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女皇的新衣 作者:Wenjunq



安徒生童话里有一个堪称家喻户晓的故事:《皇帝的新衣》。那里边说的皇帝没有性别,但从他(或她)的兴趣和习惯来看,有人突发奇想:这是个女皇帝。
根据是很充分的:这个皇帝对施政、治军甚至参加阅兵式都没有兴趣,这与男性的嗜好格格不入。这位皇帝成天都呆在更衣室里,每小时换一件衣服,而且要展示给别人看,特别喜欢别人对新衣服的夸赞,这符合女性那种“为悦己者容”的秉性。

更令人信服的证据是:当两个骗子把皇帝骗得裸体上街游行之时,万人空巷人人争睹,个个惊叹。只有最美丽的女性人体才可能具有如此效果。我们的革命先行者孙中山先生也承认:世界上如果没有女人,将损失35%的真、50%的善、100%的美!何况男人多半都是色迷迷的,除开那些有毛病的以外。他们垂涎三尺地高歌赞颂,为的只是让皇帝多呆会儿,以增加他们想入非非的时间而已。

《皇帝的新衣》里只有那个孩子,也没有说明性别的,尚不明白大人们的事理,当然也就不会明白大人们的心思,这才会实话实说:皇帝是光屁股的!个中意喻,早已通晓于天下,无须再解释的。

于是这个故事似乎可以改个名字,叫《女皇的新衣》更贴切些的。

无独有偶,报载,最近北京有一对男女在护城河裸泳,围观者众。水里只能依据头发长短来判别男或女,那个男的先上岸,不慌不忙地抹干净身体,然后穿上短裤。那个女的似乎不敢上岸,围观者越来越多,都在等她从水里出来。最后她也撑不住了,终于上岸。就在芙蓉出水的那一刻,围观者才发现,原来也是个“带把的”,只不过留了长发而已!于是可以想见那异口同声的国骂:“TMD!”然后散去。有人不甘心空耗了许多等待的时间,著文谴责他们:光天化日之下裸泳于公共场所,有伤首都形象,且很不文明。想必,如果那个长头发真是个妙龄女郎,必定会为首都形象增辉,而且为文明添彩的。显然更能为2008年奥运会创造气氛,要知道,奥运会本来就是光屁股比赛的。看来,男人的躯体必定是丑陋的,两个臭男人竟然也敢光天化日之下裸泳!确实有损首都形象而且很不文明的。 

问题又来了,裸泳者的身体本来就是他们自己的,自己的东西连自己也不能决定?如果那对“男女”不文明或者有损首都形象,那么围观者呢?人家裸泳不文明,你们围观却文明了?何以不能视而不见,办你自己的事情去?股市是涨还是沉?生意还做不做?上班是否迟到?全顾不上了,等着守着看着,图个啥?除去一饱眼福不会有别的收获,如此而已。

键盘敲到此,记忆库忽然开了道口子:那年8月,我和好友宙宙走在上海长宁路上,这是一条比较僻静的小马路。宙宙谈起上海人爱凑热闹,于是设计了一个恶作剧:我们俩煞有介事地研究起路边的电线杆来了,似乎那根水泥柱上有什么似的。没到一分钟,一位路过的中年汉子问道:“啥子?啥子?”也跟着我们研究起来。不一会儿就聚上来一群人,许多还是从自行车上下来的。我怕等会儿不好收场,拉着宙宙溜了,而那个人群看来还会继续增加。其实电线杆上啥也没有。
后来无聊,读了点心理学的书籍,懂得这叫做“从众效应”。这种效应在生活中还是比较多的,例如上边说到北京那段护城河边的围观者,其中肯定有不少人只是听说有个女郎还没上来,于是才有雅兴耐心等待。都无大碍,无非为生活添一点作料、加一点噱头而已。但弄到政治上便很可能造成严重后果。

文革时我串联到西安时,在马路上就看见一幕闹剧。一个不知哪里来的“红卫兵”拉扯着另一个串联学生,愣说他是“黑五类”。于是围观的学生们一个比一个更义愤填膺,围观变成围攻,“黑崽子滚回去”的呼声也一浪高于一浪。那个被围攻者的辩解根本没有人听。我当时就觉得奇怪,那些围攻者都来自五湖四海,凭什么他们就能认定指控者一定是正确的?姑且不论“黑五类”是否就应该“滚回去”。这类从众效应的载体,显然有一个显示自己革命坚定性的邪恶动机。恰如护城河边的围观者也有一饱眼福的动机一样。

这种革命的从众效应便不是围观水泥电线杆所能比拟的,它造成的危害其实远不是始作俑者所能预料的。本人的姥爷就参加过十月革命,其实俄国人谁打倒谁本来与中国华工并不相干,但据说有面包吃,于是他们也就跟着去了。照样是苦力,搬运、跑腿之类,为的是有面包吃,以免饿死。而俄国的劳苦大众同样以为无数的面包、火腿都藏在克伦斯基的仓库里。及至稍微想了一下问题的人明白过来,例如1921年3月喀琅施塔得的水兵起义,这些不打算从众的无产阶级就被列宁同志命令那些继续从众的无产阶级残酷地镇压了,阶级的理论到此不再有效。乃至于著名的马克思主义领袖罗莎.卢森堡著文指责列宁的布尔什维克主义“不是无产阶级的专政,而是对无产阶级的专政。”

希特勒的革命也同样依靠从众效应的狂潮。德国人民仅凭着宣传中描述的犹太人的罪恶,便使自己的兽性劣根返祖到极其强烈的地步。所有对他人权利的尊重统统成了邪恶,力争比别人表现得更积极才是时髦的荣耀。于是人性和文明都在这股从众效应的狂潮面前败下阵来,德国,只能为别人同时也为自己制造灾难。
这种从众效应到我们这里同样有效。例如大跃进,你能亩产一万斤粮食,我就能产十万;你能日炼万吨“钢铁”,我就能炼二十万!到文革更是发展得淋漓尽致,其实并没有谁知道“走资派”究竟在哪里,于是所有从众的人们就需要一位“救星”来为他们指引方向。“步调一致才能得胜利”,令旗指向刘、邓、陶,大家齐声打倒刘、邓、陶;令旗指向孔老二,大家齐声打倒孔老二;这个令旗忽然从春秋划拉到宋朝,举国上下便一起讨伐宋江老贼了。

但是从众效应的洪流是很难消失的,君不见至今还有许多追歌星追腻了,倒回头来追“救星”的么?只要世界还有愚昧,从众效应就不会消失。没有从众效应,任何革命都只是一句空话。只有无知者狂热的盲从,革命才有可能发生。而这种从众效应持续得越久,对人类所造成的灾难也就越深重!这已经为无数历史事实所证明,我们无须再罗嗦。

正如“谣言止于智者”一样,从众效应也只能止于智者。当每一个头脑都有自己的思考,从众效应才可能消散。我想,这一天总会来到的,希望它能更快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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