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浩，回来
作者：费尽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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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浩，回来
作者：费尽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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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浩，回来 适有孤鹤，横江东来，玄裳缟衣，翅若车轮，嘎然长鸣，掠予舟而西也…… ——苏轼 那年，我突发重病，成浩携夫人泽惠来射洪看我。我把成浩夫妇迎进客厅。落座还没说上几句话，成浩就嚷着立马要去江对面渡口看大黄桷树。我故意正色道：成浩，你跑到射洪来是看我，还是来看黄桷树？成浩咧嘴一笑，看你，看你。也看黄桷树。年过半百的成浩情性一如孩子般率真无忌。我喜欢。喜欢他这样。 看完大黄桷树的成浩给我送上极品中江挂面。 我亲自下厨给成浩夫妇做红烧牛肉米粉。当两大碗红油汪汪的牛肉汤汁浸泡着白如银丝的米线，放在他俩面前的餐桌上时，成浩抹着嘴巴盯着直冒热气的红油上洒落的碧绿葱花，两眼放亮。我做的红烧牛肉米粉堪称小城一绝。来我家里吃过的亲朋好友没有不现馋像的。我坐在旁边看他们吃。吃着吃着，成浩的额头就直冒出热气，碰着碗边的嘴里不停地发出很大的稀里呼噜的响动。他旁边的泽惠被他吃出的声音弄红了脸。我笑了，笑成浩的吃相。 成浩捧着海碗，伸直脖颈，把剩余的汤汁都吃了个干干净净。成浩抹了抹嘴，然后朝空中举了举双臂，咧嘴笑道：嚯、嚯、好，好啊，好米粉，天下第一！明年我还来！还来看你，还来吃米粉。 成浩要走了。我把他夫妇送到门口。在下楼梯的转角处，成浩回头冲我灿然一笑，把手一挥，大声道了句：再见！径直下楼，消失在我的视线里。嗟呼，成浩这一挥手竟成永诀！天上人间，再见无期。 成浩，你真的就这么一转身走得无踪无影了吗？ 成浩，你还记不记得—— 那天夜里，嘉陵江，好大的水啊！ 那天夜里，利州城头的月亮，好大好圆啊！ 那天夜里，我们在皇泽寺黝黑陡峭的摩崖石刻壁足下的一个小亭子里，我坐在亭子里石桌旁边的石凳上，一边用牙齿叮啮着成浩你买的花生糖，一边忍着身体的不适，（我那时十七岁，成浩大约是二十二岁，我当时好象是正在闹肚子）。 成浩坐在临江的木栏上,扭着身子,双手伏趴着木栏的靠背,说要借着月光给面前流过的嘉陵江尽头的山城里的一个叫李泽惠的年轻美丽的女子写信。明洁的月光银晃晃的洒在木栏上，洒在成浩的头顶上、双肩上。 我倚靠着石桌，很新异的望着成浩裹着晃眼月光的模糊背影，不敢出声。怕扰了他。我屏住气，静静地听，听拂过高高摩崖的风声，听嘉陵江流过的汩汩水声。听成浩用力的笔尖从信纸上发出的嚓嚓声。 我怦然心动。我第一次领悟到月色和江流竟是如此美丽，尘世的恋情竟能被成浩你弄得如此浪漫。 皇泽寺那个充满浪漫情调的亭子间的月夜，几乎就成了我日后踏进文学殿堂从事文学创作的酵母。成浩，你是我的良师益友。今生我若是不认识成浩你，没有你那一手漂亮的文笔时常激励我，我恐怕便无缘从事写作。我发表了数十万字的小说，而满腹才华的成浩却仿佛没有在正式刊物发表过只言片语，你用自己燃烧的生命之火照亮了别人，却没有让自己光华夺目。成浩，你怎么能够死啊？你是那么的贪恋这个尘世，在这个尘世上，还有那么多你爱的和爱你的美丽的女人。你的胸膛里还装着二十八篇短篇小说的腹稿。你那一手风流落拓的书法，好字啊，你难道丢撇得下？你不是说日后还要大书特书吗？你不是说你还要画好多好多的水粉，好多好多的油画？你就如此说话不算数？有好多事你都还没来得及做，我看你走，你这面糊！ 你和我曾经相约，无论对方在哪里都要相互呼唤着一同走完我们的人生之路。你曾不止一次对我说，要一同去西子湖吟唱日出江天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一同去枫桥夜泊，在半夜的船头，静侯寒山寺苍凉的钟声。一同去瓜洲寻觅杨柳岸，晓风残月。你他妈的怎么就都忘了？ 成浩,你真的一挥手就走了？走得如云散烟消。我无法相信成浩在尘世间就兀地没了。我们活着的尘世怎能没有了成浩?凯江水可以断流,山上的白塔会坍塌,都是可能。都是可能的。可是成浩，成浩你怎么会死？怎么可能死？成浩是那么阳光,那么鲜活。早在几十年前,在那寂寞偏野的龙台小镇,你就开始自我完善,每天清晨象少林寺的小和尚张着双臂,拎着水桶去井台打水,以至于年过花甲仍然保持着小伙子一般的身材。你总是笑对红尘,以至漫长岁月的风刀霜剑都无法在你鲜活的身躯上刻下年轮的印痕。那年，我们在什邡车站，你走丢了。我好生焦急。过后,很快我就在绵阳街头碰见你。你咧嘴一笑，说你去了重庆,去了万州。你看我一脸的惘然，竟得意自若地吹起了口哨。你还说那曲子当时在重庆街头很流行，那曲子叫《鸽子》。那年，我许久没有听见你的信息。后来，你突然打电话告诉我，你去了泰晤士河看落日，去塞纳河朝拜了巴黎圣母院，去爬了艾菲尔铁塔的最高处，去逛了香榭丽舍大街，去巴黎协和广场寻找到了处决路易十五的断头台遗址。这回，你怎么就彻底没了？ 成浩，你这个老顽童，这回，你是不是又独自单飞，跑到大山那边蹓达去了？ 成浩，你就这样一拍屁股就走了，弄得你的家人、朋友、爱人都满世界找你。成浩，面糊，你不要太贪恋大山那边的风景！面糊，要记着回家的路，蹓达够了就回来！成浩，面糊，记住回来！面糊，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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