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中学生经历的文革(原名《文革中的老三届》)连载八:"革命联合"·正义尚存·古都宫墙 作者:海阔天


 

 【一个中学生经历的文革】连载八:

第三十八章、军人介入下,促"革命联合"镇守校园
       老帅拍案起,掀"二月逆流"震撼全国

三天后,绝大部分学生都返回了学校。"香花派"都不再佩戴神气过好一阵的"毛泽东思想红卫兵"的袖章了,而几个月来在校园内销声匿迹的三字兵又神气地出现了,象运动初期一样,再次身穿军装,腰系武装带,三五成群的到处走动,他们又戴出了红卫兵袖章。

造反派学生的总人数虽然占了大多数,但由于组织太多,人数分散,最后统计竟没有一个组织的人数能超过"红卫兵"。于是军官们宣布"红卫兵"的头头取代"巴黎公社"的头头哈博能成为校革筹副主任。并且,学校将尽快成立正式的革命委员会。

前几个月土崩瓦解,全都回家逍遥度日的保皇派又重新聚集到"红卫兵"的旗帜下,重新发展壮大起来。互不服气的造反派终于意识到了分裂即意味着失败。这是全市造反派的通病。在"新华工"、"新华农"、"新湖大"这三新的帮助下,"中学生红卫兵联合指挥部"(简称"中学红联")成立了。这个组织按学校、按班级归口大联合,于是高四的同学从"竞自由"分离出去,成为"高四支队","竞自由"又回到了十五个人的状态。

毛泽东思想红卫兵总部命令他们的中学各支部不得参加"中学红联"。作为"香花派"。现在是他们受压最深的时候,他们顽强地将他们的组织称为"钢二司",而"工人总部"和"九;一三",都自称为"钢工总"和"钢九;一三","钢派"在最严峻的形势下产生了。

学校完全被军人控制。高二(3)班和其他班一样,全班同学重新坐进了同一教室。这一天,支左的军官亲临教室主持了班文革领导小组的选举。

"竞自由"有十五人,推荐的候选人是闻河东和吴书味,"红卫兵"有十三人,除闻河东从中退出外,参加长征的"十八勇士"中不少人都加入了"红卫兵",他们推荐的候选人是刘英英和殷素华。由原团支书卫德贤和从"竞自由"退出的黎薇薇等七人组成的另一组织在校内根本就没有队部,但他们也是"毒草派",也有权推荐一名代表,他们推荐的是纪璋发。

选举是全班公决的民主投票,结果,纪璋发以最高票当选为文革组长,吴书味和殷素华的票数分居第二、第三,闻河东和刘英英的得票则没过半数。军官当即宣布,新文革领导小组就由三人组成。他派一个当兵的监督全班学习《毛选》,自己则将新选出的三个文革小组成员带出了教室。

"你们必须把班上的斗、批、改领导好!班级搞不好,我拿你们三人是问!"军官严厉地说,"首先,你们三个人要搞好团结。你们三个人有没有什么矛盾?"

"我们三个人原来是一个小组的,就是在现在这个地方,就是在这个楼梯口,半年前我们小组的讨论会的地点就在这里,我们非常团结,非常愉快。"纪璋发高兴地说。

"是这样吗?你们之间真的没意见?"军官盯着殷素华和吴书味问。

"我对他没意见,我相信我们三个人一定能把班集体搞好!"殷素华说完便望着吴书味。

从大串联开始,有半年之久没和殷素华在一起了。她的脸依然是红红的,投过来的眼神也依然友善而热情。她的最大变化是脱掉了花格衣裳而穿上了旧军装。这使吴书味想起郑雯碧来,今早看到她的第一眼时,吴书示的心就突然扑的一跳,真以为是郑雯碧啊!他叹了口气说:"我对她的印象一直非常好,从来没有意见,但造反派与保皇派之间的矛盾绝不是个人恩怨问题,而是`革'与`保'的路线斗争……"

"好了,你别在我面前摆大道理了,我一进校,就听说了你们井'竞自由',我要求你们在平等的原则下进行革命大联合,能做到吗?"军官打断吴书味的话说。

"能!"殷素华肯定地回答。

"如果真能做到平等,不再搞什么`核心'、`外围'、`再外围',这正是我为之努力的目标!"

"好了,你这家伙咬文嚼字。小资产阶级书生气要改啊!我没有时间和你们多说,你们把工作研究一下,一定要把班上的斗、批、改搞好。"

军官很快就离去了。对于班上的工作和全班同学的学习安排,三个人三言两语就谈完了。吴书味惊诧地感到,当自己只是普通一兵时,总觉得班上的一切都是几个文革小组的领导成员决定的,而今天自己成为文革小组成员时,却发现自己什么也决定不了,自己安排的每一件事都是由社会形势所决定。由此推想,各级领导干部又能决定什么呢?他们也只是随着社会潮流身不由己地行动着,能够按自己的意愿办事的,全中国只有一个呀!那就是最最伟大的领袖毛主蓆!

"你怎么不作声?你在想什么?"看到吴书味陷于沉思,殷素华友好地问。

"我在想--哦!我很奇怪,你们为什么都不投闻河东的票呢?他毕竟属于你们红五类啊!"吴书味突然反问。

"他是我们红卫兵的叛徒,他造反完全是为了投机。我就弄不明白,你们造反派凭什么推选他当头头?居然还推他当校常委,真是荒谬。"

"退出三字兵本身就是革命行动,从资产阶级反动路线上回到毛主蓆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上来,我们当然要推选他当校常委。如果你也退出三字兵,也可能会被我们'竞自由'推为头头。"

"我才不稀罕当你们的头头呢!民办组织,有什么了不起?"

"对极了,我们是群众自发成立的组织,而你们是官办组织。"

两人又你一言我一语争辩起来。

全班同学在同一间教室里坐了整三天,第四天,支左的官兵们突然全部撤离了,而且是全市各大、中学校支左部队的统一行动,显然阶级斗争又有了新动向。

街上出现了"反对二月逆流!"的大标语。北京传来的小道消息说,军队中的几位老帅和国务院副总理共十二人联名上书给毛主蓆,对文化大革命和中央文革小组进行了全盘否定。随之,"大闹京西宾馆","大闹怀仁堂"以及谭振林当着毛主蓆的面拍桌子的消息也流传出来。

"斗、批、改"随着支左部队的撤离便无疾而终,保皇派又在校内消声匿迹了,造反派又重新以造反组织为单位在校内设立了队部。一场新的,更加激烈的路线斗争开始了。

四月一日,武汉市大、中学校造反派数万人聚集到武昌体育场,召开"反击二月逆流誓师大会"。

"江青同志知道武汉的造反派在受压!……中央文革是支持你们的!……"首都南下造反大队的大学生在会上作了鼓舞人心的讲话。被压抑了二个多月的造反情绪象火山一样喷发出来。

十点钟,造反派排成十人一排的队伍举行了规模空前的大游行。这是显示实力的游行,这是扬眉吐气的游行。

"马克思列宁主义的道理,千条万绪,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造反有理,造反有理!根据这个道理,于是就反抗,就斗争,就干社会主义。"大家一遍又一遍地唱着。队伍从武昌游向汉阳,大桥上,打着"红卫兵"旗号的数千人队伍迎面而来。

"三字兵,靠边站,就是靠边站!三字兵,靠边站,就是靠边站……"造反派队伍中暴发出高亢的叫喊声,这喊声一遍接着一遍。造反派昂首阔步走在桥的正中央,红卫兵的队伍被逼到了人行道上。

"……上战场,枪一响,老子下定决心,今天就死在战场上了!"红卫兵队伍里也响起了歌声。

"哟嗬!真不要脸哟,唱起我们造反派的歌来了!"

"真没羞哟--!"造反派队伍里响起一片叫骂声,这首歌是根据无产阶级司令部的副统帅林彪的词谱的曲。而今的红卫兵也宣称自己在造反,他们也同样高喊"打倒刘、邓、陶!",他们当然也会唱林彪的歌。

"吴书味,你快看,快看呀!"走在吴书味右边的赵岚珈突然指着红卫兵队伍说。

"看什么呀?"吴书味边说边从口袋中掏出眼镜戴上,哦!看见了,五十米开外,红卫兵队伍中,殷素华正向着这边走来。

"哟,还戴眼镜呢!看清楚了吧?快看,她已经望着你了。"赵岚珈说罢,便呡着嘴笑。

是的,两支队伍越来越近,殷素华显然也看到吴书味了,唱歌的嘴停了下来。

吴书味有意识的避开了殷素华的目光,他原来就站在队伍的最左边,当两支队伍擦身而过时,殷素华明显有意撞了他一下,他则作出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

殷素华走远了,吴书味将眼镜摘了下来。

"看够了,再没有什么值得欣赏了,且放下眼镜吧!"赵岚珈说完又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总爱胡思乱想,胡说八道。"吴书味说。

"我还不至于糊里糊涂,被人撞了都木然不觉呢!"

"本来就是无中生有,反应过敏嘛!"

"若不是我看见了告诉你,你岂不要错过一次绝好的机会?不感谢倒也罢了,居然诬蔑我无中生有,以后遇到同样情况,一定得视而不见才行。"赵岚珈翘着嘴作出一副生气的样子说。这样子真有娇嗔的味道啊!以前只知道李潇萧喜欢翘嘴巴,没想到赵岚珈翘嘴的样子更加让人心动!

"喂,你们俩在说什么呀?歌也不唱,口号也不喊!"走在赵岚珈右边的骆霞飞问。

"我们呀,在谈:欲穷千里目,没有黄鹤楼,赶快掏眼镜,伊人不可留。"赵岚珈说完,又笑了起来。

"她呀,把《燕山夜话》都背熟了,什么`捕风捉影',`含沙射影',三家村的三十六计全都用到家了。"

"我绝对没有恶意,你连这一点都不理解吗?太委屈我了。"赵岚珈说话时,一颦一笑都那样动人,她真是个小精灵啊!

大家的心情愉悦而开朗,可天却下起雨来,而且越下越大,很快,每个人的衣裳都湿透了,但大家依然昂首挺胸,高歌前行,直到下午三点多,走完了汉口的主要闹市区后,才意犹未尽的散去。


第三十九章、王九斤击群氓,易如反掌
       石天红镇喽啰,正义尚存。

随着路线斗争的激化,进京上访的人逐渐多了起来。

五月十五号下午,吴书味和夏斌刚走进校门,正好碰到准备离去的骆霞飞和詹静凤。

"这么早就回家呀?"吴书味问。

"人家都回家准备东西,今晚就上北京了,我们还坐在空教室里干什么?"骆霞飞说。

"谁上北京?"纪璋发也正好走了过来,他很有兴致地问道。

"有赖胜辉、叶家驹、姚劲力,李潇萧、赵岚珈她们也想去。赖胜辉说下午四点半在校门口集合。"詹静凤说。

"你们怎么不去呢?"夏斌问。

"听说是扒货车去,路上得好几天,再说我家里也不会让我去的。"骆霞飞说。

"我倒很想去。"纪璋发兴致很高地说。

"这样吧,如果大家都想去,我们也四点半在校门口集合。"吴书味说。

四点一刻,吴书味赶到校门口时,夏斌和纪璋发已先一步到了。三个人刚聚到一起,便看见赵岚珈、李潇萧和施维琪各背着一个书包走来了。

"你们也是上北京吗?"夏斌问。

"是呀,赖胜辉呢?"李潇萧反问道。

"没看见,不是说好了四点半集合吗?"纪璋发发问。

"哪里说好了?他们根本不愿带我们女生去,怕我们成为他们的负担。"平时不多话的施维琪今天也显得特别兴奋。

"听詹静凤说……"

"赖胜辉的确邀请了詹静凤,但他没有邀请我们,我真希望詹静凤也能来。"赵岚珈打断吴书味的话说,"可詹静凤偏偏没有来。"

"而我们三个人偏偏要去!"李潇萧满不在乎地说。

"看,赖胜辉他们来了。"视力特好的夏斌指着远方的马路拐弯处说。

大家朝夏斌所指方向望去,果然是赖胜辉、叶家驹和姚劲力。他们显然也看到了校门口的同学,他们明显放慢了脚步,突然,三个人一转身飞快地向另一条路上跑去。

"快看呀!他们跑了!"李潇萧叫了起来。

"赖胜辉家有个亲戚在铁路上工作,他的意思好象是不能带太多人。"看到吴书味一脸困惑的样子,赵岚珈解释说。

"哼!他们想甩掉我们,可没那么容易,我们快追呀!"李潇萧边喊边拉起施维琪就跑,赵岚珈望着吴书味笑了笑,稍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跑走了。

"我们也走吧!"夏斌挥挥手说。

"不!我们绝不要跟在他们屁股后面牵他们的衣角,我就不信离开了他们就去不了北京。"吴书味憋着一肚子火说。

一个多小时后,汉西火车站到了,只见数百人都朝着铁路方向拥去,不需要任何人指导,也没有任何人阻挡,随着人流走进车站后,看到好多列货车都停着时大家才犯了难。

"老同志,这列车是去北京的吗?"看到一个铁路工人走过来,纪璋发马上问道。

"不去北京。"

"哪一列是去北京的呢?"

"哪一列都不去北京。"铁路工人态度生硬地回答完,又叹了口气说,"每天都有上千人扒车去北京,怎么得了哟!"

"随便上一列车吧,咱们造反派还怕什么?只要往北开就行。"夏斌说。

坐在北上的装满货物的列车货堆上,夜里的风由令人惬意的凉爽渐渐变为难以忍受的寒冷。吴书味和两位伙伴站起身来,从一节车厢翻越到另一节车厢,每节车厢里都坐着瑟缩的扒车者。黑暗中看不清扒车者的模样,但凭直觉,他知道赵岚珈不在这列车上,这使他感到失望。

连续翻越了十来个车厢后,他们来到了一个空车厢,一跳入那深深的厢底就感到风小了许多,他们胡乱找个地方坐下,迷迷糊糊的打着盹,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喧闹声将他们吵醒,睁眼一看,天已开始发白了,看看车厢内,竟有二十多人,除三、四个大学生模样者外,其他全是中学生。

车是停止不动的,七、八个穿小脚裤的青年大呼小叫的从别的车厢攀越而来。经历了红卫兵扫四旧剪小脚的中国,一年不到,小脚裤反倒更多了,真是"野炎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啊!这种打扮者有几个不是流氓?他们的到来使车厢里所有人都紧张起来。好在他们衣裳单薄,他们似乎冻坏了,一跳到车厢底便挤在一起靠着车厢板睡去了。

一个小时后,太阳升起来了,可列车仍停着不动。气温的回暖使这群几乎冻僵的小流氓们苏醒过来。当发现车厢里坐着几个女中学生时,他们来劲了,他们嘻皮笑脸地围了过去。几个女生赶紧各自将脸埋在自己的膝盖上。

"哈哈!不好意思了。"流氓们开始调笑,可是没有一个人理他们。

"起来,起来!革命的同志们,红卫兵造反派战友们,我们来唱一个歌--毛主蓆语录歌,谁不唱谁就是返革命!"一个流氓兴高采烈地大声叫喊着。

这群家伙们打算宣传鼓动什么呢?吴书味疑惑地朝他们望去。几个女生也抬起了头,眼光中,害怕的成分已减少了许多。

"这就对了!现在听老子指挥,大家一起唱:`我们--供产党人--'唱!"

"我们供产党人,好比种子……"全车厢的人都唱了起来。

"……我们到了一个地呀方,就要和那里的人民结合起来,在人民中间生根开花,在人民中间生根开花,在人民中间哎--生根,开花!"流氓们一边唱,一边挤到了女生中间动手动脚了。

女生们再次惊恐地埋下了头,其他人的歌声早就停止了,只有几个流氓在声嘶力竭地高唱。

歌唱完了,流氓们全都挤到了女生身边。

"现在,老子们再唱一首歌,毛主蓆诗词歌:`暮色苍茫'预备--唱!"

"暮色苍茫看劲松,乱云飞渡乃从容,天生一个仙人洞,无限风光在险峰。"流氓们嚎叫着,可没有任何人响应。

"唱呀!你们怎么不唱?你们都他妈不怕被打成返革命?"流氓一边故作愤怒地嘻笑,一边触摸女孩子们的身体。

"你们不都是`天生一个仙人洞'吗?"一个流氓大叫后,其他流氓都跟着大笑。

"尝尝老子的`无限风光在险峰'的味道?"又一个流氓叫道,又是一阵大笑。

吴书味拉了拉两位伙伴,三个人顺着车厢壁上的铁把手爬了上去。

"后面两节车厢里装的是煤渣似的东西,我们向这车厢里撒它几把坏掉那些狗杂种的好事。"吴书味说。

"车厢内还有其他人啊!"纪璋发说。

"顾不了那么多了!"

三个人正要行动,车厢内却闹了起来。一位大学生模样者大声喊道:"欺侮几个女中学生算什么本事?快住手!"他原来一直蜷缩在车厢角,现在似乎刚醒过来。

"嗬!你是太平洋的警察--管得宽呀!"那群小流氓丢开女生,一起向管闲事的大学生围了过去。说时迟那时快,吴书味还没看清大学生的动作,那群流氓就全都倒在了地上。

流氓们骂骂咧咧从地上爬起来,突然间又一拥而上。那大学生似乎并不太费力,轻轻松松就将八个小混蛋全部按倒在地了。在倒地者的求饶声中,他轻蔑地吼了一声"滚!"就任这群家伙们抱头鼠窜了。

大学生拍拍身上的灰,也沿着车厢壁上的铁把手攀了上来。经过吴书味身边时,他停下脚步,望了望夏斌,又望望吴书味,突然笑道:"这世界真小,小吴,小夏,我们又见面了。"

夏斌将大学生盯了好一会才大叫道:"王九斤!"

"嗬!这真是大白天见活鬼了。你真是王九斤呀!你不是在襄阳英勇献身了么?"吴书味说罢便大笑起来。

大伙找到一节装载木头的车厢,在高高堆放的木材顶端坐了下来。

"一定是陈礼佑那小子咒我死,对不对?"王九斤笑道。

"是呀,我们一直认为陈礼佑是老实人。今后可再不能听他胡嚼。"夏斌说。

王九斤又笑了说:"你们可别怪他,我是真死过一回的人了。在襄樊武斗后,打扫战场的收尸者把我送进太平间,由于没人认领,我才没被立即火化,直拖到第三天,在正要将我投入炉中时,我却突然醒了。连火葬场的人都吓坏了,我在医院里躺了一个多月,回到长沙才知道父亲被打成走资派已批斗至死。"

王九斤的神色已转为黯然,过了好一会他才继续说:"上个月,母亲也与世长辞,我失去了所有亲人。"

"你现在改为恨造反派了,是吧?"夏斌试探地问道。

"造反派逼死了我的父亲,老保整死了我的恋人,世界太灰暗了,我恨所有的人。"看见身边人都不作声了,他又接着说,"不过,你们几个人在肖艳丽最艰难的时刻不仅没对她踹上一脚,还赋予了真诚的同情,我一辈子都感谢你们。"

"去年在火车上第一次见到你时,赖胜辉一拳就把你揍出了鼻血,我们还一直以为你不过是一介书生,县城发怒,力断一凳,也只是以为情激失控所至,今天一见,才知道你的拳脚竟十分了得,哈……"夏斌笑了起来。他想转移话题,让气氛轻松起来。

"你现在到哪儿去?"吴书味问。

"考妣双亡后,熟悉的房间显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空荡,父亲的训诫,母亲的唠叨都已成为永远不再的亲切回忆,家已成了一座坟墓,如果再继续待下去,我一定会疯!我打算周游全国。"

"记得第一次见到你时,你说你休假半年,现在,半年早已过去了,你为什么还不回远洋轮上班呢?也许繁忙的工作和时光的流逝能医好心灵的创伤。"吴书味说。

"远洋轮上的兄弟们全都是红五类,连每个人的社会关系都必须全是根红苗正的纯种血统,作为走资派的儿子,哪还有我这个黑七类的位置啊?我已被单位除名成了无业游民。"

"你生活怎么办?"纪璋发问。

"在远洋轮上工作了两年多,船上吃饭不要钱,所以我积攒了千把块钱,等我把这千把块钱用光后,就去跳长江,或者就躺在这铁轨上结束自己的一生。"

"一千多块!不工作你也能过七八上十年啊!七八年后,情况或许会有变化,为什么总想到死呢?"纪璋发劝道。

"当生活已失去意义的时候,死,也许是最好的解脱。"

说话间,刚才逃走的那几个小流氓又卷土重来了,他们一起叫喊着拥向列车,有一个人的手上还拿着一把明晃晃的镰刀。

"我们组成联防,制止他们攀上来。"夏斌大声说。

"你们不要动手,不要沾了火星,且作壁上观吧!"王九斤说罢,一飞身从列车顶上跃到了地面,再轻松的弹跳两下后便在一平坦的空地上站了下来,对着那群流氓冷笑道,"还要玩玩吗?来呀!"

小流氓们围了过去,在距王九斤五步之遥处停下不动了。

"洪哥,您拿镰刀把这家伙干掉吧!"手持镰刀者毕恭毕敬双手将镰刀奉送到一位最后缓步而来者的面前。

"啊!洪哥!这可是江岸区有名的流氓大拐子啊!"夏斌叹道,"王九斤要吃亏了。"

"嗬!不就一文弱书生么?还犯得着老子亲自动刀?老子一只手就可以把他捏死!"洪哥轻蔑地说罢,推开了镰刀。

"洪哥,这家伙可厉害了,他打我们简直是裤档里捏鸡巴,把我们八个人都打得象鸭鸭。您千万要当回事啊!"一个家伙提醒道。

拿镰刀者又把刀呈到了洪哥面前。这时,一个农村小姑娘哭喊着跑了过来:"把镰刀还给我!把镰刀还给我!"

"滚开!"持镰刀者一把将小姑娘推倒在地,怒声吼道。

"把镰刀还给我呀!没了镰刀,我爹要打死我的呀!"小姑娘大哭起来。

已经逼向王九斤的洪哥突然转过身来,大步走过去将那小姑娘扶起,再回首一拳,那持镰刀者便倒在了地上,镰刀也脱手而出。

"你他妈就靠欺侮小姑娘出来混呀?丢人现眼的!把镰刀捡起来还给她!"洪哥吼道。

倒地者爬起来捡起镰刀再次递到洪哥面前说:"您先用镰刀宰了那家伙,再还刀吧。"

"给老子靠边站!用镰刀算什么本事?看老子赤手空拳把他摆平。"洪哥说罢,便再次向王九斤逼过去。

"石天红,不要动手!"吴书味已下到了地面,站在旁观者的人群中,他终于看清了所谓的洪哥就是他少年时的好友石天彤的弟弟,于是他大吼一声,跳到正要动手的两人之间说,"二位都是我的朋友,请握手言和吧!"

"嗬!是吴书味的朋友哇!我正饿得一点劲都没了,有了好朋友的劝架,看来我可逃过一劫了。"王九斤说罢大笑起来。

"我不会为难吴书味的朋友,过来!你只要向我的几个小兄弟陪个罪就行了。"石天彤作出一付大度的样子说。

"这话就说错了,你的无赖兄弟光天化日之下侮辱女中学生,你应该清理门户,向天下人谢罪才对!"王九斤冷下脸来。

"行啊!咱们来过两招,老子也不想重伤你,输了,你就口服心服地陪个罪。"石天红十分自信。

"我不想和你动手是看你还有些正义感,不想伤你,懂吗?"王九斤回道。

"你邪了,敢在老子面前摆谱的人还没生出来呢!"

看见石天红已经恼怒,吴书味急忙拦住说:"人家已经肚子饿得没劲了,你打赢了也是趁人之危,算不得好汉,有本事就等人家吃饱了你们再单打独斗,怎么样?"

"行啊!有种就别溜了。"

"走!一起吃饭去,谁也别想溜。"王九斤说罢便带着吴书味、夏斌、纪璋发和石天红一行五人向铁路旁的小镇上走去。

半小时后,吴书味、夏斌和纪璋发三人酒足饭饱回到了车站。原来的那列车依然一动不动的停在那儿。可另一列向北的车正缓缓启动。

"嗨!咱们换乘那列怎么样?"吴书味大声嚷道。

吴书味话声刚落,原车上的很多人便都如同梦中惊醒般的跳下旧车,向启动的车跑去。

"换车是我们首先叫出来了,现在我们为什么不动呢?"夏斌问。

"是呀!换吧!我们那列车连个棚都没有,待会儿太阳会把我们烤干的。"吴书味说罢,三个人便一起向前跑去。

北上的那列启动不久的车,车速缓慢,三个人轻松地爬了上去。

站在车厢的货堆顶上朝后望,哈!后面追这列车的人越来越多。

"看,那是赖胜辉他们。"夏斌指着车后说。

吴书味戴上眼镜,他看到了飞快奔跑的赖胜辉、叶家驹和姚劲力先后跳上了火车,而在他们身后十米开外,李潇萧跑在最前面,赵岚珈一边跑一边望身后的施维琪。

车速越来越快,路边的建筑物已挡住了吴书味的视线,唉!看来女生掉队了。赖胜辉只顾自己,竟然连帮女生一把都不愿意!可三个女生为什么要死赖着跟他们跑呢?难道就因为赖胜辉吹牛说铁路部门有熟人?

吴书味心烦意乱地站在货堆上最高点朝后望,只见好多人都从车尾的几节车厢一节一节地往前翻越,显然,后面车厢里的人一定太挤了。

不一会,赖胜辉他们三人的身影出现了,他们步履轻松,弹跳自如,当他们翻越到仅靠吴书味所在的后面一节车厢时,他们突然停了下来,显然他们也看到了吴书味,他们避到一旁,靠着侧面的车壁看风景去了。

吴书味坐了下来,他不再往车后看。

半个小时过去了,吴书味突然感到夏斌推了他一把,他顺着夏斌的手指望去,后面车厢的最前面,赵岚珈、李潇萧和施维琪正向着他们招手呢!赵岚珈的笑颜清晰可见,唉!女人的微笑竟有如此大的魅力,吴书味的气恼烟消云散了。


第四十章、古都宫墙将废否?把握时机览盛迹;
       孑然一身无牵挂,露宿街头也坦然。

这列车真不赖,它竟连续不停地向北开了四个小时,直到中午时分才在一个小站停了下来。车上的人早就憋不住了,一下车就蜂拥似地奔向厕所。

方便完毕,又感到了肚子的饥饿。吴书味和夏斌、纪璋发走出车站,每个人都狼吞虎咽地将一碗面条送进了肚中,再看看这小餐馆,就剩几根冷油条了。吴书味掏出钱将它们全都买了下来。

三个人慌慌张张返回火车站,只见赵岚珈、李潇箫和施维琪正站在一节有顶棚的车厢上的门边向他们招手。三个人赶紧跑过去,吴书味将油条朝李潇萧递过去说:"给你们的。"

"给我们?"李潇萧高兴地说,"我们已经吃饱了。"

吴书味望了望赵岚珈说:"嫌油条脏吗?出门在外,总得将就点。"

"不!我们真的吃过了,你们自己吃吧。"

"我们都吃过了,这是吴书味特地给你们三个女生带的。"纪璋发笑道。

"给赖胜辉他们吃吧!"李潇萧转过身大声减道,"赖胜辉,你不是说你快饿昏了吗?快来呀,吴书味给你们买油条来了。"

这时候,吴书味注意到这是一节空车厢,里面的扒车者不足十人。赖胜辉等三人正一声不响地坐在一个角落处。

听到李潇萧的叫喊,赖胜辉一骨碌爬了起来,跑过来拿起油条就啃。

叶家驹、姚劲力也走了过来,他们表情尴尬地望着吴书味嘿嘿的笑。

李潇萧一把夺过赖胜辉手上的油条说:"你怎么一个人独吞?来,你们三个人,三一三十一。"她边说边分起油条来。

"可不能三一三十一,你应该给六个男生平分呀!"施维琪说,"吴书味他们肯定还没有吃饱。"

"李潇萧,吴书味给油条你们吃,是说的客气话,你怎么就真的都拿过来了呢?而且还借花献佛的做好人,你太不懂事了!"叶家驹在一旁以打趣的口气道。

"不要以为所有人都象你一样,将虚伪的客套放在首位。"纪璋发没好气地回敬道。

"夏斌,你们真吃饱了吗?你说,你们刚才吃了些什么?"李潇萧转身问道。

"我们一人一碗面条。"

"唏!听到没有?一碗面就是二两的分量,饿了一天多,二两面能解决问题吗?谁虚伪的问题还用再探讨么?"叶家驹得意地笑了。

"今天清早我们到大餐馆里吃得饱饱的,还喝了酒,我们可不象那些绝食一天多的人饥不择食。"纪璋发指了指正在捧着油条狼吞虎咽的赖胜辉说。

"又吹牛!又吹牛!你们还能上餐馆?还什么大餐馆?还酒足饭饱?做梦吧!"叶家驹说罢大笑起来。

看到赵岚珈也用怀疑的目光望着纪璋发,吴书味开口了:"赵岚珈,纪璋发是吹牛的人吗?咱们都是一个小组的,你还不了解他么?"

"你们哪来的钱上大餐馆呢?你们花了多少钱?赵岚珈轻声问道,她似乎想用轻柔的音调来减少对方的尴尬。

"我们一分钱也没花,是王九斤请的客,是江岸区有名的大拐子洪哥付的钱,我们都吃白食。"夏斌抢着答道。

"王九斤?你们碰到了他么?他怎么样?"李潇萧急忙问。

夏斌将遇到王九斤和洪哥的事情详详细细讲了一遍,最后说:"其实,我很想看他们俩干一仗,看究竟谁更厉害,可酒桌上他们俩成了好朋友。一进餐馆,王九斤就拍出一张十元大钞和五斤全国粮票。最后,我们五个人吃了八块多钱!八块多啊--够一个人一个月的全部生活费了。服务员退出多余的一块多钱时,洪哥一下子从口袋中掏出一大把十元的票子,硬要由他付账,不让他付就是不给他面子。结果,洪哥付了钱,王九斤出了粮票。洪哥还要王九斤有难处时,只管去武汉找他。他俩都很讲意气。"

"王九斤再没有讲别的?"李潇箫意犹未尽地问。

"他还跟吴书味说,要吴书味回汉后代他向赵岚珈和李潇萧问好。"

"吴书味,这么重要的话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你想把这句话贪污了吗?"李潇萧故作严肃地逼到吴书味面前责问道。

"承诺了的话就应该不折不扣百分之百的完成。你没听见王九斤的问候要到回武汉以后再转达吗?"吴书味也故作认真地说。

众人大笑。叶家驹也一直在认真的听,现在,他回头一看,便大叫起来:"赖胜辉,你怎么把油条全吃光了?"他终于抢下了最后半根油条在大家的笑声中啃了起来。

经过两个白天三个黑夜,经过多次的换车,十八号凌晨,永定门车站终于到了。进入北京的喜悦使旅途的疲劳消失得无影无踪。

"打算玩多久?"和赵岚珈走到一起时,吴书味问。

"我们要把所有好玩的地方全部玩到,玩得不想再玩时才回家。"李潇萧插嘴道。

"哪些是好玩的地方呢?故宫早已关闭,天坛也不开放,恐怕大部分好玩的地方都成了禁地吧?!"吴书味说。

"那么,你来北京干嘛呢?真是来上访的么?"赵岚珈笑道。

"北京这座历史名城,六朝古都,其建筑及历史文物究竟还能保留多久?如果再来一次破四旧,再来一次砸烂旧世界,老北京城恐怕就再也不复存在了。所以,咱们大家都一样,应把握好这次难得的最后机会,在它尚未成为遗址前流览一番,这就是我来北京的目的。"

"哈……"赵岚珈咯咯地笑了起来说,"真是耸人听闻的奇谈。你总会有与众不同的想向力。"

"这决不是凭空臆断,没看见揭露前北京市委的材料吗?彭罗陆杨之首的彭真曾打算把故宫拆毁,他扬言说,历代帝王都能住在首都的中轴线上,我们中央人民政府为什么就不能住在中轴线上?所以中轴线上的一切古建筑都将首先被夷为平地,然后以现代化的苏式建筑取而代之。"

"彭真不是早就倒台了吗?他们的阴谋怎么可能得逞呢?"李潇萧轻松地说。

"既然是为中央人民政府建筑新的宫殿,彭真能有这么大的权利吗?"

"彭真的后台是刘少奇,这些家伙们的确该被打倒。但他们都倒光了呀!"李潇萧仍不以为然地说。

"但愿出此馊主意的只是刘少奇。"吴书味叹道。"如果是他老人家的主意呢?"

谈笑间,大家来到了人民文化园,中央文革接待站就设在这里。找到接待站,只见其窗门紧闭,一张红纸上写着停止接待外地来京上访者的通告,并劝上访者返回本单位,搞好本地区的文化大革命,通告的落款时间是五月十四号。

虽然是早晨八点多钟,可文化园内的水泥地上仍睡满了外地来京的中学生,估计总有几千人吧!

"怎么办?"夏斌问。

"我们男生有什么关系呢?白天我们背着书包到处玩,晚上我们也象地上的人一样,随便找个地方躺下就行了。"叶家驹说。

"我叫你们女生别来,别来!你们偏要死缠着跟了来。现在我们可管不了你们,你们自己想办法吧!"赖胜辉不耐烦地望着女生吼道。

"谁死缠你们了?不是你首先邀请詹静凤的吗?"李潇萧气愤地反驳。

"算了,别叫了,走吧!我们自己找地方去。"赵岚珈说着拉起李潇萧和施维琪就走。

"上哪儿去?"吴书味拦住她们说,"还是大家一起想办法吧!"

"还是分散找地方吧。"

"能找到地方吗?"

"我家北大有熟人,上次串联时我去过,今天再去试试。"赵岚珈望了吴书味一会,又低下了头。

"我们什么时候能再见面?"吴书味既为女生能找到住处而高兴,同时又莫名其妙生出一种失落感来,他轻声问道。

"明天上午十点,我们大家还是在这里碰面好了。"赵岚珈回答。

"好,一言为定。如果你们找不到熟人,我们再一起想办法。"吴书味说。

三个女生走了,伴随着失望,吴书味同时也感到了思想上的轻松。他的确非常希望赵岚珈能继续待在自己身边。但赵岚珈真在他身边时,他又会不由自主的产生一种对她负责的义务感来。现在,在这种露宿街头,面临乞丐般生活的处境下,义务感的消逝使他感到了无牵无挂孑然一身的轻松,对自己能否找到住处似乎一点都不担心了。唉!也许那些连生存都得不到保障的人是不应该滋生爱情的罢!

拖着疲惫的身躯一连跑了好几所大学,但对于武汉的中学生,首都的大学生们简直不屑一顾,没有一个地方愿接纳他们。

黄昏时分,几个人又回到了人民文化园。这一次他们将整个公园走了个遍。所有的椅子上、石凳上全都躺满了人,所有建筑的屋檐下、门阶前也都被上访者占据,更多的人仍象清晨一样,席地而卧在露天的水泥地上。

"没想到来这么早也没能占到个好地方。我实在熬不下去了,我要睡了。"赖胜辉边说边往地上一躺,枕着他的书包闭上了眼睛。其他人也都跟着坐在了地上。

天完全黑了,公园的路灯亮了起来,这时整个人民文化园的所有水泥地上都躺满了人,比清晨见到的翻了好几倍。

伙伴们似乎都入寐了,只有吴书味不敢躺下。又有三个外地中学生见缝插针似的在吴书味旁边一块空地上安顿了下来。

"你们从哪儿来?"吴书味问。

"昆明。"

"多少天了?"

"都四整整天了。我们十四号到京,十三号文革接待站都还接待上访者,十四号却突然停止了,据说要停一个月。唉!我们真倒霉。"

"你们每晚都睡这儿?人受得了吗?"

"受不了也没办法呀!"

"为什么不回去呢?"

"回去?我们在路上奔波了十天,好不容易到了北京,怎能马上就回去?我们要把好玩的地方都玩到,至少还得玩一个星期吧!"

"为会么不另找一个地方睡觉?我打算再晚一点去火车站候车室瞧瞧。"

"我们这么多人--总有好几千吧--都躺在地上,这是向中央文革表示,不被接待,我们决不回家!"

"对!我们明天买些纸,刷些大标语,强烈要求中央文革接待上访的造反派。我们应该造反嘛!"夏斌坐起来插嘴道。

"中央文革的反可不能造呀!"昆明学生笑道。

"十三号前被接待的学生住哪儿呢?"

"到处都有,西端呀,左家庄呀……"

"左家庄?我有一个邻居写信回去说他住在左家庄接待站。走!我们找他去。"赖胜辉也一下子坐了起来说。

"好冷啊!好冷啊!"其他人也都坐了起来。

晚上十点多,他们找到了左家庄,赖胜辉的邻居果然还待在接待站。看到这么多人的到来,爱莫能助地摊开两手说:"这里每晚都有解放军来查房,没有登记的人一个也不许留。"

"不能被正规接待就偷偷睡一夜吧。"赖胜辉也不管主人同不同意,说着就一下子钻进别人的被子睡了起来。

叶家驹和姚劲力面面相觑地对视着。吴书味则拉了拉夏斌和纪璋发,三个人一起来到黑暗的走廊里。吴书味进来时就注意到,走廊的两旁有好些长椅,三个人不声不响各在一条长椅上躺了下来。

极度的疲惫使吴书味一下子就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天已大亮。他坐起身一看,夏斌、纪璋发也都坐了起来。另两张长椅上,一张躺着叶家驹,另一张则挤躺着姚劲力和赖胜辉。

"赖胜辉怎么也躺在这儿呢?"吴书味问。

"昨晚十一点多,他被解放军赶了出来,躲在前面的屋檐下躺了一夜,今天清早发现我们,才挤到姚劲力椅子上去的。"纪璋发笑道。

"昨晚查房时,你装得真像呀!"夏斌笑道。

"装什么呀?"

"解放军查房查到我们这走廊上来时,他们推你好几次,你就是不动,你不是装睡?"

"我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吴书味说罢,自己也笑了起来。

"我们俩对那解放军说了半天好话,他们才总算离去,临走时勒令我们必须在一个小时内离开,不然就不客气了!可他们后来却再也没来。"纪璋发说。

"既然如此,我们还等在这儿干什么呢?天已大亮,我们快逃吧!"吴书味高兴地笑着跳到地上,向大门外跑去。

"等一等!我们一起走。"赖胜辉在后面高声喊道。

八点半,吴书味等一行人又来到了人民文化园。园门口,一位身着军装头戴军帽,身上别满了毛主蓆像章的典型红卫兵模样的人正双手高举着一本毛主蓆语录站在一个台阶上,脸上露出执着的表情。

"这是怎么回事?"吴书味嘻笑着大声问道。已经美美地睡了一夜,现在又吃饱了的他心情十分轻松,他觉得浑身充满了活力。

"这人是来上访的,他不是要住宿,他要见毛主蓆,要见中央文革,他每天高举毛主蓆语录,在这里整整站了七天。"一个围观者小声解释。

"文革接待站的窗口打开了!"随着这声充满希望的惊喜叫喊,人群向中央文革接待站蜂拥而去,谁也不再去理会那位苦行僧式的红卫兵了。

一个小时后,吴书味终于排队拿到了一张中央文革接待站开出的介绍信,他们被介绍到三里河二机部接待站。看来数千人的卧地示威起作用了。

十点许,等在文化园门前的吴书味看到了满面春风的赵岚珈、李潇萧和施维琪。

"你们还好吗?昨晚睡了没有?"赵岚珈关切地问。

"睡得好极了。"吴书味说着便大笑起来。

"吴书味睡死了,解放军要逮捕他他都不醒呢?"纪璋发笑道。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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