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音像世界》学汉语 作者:柳杨公社


 

 看《音像世界》学汉语

俺是1994年开始"搞"《音像世界》的,真的是"搞",开头当然不敢"乱搞",是一本正经一字一句地"搞",所谓"通读",从封面到封底,从头顶到脚底。这一年这一搞,音像知识没搞懂多少,汉语词汇倒搞到不少。

说到"搞"字,绝对是中文词汇里内涵丰富意味深长的动词之一,搞革命、搞土改、搞建设、搞运动、搞动乱、搞阴谋、搞腐化、搞明堂、东搞西搞、搞进搞出、搞七搞八、搞七廿三。只有想不到,没有搞不到,中国人的一生就是搞的一生,活到老搞到老,"搞"是一系列的持续的连贯的活动,是花样百出的层出不穷的有创意的言行,比"折腾"还不知要搞多少倍。

"搞"据说是四川人发明的,1949年后发扬光大。俺幼时弄堂里厢小鬼赤佬打闹,脏话粗话出口就有"搞"字。老毛当年有名言:"叫你们不要搞了嘛,你们还要搞!"俺年轻的时候也算是个与时俱进的小混混,"不要搞了嘛还要搞",是俺和相同命运的那帮无赖喜欢的最高指示之一,说的时候一脸正经,嘴角却带着一丝隐晦和暧昧。

不过在《音像世界》里俺接触到的"搞"是"搞笑",好像最初是在小白(詹皓六必居)的文章里看到的。"搞笑"一词明确清晰,直截了当,不管有意搞笑还是无意搞笑,看了听了总叫人开怀。只是搞笑的过程倒也机巧百出,可以迂回曲折柳暗花明,也可以一招得手直奔主题。

某天清晨,杂志社同仁正在苏州地质疗养院的小径散步,正是阳春时节,小白说起昨晚一梦,忽得一谜语,谜面"乔石",打音像世界一人名。众人多有不解,待得揭穿,个个捧腹。小白狗胆,竟然搞笑到老板身上。众人畅快大笑,连薄雾中树梢枝头啾啾争鸣的小鸟都四下惊起。

除了"搞笑",还可以"搞怪",光说"搞"还不够,前面再加修饰词就有"恶搞""乱搞""胡搞"。老一辈的老一辈"搞革命的时候绝对没想到能"搞"出这么多花样。

看《音像世界》最早注意到的词汇是"暖场",那是在丁夏编写的"超短波"栏目里,愣了一愣才醒悟,回过神来就觉得这词真好!

正式竞赛前有"热身赛",大快朵颐前有"开胃菜",所以,互殴前有吐沫飞溅口舌争锋铺垫,运动(不是体育运动)前有喉舌鼓吹舆论兴浪造势,这就是"暖场"了;有人下面用"开塞露"那是暖场,有人上面要服"吗丁啉"那也是暖场;高官出巡小吏先探路清场,那是"暖场";贪官夜宿多有二奶鲜活焐被,这也算"暖场"。

"暖场"才两个字,却包括了前奏、引子、序曲、过桥、开场白等各种样式各种可能。"暖场"最撩人,引颈期待,因为"暖场"的结果是好戏还在后头,所谓"耗子拖木锨--大的在后头"。

"嘉年华"是在"南风窗"栏目里看到的,后来明白是英语"carnival"的音译。同样的还有"酷"(cool),还有"秀"(show)。

"秀"应该是在《音像世界》学到的最精辟的一个字。

第一次看到"秀"是在吴晓颖的文章里,还清楚记得是1993年10月号改版后的杂志上。俺一个来自有点封闭有点保守有点严肃的科技出版单位的我,自然不明白"秀"是什么东东,后来秀遍祖国大地的"作秀"成了一道风景。

举国同秀,官民同秀,百姓秀到极致是"荷花姐姐""艳照门",官员秀到顶上就是"黑发情结""望星空"。有句老话叫"逢场作戏","秀"比老祖宗发明的"逢场作戏"简练深刻丰富得多。

第一次知道台湾有个名人叫归亚蕾,也是那一年在吴晓颖采访歌手陈琳的文章里看到的,吴东拉西扯扯到了归亚蕾,只到若干又若干年后看到电视剧是《汉武大帝》还是什么忘了,也喜欢上了这个有经验的老演员。

那时南风北渐,在吴珏(铁观音、达达)文章里学到的词汇有"大比拼"、"一箩筐"、"无厘头"、"糗事"、"最爱"、"八卦"之类。

这类词多见于娱乐圈的"八卦",刚看到,不瞒诸位,俺也觉得"怪怪"的,按照劳为民总编的意思,很有些"哗众取宠"。不过港台媒体肉搏惨烈,是生存需要,也暗合大陆的"宣传泡沫",大陆媒体很快就学会了这一招。就像现在遍地"美女"(最恶心是上海的某青年小报,竟敢称市里的某位"喳巴"奸刁女喉舌是"美女发言人"),到了是女皆"美"的地步,美就贬值了,就要另觅新词,所以"词语泡沫"的结果也间接推动了汉语词汇的创新。

"糗事"最易明了,可按照大陆权威解释也最不通。就像胃肠镜是胃肠道疾病诊断的金标准,冠状动脉造影是冠状动脉疾病诊断的金标准,根据中央第二代老人家的意思,"实践"是对错的金标准,既然老百姓都懂,就行了,所以"糗事"一词无阻。至于"最爱"一词要请专业人士去分析了,"副词+动词"做了名词,"最爱某某党",一颠倒成"某某党的最爱",当然这种句式"最爱"前要加"的"字。"最爱"才是主子,"某某某"只是定语修饰。还有印象深刻的"满满",眼下金融危机,翻开报刊就可以看到"信心满满",这个以前俺老师也没教过,"满"字还能这样用,连用叠加,不过"信心"后不用"满满"还真找不到更好的词。类似的还有"连连""多多"。

"欠奉"一词是在朱纬的专栏"天碟落地"里看到的,还经常看到。"天碟落地"好歹也是《音像世界》的名牌栏目,朱纬在上海滩也算小有名气,所以看得也仔细,看多了明白意思,就是不知出处。德高望重的劳总编曾要改成"欠丰",俺抗旨最后还是没改。翻词典,"欠",不够、缺乏;"奉",献予、给;"欠丰"就是嫌给予的太少吧,这么一想就默认了。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也是朱纬经常要顺手拈来的,费劲查了词典,原来贾宝玉说过的,元曲"张生煮海"里的张生还说过"弱水三千丈"呢。不经意间在台湾的发烧音响杂志里也见到了。还有"激赏"、"无远弗届"也是朱纬喜欢用的词。

《音像世界》声名鹊起,东南西北各路写手争相赶场,王晓峰、沈瑞勇(音像博士)、孙孟晋、王昕、张明、王江、杨盈盈等俱是常客,后两位不久也成了《音像世界》的中坚,还有后来冒泡的新秀王艳、叶云等等。

孟晋先生的文字在外很有些名声,可惜俺实在看不懂。每个字都是认识的,每句话都是可读的,通篇看了,看了什么,俺不知道。同样的汉字,各种排列架构组合玩出花样,这是中文的魅力,偏偏对孙的文字俺的大脑神经没有反应,更别说共鸣,俺昏昏欲睡。

曾经对叶云说过自己的落伍,看不懂。叶云大喜,忘了辈分,用力拍着俺的肩膀:"哦,看不懂就对了!!"想想也是,文字难以表达音乐,表达也多有失真。何况,虽有乐理公论,但各人体味何止千万。或许,在有人眼里,大家都懂(喜欢)的音乐就不是好音乐,大家都懂的文字也不是高品位。再看诸多写手,写乐评天马行空,一旦叙事不免条理错乱。

感性、理性,难以两全;形象、抽象,思维有异。

说《音像世界》不能不说说阿瑟(张磊)。

当年,1987年,一介书生劳为民"秋收起义",拉起队伍上了"衡山",也就三四个人一二条枪,张磊什么时候改换门庭上山落草的无从考证,不过算"老一辈的"不会错。

老实说,在南京路随便拉个100人肯定就有一个叫张磊的,所以张磊"上山"后改名阿瑟,专心经营自己的小地盘,在"唱片街"坐大吆喝贩卖唱片。

想到当年毛头小伙毛润之建立"青年会",阿瑟便学习领袖毛泽东创办"歌迷会",自任会长,引来崇拜者无数,其中不乏成大器者,据说CCTV那个邪气出名的主持人"黑石柏"当年也是会员之一。

也是改革开放机遇,又有劳为民总编放任,若在今日,有社团登记制度,那"歌迷会"肯定被当局取缔,弄得好,阿瑟也要被请去"喝咖啡"的,弄不好嘛,呵呵……。

不过自立小山头的张一霸贩卖唱片时绝不霸道,只把自己的聆听感受、感觉、偶得以平常语调淡淡写来,这也是功力。当然阿瑟也赶时髦,俺还在用"信息"、"资料"、"渠道"、时,张磊早已经用上"资讯"、"管道"、"受众"、"拥趸"这类大陆当时还算新鲜的词汇了。

阿瑟的"唱片街""摩登谈话"和吴晓颖的"随听随讲"俱是言简的唱片评论,阿瑟的聪明就在于"摩登谈话""唱片街"是对海外乐队、唱片的点评,一句话一段,几句话一篇,想到写到,散而不乱,这是讨巧的写法。吴的"随听随讲"落脚国内,说"随"却不能所欲,即使小作也要顾及布局架构,掂量各方关系(某次乐评曾恼怒了京城乐坛一霸,扬言要杀到上海,教训云云),作整盘考虑。因为形式决定,积年累月不免落入窠臼。

经常交稿时日已过,阿瑟上穿黑色紧身背心,下着宽松花裤衩,脚套镂空皮凉鞋,肢体上有闪光金属挂件点缀,伏在"歌迷会"小屋写字台前,后脑勺马尾辨翘起,埋头急书,兴之所至,洋洋洒洒。这是俺时常见到的。

张磊是《音像世界》的酷人之一,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张磊也曾拥有独立别墅领地庄园,坐镇山头发号施令,也算个CEO,那是半月刊《音像世界IN》。据张自己解释,"IN"就是比"酷"还"酷"。

写完此文时,本人,以及上述文字所涉及的人,俱与《音像世界》再无半点关联。

                                                                          2009.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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