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卫兵话剧团的故事】:《在列宁的故乡》·女战士们·闪光的鼻涕泡 作者:咣啷


 

 【红卫兵话剧团的故事】

序:

"时光如水,岁月如歌。"转眼之间,已整整40年了。年轻时的一些事,如不写下来,恐为老年痴呆症所淹没。"遥想当年",那是何等气概,我却没有那样的伟人经历,只是些鸡毛蒜皮之事,然而回忆起来倒也自得其乐。受版主之约,拟题目《红卫兵话剧团的故事》,作连载之文,为四十周年祭并兼搏诸君一笑,也或能令各位从中品出那一代人的酸甜苦乐。好在我向来只事耕耘,不问收获,更不管是稻、是麦、是豆、是菜,权当自己在时空隧道里做一次小小的回访吧。是为序。咣啷。


之一:《在列宁的故乡》

1967年年初,冬天的北京特别寒冷。

当时的中学生们经历了造反、对联辩论(对联为"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横批是"基本如此")、血统论之争、大串联之后,已无更多积极性,风暴的中心已转到大专院校。于是这帮不到20岁的中学生或自学,或玩闹,或从艺,或逍遥。我们几个当时在中学里是话剧爱好者(我当时在26中-即汇文中学-就是话剧队的成员,已演过几出"大戏"),不分派别,串在一起,想排部话剧,于是乎就组织了一个小团体,名为"首都中学生红卫兵代表大会毛泽东思想话剧团",还刻了大红印章。(竟如此之简单,这在今天是不可想象的。)

排戏首先要有剧本。几个人就像后来的冯小刚、王朔、刘震云那样,聚在一起"侃戏"。没几天就侃出一个七场话剧的本子来,由我执笔,名字叫《在列宁的故乡》。由于我们这一代深受苏联电影的影响,如《列宁在十月》《列宁在一九一八》《保尔·柯察金》等,有着极强的俄罗斯情结。况且不管怎么说也是个外国戏,可以过把戏瘾,这种机遇在学校里是没有的。

剧本的内容是以当时发生莫斯科的中国留学生红卫兵宣传毛泽东思想受围攻的"红场事件"为切入点,描写莫斯科的印刷工人从中国红卫兵手中得到了一本毛主席语录,于是顶住迫害秘密印刷语录的斗争故事。现在看来很可笑,完全是闭门造车、生编乱造。剧本中甚至还有不少活报剧的色彩,比如给印刷厂厂长起名叫"柯西涅夫"(柯西金+勃列日涅夫),"反动"教授叫"修洛茨基","反动"军警叫"赫留金",巡警叫"朱洛"(猪猡)等等。但我们当时的创作激情确是无比高涨的,自认为是在干一件历史性的大事。

剧本有了,还要有演员,有音(乐)、剧(务)、美(工)、服(装)、化(妆)、道(具),于是我们到处搜罗人才。由于都是"圈里人",没几天就"纠集"了二十多人,皆为中学里的"戏虫"。其中就有后来成名的姜昆、八一电影制片厂的编剧李平分(《人生没有单行道》《魂系蓝天》《大决战》)、北京电影制片厂的编剧曹鸿翔(《京都球侠》)、影视导演苏克(《惠安女》)等。

人有了,导演靠大家七嘴八舌,关键还得有个排戏的地方。正好有个女生的父亲是当时的区公安局局长(后被打倒),还有个男生是"首都红卫兵维持新秩序委员会"(在当时,权力不比公安局小)的成员,因此轻而易举占据了东单三条里的一个二层小楼。小楼原来是一个韩国牙科医生的私人诊所(堪称外资企业先驱),"文革"初期被驱逐。七十年代小楼成了居委会所在地,现在则是"东方新天地"的地界,找不到一点痕迹了。

戏排了不到一个月就上演了。演出的服装是大家从已处于瘫痪状态的各文艺团体"借"来或"拿"来的,马靴、军服、西装、革履……演外国戏这些自然是少不了的。演出时的幻灯天幕背景十分逼真,在当时是很先进的,其变形格的技巧那时掌握的人还不多。音乐也是俄罗斯风格的,其中还有姜昆的主题歌独唱《毛泽东颂歌》,这是后话。

七场话剧《在列宁的故乡》在各工厂、机关、学校的舞台上共上演了50场。由于剧情采用了格里菲斯"最后一分钟援救"的戏剧手法,悬念迭起,很受观众欢迎,在当时的北京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每天要演一两场。每场除了邀请单位管交通和一餐晚饭之外,只收50元的化妆品费,谁也不挣钱,有时甚至还要从自己家里拿来道具、服装,补充所需。

在《列宁的故乡》前后,还有另外一些中学生组团演出。较为著名的有话剧《历史的一页》、《阿芙乐尔的炮声》,仿《东方红》的大型歌舞《红卫兵战歌》(四四派)、《毛主席的革命路线胜利万岁》(四三派),几乎占领了当时的文艺舞台(样板戏还没出来)。电影就更不用说了,那时只有"三战"(《地道战》《地雷战》《南征北战》)和《新闻简报》。

从积极的方面讲,这些"革命"文艺作品填补了当时文艺界的空白,也锻炼了一批青少年文艺人才。只是那些"作品"属于一个特定时代的产物,犹如狂风一阵,没有留下什么"遗产",只在一本题材为"文革时期文艺简史"的书中看到过简略的介绍。当时我们演戏的时候,据说还有一拨电影学院的学生拍成了舞台记录片,然而时隔四十年,这些资料大概已无从寻觅了,只有排练和演出时的一些逸闻趣事还留在我们这些当事人的记忆里。如果朋友们愿以此在茶余饭后解闷的话,容我日后一一道来。


之二:女战士们

话剧团中的几个女战士,性格各有千秋。

其中有个女报幕员,身材高大,嗓音也特别洪亮。那时侯报幕不说"演出现在开始",而是说"首都中学红代会毛泽东思想话剧团现在开始战斗!"同时手捧《毛主席语录》向前迈一大步,做造型。有一次在北展剧场演出,当她报完幕向前迈一大步之后,立刻就不见了。台下的观众像看魔术的"大变活人",十分惊讶,我们在后台可是又着急又好笑。原来那时大剧院的舞台前沿下都有放乐队的乐池,深约两米;这位女战士报幕时站得太靠前,追光之外又黑,这一大步一下就迈到乐池里了,好在没有摔残。事后,每次看她报幕我们都提心吊胆。这女战士也太"鲁"了。

由于当时男生都已派上了用场,戏里尚缺一男群众演员,于是就由一位女战士来女扮男装演印刷厂的男工人。有一场戏里,这个男工人要和一个女工人秘密商量怎样印《毛主席语录》,这位女战士一时忘了自己的角色性别,商量时,还认为自己是女的,竟下意识地和那个女工人在台上勾肩搭背搂在一起。台下大哗:哇噻!(这词发明得真好,可惜当时还没有)苏联也太开放了!工作时间男女竟能这样搂在一起!今天想来,别说当时了,就是改革开放的现在也不大可能啊!

当然,我们的女战士也不个个都是"假小子",女主角就十分"小鸟依人",既漂亮又妩媚,扮出的苏联姑娘特有魅力。除了太单纯之外,几乎找不出什么缺点。在我猛追之下,她终于就范。那天晚上演完戏,我们相约去了东单公园,找了个背静的地方,拥吻在一起。当然,其间我也不老实地有些摸摸捏捏之举,直陶醉到半夜才分手。不料第二天演出前,她匆匆忙忙找到我,把我拉到一个角落里,十分紧张地低声问我:"你说,昨天晚上咱们都那样了,我会不会怀孕呀?"当下,用一句现代语言说就是--我晕!要知道,我们一晚上连军大衣都没脱啊!你看,那时十八、九岁的女孩子就是如此不解风情。不过,最终她还是成了我的第一任夫人。


之三:闪光的鼻涕泡

我们所演出的七场话剧《在列宁的故乡》最后有这样一场戏:印刷《毛主席语录》的行动被"反动"军警和工头发现,进厂搜查,与工人们形成了对峙的局面。我扮演的安德烈是工人领袖,这时,我被工人们簇拥着站在高处,军警和工头蜷缩在低处,追问:"你们的后台是谁?"我答:"他就在我们心里,是我们心中的红太阳。"敌人又逼问:"他是谁?!"我凛然作答:"毛--泽--东!"同时敞开外衣,露出胸前金光闪闪的毛主席像章(足有7寸盘那么大),追光、造型、音乐起,幕闭。

有一次在某大学演出,我不巧着凉感冒了,直到演出前还鼻流清涕,忙吃了两片药,坚持到了最后一场。不料,当我敞开外衣亮相时,由于"东"字要用鼻音,而且要铿锵有力,我一使劲,顿时一个硕大的鼻涕泡从鼻孔里冒了出来,在聚光灯的照射下,晶莹剔透,闪闪发光。全场先是一阵沉默,随后爆发出哄堂大笑,原先的紧张气氛破坏殆尽。

当时我的九姐(就是后来亲历了"汪辜会谈"的汪夫人)也在观众席里,她看我们这个戏已不止一次,所以在漫不经心地低头织毛衣,直到听见哄笑声,才问左右的人是怎么回事,因为这时我已经趁后来的造型之机,顺手把鼻涕泡抹掉了。直到二十多年后,我的九姐还为没有亲眼看到这"精彩的一幕"而惋惜不已。

闭幕后,包括李平分(后为八一电影制片厂《大决战》的编剧)在内的演职人员纷纷跑上台来,又笑又叫又跳,大呼好玩。李平分竟笑得在舞台上翻起了跟头,那场面别提多热闹了!如今,虽然剧情已被淡忘了,但这个插曲却给大家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以至五年前的一次有李平分、姜昆参加的电视访谈节目中,他们还提起过这件事。

后来我曾想,我们演的幸亏不是样板戏,否则我肯定被扣上一个"丑化国际工农兵英雄形象"的帽子,那才真叫乐极生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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