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几个“文人”旧友 作者:楚樵


 

 我的几个“文人”旧友

这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四人帮”刚刚打倒,文化活动百废待兴。那时的文学青年除了《毛选》、《鲁迅杂文》,再不就是《人民日报》、《红旗》杂志,其它简直无书可看——想看又哪里找去呢?

我们是一个有数千青年职工的大企业,是“老三届”猬集的地方,爱好文学的人自然不会少。1977、1978年我就写了几篇小说和一部电影剧本。1978年以后各省开始有了杂志,于是我就千辛万苦地把自己的文章誊写好,投出去。可是,没过多久就被邮递员陆陆续续递解回来了。退稿信总是先夸奖一番,说作品写的如何如何好,最后便是“遗憾”,因为这一点点遗憾,只好暂时不用。总是叫人觉得差一点就要成功了。于是,在伤心、失望的同时,我心里还是有所不甘,还是想写下去。

不料,就这样我在单位里出了名,一些文学爱好者逐渐向我靠拢,不知不觉我的身边有了一大帮文友。于是大家就创办了“读书会”,朋友们经常在一起谈谈文章、杂志、学习的个人心得。在绝对民主的情况下,大家公选我当了第一届“秘书长”。有个姓马的朋友想取代我,总是暗地里捣鬼,大家越来越不自在,后来终于作了鸟兽散。

马是单位里很有名气的一个大才子,说起话来口若悬河,指天划地;论起国家兴亡,总是慷慨激扬。因为家庭成分不好,(——那个时代就是专搞这一类的鬼东西!)组织上并不重用他。马总是想突围,总是想立功,总是想找个机会爬上去。1976年夏末,关于江青的逸闻在社会上暗暗流传,马的老婆听到了,悄悄地在枕头上与他说了这个事。没过几天,上面开始全社会动员追查“反革命谣言”。中央文件传达后的当天,马就向党组织“检举揭发”了自己的老婆。专案组随即成立,就要抓马的老婆了,江青挨“隔离审查”了——她自己被打成反革命分子了。马的老婆总算逃了一命。

1980年的时候,马的老婆找我谈了这件事,叫我来评判是非。我正在吃饭,当即折断了筷子,发誓从此与马绝交。

“读书会”里有一个与我交往最好的朋友,姓陈。矮矮、胖胖的身材,为人憨厚,但很喜欢吹牛。那时我就有雨天必找朋友饮酒的习惯,每次都会邀请他。我为人话少,但喜欢看别人夸夸其谈,我一向认为这是一种享受。这种“享受”维持了十几年,直到我的挚友黄家平去世。黄给我看稿最敢直言,黄为人也倔强刚烈,正直忠诚,满腔热血,与我的性情如同一人。可惜他相信自己父亲的话吃错了药,肾中毒死了。陈当时拿了黄的一些钱(相当黄两年的工资),谈恋爱全花光了,黄死后,陈躲着黄的妻子,一直不结这笔帐。黄的妻子找到我哭诉,我愤怒地把陈训斥了一顿,逼陈结了帐,从此也与他绝了交。

“读书会”里当年还有一个活跃分子,姓窦。大高个,大眼睛,面容长得很象女人。他的文章最多,但我最不想看。因为窦的东西都是写男女之事的,缠绵腻歪,没完没了。我最不喜欢此类东西,出于友情又不能不看。窦还非常得意,认为文采出我之上,经常开导我:爱情是文学永恒的主题,你那些保尔?柯察金式的东西在现代中国不会有希望!

九十年代初,已经四十岁的窦竟然奸污了一个未成年女孩。公安局抓了他,判刑后押到单位宣布罪行。因过去有过交往,我感到耻辱,只对他说了一句话:你何必这样不自重!

如今,马开了一个“手掌文化店”,专门给人看相、算命。陈一事无成,麻将桌上消磨时光。窦已经出狱,在街头上摆个小食摊挣钱糊口。

今年初,在一次朋友聚会上,马得知我近些年的成就,不无感慨地说:唉,所有的这些朋友都放弃了初衷,就只有你没有放弃,你有成就是必然的、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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