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团生活纪实】拉练·放猪·豆腐坊
作者:杨惠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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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拉练 临近1970年元旦,天气非常寒冷。我们宿舍每周只有几土篮的煤,房间里用砖砌的炉子主要添的是玉米核。早晨起床的时候,火炉早已熄灭,准备洗漱的水已结了一层冰,经常是破冰洗漱。为了晚上睡觉不受罪,每天趁炕刚烧热,早点把被褥铺好,睡觉时还挺暖和。睡在炕头的人早点铺床更暖和,可是免不了因为炕烧得太热,烤糊了被褥。 冬天连队的工作不算忙。我们听忆苦思甜报告,还吃了忆苦饭。接着搞了一次长途步行拉练。行程是30公里(单程),往返两天时间。食堂为我们准备了干粮,特意蒸的很好看白白的花卷,(平常我们吃的都是刀切馒头)每人发了很多。我没带那末多,担心吃不了背着还挺沉。我们带上干粮打好背包,穿着厚厚的棉衣,戴着大棉帽、大口罩和棉手套上路了。 在阳光充足的大道上,我们各个精神焕发,在排长的带领下,走得还挺快。因为捂的太严有些闷,不由得就把口罩、帽子放松了一些。想不到,腊月的黑龙江室外温度极低,我们来自城里的十几岁的孩子都没有经验。一会儿,小孙裸露在口罩外面粉白的下巴全白了。一同行走的当地的小刘说:快点,小孙的下巴冻了,赶快用手套揉搓,别用热手搓。话没说完,小孙摘下手套去摸下巴,来不及了。冻僵的下巴碰到热手,立时变成了水泡。小孙感觉不舒服,又去摸耳朵,耳朵也起泡了。 这时,指导员、连长让通讯员传来信息,告诉大家不要轻易摘下帽子、口罩,互相关照一下,发现皮肤变色千万别用热手摸,用凉手套揉搓,今天最低温度是零下35度。我们大家听了一片哗然。一边走不时地听到:快搓,白了一块。快到驻地了,一会儿,我觉得右边脸上有点麻,排长看着我说:你的脸上也有一块白,赶快搓搓。我赶快用戴着手套的右手轻轻的揉搓,开始没有感觉,慢慢的有点热了,我不放心,一直搓,还好没有起水疱。(就是这一点没起水疱的冻伤,脸上的这块皮肤也是几年后才恢复正常) 到了驻地,卫生员马上给冻伤最重的小孙上药包扎,再见到小孙的时候,她的脸被包扎了下半圈,真像从战场上负伤的战斗英雄。 我们的目的地是30公里以外的村庄,当地叫屯子。走到那里天已全部黑下来了,外面越来越冷。我们的房东是一对新婚不久的夫妻。女主人给我们熬了大碴粥,还有咸菜、大酱。我们喝热粥吃着自带的已经冻得像砖头一样的花卷,吃饱了就到房东家的大炕去睡觉。他家的房间里有对面两个大炕,我们六个人住在那夫妻俩对面的炕上,中间隔着粉色的拉帘。炕烧得很热,走了一天很累,一会儿我们都睡着了。后来才知道,在东北几辈人同在一个炕上睡觉,中间连拉帘都没有,我们住的这家是当地最讲究的家了。 休整了一个晚上,我们整装出发,个个还是精神饱满。大家穿戴得严严实实,有头一天的经验,没有再发生严重的冻伤。我们大步流星快步行进在回去的路上,胜利的返回驻地,完成了拉练任务。
我们连队以农业生产为主。耕地、播种、收获是半自动化机械作业。农机场停放许多拖拉机、播种机、收割机和脱谷机等等。分批来的男知青大都陆续被安排学习掌握驾驶、维修技术,不断充实到生产第一线。农忙时,驾驶员分两班倒作业,歇人不歇车。连队的马车也是生产上离不开的重要工具。北京知青还有学赶马车的呢。 供马休息喂食的地方叫"马号"。那天我走到马号附近,离门口不远处看见站在老马身边的一匹枣红色的小马驹。好漂亮好可爱的小马驹,我真想进去摸摸它。突然,一辆四挂大马车(由四匹马拉的大车)从里面拐出来离我只有几米远了,吓得我赶快躲闪到一旁,看小马驹的念头也随即打消了。 那几天,几个哈尔滨女知青经常往马号那边走,有时晚上去,早上才回来。我很好奇的问:陈姐你们去那里做什么呀?陈姐说:咱连的老母猪下了许多小猪崽,冬天不好护理,昼夜离不开人,我们去照看小猪崽。原来,连里还有"猪号",养着许多头猪。猪号有几个大猪舍,刚出生的小猪仔住的环境最好。能烧火的大土炕上面分隔很多小格子,铺满柔软的柴草,每天都换新草,小猪在里面很舒适。为了小猪仔成活率高,兽医师傅要求室内保持恒温。所以陈姐她们很负责任的轮流去猪号值班。 转眼半年过去,小猪仔都长大了,猪号存栏有两百多头猪。后来,连长安排我去放猪。我只听说过放牛、放羊,知道农村养的猪都是在猪圈里呆着,还没听说过放猪呢。兽医师傅告诉我:咱们这里有大片的草甸子,每天要分两次把猪放出去,让它们多跑跑,吃点嫩草不爱生病,有利于它们的生长,到杀猪时,猪肉特别好吃。 我和高姐一起放猪。第一天早晨,我到猪号门口,高姐已经把猪放出来了,她在前面走,嘴里勒!勒!勒!的喝着,大群的猪们跟随在她后面向草甸子方向走。饲养员大张见我来了,递给我鞭子说:快,你就跟在猪群的后面,有离开大帮远的把它们拢到一起就行。我胆怯的跟着猪群走,速度很快,路上只有两头猪离的远点,一会儿就跟上来了。猪群到了草甸子里,高姐说:就在这吧,不用管让它们随便跑,丢不了的。 初夏的天气很舒适,阳光下大片野生的草场上盛开着黄花、芍药花等许多我不认识的花朵。里面有很多药材,有的有毒不能随便采。站在草场边,听着不远处传来布谷鸟的叫声,不时有蝴蝶飞舞。如此的美景不由得我想起了一首歌: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挥动鞭儿响四方,百鸟儿齐飞翔。 临近中午,我学着高姐的样子,大声地:勒!勒!勒!把猪群拢在一起往回走。它们很顺从的跟着高姐走,我仍然跟在猪群的后面。离猪号不远的时候,就像收到了什么信号,突然它们速度加快了许多,所有的猪奔跑着一齐拥向了饲养员大张。原来,大张每天按时煮好香喷喷的猪食,挑着胆子等着喂猪呢。看着它们争先恐后吃的那叫香,大张乐得合不拢嘴。大张是农场老职工,是两个孩子的妈妈,小的还在喂奶。她每天给猪做三顿食,要挑很多担子,非常辛苦。经常看她一边吃东西一边小跑着。 放了几天猪,我感觉还不错。有一天,我们赶着猪群正要走,兽医师傅把我叫住说:小杨你把猪号右边的门打开,以后每隔几天把它们也放出去跑跑。我不知道那里也有猪,也没多想就去开那个门。门一打开,从里面跑出了六头大猪,像六条“彪形大汉”,它们的身子特别长,看着和那些猪不一样,长得很丑。很奇怪,把它们放出来也不用圈,很自然的就跟上了大猪群。我糊里糊涂的跟着走。这时,猪群非常乱,六头大猪分别追逐着几头老母猪。突然,两头大猪撕扯起来,样子凶猛极了。他们在打架,越打越猛,嘴里都吐出许多白沫,行走的速度很慢。我特别害怕,也不敢过去撵,只能任它们撕扯扭打。一会儿,它们好像打累了,慢慢平静下来。后来,几头大猪分别趴在几头老母猪的身上,走得特别慢。我很着急,生气的拿鞭子赶,想把它们打散快点走,没有用。这一路上我又急又气,真想不管了。到了草甸子上,高姐很平静,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我带着哭腔说:这几个大猪真讨厌,我可不愿意放它们!高姐大笑着说:怕啥呀!这些都是种猪,它们吃的、住的最好,享受的是最高待遇,全靠它们养出好猪仔呢。看到趴在一起的两头猪,高姐继续说:你还是个小姑娘,别怕!这是正常现象,繁殖后代就是这样的。我茫然、不解、不知所措。每天放猪,我最不愿意开那个门,我害怕、我讨厌那几头大种猪。 兽医师傅技术好,责任心强,猪号、马号的所有牲畜都有档案记录。还给猪耳朵上打耳号,准确的区分它们的变化。那天放猪回来,兽医师傅从远处喊:小杨!四号猪发情了没有?我没听懂问:什么?兽医师傅再喊:四号猪发情了没有?我还是没听懂就说:不知道。逗得一旁的大张和高姐哈哈大笑。我还是不明白。 那天早上兽医师傅说:你们今天早点把猪赶回来,中午敲猪。我也听不懂,反正早点回来就好。回来一会儿,猪号里传出猪乱叫的声音,我没有理会就去食堂吃饭。几天不见大家的面,碰上谁都很高兴。陈姐问我:那边在干啥?咋那么热闹。我说:敲猪呢!漂亮的玉霞姐面带羞涩地笑着说:你吵吵个啥!我听了很不以为然。 后来我知道了,头年的小猪仔长大了,筛选出母猪和种猪的苗子,剩下的就是育肥猪,也就是养大了专门吃肉的猪。要育肥长肉就必须切除它们的性功能,也就是敲猪。 虽然我是知识青年,在那个年代实际上总共只读了七年多的书,生物类的自然知识是一片空白。读了一年多的中学,只有一次是全班男生不在场的情况下听了一堂生理卫生课。家里兄弟姐妹多,父母忙于生计,也从来不给我讲这方面的知识。由于父母兄长从小对我的严加管教,由于那个封闭的年代,使我不谙世事。 放猪,使我在天然的草场上懂得了许多!许多!我在兵团慢慢的长大成人。
今年是我们去兵团40周年纪念,又逢北京奥运后的旅游高峰,最近我们兵团战友接连聚会。当年的兵团战士除了还在重要岗位工作的以外,现在大都退休回家。从上海、哈尔滨、鸡西、鹤岗等地来北京旅游的兵团战友,都希望和北京的战友们见面,他们的到来也给我们同在北京并不多见面的战友增加了聚会的机会。 大家聚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 有一次聚会,在聊天的时候,小贾对我说:你知道吗?我在麦场值夜班,你在做豆腐,我每天都去看你,因为我担心你害怕,一直想说的话现在才说。我说:真的!我太感动了。我想起来了,每天早晨四点多钟,我们的大柴锅刚点着火,电磨还没磨出浆来,小贾总会出现在豆腐房门口。那个年代的我,是很保守的,在中学读书一年半的时间,没和班里的男同学说过一句话。我们连里的知青男女各半,宿舍离的不算远,大家下地干活回来后,除了吃饭、打水,一般不再出来。少有的几个人在谈恋爱,我都不太理会。因为父母嘱咐我:你如果还想回北京,就不要在那里交朋友。我自认为自己个子小,不引人注意,所以谁来豆腐房,我并没太在意。现在想起来,真辜负了小贾的一片好心。 说起当年在连队里,我和巧玲是每天起床最早的人。为了改善连队职工家属和知青的生活,连长安排在水井房边盖房做为豆腐坊,让我和巧玲当豆腐官,供职工、家属喝豆浆吃豆腐。巧玲人虽然长得不很漂亮,可做豆腐却是一把好手。我很认真地给她做助手,也学会了点卤、泼干豆腐。每天早上我们四点以前起床开始点火,在食堂开饭之前把豆浆做好,每到食堂来人担豆浆的时候,连队的号手正好吹响了起床号。接着,要作出当天供食堂午饭的豆腐和卖给家属的豆腐,最后,认真的打扫石磨、大锅和水缸,清洗晾晒豆包。来买豆腐的职工和家属都感慨地说:吃你们做的豆腐就是放心,真干净。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完,已经到中午了,吃过午饭休息一回,又要准备第二天的工作,接送水师傅送来的机井水、准备第二天的烧柴、泡大豆。那时做豆腐虽然不是驴拉磨,但是,用最原始的电动石碾和烧柴大锅,其他依然是手工操作,其劳动强度是很高的。做豆腐我付出了很多力气和汗水。 如今,先进的全自动豆浆机已经有多少个品牌,给人们的生活带来了方便、快捷,喝豆浆太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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