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博客词典】:敌视 作者:董学仁


 

【我的博客词典】:

  Dishi  敌视

记忆中的某个元旦,我拆读大学同学从各地寄来的贺年信件,许多温暖的回忆就在冬日午后的阳光里纷纷扬扬。刘兴雨寄来的是一份报纸,在他编辑的副刊上汇集了各地文学朋友的贺年祝词,表述他们对新的一年的新的期望。其中在我的名字下有这样一段话:我还是我,世界还是世界,我们祝福着,感到各自的快乐。

那时候我稍稍愣了一下,我说过这样的话?

好像我在大学时候的一首诗里写过:

我还是我世界还是世界
    我们敌视着感到各自的快乐

那时候我和很多同学喜欢“世界”这个词语,使用在很宽泛的地方,中国以外的地方叫做世界,中国以内的地方也叫做世界,比如,把某人降生在中国的一个医院产房,说成是降生在世界之上;把离开家门到外面走一走,说成是在外面的世界疲惫流浪(那时候好像就要有了“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的歌曲)。记得我写在这首诗里的世界,指的是我开始写作以后的、我不得不面对的、我的性格与之深深矛盾的中国的现状社会,那时候中国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刚叫停不久,这场悲剧的制造者还不可能忏悔,不可能被清算,也就等于类似或不类似的悲剧还会制造出来(此处可以写上200多字,然后再删去)。

除了敌视还有什么方式?除了快乐还有什么办法?

我理解的敌视是一种不战不和的冷战状态。与当时中国为数不多的警醒者相比,我的呼吸和力量十分微弱,我的内心有阅读历史而生成的沧桑,我有家中的老母需要赡养,我的性格平和不具备斗士的品质。即使喝下度数很高的白酒,我也没有改变这个世界的勃勃雄心。既然不能改变社会,那么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改变自己,保持自己在这个民族精神上的先进性。敌视还只是一种观念上的独立,不是肢体或兵器的激烈冲突,不是牺牲自己或别人的浴血拼杀。

在写这首诗歌前后,我还写过一首无题诗,是写给自己的,现在还记得一点:

你曾想做个勇士
    你和敌人流同样多的血
    在天空里画花朵
    在沙漠里画夕阳
    还想画一条河
    淌回故乡

本来可以写几行诗
    写给想象中的情人
    为她你打了一辈子的仗
    有一天你想写诗
    可是血已经用光

其实中国的几千年文学史上早就有了表示厌战情绪的诗歌,其实中国农耕民族与游牧民族的连年战事产生的许多爱国英雄,后来都因为那些战争是民族内部的征战而身份贬值,想起来还是不战不和的冷战状态好一些,可以少流很多很多的鲜血,少做许多许多的噩梦。

与“敌视”一词意义相关的汉语词汇有很多,而我偏偏选择了敌视,是因为欣赏那种在敌视时才有的感觉。在看到对方的目光里,已经超越了喜欢或不喜欢的感情因素,敌视是一种重视而不是轻视、蔑视、藐视;在目光看过去的方向上,已经形成了认真对待的客观视角,敌视是一种正视而不是斜视、俯视、仰视。比如拳击,敌视的双方或一时或长久地势均力敌,没有谁强谁弱的太大区别,否则就失去了敌视的意义。

这样一来,就像这首诗里写到的,我除了把自己的内心世界当作一个对手,只能把身外整体的世界当作一个对手。好比古代中国提出了“白马非马”的公孙龙子,可能在他的语词环境里,整体意义上的马才是马,具体的一匹白马、黑马怎么可以与马等量齐观呢?

这样一来,我在这样一个世界上也就没有了具体的敌人。有些人像蚊子一样偷袭过我,吸去我的一部分血浆,但因为我不会把他们当作对手,也不会满世界跑来跑去追打他们,因而就不会有给予他们的仇恨。极为稀少的一些人足够作我的对手,但我已经与他们惺惺相惜,成为相互尊重的朋友。

这样一来,我在读美国作家梅勒的一本小说的时候,有了更为亲切的理解。他在《一场美国梦》里写到了一个敌军司令给另外一个敌军司令颁发奖章,只有我知道,有了那个敌军司令的存在,才有这个敌军司令的存在,这实在是一件很快意的事情。

                                                                         2006-0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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