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村、那人、那酒 作者:孙尔台


 

  那村、那人、那酒

按语:赴淮安参加苏北片的文学座谈会前,按要求写了一篇千字文以示响应。淮安是著名的酒乡,也是我的第二故乡,那村、那人、那酒自然是我终身难忘的事情。

1968年的初冬时节,一列满载知青的小火轮船队缓缓地驶离南京的下关码头,在汽笛的呜咽声中拉开了我八年插队生涯的帷幕。

我插队的地方叫官渡村,是淮安县泾口公社的一个生产大队,位于淮安县的东南角,离县城有80多里路。当时候的条件很差,公社连一条能通车的公路都没有。农民们住的全是草房,穿的是黑棉袄裤,点的是煤油灯,睡的是粗柴席,一日三餐喝的都是稀粥。我们到生产队的那天,队里特意炒了几个菜为我们接风,并同时煮了一大锅的米饭分给各家。虽然绝大多数的人并吃不到桌上的菜,也喝不到那些酒,但因为分到了香喷喷的大米饭,所以村里的大人和孩子还是高兴得像过年一样,个个喜气洋洋的。

八年中最大的体会就是中国农民的善良。且不说存在着巨大的剪刀差,就是勒紧裤带卖公粮的压力连我这个知青也承受不了。因为留给农民的口粮总是不够吃,而他们就是在自己天天喝粥的情况下还要省出一些来喂养我们。久而久之,刚去时的那种生疏感没有了,我们和官渡的农民也成了一家人。

淮安虽然是酒乡,但凭心而论,那个时候农民们能上喝酒的机会一年中难得有三四回。说到底是还因为兜里没钱啊,平时的油盐酱醋都要靠积攒的鸡蛋来换,自然没人有什么闲钱和闲心思来喝酒的。我们知青喝酒的机会一般要比农民多一些,无论来的是男是女,只要有人来串门时都少不了有酒的招待。但那也是在借酒浇愁,所以喝下去的酒并不能给我们带来真正的乐趣。

这样的苦酒我们一连喝了八年,直到76年4月初的一个晚上,我和一位同学酒后躺在床上闲聊,忽然收音机里传出一片嘈杂声。仔细一听,这才知道是天安门广场上发生了骚乱,斗争的矛头已经直指“四人帮”。那同学激动得直喊好!好!斗得好。可再听下去后我们便沉默了,因为广播里说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反革命行动,必须坚决镇压。那个晚上,我们的酒虽然醒了,但心却碎了。

真正让我们喝得开心的是“四人帮”垮台的时候,大家终于能够一边喝酒一边痛快地数落着“四人帮”的种种罪行,就像在开批判会一样。也就在那年的年底,我被分到县里去工作。临别前,乡亲们的送行酒就多得记不清了,都是双杯双杯的来去,但也竟被我一一笑纳了。反正那次晕晕乎乎地大概一连喝了一个星期,将这八年的酸甜苦辣彻底地回味了一遍。

转眼间三十多年就过去了。前不久,我循着昔日的酒香又去了官渡村。村里的变化真大,早已是旧貌换了新颜,唯一不变的还有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容和一股股浓浓的乡情。那次我们自然喝的是“今世缘”酒,用乡亲们的话说,当初你们能到官渡插队,这就是缘分注定的,所以今天一定要喝“今世缘”。不过我也发现了一个明显的变化,尽管酒桌上依然气氛热烈,但那种动不动就双杯来去的猛劲似乎已经没有了,大家敬酒时的话语也变得平和了许多。问及原因,他们说,现在人老了,所以这酒就得像现在的好日子一样慢慢地享用。缘分难得,珍惜身体就是珍惜我们的缘分啊。

                                                                     2012-0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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