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为何早逝?
作者:震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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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为何早逝? 2010年7月11日,本应是一个高兴的日子。 因为,41团知青共同编写的书——《青春长歌》运抵北京了,我们19连北京知青将要为此而聚会。 17时整,大部分荒友都已到了,我把订购的书分送给大家。人手一册,翻看图文,互相交流着彼此的记忆。但原本说好要来的胜利却迟迟未见踪影。 17时13分,手机响了。 “叔叔,今天晚上是有知青的聚会吗?”一个陌生的声音。 “是呀!你是?”我有些惊讶。 “我是张胜利的儿子……”声音里已经有了哭腔。 “怎么啦?!”我站了起来。 “今天中午,他,他去世了……,是,是心肌梗……”顿时,我懵了,脑子里一片混乱。仅仅就在一个月前的6月4日,我们这拨人还在这家酒店一起聚过——与来自牡丹江的荒友老邓畅叙一切。当时,胜利非常活跃,与大家伙儿耍贫嘴逗闷子,一如过去的几十年。怎么,怎么会呢? 我看着在座的荒友,荒友也都看着我,全楞了。 这是怎么啦? 2009年2月13日上午,小为在与喉癌搏斗了半年之后,不幸去世。 2009年10月11日中午,苗子因患严重的糖尿病,亦不幸去世。 如今,胜利也走了,走得那么突然。 这是怎么啦? 还不到一年半啊!光我们19连的北京知青,就走了三位。而且,都是1953年出生的69届初中毕业生——他们可是连队中最年轻的知青啊,都还没有活到六十岁! 老天对他们何其不公! 进小学时,赶上三年自然灾害,尝过饥饿的滋味;升中学时遇上“文化大革命”,除了运动就是运动;待到十六七岁的年龄,又都一锅端地去了兵团。尚未成熟的心智,却要远离父母、家乡、学校;尚未长壮的身板,却要扛麻袋(二百来斤,上三级跳);下煤窑(背煤块,完成指标),炸石头(面临哑炮的险情),抬原木(往往闪了腰、伤了腿)……如今的早逝,是否与当时身心健康的预支与透支有某种联系呢? 在视知识为粪土的年代,69届被冠以“知青”的名号下乡了。可实际上,他们的真正学历是小学毕业。而当“科学的春天”终于到来,回城知青全都重新站在人生的起跑线上时,他们的先天不足,显露了出来。 比起老三届(毕竟在较为正常的环境里,受到了较为正规的一至六年的中学教育),大多数69届毕业生的人生之路似乎更多了些不确定的因素。不了解别的人,但他们三位,回城后的日子都不太舒心。苗子一直在打零工,虽然能打一手好球(在什刹海体校做乒乓球陪练,仍属临时工),写一笔好字(据说,他的书法颇受好评),却没有医保、没有社保。胜利虽然有正式工作,但近些年来单位的效益不好,退休前的月薪只有八九百元。至于小为,经济条件比前两人强一些,可其心境也好不到哪里去。 70年代末,曾在北京西单东南角的打字机行见过正站柜台的苗子。但是后来再去找他时,已经离开。从此失去了联系,直到从别人那里才听说他去世的消息。至于小为和胜利,几乎每年都能见到,所以,他俩的解忧方式我是清楚的——惟有杜康。尽管,北大荒人没有不喝酒的,但是,年龄不饶人。何况,在心情不好的时候,酒的杀伤力必然会在无形中放大。所以,每次聚会,我都劝他们少喝一些。然而,徒长了几岁的我的劝说究竟能有多大的效能呢?语言的苍白在实际的生活面前是无力的。 2010年2月12日,我写过一篇博文《渐行渐远的兄弟,一路走好!》,纪念逝世一周年的小为。没有想到,世事无常,仅仅五个月后,我又不得不写下上述的文字。 在这里,我只能地对胜利说:兄弟,一路走好!从此,我再也不会劝阻你喝酒了。 (2010年7月11日晚,写下题目;12、13日,断续完篇)
渐行渐远的兄弟,一路走好! 明天,距小为远行就将整整一周年了。我这里尚有他一张摄于2005年8月10日的照片,不料未及四年,他即离我们而去。时年56岁。 1969年,我们是乘同一次列车从北京去的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当时他才16岁。到11连开饭时,亮开大嗓门叫嚷着要“大花碗”的就有他一个(这是个典故。年幼的69届们,误信了招收人员的话,以为到了连队,什么都会准备齐全,居然连饭盒、碗筷都不带一件。结果,没家伙盛饭)。半年后,我们作为同一个武装班的战友,又一起调到了远离团部的武装连——19连。几年里,他扛过枪,站过岗,打过石头伐过木,还到马号挥过鞭,最后拿起粉笔上讲台,当了一段时间的连队小学的文体老师。 几年间,知青不断地成批调离,曾经拥有180来人的武装连队改编成了只有一二十个知青的轮训队。夏日的晚饭后,他总要吆喝大家去山前坡下的空场上打篮球。人不够,就招呼老职工子弟,全不管他们与知青不同,晚饭后的宝贵时光往往需要帮助家人收拾自留地。也有郁闷独处的时候,山坡上,树阴下,光着个膀子弹吉他,堪称是连队一景。 很遗憾,调离得早了一点儿,他没能等到大批知青的返城潮回归北京,便辗转去了两广,先是玉林,后是湛江。更遗憾的是,韧劲也少了一点儿,在文革后的第一次高考落榜后,没能再试第二次。其实,以其69届初中(实为小学毕业)的文化根底,试图一举考上大学,确实难为他了。当时,我们交换过意见,曾劝他趁着年轻、记忆力好,专攻外语。他赞同,也完成了一年半的电大英语专科班的学习,还曾试着翻译短文,但最终仍未继续学下去。 于是,结婚,扎根于南国。但难以逆料的离异,又使他肩负起当爹又当娘的两副重担。从小学到中学,他对女儿的教育是抓得非常紧的。也许,事业上,他不很顺心。开过龙门吊,搞过外调,还当过导游,跑跑颠颠,什么都干。但在教育孩子的问题上,他却比我们许多人更为专一、竭尽心力,且有绝招。曾经,单位要派他去上海进修,但为了照顾女儿,他放弃了这个关系到个人前途的机会。一小,他就注意培养女儿的独立生活能力。为了激励孩子奋发上进(自然,也有增加经济收入的考虑),他还一度在工作之余自制羊肉串去卖,甚至把摊位摆到了本单位的门口。 自从女儿上大学离开了湛江,从电话中我能隐约感到他内心的孤寂。尽管,他轻易是不肯表露出来的;而且,各类朋友、日常生活,也似乎还很丰富。 好玩、直率、任性、大大咧咧、口无遮拦,是小为给我们的表面印象。但实际上,他也有精细的一面,骨子里心高气傲。他可以跟哥们拼酒,与同事打球,但如果有机会,他更愿意和我们老三届荒友交流思想,谈文说艺,回首知青岁月里的点点滴滴。打球,他不服输。玩乐器,还琢磨乐理。除了卖羊肉串,他也尝试过裱书画、开画廊,但对情节性、趣味性极强的武侠小说却是不屑一顾。然而,他的荒友都远在北京、上海、哈尔滨……。他只能拼酒,让酒精把忧郁驱散,以麻醉身心;他只能打球,让汗水带来疲惫,送自己进入梦乡。 设若当年,他也回到北京,以其广泛的爱好、聪颖的天赋与学习的热情,其人生的轨迹或许会有所不同。毕竟,这里,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这里,有较好的学习环境、抚育他成长的亲人与可以交心的兵团荒友。但人生没有假设。 30年了,每次来京出差、探亲,不管待几天,他是必来我家报到、必与荒友相聚的。然而,他竟于2009年的2月13日永远地走了,从发现患了喉癌到扩散身亡,不过半年。好在,她的女儿是争气的,今年就将研究生毕业。我是多么地希望,她能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并建立一个幸福的家庭,则小为的在天之灵就可以放心了。 我想,这也是所有荒友共同的心愿。 2010-0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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