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随风万里】:重返阿荣旗
作者:林小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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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随风万里】: 重返阿荣旗 2008年秋,恰是知青上山下乡四十周年的日子,我和刘晓明、郑鹤、纪雁等人结伴重返当年下乡的内蒙古呼伦贝尔阿荣旗。 金秋九月的阿荣旗,蓝天白云、枫叶丹丹、花团锦簇,漫山遍野大豆高粱都到了收割的季节。原阿荣旗旗委书记谭宏宇、阿荣旗副旗长梁文秋、原阿荣旗委组织部长林景章等人热情的接待了我们。 三十多年故地重游,最让我们惊叹的是,阿荣旗首府那吉镇的变化。1968年9月7日,我们一千五百多北京知青,从北京火车站出发,抵达扎兰屯火车站后,换乘几十辆大卡车,长途颠簸进入阿荣旗,受到旗政府组织的群众和学生队伍夹道欢迎。我们这些充满幻想和激情的城里学生,除激动地向人群招手致谢外,更关心我们将要落户之处,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阿荣旗位于内蒙最东部的呼伦贝尔,背靠被浩瀚原始森林覆盖的大兴安岭,前面连接富饶美丽的黑龙江松嫩平原。从扎兰屯到阿荣旗沿途丘陵起伏,山上的红松、柞树林和白桦树郁郁葱葱、千姿百态、层林尽染。阿伦河从那吉镇旁静静流过。1.3万平方公里的阿荣旗只有十几万人口。那吉镇完全没有县城的样子,两条南北贯通的土路,大片低矮的茅草房,房前堆满柴草和木头柈子,房前房后是各家栅栏围挡着的菜园子。那吉镇内像样点的砖瓦房,大多是政府机构和公营单位。
阿荣旗大车店是有两个足球场大,黑土加石头筑成的围墙,二十多间草屋一溜排开。院子里是一排排架在木桩上的马槽,马大都膘肥体壮,望着那些白马、黄马、黑马、枣红马很是新奇。它们时而嘶鸣、踏蹄、嘻斗、或津津有味吃着草料。大车店里南北两溜大炕,足有百十米长,中间是一排装马料用的大缸。空气里弥漫着马粪、豆饼和老乡们抽的关东烟、取暖烧炕松木油子的味道。真是到了林海雪原,少剑波,杨子荣智取威虎山的东北大屯子。街上老乡带狗皮帽子,穿黑袄的人居多。所以当年我们在阿荣旗,穿一身蓝是知青的一个重要标志。 三十多年后,我们熟悉的那个关东大屯不见了,阿荣旗那吉镇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宽敞的街道四通八达,街边的绿化、道旁的路灯都展现着边陲小镇的北国风格。现代化的居民住宅、风格各异的建筑交相辉映。气势宏大的王杰广场,成为那吉镇居民休闲、晨练的场所。人们的着装与大都市没有多少区别,只是从熟悉的东北乡音,还能辨出这是那块留下我们青春的黑土地。最让人感动的是当年在图布新公社工作过的老同志闻讯赶来,争相前来探望,他们中大都年过七旬,有的身体还不好,但相见时亲人般热情,让我们热泪盈眶。那吉镇东山新建的呼伦贝尔东北抗联纪念馆松柏常青,抗日联军的英雄们曾在,兴安岭的深山密林中,在白山黑水艰苦卓绝、浴血奋战、抗击日寇侵略、捍卫民族和国家生存,这也展现阿荣旗黑土地人文历史厚重。 晚饭后,谭宏宇书记兴致勃勃,带我们驱车绕城一周观赏。霓虹灯闪烁,景观灯五光十色,夜市人群川流不息。我记忆中那个满街跑猪,房屋破旧低矮的县城,在几代人努力下,已建成环境优美、民族风情浓郁的现代化小城。我们这些知青们对第二故乡的变化,真是感慨良多。 第二天一早,在旗领导陪同下,我们急不可待返回下乡的图布新公社兴旺大队(现在已改为六合镇)。高等级黑色路面的国家级公路,取代了当年坑洼不平的乡村土路,一百多华里的路程半个多小时就到了。 我们梦牵魂绕的兴旺屯,村口已经聚满了热情的乡亲。虽然历经几十年的日月风霜和人世沧桑,但熟悉的面容和声音,还是彼此很快就又相认。感人的场面让很多人不禁落泪。 刘晓明在阿荣旗下乡五年中,多是在小学教书。如今那些学生娃娃,都成了四十开外的大男大女了,刘老师的称呼声不绝于耳,她细细端详他们中的每一位,搜索着留在她脑海里孩子们童年容貌和记忆。 更让刘晓明感动的是那些大嫂、大姐们,青年点女生夏日曾在农家炕头歇晌,她们揣来香瓜、沙果给她们解渴。冬天在她们家的暖炕上,扒着炭火烤着土豆,嗑着瓜子,唠着家常。她们曾给了我们这些远在异乡的知青,带来过多少家人一样的温暖和关照。 我在人群中寻找着五婶一家人,五叔王国丰在辽宁建平县乡下教书,1957年蒙冤成了右派,一家人避难投亲来到了北大荒。她家三个孩子都相继是刘晓明的学生,王伯、王雁、王红,这么多年过去了,刘晓明还记得他们的名字。五婶家在青年点房子的前面,冬天多数知青返城,她家总惦记着知青点未回家的知青。五婶家有好吃的总揣给留守的知青。我一打听,她们一家,在文革后五叔落实政策后,已举家搬回辽宁了,没见到她们,我很失落。 村里的人见我们几个回来,前呼后拥像过年一样陪伴我们在村里转。兴旺屯还是有了不小的变化,马架子(一种北大荒独有的简易窝棚)、泥草屋基本消失了,大都变成水泥勾缝石墙瓦房。土地分给了个人,家家户户大都用小四轮拖拉机取代了牛、马。图布新原来是克山病和大骨节病的重灾区,老乡死于克山病的人很多,这是一种严重的地方性心脏病,不知道为什么我们那时能幸免于难。现在由于食物结构和气候的变化,这种病在这个地区基本消失了,新一代的人都健健康康。党和国家的农村政策,给农民带来了实惠,多数人家生活殷实。农活也没有生产队大锅饭时那么累了,剩余劳力许多人走南闯北到外面打工。当然懒人或缺少劳动力的贫困户也还有,但由于北大荒土地肥沃,地广人稀,温饱早已经不是问题了。最让我高兴的是很多庄稼人懂得读书重要,省吃俭用也要送孩子们出去上学,这个小小的山村,有二十几个孩子在外读中专,读大学,有的已经学有所成。在旗委欢迎我们的宴会上,旗委常委韩忠民致辞时深情的说,尊师重教、崇尚文化和科学是当年北京知青留给阿荣旗的宝贵财富。许多学有所成的人,包括县乡干部都感念,当年北京知青教书育人的往事。 当年我们知青点在村后八间红瓦房,房前有两排高高的杨树,树叶繁茂,睹物思人,如今这八间房已分隔成几家农户。在这里依稀记得知青伙伴们英姿勃发的身影和难忘的蹉跎岁月,我曾填写过一首《百字令》,记述这一场景。 "北国呼盟,长相忆,插队故地重游。红瓦八间石屋,虎虎生气曾住,檐下铁锄,炕上苇席,九年风雨未染愁。晨鸡催晓,伏垄耕耘何求?如今景色依旧,燕子归来,那堪岁月流。莫道人生无憾事,只是无心回首。炊烟茅草,黄花碧树,悠闲牧马牛,念艰辛,记否同舟战友。"我们回到刘晓明当年教书的学校,由于农村出生率降低和提高教学质量,各村学校都合并到县、乡两级,这所大队学校只剩一个老师和两个学生。这位老师恰是她教过的学生,刘晓明只记得他小名叫泉子,站在我们面前的泉子已是高高的带着憨笑的大男子汉了。如果说有缺憾的话,村前村后当年满山茂密迷人的树林消失了,生态环境倒退,人进林退的悲剧还在发展,阿荣旗森林面积在不断萎缩,农村基础设施依旧落后,靠天吃饭的状态堪忧。 我们还和旗、镇村干部去为下乡时的兴旺大队书记邱真扫墓。邱真十几岁就参加革命,在文革那个阶级斗争暴风骤雨年代,他尽其所能关照我们这些知青。在他担任大队书记期间,当年我们这个近二十人的青年点中,先后有七人当过队干部,四人在农村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他上世纪末去世后,我曾代表知青点知青为他修过墓,立过碑,墓碑落款写道:兴旺大队北京知青敬立。 我们这些北京知青三十多年后重回阿荣旗,受到阿荣旗旗委、旗政府的热情欢迎和款待。我们还参观了现代化的阿荣旗水泥厂和乳制品厂,参观了阿荣旗朝鲜族风情的度假村,他们还陪我们到大兴安岭深山老林一游。旗里有关领导自豪的告诉我们,阿荣旗已成为黑龙江齐齐哈尔和大庆等重工业城市,人们休闲度假的后花园。阿荣旗还是个农业旗,工业不发达,随着公路、铁路的开通,阿荣旗一定会有美好的发展前景。 遥远的知青岁月已成为历史,但是东北黑土地,美丽的呼伦贝尔,我们的第二故乡阿荣旗,却永远在我们心中有抹不掉的特殊位置。因为我们的青春献给了黑土地,献给了阿荣旗。在离开时,我们也将最美好的祝福,留给了阿荣旗和阿荣旗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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