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往事(七):我的“马蹄袖”·达哈拉圭
作者:原上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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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往事(七): 我的“马蹄袖” 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末,我下乡到了乌珠牧沁草原。那时侯北国草原的冬季,气温都在零下3~40°左右。牧民骑马外出办事少则要在冰天雪地里跑上几十里路,而放牧则需要一天的时间。牧民们全身上下都包裹严严实实,而在‘皮得勒’袖子前都有用羊羔皮做的马蹄袖。而我们知青的‘皮得勒’都没有。 六九年的冬天,我住在大队马倌小‘陶格图’家里。在一次冬季外出到公社回来的路上,因天气寒冷,我的手在骑马奔波拉缰绳时不慎破了,流出好多血,当时我并不知晓。路途并不算远,但是早已被冻得瑟瑟发抖了。回到家里,人还没到,随着蒙古狗的叫声,我的老‘额吉’冒着寒风从蒙古包里出来,步履蹒跚地迎接我。口中不停地骂着老天爷(乌呼森滕格勒)冻着了可怜的‘米尼呼’(我的儿子)。我一进蒙古包里的第一件事就是脱下蒙古靴烤烤早已冻僵的双脚。老额吉一边往炉子里添牛粪让我取暖,一边给我倒奶茶驱寒。在我用手接过碗时,老额吉发现我的手流血了,心痛不已。很快就找出一块黑色的羊羔皮,缝在我的‘皮得勒’上。 从此,我的‘皮得勒’上和别的知青们不一样,多了一个马蹄袖。这个马蹄袖在我八年的草原生活中,尤其是在我放羊及其牧马的日子里帮了我的大忙,比别人少受了好些罪。原来,这马蹄袖有着冬季骑马时防寒护手的作用。几十年来,我一直记在心里。 2011-07-29
达哈拉圭是我们大队的一位普通牧民。 68年夏末,我们下乡到了白音花公社兴安队。刚一去时,蒙古包就扎在生产队的‘额楞’山脚下,彦吉嘎河的东岸,彦吉嘎河自南流向北方,弯弯曲曲慢慢流淌,全长有300多公里,是草原的母亲河。那里依山伴水风景秀美,夏季的草原上盛开着各种各样叫不上名字的花。这里,距离草原重镇罕乌拉只有3华里路。兴安队真是个风水宝地啊!平时,骑马去罕乌拉是非常之方便的。只是当时正值文化大革命中,这场政治运动使这个美丽的草原也同样难逃厄运。当时,在我们知青包的不远处,有一座布帐篷,帐篷里面住着生产队里17位在文革运动中揪出来的“牛鬼蛇神”。其实,他们何罪之有?都是一些非常淳朴善良老实巴交的牧民,达哈拉圭就是其中之一。 所谓的文化革命并不具有文化的味道,反而却充满了恐怖和暴力。各级革委会都忠实地执行伟大领袖的最高指示。生产队里成天开批斗会,而每次批斗会都是“牛鬼蛇神”们的难日,受侮辱和挨打总是少不了的。每当看到他们被批斗挨打,就会想起我的父亲。他是北京一家医院里的医生,单位里的技术骨干,文革期间也被揪出来挨斗。 达哈拉圭家和我们住在同一个浩特,一家三口,当时夫妇俩带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儿子宁布。一家生活全靠达哈拉圭在队里打零工度日。日子过的并不轻松,偏又赶上文化大革命,挨斗是不给工分的。他家蒙古包的毡子又黑又破。平时一见面老远就冲你面带微笑点头哈腰,说话轻声细语。是一位做事谨小慎微的人。在浩特里干活向来都是早去晚归,任劳任怨。从来也不敢多嘴多舌,和贫下中牧对比有着截然不同的状态。对于他的身世我并不清楚,只是知道他年轻时当过喇嘛。这可能就是他的一条罪状。这罪状压着他们一家子都翻不过身来。就是这么一个人,文革运动也未能幸免。 70年的冬天,我们的羊群为了躲避‘白灾’要去坝前过冬。生产队里派达哈拉圭到我们包里帮工。使我能够近距离地和他接触。进一步地加深了对他的了解。他是一个性情温和善良,工作尽职尽责勤恳耐劳,一位慈祥和蔼的老人。在我们成功的完成去扎旗的游牧中,达哈拉圭发挥了十分重要的作用。每当天气恶劣或危险即将来临的时候,他都会语重心长的、耐心地和我们讲清楚。使我们有充足的思想准备。每次都能顺利地度过了难关。这样的人怎么会是阶级敌人呢? 我和包长老陈负责羊群的放牧和下夜,两人轮流,一人三天。达哈拉圭则负责一日三餐,老乡讲话‘陶高别勒那’(做饭)。每天天一亮,达哈拉圭就起来做饭烧茶。白天出去捡牛粪,扎旗的雪不算太大,草原上到处是干牛粪。我们从来不去捡牛粪。达哈拉圭则不辞辛苦,每天都去捡牛粪,日积月累,牛粪积少成多。在我们蒙古包的外边从来没有堆过这么多的牛粪。闲暇时,他给我们讲一些草原上的故事,耐心地教我们蒙语。这一冬,我们的蒙语水平有了很大的提高。 在这里,我们和达哈拉圭相处的很好。看得出来他也很开心,因为大家都平等相处。在这里他得到了一个人应该有的尊严。同时,在他的帮助和照顾下,我们才能够又一次地度过了一个寒冷的冬季。 然而,时间过得很快,在我们完成坝前的放羊任务回到队里后,我们就分手了。临别的那天,看着这位老人逐渐远去的瘦弱身影,看着一位一生都在辛辛苦苦地劳动的老人,想起老人在文革中受到的迫害,思绪万千,不得其解······ 愿他远离灾难,一生平平安安!
2011-0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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