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二十三年见闻杂记》摘选:我生活中的险情与淘宝
作者:逍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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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二十三年见闻杂记》摘选: 我生活中的险情与淘宝 (作者按:《草原二十三年见闻杂记》是根据兴国的口述整理,根据兴国本人的愿望,兴国及地名均为化名。按语则是我加的。) 一、我险些成为“内人党”发展对象 我们离开北京那会儿,刚开始实行早请示晚汇报。现在的年轻人肯定不知道这指什么,需要老辈儿给他们补上红色记忆这堂课。所谓早请示晚汇报,就是每天早起之后与晚上睡觉之前,都必须诵读毛主席语录,向他老人家汇报自己的思想,狠斗私字一闪念什么的,在吃每顿饭前都要高喊“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林副主席永远健康”……很像基督徒对着上帝祈祷与忏悔并进行每日每餐的谢饭祷告。那时候,毛主席就是全国人民的神,新中国的上帝。因此,在到牧区的路上与住在场部的那些天,我们队的知青每日请示不误,对个别抵制这种行为的其它队知青看着很不顺眼,觉得他们离反革命的距离相当近。 我虽然没有为革命牺牲一辈子、坚决扎根牧区的决心,但在大是大非上是绝不敢冒头儿唱反调儿的,我出身不好,自觉没有这份资格,只能随大流。 住进达瓦家后,我仍旧不敢掉以轻心。语言不通,第一天早上起来,我就拿出红色的语录本冲着达瓦晃悠,他们一家子却没有任何反应。说实话,我当时一下子就松懈下来,甚至长出了一口气:既然人家最穷的贫牧都不搞这一套,我何乐而不为? 牧民虽然不搞请示汇报这一套,学习还是照例有的,分班组进行。那时,差不多每个礼拜有一两个晚上,大家都集中在一起,学习最新指示或老三篇等(毛主席的《为人民服务》、《愚公移山》及《纪念白求恩》)。有点儿文化的牧民用蒙语读,开始有会汉话的牧民为知青做翻译,到后来我们基本能用蒙语会话了,就少了翻译这一层。当然,除了肯钻研的知青,在很长的时间内,大多数只能懂个大概其。需要声明一点,那些常用词汇,比如“万岁”、“长寿”、“红太阳”、“贫牧”、“牧主”、“大批判”、“阶级斗争”等等,凡属于那个时代的常用语言,没多久,我们用蒙古话也能说得滚瓜烂熟了。 班组会上除了学习,很多时间是搞批斗牧主与忆苦思甜。第一次批斗会上,批斗的是牧场最大的牧主之一彭次格的老婆子,彭次格则早已做了死鬼。贫牧们纷纷积极发言,揭露她们家当初是如何欺压贫牧的。牧主老婆子的嘴却相当硬,一副不肯低头的模样,还敢嘴里反驳,说她根本没欺负过贫下中牧,曾经给了谁谁多少多少羊……一笔笔记得门儿清。因为刚下队,自然由会些汉话的组长为我们做翻译。 牧主老婆子的死硬激起了我们几个知青极大的愤慨。那晚,我刚刚在苇塘迷路不久,两只手都冻坏了,手上戴着达瓦老婆给我做的手捂子。我当时气愤地跳起来,用戴着手捂子的手打了牧主老婆子几下,劲儿不算大,隔着厚厚的手捂子,没叫她受多少皮肉之苦,但表明了我对阶级敌人像冬天一样冷酷无情的态度。 回家时,我和波音那走一路。他对我说,贫牧根本没有那么大的仇恨,组长翻译得不对头,不是那么回事儿……那一刻,套在手捂子里的手热辣辣地痒,是伤口在痊愈的过程还是心里感觉不对头? 半年多后,班组开忆苦思甜会,有个老牧民在会上声泪俱下,说过年的时候,牧主只给了她一只羊……听到这儿,我忍不住乐了,对身边的知青小冯说,给了一只羊呢,她那还叫苦啊!小冯当时的脸就拉成了棺材板儿,严厉地对我说:你出去! 出去就出去,我说的是实话嘛!我不以为然,大大咧咧走了出去。 干活中,经常接触到牧主、富牧及其子弟。他们大多会点儿汉话,多少能够与我交流。从小,我所受的教育就是地主都是恶霸刘文彩,吃贫下中农的肉,喝贫下中农的血,一脸狰狞,统统是十恶不赦的大坏蛋。可在与这些人的接触中,发现他们不少都很能干,对人也和善,感觉他们和内地的地主似乎有所不同。从此,在批斗他们的会上我就不再发言。散会后在底下有时还说点儿怪话,散布些小谬论,比如说某某牧主的儿子很能干,是摔跤能手…… 不久,队里的知青开始传言,说我观点极右,甚至思想反动……有的知青开始对我翻起了卫生球儿眼。 1968年,革委会大联合时,东乌旗向我们场派来两名干部,其中任革委会副主任的叫多哥拉。 牧场那时没有电话更没有互联网,但消息在马蹄子上传得也不慢,场部的人也都知道我对机械感兴趣。多哥拉听说我善于摆弄各种玩意儿,有一次我到场部,就把一只坏了的马蹄表拿来让我修,还真叫我鼓捣好了。副主任当时就眉开眼笑,当着几个人的面夸我,说我将来大有作为,可以开个修理部……后来我去场部,他还请我吃过几次便饭。 多哥拉在副主任的位子上尚未坐热,就赶上了“挖肃”,他理所当然成为了“内人党”。我们队有几位在“挖肃”中相当积极,其中包括小冯,挖肃期间他频繁出入场部。一天,我俩一块儿走,他说,“内人党”太多了,简直挖不完……我又说起了怪话,我说:挖不完?不挖不就没有了吗?听了这话,他的脸又一次变成了棺材板儿。 后来听说,由于我和多哥拉曾经有过接触,在审问他时,我们队有知青竟然主动问他,你是不是把兴国发展了? 当时,我们牧场的知青分为两派,一派是造反派,后来成为挖肃派;一派是保皇派,后来是挖肃的消极派。消极派后来常驻场部,把挖出来的“内人党”统统接管过去,也不让打人了……多哥拉立时翻案,连自己是“内人党”都不承认,发展我自然也就无从谈起。 我侥幸没有成为“内人党”的发展对象,却与追求进步的知青拧巴上了,和同包儿的几位关系也逐渐紧张。由于处不来,两年多后,我转到了其它包儿,从此不再放改良羊,而改为放本地羊。
1969年,我放羊已有一年多。与包儿里的人合不来,开会时常见的也不过是组里那几户牧民,休息时最多去牧民家串营子或去场部转转,喝得几乎是同样味道的奶茶,从场部也只能买回质量低劣的水果糖或我们叫做“大齿轮”的月饼,水果糖粘牙,比含在口里立刻化开的大白兔奶糖差远了,月饼更是硬得像铁,有股子刺鼻的胡麻油味儿……十天半月见不到一张新面孔,生活单调无趣,更找不着说话的人……我心里时不时仿佛有羊蹄子在乱刨,熬不住的烦闷时常冲到脑门子,总想干点儿什么,追求一种较为刺激、新鲜的生活。 好在四天有一天自由活动时间,到了那天,我就骑着马,毫无目的四处乱转。我特别爱到从没人去过的地方转悠,荒滩野丘陵,天高皇帝远,我能充分享受清新的空气,自由自在的感觉,更有着探险的冲动。逢到那天,我有时甚至彻夜不归。这又惹了麻烦:同包儿的人认为我又丢了,“兴国格结”会随着马蹄子乱跑。当时讲的是集体主义,我却太过散漫。回来后,他们瞧我一副大大咧咧挺自在的模样,自然要用白眼仁儿瞪我。 如今回想起来,那时的我年轻气盛,也太不为别人考虑,这恐怕也是我和不少知青处不来的原因之一。 我常去的是从没有人去过的山里头。越走草越茂密,人迹罕至,连牲口的蹄印都见不到,马蹄过处,飞起被惊扰的虫类,许多我都叫不上名字来。 骑马累了,我就牵着马不停往前走,身后留下一片倒伏的乱草。天热时,迎面是嗡嗡叫的蚊子,吸一口气,甚至能钻进鼻孔,马也被搅得左晃右踢,响鼻不断……天寒时,白皑皑的雪在金色的阳光下,刺得眼睛微微发涩,眯着眼睛,只听见沉甸甸的毡靴与马蹄踏碎厚重积雪的嘎嘎声…… 说起来,我也不是毫无目的乱转悠。小时候,听说过不少地质勘探队员的光荣事迹,他们不辞千辛万苦,为国家寻找稀缺矿藏,我一直觉得他们特别了不起,打从心眼儿里佩服。所以,每次出门,我就有意模仿心目中的地质队员,拿上个布口袋,在山里低头紧踅摸,捡拾回来各种不同的石头。得空时,再拎出来摆一溜儿,摸摸这块,捏捏那块,仔细验看半天,顺便向包儿里人展示展示我的成果,可人家并不欣赏,甚至有的还会冲我撇嘴。 后来,兵团接管了我们牧场。一天,我又满处乱转,竟然发现了一块黑紫色的石头,仿佛久未吃到的玫瑰香葡萄的颜色,晶莹剔透。我迎着太阳举起来,五光十色,煞是好看。我小心翼翼装进口袋里,拴在了马鞍子后头。再也无心恋战,立刻兴冲冲往回走。 捧着这宝贝,我得意洋洋到处显派,还拿着它划玻璃,玻璃上竟然出现了轻微的划痕,硬度显然比玻璃高,不是宝石又是什么?看来我这次真寻到宝了! 不久,“兴国捡到一块宝石”的消息居然传到团部,团参谋也屈尊来到我们包儿看新鲜,仔细瞧了半天,也说不出啥名堂,遂从我捡拾的大小宝贝里头挑走几块,说要拿到地矿部门做化验,其中当然包括那块晶莹闪烁的黑紫色石头。 过了些天,参谋又来找我,这回他也很兴奋,拍着我的肩膀说:那块石头是紫水晶,若能找回一块……他用手比划着大小,起码值二三十万,据说这里可能有水晶线呢! 这次,他是带着司机开吉普来的,要拉着我去寻找矿源。能为国家找到宝藏,我觉得特光荣,看谁以后还敢说我落后、反动! 不料运气仍旧躲着我走。草原上基本没有标志物,丘陵起伏,草场往往连成一片。我当初捡到块水晶,只觉得新鲜好奇,匆忙间也没在那儿做任何记号。因此,我们在野地和山里整整转悠了两天,却再也寻不到当初捡水晶的地方。团参谋失望地回转团部,我也似泄了气的皮球。谁叫我一时激动,不好好记住捡水晶的地方,怎么就没想到做个记号呢!后悔药没得吃。 以后,我还在旱獭子洞里捡到一块像煤的东西,挺大的一块,我拿回包儿里,却没舍得烧,到底也不知道是不是煤。 多年后,果然发现我们那块儿是出煤的地方;水晶线却止于传说,至今没有新发现。
老牧民告诉我不少苏军的旧事、趣闻,这引起我极大的兴趣,甚至勾起我淘宝的强烈欲望。我想,他们总会在草原上留下些东西或痕迹吧? 离旧场部两、三里地,有两条一米多深的沟,南北走向,宽十来米,草密实的地方深点儿,沙窝子地就浅点儿,与东西走向、不规则的成吉思汗边墙交叉,但笔直、笔直,仿佛从人的眼前直砍过去,在地上画的一条直线。据说,那是1945年苏联红军从蒙古出兵到东北打日本,坦克经过牧场时轧出来的。我估计苏联人真在地图上画过一条笔直的线,所以现场才有了这么两条直楞楞的沟。能轧出这么深的沟,说明驶过去的坦克不少,而有坦克就有相应的陆军部队,苏军的实力可见一斑。 因为战争中通讯畅通极为重要,据说苏军一路走一路架设电线。可战争一过,牧人过的是世外桃源般的游牧生活,电线杆子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一堆木头,三三两两陆续拔起来,不知道是做了搬家用的牛车,还是当劈柴烧了。我们来的时候,电线杆子早已从草地上消失多时。 还据说,坦克、卡车当时多极了,烟尘滚滚,令人眼花缭乱,像土龙一样横扫过去。由于路途遥远,当然有抛锚的。坏了,有人在路上粗粗修理一下,修理不好的继续拖着走,都拉到一处洼地,由专人集中修理,但还是有不少修理不好的汽车甚至坦克扔在了当地。等这些当兵的走了,车就横七竖八堆在洼地里。都去东北了,哪里还能顾及这些破烂儿! 牧民却不知道他们是否还回来。刚开始,只大着胆子过去瞧一眼,谁也不敢动一个指头。直到冬天,还是没人来拉。就有个别胆儿壮的去到洼地,把汽车轱辘拆下来,改做自家车的轱辘。当时,大车由四匹马拉,牛车用一头牛拉,基本都是木头轱辘,胶轮大车属于稀罕物儿。木头轮子在坑洼不平的草地上跑不快,还总爱散架,有了胶轮就方便多了。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转年,大家蜂拥而上,把车上的轱辘和能利用的东西都拆净了。草原经常发生火灾,火灾后草长得更疯,洼地后来就全被荒草掩盖了。 但每次那里着火后,总有些东西露出头儿来。有人在路上捡到过叫不上名儿来的仪器、手摇电话机的壳,甚至撞见过手枪。当然,手枪早就锈得不能用了,可长了绿毛的子弹擦巴擦巴还能派上用场。 夏天,在高勒草场放羊,听牧民跟我讲过,苏军的飞机经过,曾在那里投过弹,还往道尔基王爷所在的乌拉盖投过几颗。 我真在高勒见过一枚未炸开的,半扎在草丛里,上面有铜箍。年少不知啥叫怕,我拿着斧子跑过去,想把铜箍砸下来。砸了半天,也没下来,只好掉头回去。后来再找,那颗炸弹竟不翼而飞。兴许,叫更有本事的拿去了,还是我又迷路了? 放羊时,我还在沙窝子里见过一辆报废的坦克,发动机已然被拆,里面还有柴油。我想拽出来,于是去场部找了位拖拉机手,拖拉机拽了半天,竟然纹丝不动,也只能作罢。 那年夏天,我终于下了决心,连续放了三、四天羊,攒够了假后,我向包儿里其他同学请假,告诉他们我要出去三、五天,最多一个礼拜。我打算沿着这条坦克轧出的路探险,看能不能循着这两条沟找到什么宝贝。我一直对机械特别有兴趣,只要与机械沾边儿,我就觉得都是宝。既是探险,不能没有准备,我在马鞍子上绑了件雨衣,拿上水壶、刀子和斧子,大清早就奔着东南方向出发。 沿着沟走,来到一个叫走马山的地方,听说那里曾经有所日本人的学校,由日本重兵把守。苏军当然在这里投掷过炸弹。如今,这里连废墟都消失了,只见一片桦树林,树干已经长到碗口粗细。这片树林很奇怪,远远望去成菱形,横竖对角均成行,一看就种得特别规矩,只有严守纪律、刻板的日本人才能这么讲究。 刚开始寻宝不甚理想。沿着那条沟,我只捡到一团电线,已经朽坏,毫无利用价值。走着走着,突然发现阳光下有亮点儿晶莹闪烁,赶紧下马查看,是一把不锈钢餐刀,刀柄却已烂了。我擦干净,装进书包里。又走了一段儿,竟然发现一辆四轮马车的车架子,上面的转盘还在,转盘上的板簧还挺好。那是一种弹簧,俗话叫弓子板,材料是种不错的钢,能打刀子,我自然当宝贝塞进了书包。脚下又听到咣当一声,我瞧见了一顶钢盔。捡起来仔细看,与房东家喂狗的那顶钢盔一样。我喜好研究这些玩意儿,知道房东家的那顶德国造儿叫斯德海姆钢盔,这是打刀子的绝好材料,我赶紧擦巴擦巴扣在脑壳上。还不甘心,继续前行,遂有了此行的最大收获,捡到二十多颗82迫击炮弹。 迫击炮弹大约20公分长,直径82毫米,称为82迫击炮弹。我听说过一则顺口溜:"82炮瞎胡闹,打不响,往外倒,倒不好,吓一跳。"意思是说这种炮弹的质量不咋地,为了安全,临到发射才往里装引信,却也有瞎火的时候,只好把炮筒子扛起来,往外倒炮弹,但炮弹的头儿不能冲下,要有一人两手做筒状在底下接住,若是炮弹不小心掉到地上,就有可能倒响。遇见这种背运事儿,也只能战战兢兢,听天由命。 我却想都不想就把炮弹三三两两拴在了马鞍子后头。马鞍子后面都做有一些专门拴东西用的牛皮条,蒙语叫"干其卡",我就是用这些皮条系炮弹的。已经连续在外野逛了几天,该回去了。 炮弹就这么滴楞溚楞地挂在我的屁股后面,天不怕地不怕的二杆子得意地骑在马上,马一路颠簸着回转包儿内。我居然没有想到随时有爆炸的危险,几十年后才感觉到了年轻时的荒唐。算我命大。 老福一撇嘴,你这小豆包儿就吹吧,一口气还能把牤牛吹上天呢!他是老高三的,向来不怎么瞧得起我们这些初中生,老管我们叫小豆包儿。 行啊!老福慢悠悠从哈那上摘下自己那杆枪,信心十足地拍了下枪柄。两人走到包儿外,后头自然有几个瞧热闹的。我把钢盔放在一百米开外退了回来,老福举枪瞄准,很有些不慌不忙。只听啪啪两声脆响,我俩一前一后走过去。我在前,很紧张;老福在后,仍旧从容。拿起钢盔一看,上面竟有两个被击穿的眼儿。看来,根本没我想象的结实。 输了,也只好按事先的赌约,连续多做两天饭。我们是轮流做饭,一堆男生扎在一处,得懒就懒,将做饭视为畏途,这就算最严厉的处罚了。 这破钢盔丢人现眼,我只有砸碎了解气。可没想到,由于是弧型的,砸碎了也难。只好拿到铁匠那儿,烧红了,想煅成啥模样就是啥模样,打成刀子当然不成问题。 显派钢盔以失败告终,还是不甘心,我又开始向大家炫耀我那二十多颗迫击炮弹。我说还能炸,有人说都多少年了,做你的美梦去吧……争议没用,又开始打赌。找来个钢扦子,用铁丝把几枚炮弹的尾翼栓上面,放在二百米远的地方,下头放上柴火,点燃了,骑上马赶紧跑。因为是夏天,不是防火季节,所以才敢这么蛮干。火真烧了起来,我们趴在远处观望,嘴里并不歇息,有的说肯定爆炸,有的说绝对没戏……鸡一嘴鸭一嘴正争论,火苗已然瞅不见了,只剩下红火和风一吹刮起的烟灰。说要爆炸的逐渐没了底气…… 突然,一股黑烟升腾而起,接着响起巨大的爆炸声,我们张大嘴巴息声屏气,这工夫,一枚碎片已从众人头顶掠过……一切归于平静后,我们走过去观察,连那个钢扦子都炸弯了,爆炸看来威力不小。 这回我得意了,打赌得胜,由失败者做饭,起码有好几天,我可以做甩手掌柜。 又连放了几个月的羊,1970年以后,我就去搞基建打井。有天晚上,吃完了饭,闲得无聊,想起上山打石头实在吃力,能不能有发明创造,省些力气呢?我想起开山炸石采用爆破手段,迫击炮弹的爆破力不小,能否自制炸药?我于是对剩下的炮弹开始"研究"。 我从存破烂儿的牛车里翻出一枚,在羊油灯下开始"研究"。这回,我给自己定的"研究"主题是拆除炮弹的引信。小时侯,有关武器的书和照片看过不少,不能说一无所知,可完全没受过正规训练,只是胡乱鼓捣。捅咕捅咕,爆破管已经被我拆了下来,只剩黄豆大小的引信还没拆除。开膛破肚后我把炮弹扔到了包儿外,小小的引信就在我的左手上安放,它兴许对我的不安分恼怒了,突然在我的两个手指之间爆炸…… 脸和手都被炸伤,血流得稀里哗啦。我用右手摸了一下眼睛,还好,眼球还在,能看见东西,但左手的指甲全炸没了,拇指和食指的第一节也全炸飞。从此,我的左手有两个指头短了一节儿。万幸,并不怎么影响干活儿。 从小,我就爱折腾。总以为懂得修理收音机,又看过几本机械书,十八般武艺都掌握了。精力过于充沛,又没有什么事情能让我消耗过剩的精力,我只有无知者无畏地瞎折腾。年龄不大,却早已见识过死亡,把生命看得很贱,因此,也没把自己的命当作啥宝贝,活一天混一天,很有些把命别在裤腰带上的气概。算我命大,只是小小的引信在我手里爆炸,如果是一颗迫击炮弹,后果将不堪设想。 包儿里的同学当然觉得我不可理喻,但还是帮我找来赤脚医生包扎,然后替我将那些罪魁祸首们统统埋到了地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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