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明:《汉武帝》文学剧本自1990年开始构思,完成于1996年,邀盛和煜联合编剧,陈家林导演,周里京主演。该剧于1998年获第十八届“飞天奖”长篇连续剧三等奖。我们的创作初衷是既要区别于港台式的“戏说”,又要避免过于贴近现实,肤浅地“古为今用”,而是要尽可能写出一种历史本质的真实,为此当然也不排除必要的虚构。然而编剧的想法经常是无法贯彻到底的,因为最后的决定权不在我们的手里。这里的剧本与完成片有较大出入,也正因为这个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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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集
王美人“扑通”一声跪在李公公面前,泪如雨下:“李公公!救我!”
李公公大惊,双手去搀,王美人竟不肯起,他也慌忙跪下叩头:“娘娘!老奴怎敢受您千金之躯跪拜!即使有塌天之祸,老奴愿与娘娘共同承担!”
王美人泣不成声地说:“那、那槐里金王孙,乃是我的前夫啊!”
“啊!”李公公惊得说不出话来。
栗姬宫中。
栗姬来回踱步、搓手:“你说,如何可见皇帝一面呢?自从我冲撞皇帝以来,他已有半个多月不肯见我!我若闯去见他,又怕他更加生气!这……纵有金王孙这万应灵符在手,还是没有机会致王美人于死地啊!”
小宦官:“奴婢倒有一个办法。”
栗姬:“哦?快讲!”
宦官:“您以查问太子学业为名,召见魏其侯窦婴。然后托魏其侯劝说皇帝,或许可以平息皇上的怒气。”
栗姬:“也只好这么办了。你去勤学阁,把太子和窦婴一并叫来!”
宦官:“是!”
勤学阁。
窦婴正为太子讲课:“高祖定天下后,曾分封刘氏子弟及功臣异姓王。后异姓为王者却多有反叛,高祖觉察到这一点,才定下制度,非刘氏皇族,无大功者不得授封。高祖崩逝后至今数十年间,刘姓为王者也时有反叛。特别是不久前的吴楚七王之乱,为首者就是高祖亲封的吴王刘濞。当今皇上觉察到这一点,乃下推恩令,让诸侯王死后,将封地分给儿子。这表面看来是让皇恩广施于刘氏子弟,实质乃是削弱诸侯势力的长远打算……”
太子刘荣专心听讲,不时点头。
这时窗外莲池边突然传来喊叫:“救命啊!不好啦!胶东王殿下落水啦!”
刘荣惊起,跑到窗前一看,只见水边两个孩子正在呼喊,水中一个孩子拼命挣扎。
刘荣顾不得其他,飞身冲了出去.
窦婴也跟了出去……
池边。
刘荣赶到。
韩嫣和平阳公主吓得哇哇大哭,冲刘荣哭诉:“胶东王追蝴蝶……蝴蝶飞到水边……他一扑,就……”
“大哥,你快救救彘儿吧!”
刘荣挽起袍子,纵身跳下莲池。
窦婴赶到:“殿下,小心!”
水中,刘荣已游到刘彘身边,一把抓住他乱舞的小手。
刘彘露出头来,惊恐地哇哇大叫。
刘荣将刘彘托上池边,自己也爬了上来。
宦官们与窦婴接住他们,手忙脚乱地为刘彘控水、揉胸。
刘荣:“我看他没喝多少水,不要紧的。”
刘荣对韩嫣和平阳公主说:“我亲自送他回去,你们二人前面先走,报知王娘娘,让她放心。”
两个孩子仍在迟疑,窦婴说:“有太子与我在此,你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快去!”
两个孩子应着走了。
窦婴对刘荣:“太子此举甚好!栗娘娘素与王娘娘不和,你救胶东王并亲自送他回去,或许有助于后宫和睦。”
刘荣背起刘彘:“太傅,您真是知我心者!”
二人刚要走,后面传来叫声:“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小宦官匆匆跑过来:“栗娘娘请您和窦太傅马上去见她!”
刘荣迟疑着:“这……”
窦婴:“走吧!先见栗娘娘也无妨!”
刘荣背着刘彘,与窦婴、宦官一起转身向另一方向走去。
栗姬宫内。
刘荣背着刘彘,湿淋淋地走了进来。
栗姬惊讶地问:“荣儿,你这是怎么了?背的是谁?”
窦婴也走了进来,躬身一揖:“栗夫人,太子在莲池救了落水的胶东王殿下,原要马上送他回去,恰逢娘娘差人来召,所以臣与殿下就这样赶来了。”
栗姬走上去,围着刘彘转了一圈,眼中露出阴狠的光:“这就是那王美人之子吗?”
刘荣:“正是我四皇弟。请母亲大人唤人取件衣裳暂且为他披上。”
小刘彘似乎觉察到栗姬有敌意,瞪圆小眼睛戒备地看着她,悄悄地向后退。
栗姬:“来人!将胶东王领下去更衣!”
小宦官答应着上去牵刘彘的手,刘彘猛然挣开就要往外跑。小宦官忙将他一把抱住,刘彘又踢又咬,胡乱嘶叫。
刘荣:“小心,不要弄痛了他!”
小宦官连忙松手。刘荣抱起刘彘说:“四弟,你不要害怕,这里也是你的家!”
刘彘抱紧他的脖子,眼睛骨碌碌转着,看着在场另几人。
栗姬嘲讽地笑笑:“太傅,我真得感谢您啊!执教不久,就将太子变成了一个孝悌的年轻人!荣儿,你带这孩子去更衣吧!不过先不要让他走,他初次进我宫来,我总不能让他空手而去吧?现在,我有话先要与窦太傅说说。”
刘荣鞠躬称是,抱着刘彘走了出去。
栗姬转对窦婴:“魏其侯大人,有一事相求……”
王美人宫门口。
王美人、李公公和两个孩子在引颈张望。
韩嫣:“太子殿下说了马上将小殿下送回来的,怎么还不见人影?”
平阳公主:“大哥叫我们告诉您,不要着急。”
李公公:“娘娘,不会有什么闪失吧?”
王美人在一旁转眼思索,突然,她好象作出了一个决断:“我料此中定有蹊跷!那栗姬素来视我母子为眼中之钉,刘荣岂能有这样的好心!快!为我梳头更衣!我要马上见皇帝!”说罢扭身向里走去。
李公公忙追上两步,贴近她耳边说:“娘娘,太子素来在宫中名声甚好,老奴觉得他不至于与栗姬同谋。娘娘若小题大作,恐反而坏事啊!特别是现在,栗姬手中握有……”
王美人紧咬牙关:“我正是因为这个,只能以攻为守了!我知道太子不至于害彘儿,但此乃天赐良机,我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李公公点头,挥手叫道:“快来人!侍候娘娘梳洗更衣!”
宫女、宦官们忙乱起来……
未央宫后殿。
王美人哭着跪在景帝面前:“陛下!臣妾活不下去了!”
景帝双手去扶她:“爱妃!何出此言?”
王美人不肯起来:“彘儿在池边玩耍,不慎弄湿鞋袜,恰被太子撞见。太子竟巧言将彘儿诳走,到现在已两个时辰有余,仍不见彘儿踪影!若彘儿有个好歹……然而,臣妾不敢擅闯太子宫,只得惊动御驾,请陛下亲召太子查问!”
景帝:“有这等事?来人!”
侍从应声上前。
景帝:“立刻召太子!命他带胶东王同来见朕!告诉他,如若伤了胶东王一根毫毛,朕饶不了他!”
侍从:“是!”倒退转身急出。
景帝叹道:“朕原只认为栗姬妒忌,没想到太子也被她教唆坏了!”
王美人假作哭泣,但眼睛非常冷静地观察着景帝……
栗姬宫内。
栗姬对窦婴说:“……我知道太傅对我颇有微词,可是薄皇后被废,委实与我无干!”
窦婴微笑:“但愿如此。”
栗姬:“太傅对于太子教导有方,所倡言的伦理道德,太子时常向我转述。我亦深以为然!今皇帝与我偶生芥蒂,竟然半个月不来我宫!我想荣儿既已立为太子,我自然有责任经常向皇帝报告太子的学业长进。而且夫妇情义不应长久荒疏。所以我希望您以太子太傅和至亲的双重身份向皇帝进言,转达我的悔过之意,请求陛下宽恕。”
窦婴:“臣明白栗夫人之意,我会找适当时机向陛下转达的。其实,栗夫人若能长久如此谦恭,则皇帝的恩宠必然不会减退的。”
栗姬尴尬地笑笑,勉强应着:“对,对……”
院内。
刘荣和刘彘都换好了干净衣裳,坐在廊下扶手上。
刘彘:“大哥,将来你当了皇帝,我必须每天向你磕头吗?”
刘荣笑道:“那又何必!四弟,你长大想做什么?”
刘彘:“我想让你封我做大将军,打败所有的敌人!”
刘荣:“不好!兵者,凶器也。不到不得已时,万不可轻易用兵!”
刘彘:“是吗?可我特别佩服秦始皇!他一人就扫平了六国!”
刘荣又笑了:“那也是时势所致,并不是秦始皇一个人的力量。”
刘彘不明白了,眨着眼睛看刘荣。
就在此时,一个宦官领着景帝的侍从急匆匆跑进来。
宦官:“太子殿下!皇帝有旨!我们到处找不到您,找到这儿来了!”
刘荣连忙起身,问侍从:“我父皇有何旨意?”
侍从颇有些倨傲地:“皇上宣殿下带胶东王到未央宫见驾!皇上还说,若伤了胶东王一根毫毛,定不饶殿下!”
刘荣吃了一惊,忙拉住刘彘的手:“四弟,快跟我走!”
这时,栗姬与窦婴也被惊动,走了出来。
刘荣只来得及说一句:“母亲,我去见父皇。”就跟着侍从匆匆而去。
栗姬觉得不妙,一时说不出话来。
窦婴:“栗夫人,臣随殿下去看看。”
栗姬看着他们一行奔出宫门……
未央宫后殿。
景帝将刘彘抱在膝上,王美人立在旁边,两人掀开刘彘的衣服,满身查看。刘彘不解地张开嘴,听凭他们摆弄。
太子刘荣跪在前面,忐忑不安地偷偷觑着景帝的脸色。
外面阶前。
窦婴来回踱着,忍不住了,向里走了两步,被武士阻住:“大人!没有皇帝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闯入!”
殿内。
景帝沉着脸,盯住刘荣。
刘荣吓得屏住气息,低头跪着。
景帝突然问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刘荣抬头,见景帝用手拍着刘彘的小脑袋。刘荣迟疑着:“他……他是胶东王……”
“混帐!”景帝猛拍桌案。不单刘荣,刘彘也吓得一激灵。
景帝:“你身为储君,竟不知他是你弟弟!圣贤的孝悌之说,窦太傅没有教给你吗?”
刘荣:“父皇,儿臣不是那个意思……”
景帝又一拍案:“不许还嘴!朕问你!你明知你母亲与王夫人不和,将彘儿诱走,意欲何为?”
“啊!”刘荣大惊失色:“父皇!儿臣是将四弟从水中救出,原要马上送他回去,不料……”
“狡辩!”景帝再次拍案:“我问你!朕派人宣你,你为何迟迟不来?这么半天,你们在干什么?”
刘荣赌气地:“您问四弟嘛!”
景帝:“彘儿,你说!”
刘彘紧张地:“我、我们在说……说大哥将来当了皇帝,封、封我当大将军……”
景帝气得大叫:“反了!你竟敢私下议论朕死后的事!你以为皇帝必定是你当的吗?”
刘彘被吓得“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刘荣脸色惨白,再不敢出声。王美人将刘彘抱了过去,脸上不由浮起一阵难以觉察的笑影。
景帝起身踱了过去,居高临下俯视着刘荣:“你可知彘儿,也就是你说的胶东王,出生时有哪些祥异之兆?”
刘荣不敢抬头:“儿臣不知。”
景帝绕着他踱步:“就在朕即位的那一年,一天夜里,朕梦见一只浑身赤红的野猪,从天而降,奔入王美人所住的崇芳阁,那崇芳阁内赤云缭绕,仿佛龙的形状!第二天夜里,朕又梦见一位神女手捧着太阳,交给王美人,令她吞下肚去!不久王美人果然怀了胎儿,降生的日期又偏偏是七月七日乞巧节,牛郎织女相会的大吉之日!这还不算,彘儿降生的当夜,高祖皇帝又托梦给朕,令我好生看顾此子,将来当为汉家盛主!这刘彘的名字,也是高祖在梦中所赐!”
刘荣此时已是通体冷汗,颤栗不止。
景帝:“朕立你为太子,是因你年长,朕不忍无故废长立幼。另外,我与你母亲年轻时也有一段恩爱,这也是不忘前情之意。哪想到,你竟敢嫉妒彘儿,心怀不轨!”
刘荣哭着大叫:“父皇!儿臣冤枉!王娘娘!我救四弟是一片好心啊!请你说一句公道话!”
王美人颇谦恭地鞠躬:“太子殿下,皇帝英明,洞察毫末,我岂敢介入父子间的事?”
景帝对王美人微笑,点头赞许:“你带彘儿回去吧!”
“是。”王美人牵着刘彘退下殿去。
景帝脸色稍缓和:“朕也不愿过份苛责你,站起来!说说最近的学业吧!”
刘荣立起身来……
王美人领着刘彘走下台阶。
窦婴一见,忙迎上去:“王娘娘!太子殿下他……”
王美人连忙压低声音:“哎呀!大人!皇帝发怒了,根本不让太子分辨!我想帮着说几句,这不,被皇上赶出来了!您快想想办法,救救太子吧。”
窦婴闻言大惊,冲上台阶大叫:“陛下!陛下!臣窦婴要马上面见陛下!”
武士拦住他,窦婴不顾一切地喊着……
殿内。
刘荣立在景帝面前:“……诸子百家的学说,窦太傅都讲了一遍。儿臣正在仔细研读……”
殿外传来窦婴的叫声。
刚刚平静一点的景帝跳了起来:“来人!看是何人敢到此喧哗?”
侍从跑到门边一看,转身报告:“是魏其侯要见陛下!”
景帝脸色阴沉可怕:“传!”
侍从高呼:“传——魏其侯窦婴见驾!”
只见窦婴慌慌忙忙地跑了进来,跪倒就说:“陛下素知臣性急直率,故臣不怕冒犯龙颜!求陛下看在臣的面子上,饶过太子殿下!”
景帝生气地:“魏其侯!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怕我废掉太子吗?”
窦婴:“陛下不可一错再错!薄皇后被废,已属理不充足,现在再废太子,陛下就不怕天下人讥讽你朝令夕改吗?”
景帝气得大叫:“朕总算知道太子为何心术不正了,原来是你这位师傅教的,都给我滚!朕永不要再见你们!
这一幕变故太快,刘荣吓呆了,说不出话来。
窦婴仍不知趣地叫着:“陛下容臣说完!栗夫人托臣转致悔过之意,请陛下……”
景帝一迭连声地:“滚!滚!滚!将他们给我赶下殿去!”
殿下武士冲上来横戈吼道:“走!”
刘荣和窦婴被轰了出去。
景帝一屁股跌坐下去,呼呼直喘……
夜。王美人宫内。
王美人仰靠着长出了一口气。
李公公俯身对她:“娘娘真是如同得天神佑护,竟能逢凶化吉!”
王美人:“这只是使我赢得了一些时间而已。现在可以断定栗姬一时见不到皇帝。但金王孙就在京城之内,终是心腹之患啊!”
李公公:“娘娘定能想出办法来!”
王美人沉吟:“嗯……”
夜。栗姬宫内。
栗姬急躁地:“窦婴这个呆子,反坏了我的大事!也要怪你!为什么想出让窦婴当说客?”
小宦官:“我、我该死!栗娘娘,您不要慌,皇上雷霆之怒,来得快,去得也快,您就先忍两天再说吧……”
栗姬:“废话!我不忍还能怎样?喂!那金王孙的住处可靠吗?走漏了风声我要你狗命!”
小宦官:“您放心!我今夜再去看看,若有不妥,马上迁往别处……”
夜。宫门。
更鼓。士兵……
李公公手提一装食物的木盒,另两名宦官抬着一个大酒瓮走了过来。
守门的仍是那两个士兵。他们远远地就看见了李公公等。
士兵乙:“李公公!你们搬的什么东西?”
李公公:“王娘娘知弟兄们值夜辛苦,特令我送酒菜来犒赏你们的!”
士兵甲也迎了过去:“哎呀呀!这可不敢当!我们守夜是本份,怎敢让王娘娘破费呢?”
士兵乙早已揭开酒瓮,闻着酒香,馋涎欲滴地:“你就别他娘的假斯文了!李公公!小的谢娘娘赏赐了……”他说着已抄起酒提勺,舀上一勺酒,喝了起来。
士兵甲向宫墙上喊:“弟兄们!下来吧!王娘娘赏酒菜了!”
上面巡夜的士兵叫着、笑着,下来了三四个。
李公公对那两个宦官:“你们回去吧!”又转对士兵甲说:“领班的,我出去办点事,行个方便!”
士兵甲应着:“行!行!”
李公公出门远去……
那小宦官匆匆地走过来。
宫门在望。他伸手摸了摸怀里,突然发现宫门处士兵们在喧声笑语,感到奇怪,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士兵乙蹦了起来,已带几分醉意:“谁?”
小宦官连忙答腔:“是我!是我!”
士兵乙晃了晃脑袋:“我?我(此处有不合适字符)是谁?啊,是吴……吴小哥!”
小宦官:“对对对!瞧!我可没忘了给你们带这个!”他掏出一小壶酒,举到眼前。
士兵甲哈哈笑着走了过来,劈手夺过酒壶,贴着耳朵摇了摇:“娘的,没装满!就是装满了也、也比不、不上、那个吧?”他指着士兵们围着的大酒瓮,“吴小哥!你小子那、那玩艺儿没了,良、良心……也他娘的、没、没了?”
小宦官尴尬地笑着:“我不对!我没良心!下次一定给弟兄们多带点儿来!这回就放我出去吧!”
士兵乙:“不行!按规、规矩……办!大哥!你把、把他那、那个尿、尿壶砸了!以后、后凡是你们栗娘娘……跟前的,一、一个也不许随、随便……出进!”
士兵甲将酒壶摔在地上,还用靴子使劲踏着:“说的……对!还是……王娘娘好!谁对我们好!我们就放谁……出去!吴、吴小哥!你他娘的……滚回去……睡、睡觉!”
小宦官还想说什么,士兵乙一瞪眼:“你找、找打啊?”
小宦官无奈,灰溜溜地顺原路跑回去了。
堂邑侯陈府(长公主家)。
长公主端坐在堂前。她身边有一个年过半百的肥胖男人,坐着就张开大嘴睡着了,嘴角还挂着一线口水。出字幕:“堂邑侯陈午,(长公主之夫)。”
长公主:“目光落在脚前三尺左右,头不要抬但也不要低!对!走路鞋尖不可露出裙边!走!双肩放松,腰挺直!不行!屁股不要摇,不要象个荡妇!……”
一个十来岁的女孩穿戴得十分华贵,随着长公主的口令,在堂前轻盈地转圈。出字幕:“陈阿娇,(长公主之女)。”
长公主:“好!面带微笑!不对!笑狠了!牙都呲出来了!嘴角稍微往上提一点儿就行了!好!停!跪下。记住,跪之前稍把裙子提一下,这样能把鞋盖住。好!说话!”
阿娇跪在堂前,说:“阿娇叩见皇帝陛下!”
长公主学着皇帝腔调:“平身——,哎呀!不对不对!说你多少次了!先收一条腿,使暗劲,再收另一条腿,站起来还保持身正腰直!你可好!哪是平身啊!简直是蹦高!再来!”
阿娇撅起嘴,再跪了下去。
这时陈午醒了,擦掉嘴角口水,问:“第几遍了?”
长公主白他一眼:“你少管!瞧你那脑满肠肥的德行!”
陈午伸个懒腰,响亮地打着哈欠站起来:“那我睡觉去了。喂,阿娇,好好练吧!这世上若想出人头地从来都不容易,更不用说你妈要让你当皇后了!”
长公主:“去去去!穷搅和什么呀?”
陈午不急不恼地咧嘴一笑:“走了,走了,女人的事不要多管,管亦无益,管也管不了……”他背着手快要走进内室了……
就在这时,一个家人来到门口:“老爷,夫人,宫里王娘娘跟前的李公公求见。”
长公主:“快请!”
陈午连忙走了回去,刚要坐下。
长公主喝了一声:“你进去!用你的时候再叫你!”
陈午眨眨眼皮,点头:“嗳。”背着手踱了进去。
阿娇仍跪在地上:“妈,我到底还平不平身了?”
长公主这才想起来:“平!平身!去吧!回自己屋里练去!妈这儿还得帮你折腾哪!”
阿娇恢复了孩子本来面目,一路蹦跳着跑了。
家人领着李公公进来。李公公跪下:“老奴给殿下请安。”
长公主摆手:“得了!得了!别来这套虚礼儿了!王娘娘差你来,有什么要紧事?”
李公公从怀中掏出帛书呈上:“这是娘娘的信。”
长公主展开凑到烛光下观看。
王美人画外音:“长公主殿下:自与殿下相约,贱婢朝思暮想,盼与殿下早成秦晋之好。但今栗姬妒我之心愈烈,竟重金买通一狂人,伪称曾与贱婢成亲生子,以此污我名声,以求假皇帝之手,除去我母子。幸此阴谋偶被李公公侦知。现此人寄居京城某客栈,而栗姬尚未寻得接近皇帝进馋之机会。万望殿下速援手救妾一命,将那狂人捕杀之。则贱婢日后必报殿下!王氏顿首再拜。”
长公主眼瞪得如铜铃:“你告诉我!这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李公公指天发誓:“绝无此事!王娘娘进宫就是老奴侍候,我若说假,天打雷劈!”
长公主沉吟片刻:“喂!喂!喂!你快出来!”
内室门口伸出陈午脑袋:“叫我?”
长公主:“不叫你叫谁?拿去看看!这是你的买卖!”她随手将帛书扔给陈午,转对李公公说:“我知道这种事说不准,可现在我偏要助王美人挫败栗姬,那狂人到底是不是王美人的男人我就不管了!回去告诉你娘娘,这颗眼中钉我帮她拔了!日后她可别忘了我的好处!”
李公公:“老奴一定转告!”
陈午已看完帛书,手有些发抖:“这、这可担着天大的干系啊!万一那店家说出去……”
长公主:“亏你还是堂堂堂邑侯,当今皇上的亲姐夫!你不会连那店家一起抓来?然后随便给他扣个罪名,将那客栈封了?”
“行,”陈午点头,跑到门口大叫:“来人!点家丁二十名,披铠甲,带刀枪,点火把!跟我去拿人!”
院里混乱起来。
李公公:“老奴愿为侯爷带路!”
夜,栗姬内室。
栗姬一惊从榻上坐起。
原来是小宦官撞开门闯了进来,他慌慌忙忙地跪下说:“娘娘!奴才未能出得宫门!而且守门士兵正在吃王娘娘赏的酒肉,想必是王娘娘派人出宫了!奴才觉得不对劲儿,不敢耽搁,所以擅自闯进来了!”
栗姬脸开始变色,手抖了起来:“莫非,真的走漏了风声?”
她站起来团团转圈:“快告诉我!现在怎么办?”
小宦官:“奴才也不知道……”
栗姬冲上去扇了他一耳光:“混帐!主意不都是你出的吗?不是你,我怎么会知道天下还有个名叫金王孙的穷光蛋?”
小宦官捂住脸:“奴才该死,奴才该死!不过娘娘,现在事情还说不定,没准是虚惊一场!”
“但愿如此!”栗姬思索着:“为了防个万一,我还得想个办法……”
夜,王美人宫内。
案上供着香火,王美人跪拜祈祷。
李公公匆匆走了进来:“娘娘!”
王美人连忙立了起来:“李公公!事情怎么样了?”
李公公:“堂邑侯亲率家丁,已将那金王孙连同店家一并捕去!现秘密关押在侯府之中!”
王美人皱起眉头:“怎么?长公主未照我嘱咐的,杀掉金王孙?”
李公公:“长公主说,不管金王孙是不是您的前夫,您大概都会有兴趣见他。所以她要给您留着。”
王美人咬牙:“她是脚踩两只船,还是要看我的笑话?好!我明天就去!”
夜,太后宫外。
栗姬由小宦官陪着,悄悄来到门外。
小宦官轻轻叩门。
内应:“谁呀?深更半夜的!”
小宦官:“是栗姬娘娘,求见太后陛下!”
内应:“明天再说吧!太后早已安歇了!我们不敢惊动她老人家!”
小宦官:“确实是要紧事!请开门给您看件东西!”
门开了一道缝,小宦官将两串钱递了进去。门开了,守门宦官露出脸来,声音柔和多了:“真是栗娘娘!您请稍候,我给您往里传传试试看!”
门又掩上了。
栗姬与小宦官对视一眼。
太后内宫。
太后拥被坐在榻上,沉吟不语。
那守门宦官跪在榻前,小心翼翼地抬头问道:“太后陛下,到底见还是不见?”
太后翻着瞎眼:“哼!那栗姬平素一年难来见我两次,现在却深夜来扰我安眠,想必是有事相求!似这等不用人时双目朝天,用到人时低三下四的人,你说该如何?”
那宦官连忙乖巧地:“似这等人就该让她吃闭门羹!不过,或许她有什么机密禀报?”
太后笑道:“门官!你定是又收人银钱了!不然怎肯为那栗姬讲话?”
守门宦官嘻笑着叩头:“太后陛下,您的眼真是比奴才的还亮十分!反正瞒不过您,奴才实说,栗姬送了我两吊钱,我也只帮她进一言而已。您若不见,奴才就此去回了她。”
太后:“油嘴滑舌的狗头,去叫她进来吧!”
“是!”守门宦官爬起来一溜烟跑出去了……
门外。
门开了,守门宦官招手:“进来吧!太后被叫醒,挺不高兴,我帮您说了一大堆好话,太后总算答应见您!”
栗姬与小宦官边进门边答道:“公公,劳您大驾了,改日一定重谢。”
他们被引领着向里走去……
第二天早晨,旭日正红。
一辆华贵的四马高车驶进宫门。
车内,长公主端坐,骄气十足。
阿娇扒着车窗向外观看。
长公主拉拉她:“阿娇!这是皇宫!别探头探脑地,显得不懂规矩!”
阿娇撅嘴坐好……
王美人宫内。
宫女正为王美人梳头,李公公匆匆地走了进来:“娘娘!长公主带着阿娇小姐来见!”
长公主牵着阿娇已经哈哈笑着走了进来。
王美人挥退左右,向长公主曲身施礼:“贱婢正在梳洗,准备奏准皇帝,出宫去拜见长公主殿下,没想到您反而先来一步了!”
长公主:“哈哈,人在我手里,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王美人:“不不不!我只是为过府去拜谢殿下夫妇……”
长公主将阿娇推到前面:“事得一件一件地办,我看,今天应先解决阿娇与彘儿的婚事。”
王美人一怔:“殿下,这我当然求之不得!可怎能如此之快呢?”
长公主:“你将彘儿唤来,让我来调教他二人演练一番,然后带去面见皇帝……,你还不明白吗?”
王美人露出笑容:“殿下神机妙算,贱婢母子的前程全靠您了!”
长公主哈哈大笑,继而将笑脸猛地一收,目光冰冷地说:“王美人,话要说在前头。若今日皇上不肯恩准彘儿与阿娇的婚事,那昨夜之事,也就要另当别论了!”
王美人一惊,又强自镇定下来,笑着说:“看来,一切都要看天意了?李公公,将彘儿带上来。”
太后宫内。
太后端坐,双目紧闭,嘴唇微微翕动,似在祈祷。
栗姬跪在对面,忐忑不安地观察着太后的神态,太后长叹了一口气,睁开瞎眼。
栗姬:“太后陛下,您看此事是否应马上禀告皇帝?”
太后:“事关重大,待我问清细节再报皇帝不迟。来人啊!”
两宦官应声而来。
太后:“去人跟栗娘娘跟前的一起,将那金王孙带进宫来,再去一人召王美人立即来见我!”
宦官应着退下。
栗姬面露喜色。
太后重又闭目默念起来……
王美人宫内。
长公主:“你们记住没有?”
刘彘看着阿娇,嘿嘿傻笑。
阿娇冲他吐吐舌头,用手指刮着脸蛋羞他。
长公主将脸一板:“怎么都这么不懂事?这可不是儿戏!”
两个孩子吓得立刻没了笑容。
王美人赶紧哄道:“你们都是聪明孩子,来来来,再学说一遍!”
刘彘象背书一般:“如果阿娇愿嫁给我,我一定要盖一座宫殿……”
长公主不耐烦地喝了一声:“什么宫殿?”
“啊……”小刘彘愣了一下,“黄、黄金的宫殿……”
长公主:“对!别忘了说黄金的!”
刘彘:“我一定要盖一座黄金的给她住……”
长公主:“黄金的什么?”
“啊?……黄金的宫殿?”刘彘声音怯生生的。
长公主:“哎呀!丢三拉四的!好,算了吧!阿娇!你呢?”
阿娇:“我?”
长公主:“你该怎么样?”
阿娇:“我不用说话呀!”
王美人启发地:“你该是什么态度?”
阿娇翻着眼睛发呆。
长公主:“笨蛋!含羞一笑嘛!”
阿娇又撅嘴了:“妈,我不懂!”
长公主:“就是心里很愿意,甜滋滋的,可又不好意思说,就象这样——”作含羞一笑状。
正在此时,李公公匆匆上来,贴着王美人耳朵说了句什么。王美人一惊站了起来。
长公主:“什么事?”
王美人:“太后召我。”
长公主皱起眉来:“嗯?”
太后宫内。
王美人和栗姬分跪左右。太后端坐,满面庄严:“王美人,栗姬都说过了,你如何为自己分辩啊?”
王美人叩头,满脸泪水:“太后陛下!贱婢一十八岁被选入宫,确是良家女子!何曾有什么前夫?似这般血口喷人,岂不是要置我于死地吗?”
栗姬:“哼!你还要嘴硬!太后已差人去带那槐里人金王孙,只等你们夫妻见面,看还有何话说!”
王美人:“若此事属实,贱婢甘愿受死!若此事不实,污人名声者,怕也难逃罪责吧?”
窦太后:“别争了!听——”
“报——!”堂外传来喊声,宦官急步跨进:“太后陛下!那客栈已被查封,并没有什么金王孙!”
栗姬大惊失色。
太后:“是何人所封?”
宦官:“是堂邑侯陈午所封,为的是追捕逃奴。”
栗姬疯狂地叫了起来:“一定是长公主干的!太后!长公主与王美人勾结!隐匿私情,欺君瞒上,太后……”
窦太后一拍桌案:“放肆!将这女人给我轰出去!轰出去!”
栗姬还在胡乱叫唤,早被宦官们架起来抬了出去。
王美人一直在一旁心惊肉跳地看着这一幕,此时才叫了一声:“太后……”
“够了!”窦太后气喘吁吁,挥手截住她:“王美人,你也下去吧!此事我不管了!”
王美人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王美人带着随从宦官,一溜小跑奔回自家宫中。
她一步跨进内室,满脸带笑地:“殿下,劳您久等了!现在去见皇帝吧!”
长公主狐疑地看着她:“太后召你何事?”
王美人故作轻松地:“只是问问彘儿生日,说要赐他一件避邪的宝物什么的。”
长公主没看出破绽,起身招呼两个正在地上爬着玩的孩子:“阿娇!彘儿!走!见驾去!”
未央宫内殿。
舞女们翩翩起舞,长袖不时从镜头前掠过,令人眼花缭乱。
景帝揽着刘彘,王美人在旁边依偎着他,他看着舞蹈,不时高兴地大笑。
长公主带着阿娇坐在陪座上,一边抿酒一边与王美人交换眼色。
景帝探身过来,对长公主说:“阿姐!你看朕有身边这娇儿美妇,在人世间真是无须他求了吧?哈哈哈!”
王美人给景帝斟酒:“陛下,臣妾何足挂齿!看让长公主笑话了!”
长公主笑道:“王美人,我这兄弟从小厚脸皮,当上了皇帝也还是一个样!”
景帝哈哈大笑。
长公主:“陛下,听说你把太子臭骂了一顿?”
景帝收了笑容:“他不争气嘛!”
长公主:“他就是不如彘儿!来,彘儿,到姑母这儿来!”她将刘彘抱了过去。
刘彘在长公主怀里,与坐在一旁的阿娇逗耍起来。
景帝看着阿娇,拈须笑道:“阿娇越长越漂亮了!将来不知何人有福娶她!”
王美人闻言,在旁边猛向长公主使眼色。
长公主会意,问刘彘:“彘儿,你想娶媳妇吗?”
刘彘嘿嘿地傻笑起来。
长公主指着舞女中领舞的:“把她嫁给你可好?”
刘彘傻笑着不答。
长公主又指着舞女中最漂亮的:“她呢?”
刘彘仍笑而不答。
景帝觉得有趣,伸过头来:“彘儿,告诉我,你想娶谁?”
刘彘嘿嘿傻笑。
王美人急得直作手势,长公主也紧张得笑容都僵了,连阿娇都呆看着刘彘。
刘彘突然扭身,附到景帝耳上说着什么。
景帝睁大了眼睛,猛地大笑起来:“他、他说要娶阿娇!哈哈哈!”
长公主忙作惊喜状:“彘儿!您真愿娶阿娇作媳妇?”
刘彘盯着阿娇,笑着点头。
长公主拍手大笑:“陛下!我可真答应下了!”
大人们都哈哈大笑,刘彘也跟着傻笑不止。阿娇对长公主:“妈!他还没说……”
长公主连忙拧了她一把,阿娇“哎哟”一声,总算没把下面的说出来。
这一声提醒了刘彘,他高声说:“我要盖,盖一座黄金的,黄金的大屋子,把阿娇姐姐藏在里面,除了我自己,不许别人见她!”
景帝狂笑不止:“好一个金屋藏娇啊!阿姐!朕定下跟你作儿女亲家啦!”
满堂欢笑。
歌舞更酣。
忽然,王美人抽泣起来,低头垂泪。
景帝惊异地问:“爱妃!这么大的喜事,怎么你反而伤心起来了?”
长公主也颇感惊异,盯着王美人。
王美人拭去泪水,哽咽着说:“陛下,彘儿阿娇定婚,臣妾当然是喜不自胜。但又想到宫廷中人心险恶,不知好事终能成否,故而黯然神伤啊……”
景帝:“哎——!朕为天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谁敢变更!是不是啊?阿姐?”
长公主忙笑应道:“陛下旨意当然是一言九鼎!”
王美人:“陛下有所不知,那栗姬仇视我母子已非一日,今又诬告我入宫前曾在民间遗有前夫及孩子,并将此恶语告到太后陛下驾前……”
景帝惊问:“真有此事!”
王美人:“她还指控长公主与我合谋!”
景帝转问长公主:“阿姐!栗姬果然是这么说的?”
长公主从惊愕中镇定下来,赶紧答道:“她就是这么说的!我早对陛下说过,栗姬妒心忒重,现竟然污王美人名声以求置之于死地,其心毒于蛇蝎!”
景帝气得满脸通红:“好啊!她竟敢变本加厉,不思改悔!哼,朕饶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