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黔之驴》新说
作者:Wenjun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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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语中有一句成语:“井底之蛙”,挖苦那些见识孤陋且自以为是的人。这个成语比较俗,望文生意即可。值得忧虑的是:“再过二十年”,孩子们不但不知道“井”是什么,“蛙”也许要到动物园去见识了。后来又有文化一些的成语“夜郎自大”,属典故。挖苦汉朝时在今贵州地的夜郎国国王,竟不知汉朝有没有夜郎国大!终于被汉灭掉了。以至于如果没有这个成语,没人知道还有过一个“夜郎国”。 也算倒霉透了,到了唐代,大文学家依旧没放过这块地方。柳宗元一篇《黔之驴》,开篇便是:“黔无驴,有好事者载之入……”又造出个成语来,叫“黔驴之技”或“黔驴技”。刚开始老虎见这庞然大物一叫唤便吓得魂不附体;然往来视之终于发现不过如此而已,干脆“断其喉尽其肉乃去”。我们仔细探究一下《黔之驴》,又发现,这故事挺有意思:本来不是贵州的驴,也成了黔驴。老虎原本是贵州土生土长的,代表一种传统力量。驴子是从外边进来的,当然是外来势力。外来的驴子无论多威风其后果都极惨,被本地的老虎“尽其肉”了事。 这几个成语典故说明,我们的乏古人早就明白,封闭的下场是不妙的。无奈这种明白要么人太少,要么深度有限。尽管江湖小说中几乎每一本中都有“人中有人、天外有天”这句话,但要秉承祖制却是雷打不动的。即使是元、清两个外族朝庭,也只能归化汉制,因为他们的专制远不如汉版专制来得完善,占领中华的结果是把自己搭上了。 成吉思汗的孙子忽必烈成了外来的驴子,清太宗皇太极也成了外来的驴子。他们剿灭汉族王朝,叫唤了几声,也够神气的。终究敌不过汉制这只老虎,连自己的世袭领地也都归了汉,地地道道地被“尽其肉”了。中国人的沉稳由此越发光大,中华文化这张牌,远胜雄兵百万!孔夫子像一挂出来,什么牛鬼蛇神都成不了气候。哪怕近代列强坚船利炮打到京城,烧了圆明园掠了故宫,朝庭依旧可以奉行“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政策,我行我素。康有为、梁启超搞一点点改良,靠了皇帝支持也难逃失败的命运,谭嗣同“我自横刀向天笑”只不过使人感叹亦唏嘘罢了。 再到后来,孙中山称:“世界潮流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推翻清朝后,永远断绝了君主制,废止了三纲五常,可算居功至伟。可他想骑外来的驴子,把专制老虎赶走,结果却不妙;先是把大总统的位子让给袁世凯,后来便扔下一句“革命尚未成功……”撒手西去。 毛泽东深明此理,即便是马克思主义也必须与中国实际相结合,用他的话说就是“洋为中用,古为今用”,与“中学为体,西学为用”是一个道理。用现代语言说,就是要用外来的驴皮,包装本地的老虎。兼之列宁同志早已成功地用马克思主义包装了俄国沙皇的专制制度,有经验可学。他赢了。仍用毛自己的话来说,从马克思那里只学得了四个字:阶级斗争。其他的全是传统老虎的东西,无怪乎他临死前翻的最后一页书还是《资治通鉴》,讲的全是夺权力、争皇位的故事。鲁迅先生说:“学了外国本领,保存中国旧习。本领要新,思想要旧。要新本领旧思想的新人物,驼了旧本领旧思想的旧人物,请他发挥多年的老本领。一言以蔽之:前几年谓之‘中学为体,西学为用’,这几年为之‘因时制宜,折衷至当。’”确是可以。 邓小平先生可算一代明君。不光搞了改革开放,还能早早从权力的高位退下来。在他的领导下,外边的驴子成群结队地跑进中国,老虎吃不了那么多了,只能退守几个最高的山头。黔民们也发现驴子还是不错的,可以代步,可以拉犁种地,还可以搞运输。日子好多了。至于老虎还在山头上,看守着不让那些驴子过于调皮,甚至不时还要吃掉几头不听使唤的驴子,那也无关紧要,驴子还会繁殖的。等到老虎老得没牙了,便成了驴子的世界。当然那驴子须服水土。 毛泽东说,中国人是有耐心的。罗曼.罗兰说,生活在一个太古老的民族,是要付出沉重代价的。看来他们说的话都是对的,这个代价至今还在付出着,而且付得相当有耐心。这代价便是盲目的民族情结依旧在拖后腿。五千年的文化成了骄人之物,躺在老祖宗留下的太师椅上乱嚷嚷。就连阿Q也会说:我家祖上原先很阔! 中国的百姓都是怕老虎的,因为那老虎有牙,真会吃人的。但他们在梦里却是也恨老虎,不然打虎的武松、李逵就不会流传几百年,至今还是英雄。只是无论是怕还是恨,都改变不了现状。 柳宗元说的故事,在他那个年代属必然,因为那时老虎正年富力强。如今这老虎不但老眼昏花,且已经沦为被保护动物了。虎啸一声在隆隆的发动机奏鸣曲面前,犹如病猫呻吟。发展的浪潮排山倒海,那是任何势力都挡不住的。中华文化对世界文明作出过巨大贡献,但决不可以为因此便夜郎自大,以为自家的屁也不臭的。因为再大的贡献都已是过去,“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了。要紧的还是现在,假如人家在不断进步,我们还要旧梦重温,那后果一定是不会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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