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李斌、王春华及其画作 作者:震亚


 

 用画笔谱写历史,让图像告知未来

                                             ——记李斌

没有人否认,从北大荒的黑土地上,走出了一批卓有成就的知青艺术家。旅美画家李斌,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有幸,在40年前,我曾与他同在一个连队当农工;40年后,又在上海的荒友聚会上重逢。关于他,我其实了解得不多,但阅读他的自述,翻看他的画册,聆听他的发言,以往目睹、耳闻的诸般记忆,全都涌上心头,于是就有了写写他的冲动。

曾经,他是个激进者。“文革”开始,一度出任上海红卫兵代表大会机关报《红卫战报》的摄影记者与美术编辑,狂热地投身运动;红色恐怖中,力促父亲“自我反省”,并把父亲的“交待书”送到父亲所在单位的造反派手里,称得上是“大义灭亲”。初到兵团,满脑子想的还是文化大革命,每星期,都去跟分布在其他连队的同校知青聚会,“讨论的话题几乎都与连队的‘阶级斗争’有关。聚会开头唱东方红,结尾唱国际歌,严肃的状态如党的九大”。然而,“九·一三”事件的发生,改变了他。激情开始消退,思想出现迷惘,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由红卫兵身份转换成知青身份”。

不过,无论是激进,还是激进后的清醒,他始终是个奋斗者。印象里,那几年间,速写本几乎是他必备的随身之物。不管是在修筑二抚(二龙山至抚远)国防公路的采石场上,还是在41团19连的田边地头,只要歇工哨响,他是逮谁就画谁,让你都无处躲闪。以后调至团部中学教美术,更是如鱼得水,经常就近去团文艺宣传队驻地,利用演员们的练功之机,画人体,练素描。俗话说,熟能生巧。这一时期的努力——对形体的准确把握、对线条的熟练运用,为他能够于“文革”后进入中央美院油画进修班深造,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当然,仅仅狠下苦功是不够的,他还注重细节。有一件小事很能说明问题。90年代,他在美国创作《油灯的记忆》。由于岁月的流逝,油灯、红砖与火墙在他的记忆中已然模糊。为了艺术的真实,他特意写信,请国内的荒友为他画出火墙的砌法,标出红砖的尺寸,并将那个时代的油灯,装箱寄往美国。

因为持之以恒的奋斗,他终获成功。1972年版画《接弟弟》入选全军美展,1974年油画《入党》发表于《人民日报》,1975年油画《天亮了》入选全国美展。1980年《伤痕》(与刘宇廉、陈宜明合作)获全国连环画评选一等奖,《枫》(与刘宇廉、陈宜明合作)获全国美展一等奖。1981年油画《舍得一身剐……》(与陈宜民合作)获全国第二届青年美展二等奖。1985年《赵一曼》入选全国美展被选为优秀作品。1986年两幅《油灯的记忆》入选《中国当代油画展》。此外,他还为美国、日本以及港台与大陆地区的诸多政坛、商界名人绘制肖像,其中就包括美国国会议员、纽约市长和宋美龄、蒋纬国、王永庆、连战夫妇等。如今,他的巨幅油画《国父》和《法鼓山礼赞图》分别为台北国父纪念馆与台湾法鼓山收藏展示,大型丙烯壁画《换了人间》亦为上海证大丽笙酒店收藏展示,还有油画《共产党人(任仲夷、张志新、胡耀邦)》(2006年)入选“精神与品格——中国当代写实油画研究展”。

按说,对于他的画作,像我这样的外行是没有资格与能力加以评论的。但是,身为荒友、与他同时代的知青,还是想说说自己的感受。很明显,就题材而言,他的画,大体可以分为三类:一是知青岁月,已成为他永恒的题材。其中《油灯的记忆》系列,历时20年,达八幅之多。其情感的投入,可想而知。比如《油灯的记忆·青春》。画中青春女性的鲜活与总体背景的黯淡,形成强烈的对比,其对知青岁月的艺术概括是何等准确。二是名人肖像,在鼓胀了他的腰包的同时,也为他赢得了广泛的声誉。因为,他对这类作品十分注意背景的处理,超越了传统肖像的格局。比如《法鼓山礼赞图》。画中手拿拐杖和竹笠,临风而立的圣严师父自然是主体;而由几十幅图画故事构成的背景,则展示了人物生平的主要事迹。二者相辅相成,既丰富了画作的内涵,又兼融肖像、风景、故事画的优长于一体,远观近看都相宜。三是时代风云,更具他的特点——对政治的敏感与把握。比如《共产党人——任仲夷、张志新、胡耀邦》。从三个政治人物的遴选与组合,到残阳如血映照下的古长城,以及迎面向我们走来的神情动态,都会让同时代的观者感到震撼,引发思考。

显然,无论哪一类,他都会撷取自己的视角,融入自己的见解,从而形成自己的特点,并有所突破、创新,达到一定的高度。

尽管,现在的他,已算是功成名就,但可贵的是,作为成功者的他,没有因为一己的成功,而陷入盲目,而失去自省与反思的意识。近些年,他长住上海。除了从事他的美术事业之外,还积极参与了有关知青的各种活动。他一再强调,他是幸运者。而不幸者——正值读书年龄,却被剥夺了受教育的权利;进而健康被透支,才华被埋没,青春被耽误;甚至,宝贵的生命被生活中的逆流所吞噬——却是成千上万。因此,他在《855,那里有我迷惘的足迹》一文中写到:“十年知青生活,帮助我看到中国社会底层生活的真实景象,为后来的艺术创作积累了丰硕的灵感与素材。但不可拿我等所谓的‘成功人士’为例来肯定上山下乡运动,没有文化革命的浩劫,没有知青运动的灾难,必然会产生更多的人才!”我想,这样的荒友是值得期待的。期待他继续用画笔谱写历史,让图像告知未来!

   
    《中国瓷器》

   
    《油灯的记忆·青春》

   
    《法鼓山礼赞图》

   
    《共产党人(任仲夷、张志新、胡耀邦)》

 

 红色的千人纪念碑

    ——历史画巨作《梦境——正义路一号》面世

1980年冬至1981年春,在北京正义路一号举行了对林彪、江青集团的审判。30年后,曾经的北大荒知青,如今的旅美画家李斌,历时三年创作了一幅长10米、高4米的油画《梦境——正义路一号》。

该画以红色为主调,并辅以灰黑色,去表现堪称世纪大审判的历史事件:一方面,在旁听席上,虚拟了上千名与“文革”有直接间接关系的人士(涵盖了工农商学兵各界),手捧家人、亲友与同事的遗像;另一方面,又以写实的手法,细笔描绘这遗像以及与会者的形貌——给人以极大的视觉冲击力与思想情感的震撼。

为达此效果,画家不惜耗时费力,多方寻觅画中人物的形象。其艰辛,在他前不久的一篇短文《寻找“郭兴福”》中有所披露:

我即将完工的巨型历史画(4mx10m),题为《梦境——正义路一号》。我天天做梦,基本上是噩梦。清晨伴随着伤感或遗憾……睁开眼方知是梦,满心欢喜地起身、洗漱、用餐、画画。我着手“两案审判”的创作,便想到了以“梦境”为题。文革是“浩劫”,将噩梦中苏醒来的人们画在一起,依然是“梦境”。“梦境”也给了我更多的想象自由:我在法院旁听席上虚拟了近千位文革参与者,各界均有。

构思制作这幅画,最耗时费力莫过于寻觅人物形象——必须是1981年前后的照片。其中有一位叫郭兴福,年长于五十岁的人们会记得这位大比武明星,1964年他是解放军中最显赫的英雄副连长,发明了“郭兴福教学法”。文革初,他所在的军事学院造反派,见培养他的罗瑞卿被打倒,也将他揪出戴铁皮高帽示众,让他含着稻草做狗爬式,高大的山东汉子受不了凌辱,回家与妻子商定:全家自杀!最后的晚餐有一碗难得的红烧肉,三个孩子与父母相让着,孩子们美美的饱食甜甜地睡去。夜深人静,郭兴福手刃、绳勒,结束了三个亲骨肉的生命,再将刀子捅进妻子的太阳穴,割断她腕上的动脉,最后自尽。

孩子们真死了,郭兴福却醒了,他吞咽了灯头,让电流击倒他,妻子也醒了,见亲人死绝,纵身跳楼……

郭兴福却在敲门声中又醒来,他拿刀切下左睾丸,并扔出窗外,再次昏死过去。人们在厨房发现了他,脑门上三处刀痕,切菜刀近在身旁。

事后夫妻被救活,双双入狱。郭先是死刑犯,后被好心的领导改判为缓刑。1978年获平反,又当上教官,退休后的1985年,他骑车被卡车刮倒,又被碾毙,被顺路经过的运尸车运往殡仪馆。

妻子李淑珍幸存至今。

之前我为寻得郭兴福的照片,找朋友联络过军博、南京军区,一一无果,无奈画面上我让郭兴福举着他与罗瑞卿的合影并盖住他的脸。十月,我在画“424晴空万里”,原35军军长吴化文的儿子吴钊民来我画室,滔滔不绝聊他父亲的一生一世,突然说道:“我爸的部下有不少名人,有一位你一定知道,大比武英雄——”“郭兴福!”我抢白了一句。“就是他!”吴钊民妻子蓝涛的母亲居然是郭兴福夫人的邻居,当天下午,钊民夫妇联络到李淑珍老人,但被她断然拒绝,蓝涛不甘心,又找到郭兴福的养女李华,她说服了老人,郭兴福1981年的照片终于出现在我的信箱。

12月24日,上海美术馆将展出我的“梦境——正义路一号”。“梦境”中,你会见到郭兴福晚年的表情:凄楚、悲戚……

“梦境——正义路一号”是一幅红色的千人纪念碑。如同郭兴福,一千个生命有着各自说不尽的红色故事。殷殷鲜红警示着:那是国人心灵伤口流淌出的热血!勿忘浩劫!告别暴力!

可以理解,李淑珍开初为什么“断然拒绝”。因为,那是永远无法弥合的心灵创伤,什么时候触碰,都会是痛彻心肺的。

至于创作的艰辛,我想,也主要是精神层面的。试想,画中的一千个生命,各有自己的故事,却因文革浩劫而同罹厄运。而有良知的画家,在其日日面对时,能不动情吗!于是,如他所言:“天天做梦,基本上是噩梦。”尽管在三年的创作历程中有如此诸多的不易,每天清晨都要“伴随着伤感或遗憾”,但画家还是坚持了下来。因为,他要用他的画笔与油彩,构筑一座红色的千人纪念碑,以其殷殷的血色发出警示:“勿忘浩劫!告别暴力!”现在,这幅巨作已在上海美术馆由复旦大学上海视觉艺术学院、上海文广局主办的《视觉记忆——上海视觉艺术学院历史画创作研究中心作品展》上展出(2011年12月24—29日)。

相信,该画不仅具有相当的审美价值;其所包孕的历史、政治信息亦将穿越时空而震撼今人、警醒后世。

   
   《梦境——正义路一号》局部。请注意手捧遗像的与会者都是“真人版”。
 

 

 映像北大荒

      ——记王春华

知青一代,堪称是藏龙卧虎。

虽然生不逢时,在风华正茂之际被剥夺了读书、深造、施展才华的自主权,但其潜能终会在一定的时候、一定的条件下迸发出来的。

如今,政治、经济、文化、教育各领域都活跃着他们的身影。其中,就包括从北大荒的风寒雪冷里走出来的一批知青画家。

本博曾写过李斌,这里再介绍王春华。

王春华,是1947年出生的上海知青,属于本应于1966年参加高考的老高三。适逢上山下乡,去了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4师41团。

虽然,曾有一段短暂的时间,我们同在四营中学任教,但印象中并不知道他有绘画的天赋与才能(早在1962年,其国画作品《上学》就入选了“青少年·上海—横滨交流画展”)。直到多少年后,从我团知青自编的图文集《青春长歌》中,才看到他的佳作——直后悔,当年怎么没有就近向他请教呢?

不同于李斌,倾心于政治、历史题材。王春华的画作,更多的是表现自然的美,特别是第二故乡北大荒的自然景观。

因为,得益于国画大师潘天寿的指点,又受教于油画名家方思聪,所以王春华的作品,是将中西方两种绘画技能融合在一起的。

于是,他的画作,便不是自然景观的简单摹写;而是经过心的感悟、情的浸染,艺术地呈现出来的一代知青眼中的北国风光。如果说,当年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我们感到的是彻骨的冷;那么现在,欣赏他笔下的山林雪原时,心中涌动的却是一股暖意。

附王春华作品获奖简目:

1982年中国画<<秋>>获上海市杨浦区书画大赛二等奖,2000年获由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中国民俗学会和中国生肖网举办的十二生肖设计大赛三等奖,2010年获第六届金鼎全国书法美术大赛金奖,并入编《全国书法美术优秀作品集》和《中国书画家大典》,2010年中国画《绿水青山》、《万山红遍》获榜样中国全国书画大赛特等奖,并入编《榜样中国当代艺术家精品展获奖精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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