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载，上海交大21世纪发展研究院和高等教育研究所共同完成一项研究，以较为充实的数据和分析，得出结论：北京大学和清华大学应处于世界大学体系的200-300名之间。论据较多，不再赘述。其中有一项不能不提：世界大学教师获诺贝尔奖的人数已400余人，基本上来自世界一流大学。

于是别的就不必再说了。清华、北大有几位教师获得诺贝尔奖？我没听说过，不知有谁知道请告知一声。同学、朋友中有几位大学教师，甚至还有两位是学院院长。至于中学教师乃至校长就更多了，我的高中同学职业排行里，教育界高居榜首；即使去掉一半，仍居榜首。在我们聚会时，我常常要跟他们争论，甚至面红耳赤。

第一个分歧是：我认为中国的基础教育水平属世界三流以下，如果不说倒数第一的话。他们却认为中国基础教育世界第一！

第二个分歧是：我认为中国教育最腐败的表现在于全国统一高考制度。他们认为这个制度有缺点，但是还不错。

第三个分歧是：我认为中国学校里，留校任教是最没出息的举措。他们觉得这个办法还是挺不错的。他们自己就不乏因此而就业者。

当然还有，甚至更要命的分歧，这里不好罗列，以防敏感。还有就是并非每一个分歧都是泾渭分明的，在某一个论题上，我也有赞同者。

对于第一点，我们的基础教育不是培养人的，它培养螺丝钉，而且要“永不生锈”。也许不必说太多，我对儿子的教育就是一个宗旨：跟学校作对。

儿子1988年上小学，我的要求是：第一，不许争一百分，能拿个八九十就够了。第二，不许争三好，不违法乱纪就行了。第三，多参加课外活动，多读课外书。他问为什么？我告诉他：一百分拿多了，人就会变傻。三好学生拿多了，人就会变坏。课外活动和课外书，能使你健康、开朗还有幽默感。

当然不止这几点，例如老师要补习，我是不让他去的，宁可在家看电视。我对他说：告诉你们老师，老师无能才叫学生补习。课外辅导材料也一本不要，把书本的东西搞明白了，就可以了。唯一管他的，就是交朋友。并不是说别的孩子就怎么样，避免互相影响，互相攀比。各方面的攀比。

不知该如何评价，反正他长到20岁，我没为他操过任何心。唯一曾经有过的担心，是觉得他不够调皮。

对于第二点，本来就是荒唐的。试想，一所大学，自己能够出题考研究生，却没权出题考本科生。怪也不怪？这种考试制度，中央教育电视台关于高考的节目中，曾经宣告：全国统一高考是代表国家意志的考试。这不就结了，整一个现代科举制度，它不腐败，还有谁腐败？这种统一出题，学校还能有特色吗？无论哪所大学，如果要形成自己的特色，当然必须选择具有这种特色培养前途的学生，还需要学生对这间学校的兴趣。统一高考，无论学校还是学生，选择权都被剥夺了。为什么就不能让学校自己有倾向地出考题，招考对自己有兴趣而且在这方面有发展前途的学生呢？

还有一个问题。全国统一高考是一大景观，二至三百万学生同一天，同一个时间进入考场，绝对的吉尼斯纪录。表面上看，似乎很公平，其实并非如此。我们且不说数百万人有没有生病的，就算生理周期也是也是一个问题。

1965年我在苏联的《知识就是力量》杂志上读到莫斯科大学的一个历时已近十年的研究成果。他们通过广泛地社会调查和人的生理精神学研究发现，人的生理、心理、精神都有周期。这三个周期不尽相同，如果适逢三者都处于高峰时，无论他从事何种工作，都是出成绩的最佳时期；反之，如果适逢三者均处于低潮期，则容易出问题。经过大量的调查，他们发现汽车司机出事故，80%以上都在低潮期。于是把这个结果用于试验，莫斯科公交公司的司机测试出各个曲线，预测为低潮期时，就让司机从事非运行性任务。一年之中，这个公司的事故率大幅度下降。正点率则大大提高。他们还试验了调整某个周期，使低潮期减少，也获得进展。于是推广到苏联空军，也产生效果。

我想，这是有道理的。否则我们的体育节目主持人便没“不在状态”或者“踢疯了”之类说词了。推而广之，行行业业都有兴奋状态和压抑状态的。在作家、诗人、作曲家、演员等就是“灵感来了”和“找不到感觉”的说法。就算鲁迅，也会有“写不出来时不要硬写”的经验之谈。问题在于，“考不出来时不要硬考”就呜呼哀哉了！这可是一考定终身的。容国团还有“人生能有几回搏？”这些考生则是“人生只有一回搏”的。

光是我知道的，就有好几个孩子，平时极其优异，考回来却一塌糊涂。例如同学汪杨的儿子，连自己都弄不明白，怎么就落得只能录取大专？还不许查试卷，绝对暗箱操作。好在这孩子承受能力好，自学也成了才，如今博士也快毕业了。天知道还有多少从此蔫巴了的？ 

如此高考，简直就是一个系统工程。无论花费多大力气，谁也不敢说不出一点问题。如果局部问题有万分之一就是两百多人，对他们就是百分之百！加上电脑评卷，貌似公正，其实个性都丢光了。有个中学生勇敢地把不及格作文拿来出版，这那里只是一本书，其实就是对现行考试制度的一个控诉。

反过来的例子，去年吧？一篇写《诚信》的高考作文，据说阅卷老师都给了满分。网上见到此文，假如是真的，就无话可说了。无论关羽还是赤兔马，其实只是“忠义”，跟“诚信”并无瓜葛。这般文不对题，却拿满分。也算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 

如此高考制度，每年不知就把多少小老舍、小巴金、小华罗庚、小杨振宁给掐死了。因为即使考上了，也只能听天由命地服从组织分配专业。于是想起，北大百年时，自己吹牛也只能吹前五十年，后五十年有什么？我只听说一个王选，另一个聂元梓。还有一个季羡林，却是牛棚里出了名。最近又出了个抄袭的，忘了叫什么。呜乎！

至于那个“留校任教”，简直就是近亲繁殖，就不必再细说了。

我不知道美国的大学是如何招生的，又是怎么教的。只知道那里拿诺贝尔奖就跟中了邪似的，年年都有份。咱们可以骂那个评奖委员会，歧视也罢，偏见也罢。不过数数咱们自己“两弹元勋”，有几个不是美国教育的？

中国的改革开放，从教育开始，到教育结束，而且“痴心不改”。修修补补地搞些“3+X”之类糊弄别人也糊弄自己。佛经有言：“养生不如放生”。何以就一定要搂住“统一高考”不放呢？抓“素质教育”也是不错的，问题在于，“统一高考”认不认“素质教育”？教师评级看升学率，学校品牌看升学率，家长们更是看升学率。大灰狼守在那里，小白兔能跑得过去吗？也许能，不过只是嫦娥家那只玉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