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地区知识青年初期“上山下乡”的情况 作者:楚樵


 

 淮南地区知识青年初期“上山下乡”的情况

1968年夏天,“清理阶级队伍”运动正在如火如荼,突然飘出了“伟大领袖”新的“最高指示”:“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到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接着社会上就有了“要下放了”的风传。从“解放”以后,下放干部、下放市民,强制“遣送”犯了错误的知识分子回原籍“劳动改造”,已经弄了很多次,所以这一次大家也不是十分地惊恐。

1968年9月19日,淮南市送走首批知青到农村插队落户,1000余人。从这以后开始了全社会的“动员”。宣传的内容很明确,这一次必须“响应号召”的是66年、67年、68年的初中、高中毕业生。这便是以后历史上人人皆知的“老三届”(初中的又叫“小老三届”,高中的叫“大老三届”)。

我当时已在煤矿做临时工。在单位里,先是“号召、动员”,要求凡是“老三届”的自己出来报名,说这是无上光荣的事,别人还想不上哩。后来,这种欺骗宣传做腻了,干脆赤裸裸地干了起来,头头们在全体临时工群众会上公然叫嚣:“这回凡是老三届的,一个都跑不掉,愿下也得下,不愿下也得下!”叫大家“检举”谁是“老三届”。我被人检举,工头当天就辞退了我。

回到家,居委会的婆娘不失时机地赶来要我登记填表,那是一张冠名为“城市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自愿申请表”,“自愿申请”几个字简直是丧天害理,但是我已经无路可逃,没奈何,只好亲笔给自己填写了那张卖身契。这个时候,家里有一点门路的人,大多是给自己的孩子开有病或是残疾的假证,以便逃避“上山下乡”。

 10月25日,淮南市各区召开了欢送大会,一共送走了4000多名知识青年,我也在其中,是年虚龄17岁。大家都在十七八岁到二十岁之间,送别时,父亲母亲全部哭成了泪人,有的瘫倒在地。

我们下到生产队以后不久,最最伟大的“红太阳”又补充了一个“最高指示”:“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要说服城里干部和其他人,把自己初中、高中、大学毕业的子女,送到乡下去,来一个动员。各地农村的同志应当欢迎他们去。”此时的农村,被“大跃进”整治的满目疮痍,“三年自然灾害”留下的饥饿与极度贫困还有非常明显的印痕。我们插队的地方(寿县东南乡),99%以上的农民没有文化,我所在的生产队100余人无一人识字,甚至是阿拉伯数字也无人认得,只好请外面的人帮助记工分、算分配。在这样的情况下,“贫下中农”们如何对我们这些曾经参加过“文化大革命”,曾经紧跟毛主席“战天斗地”人之精灵实施“再教育”呢?

插队以后,首要的问题是劳动问题。犁田、耙地、播种、育苗都无法学习。农民对农活技术的掌握一般都是来自于家族里面的父子相传、母女相传,知青们哪有这样的条件呢?大家不知如何使用牲口,牲口不听话,生产队也不可能专门派人教你。当时绝对没有任何机械条件,一切农活全靠人力,收割、转运庄稼全是肩扛手提。尚未成年的知青,尤其是女知青身体都很娇嫩,根本吃不消。知青锄地,分不清稗、苗,知青打粪,呕吐的一塌糊涂。直到两年后招工返城,很多知青仍然没有学会几项农活。

其次的问题是生活问题。国家给我们的安置费是250元,被各个关口一层层以各种理由克扣,付掉建房费、农具费以后,已经所剩无几。这里面本来包括大家一年的生活费的,被迅速扣光,大家的生活就没有了着落。大家不会劳动,挣不到足以糊口的工分,无法养活自己。1969年春天,全地区的下放知青就开始普遍缺钱缺粮,进入了第一个青黄不接的年头。我们淮南市的知青比较老实、规矩,但是江苏、上海来的知青则不是这样。有人开始偷盗生产队的粮食,继而偷盗农户家里的鸡鸭、小狗、小猫。先是少数人,后来大家传授“经验”,互相鼓动,逐渐形成了恶劣、无耻的风气,让极度贫困的农村老百姓深恶痛绝。

第三个问题是女知青的问题。女知青年龄都在十七八岁,较之当时的农村女性显得细皮嫩肉,有的农村青年开始打她们的主意。有的女知青干脆把自己嫁给了他们,到后来招工返城有一个已婚不招的条件,害的她们叫苦不迭,至今,依然有人留在下放地。正经地嫁给农村人还算是幸运的,倒霉的是碰上青皮流氓,被白白地侮辱、蹂躏。一个与我同期插队的女知青被人强奸,返城后一直生活在这个阴影里,四十多岁才得以嫁人。我们公社有一男一女两知青,本来是同学加恋人,相约下放到一个村。村里有人为占有这个女的,竟杀害了男知青。更甚者,淮南市淮丰公社一个姓周的“革命委员会”副主任,利用权力,拿女知青当免费妓女,肆意嫖宿,有案可查的达二十多人。

仅1969年一年的时间,女知青在农村遭受欺凌、被强奸的事件屡屡发生,社会上大为哗然、纷纷扰扰,女知青的父母们把农村看成了危途,一谈“插队”色即大变。MZD为了叫知青继续下放,只好部署了“打击破坏‘上山下乡’犯罪活动”的运动。从1970年开始,强奸一名女知青判7年徒刑,利用职权奸污三名女知青以上者判处死刑。淮丰公社的这个“革命委员会”副主任被逮捕,被游街示众,然后枪毙。

第四个问题是压迫与歧视问题。动员大家“上山下乡”时,根本没有“家庭出身”、“社会背景”区别之说,下放到生产队以后却把“阶级斗争”这一套摆上了台面,“红”的“黑”的全部分的清清楚楚。但凡“地、富、反、坏、右”和“走资派”、“叛徒”、被镇压了的“坏头头”等等家庭出身的知青都受到了严重的政治歧视,都被整得不敢抬头。不许入团,不许入党,不许参军,连“学毛选积极分子”的参评权都没有。1970年夏季开始酝酿招工,第一个条件就是:凡是“地、富、反、坏、右”和“走资派”、“叛徒”、被镇压了的“坏头头”等等家庭出身的知青不在应招范围!

1970年第一次招工范围30%,第二次招工范围60%(我于此间应招返城),家庭出身、社会背景有“问题”的知青们一直没有份儿。这些人被抛弃在了农村,有很多人被逼得精神失常,闹得狠一些的竟遭逮捕、处决。直到毛泽东死掉以后,这一类的知青才得以陆续返城。我的一个姓胡的同事,他的父亲是“右派”,在“拨乱反正”中被平反以后,他才得以返城,是时已经30多岁,青春不再,形容憔悴。

                                                                             2012-06-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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