格尔和康德,哈代和狄更斯,罗曼罗兰和雨果,旧俄和前苏,可聊贝多芬和莫扎特,勃拉姆斯和舒曼,希贝柳斯和格里格,可聊海涅和拜伦,普希金和叶赛宁,还可聊玻尔和爱因斯坦,普郎克和泡利,海森堡和狄喇克,直聊到光都冲不出去的宇宙尽头,那里肯定裹着一层光膜,如同黑洞,其实我们的宇宙就是个大黑洞,所有的恒星都是大小不等的黑体,而我们的思维和想象却时时刻刻梦想着冲出这广袤的樊笼。 三是可一个人对着星空发呆,对着大海不动,对着空谷狂啸。无边的想象或自省和反思其实也是一种人生的享受。我永远记住老托书中安德莱的那片永恒的天空,这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或和别人在一块时是不会想起的。 读书,造物主赋予我们的这个追求人生幸福的方式,何不用之?不用白不用。此外阅读还有个最大好处:防止老年痴呆,并让世界变回原本的简单和有趣。 现实太丑恶,只有书才是美好的。 2012-1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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