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波普尔《开放社会及其敌人》

30年前，俺先生说第一次见面就被俺眼睛里一种忧郁的眼神击中，一种无法言说的忧郁！因了这眼神，他心上就有了那又黑又瘦、面有菜色、衣衫褴褛的大龄女了！中国法定婚龄是18岁，那时，到了二十五六，就是嫁不出去的大龄青年了。

女儿长大后控诉俺说，她小的时候，俺一直郁郁寡欢，她的童年没有快乐！使得她现在国外，害怕到中国人的家庭做客，害怕沉重的氛围，而外国人的家宴，她都是毫无顾虑欣然前往的。

十一假期几天，俺读了几章波普尔的《开放社会及其敌人》，哎~~~好像那，一把钥匙打开了千把锁，只觉得，心眼儿里头热呼呼。与其说是读波普尔，不如说俺是读懂了自己啊！

先说唯美主义追求，把唯美和极权联系在一起，俺是头一回听说。俺过去知道柏拉图的完美国家、还有打小在俺心中扎根的乌托邦的共产主义理想、还有俺对生活的憧憬化和理想化都与唯美主义是一脉相承的，这俺懂。审美冲动是动人的，波普尔也非常同情审美的冲动,可他说，一个人，你尽管可以生活在唯美中，但不能强迫别人也接受这种方式。

波普尔以为在乌托邦社会工程中，那些规划社会发展的人毫无疑义将成为人类的精神领袖，接着必然导致极权，使绝大多数人丧失批判的权利和思想的独立性。如此唯美便走向了极权。

其实在这本书中，波普尔对他心目中的理想社会，即开放社会，并没有作多少具体描述；但是俺可以确定：他把“每个人都面临个人决定”的社会称为“开放社会”。

如何保证唯美主义与极权主义绝缘？波普尔的药方是：政治必须坚持平等主义和个人主义的原则。因为美不是唯一的，恰恰相反，美之为美，还需要有善——正义支撑它。在波普尔眼里，没有完美无缺的黄金世界，只有“逐步完善”的开放社会。完美社会必将导向极权社会、封闭社会。

封闭社会与开放社会的根本区别，就是人身自由和思想自由的有与无的问题。波普尔这本书对俺的最大帮助，就在于让俺看清了，在俺一向认为值得顶礼膜拜的大哲学家的思想中，原来潜藏着剥夺自由的因素。

再看历史主义。波普尔认为，柏拉图的极权主义，在黑格尔那儿得到继承和发扬光大。现代比较重要的极权主义的观念，都直接从黑格尔得到传承。马克思的学说和柏拉图、黑格尔的思想有一脉相承之处。作为人类之精神领袖，波普尔认为这是伟大人物所犯的伟大错误。

较之前两位，波普尔似乎更推崇俺马爷爷，特别是俺马爷爷的人道主义、马爷爷帮助被压迫者的强烈欲望。他夸俺马爷爷有开放的心灵，敏锐的现实感，特别是不相信道德空言。但他同时指出，俺马爷爷对历史进程的预言落空了！

俺马爷爷的预言落空的主要结症还是在于他的历史主义，实际上，社会的发展受到众多因素的影响，而其中有些重要的因素，比如意识形态，科技发展，社会风尚等，都是无法预测的，因此历史是无法预测也是不须回顾的。波普尔甚至还否认历史规律的存在。

由此出发，波普尔反对暴力革命，主张和平改良。他认为和平改良的社会阻力小，可能导致的损失也小，符合理性，而暴力革命的社会阻力大，可能导致的损失也大，容易丧失理性。

否定俺马爷爷的历史主义首先就要否认过去、现在和未来这三者之间的必然性联系。咋能？特别俺是吃忆苦饭长大的，咋能忘记万恶的旧社会？万恶的四人帮？忘记过去咋就不意味着背叛？

把人类的历史写成一部阶级斗争史，这是人为赋予的，这个人，就是俺的马爷爷。历史从来都不是客观的，不是完整的。历史本是没有意义的。历史的意义，是人们赋予的，而不是来自历史本身。

俺马爷爷的预言之所以落空，就是因为未来并不必然蕴含在过去和现在之中。历史本身，只是一个事件接着一个事件发生。

提起“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这句经典哲语，俺想大家都不会陌生吧，这句话就是赫拉克利特在两千几百年前说出来的。

和俺马爷爷的宏大体系相反，波普尔主张以渐进的零星的社会工程代替乌托邦的整体的社会工程，也就是以具体的进步方案代替无所不包的历史预言和远大理想。在不断的纠错和改进中逐步向前。

唯美主义、历史主义和整体主义，黑格尔的矛盾对立和斗争哲学，还有俺马爷爷的慑人心魄的关于历史必然性的神话，……是支撑了俺一生的生命哲学，是俺一生的忧郁性格的来源，是俺极权文化品格的来源！俺的一生都活在昨天和明天，从来没有活在过今天！

这本书教给俺理性思考，让俺对一直迷惑的许多问题都产生了一种感受：原来是这样滴！一些长期沉淀在俺脑瓜里的混乱思想被洗涤、分拣、扬弃。

告别整体，摈弃征伐的英雄理想，投身平常人的庸禄生活。俺变得快乐起来！

可俺先生说，如果你的眼睛里没有了那难以言说的忧郁，你的眼睛也就没有了慑人心魂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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