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沙李
作者: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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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沙李 顶头湾有一个果园,里面除了常见的梨桃苹果外,有一种金沙李。金沙李成熟时呈半透明翠绿色,吃起来香甜柔软,汁液盈口。方圆十几公里,就我们村有这种李子。每年村里仅分少量给各户尝尝,其余都在集市出售,由此给生产队积累资金。那时虽然没有分田到户,家家屋前房后总还有一两课自己的果树,只是谁家都没有金沙李树。显然,队里的金沙李树不仅在我们公社,就在我们顶头湾也弥足珍贵。 就因为这份独特,顶头湾的阶级斗争一到金沙李成熟期便格外激烈。即使民兵看守,金山李仍大量失窃。生产队长三娘心明眼亮:家贼难防。她出现在我们的柴禾院:“山子,出来我跟你说个事。”于是,看守果园的光荣任务便落到我们三个知青肩上。任务很简单,每天天黑以后进入果园接何大爷的班。果园里有个窝棚,除定时巡逻外,可以在棚子里呆着。棚内有一个火塘,队里供应柴禾。天亮后何大爷来接班,我们就可以撤。大概不够级,我们村仅民兵队长有一条枪,轮不到我们用。但三娘另有安排:“山子,扁担也好用的”。 在这之前,我们连白天都没容进过果园,现在这果园竟成为我们的天下,我们既兴奋又激动。踏进果园,满园浓郁的果香扑鼻而来。这果香一定有魔障,深深的魔障。即没商量,也没喊一二三,我们同时扑向金沙李。边摘边往嘴里塞。什么知青,受苦,回城,上大学统统不存在,今生只为金沙李而来。一直吃撑了我们才撤进窝棚。篝火旁我们望着彼此吃得肮脏的嘴脸,笑得你掐我打。原来行窃给人带来的不仅是物质成果,还有独特的精神快乐,怪不得… 第二天她俩没事,我却上吐下泄乃至脱水。建兰与我商量:“今晚你就不去了吧?”我回说不行,理由是万一有坏人还是多一人好。这样我们三人又进了果园。和头晚一样,迎接我们的是那醉人的果香。建兰扶我进了窝棚,让我躺在茅草上,然后点燃篝火。她看着我:“山子,今晚金沙李就不吃了吧?”我有些生气:“怎么就说不吃了呢?”建兰永远以柔克刚:“你都拉成这样了,怎么吃呀?你没听人说,桃伤人,杏保人,李子树下埋死人?”我很不以为然:“生着吃固然会死人,咱们不会煮着吃?”建兰最爱接受不同意见。她让袁朴回家取白糖和铁锅,自己去摘金沙李。 当我们三人再次围坐在火塘边时,火塘上架起了一个铁锅,锅内是翻腾的金沙李。一种异常的甜香味在窝棚内弥漫。等着的时候,我挣扎着坐起来给她俩讲故事。突然,一束手电筒光自远处向窝棚射来,接着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坏人行窃不用打手电,这一定是民兵排长来查岗。我正恨着自己怎能忘了查岗这事,排长许大哥的前脚已踏进了窝棚。建兰和袁朴就象触了电,呆呆地看着这位排长。许大哥见状很感动:“看你们这样,一定很辛苦,真难为你们了。要不是缺乏合适人手,怎么会让你们女知青来守夜。”他转向我:“山子,听说你病了,怎么还来守夜?”我还不至于触电,将白天说给建兰的理由重述一遍。我希望他就此走人,可窝棚里的奇香偏留许大哥:“你们煮什么,味道这么好闻?”他边问边弯下身去揭那锅盖。瞬间内我选择顽抗到底:“中药,治痢疾。”“是吗?”许大哥仍继续着他的揭盖动作。我觉得一阵眩晕:这回死定了。 一定是天,顶头湾的天,不愿绝我山子。锅盖一揭开,滚滚蒸汽向许大哥脸上扑去。许大哥一手挡住脸,一手迅速将锅盖还原。于是,金沙李在锅盖下继续翻腾,建兰和袁朴亦结束触电,和许大哥有了说笑。许大哥走后,我们围坐在火塘边,喝着金沙李果汁,又笑了。 我们坚守果园数周,没有使用过一次扁担,因为大量偷窃金山李的阶级敌人再未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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