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村纪事

  批斗会

在红村,我们只参加过一场批斗会。

那是在“一打三反”运动中,批斗的是一个聚众赌博的家伙。按理说,“一打三反”运动打击的重点是现行反革命,此外还有贪污盗窃、投机倒把和铺张浪费,可一个小山村,要找出一个现行反革命分子及贪污盗窃等分子还真难。但既然是一场全国性运动,上头布置下来了,下面就不能不有所行动,我们大队选择的打击对象是一个聚众赌博的家伙—这种人直至今天仍然是打击的对象。

批斗会一天晚上在大队部举行,到会的贫下中农包括老人和孩子有七、八十人,我们知青也参加,而且被安排与大队干部坐在前排。

会场上乱哄哄的,大人交头接耳地聊天,小孩又哭又闹,那情景,不象参加批斗会,倒像是来看戏,与我们见过的批斗会气氛完全不同。

被批斗的那人站在台前,约30多岁,一副油头滑脑的无赖相,一看就知道属于游手好闲、好吃懒做的家伙。我们同他不在一个生产队,与他不熟悉。据说他因好赌,至今还是光棍一个。

终于,大队长老赖宣布批斗会开始,他说：“贫下中农同志们,在‘一打三反’运动中,有人竟敢顶风作案,带头聚众赌博,扰乱社会秩序。这人就是XXX。毛主席教导我们说,凡是反动的东西,你不打,他就不倒,扫帚不到,垃圾不会自已跑掉。我们今天晚上对XXX进行批判,就是要让他认识自巳的罪行,重新做人。同时,也是为了教育大家,不能参与赌博,赌博会害得人家破人亡。下面,XXX先作深刻检查,然后大家对他进行批判教育。”

大队长讲话时,台下依然没有安静下来。台上那家伙显然没把批斗会当回事,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脸上甚至还带着坏笑,一听说要他作检查,开口就说：我是有赌博,我其实也没赚几个钱,我到现在也还没钱讨老婆!

听他这么一说,台下有人笑开了。

“今天这个会是让你作检查,认罪,少说废话!”大队长气愤地说。

没想到那家伙干脆不回答,歪着头,眼睛朝上,一条腿还不停地晃动,依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大概在想：我就是这样,乡里乡亲的,你们能把我怎样!是的,在农村,人们都不敢招惹这种无懒。可他忘记了,台下还有知青。

我们早就被这家伙有持无恐的嚣张态度所激恕,这算什么批斗会?这批斗会怎么收场?我看到赖书记和大队长都很恼火.可一时又不好公开发作,他们可能没料到此人会在台上耍起无赖。我正准备和同伴商量,也许该我们出面了,可以用喊口号的方式刹刹这家伙的气焰。突然,坐在我旁边的小W一个箭步冲上前,揪住那家伙的衣领,迎面就是一巴掌,喊道：老实点!你以为你是谁?低头认罪!

随着那“啪”的一声脆响,台下发出一阵“哎呀”的惊叫声,贫下中农从没见过这种架势,他们惊呆了,会场很快就变得鸦雀无声。我担心小W再出手,将那家伙打伤,小W可是经常舞枪弄棍习武的呀!于是,我一边将小W拉开,一边领头呼喊起口号：“坚决打击赌博歪风!”、“坚决打击犯罪活动!”、“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在一阵口号声中,批斗会的气氛立刻变得严肃,台上那家伙马上变老实了。他捂着脸,低着头,一边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说：我带头赌博,我坦白,我交代,我错了,我有罪,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了……一边不时偷偷朝我们这里瞧一眼,害怕小W再上去给他一巴掌。

之后,批斗会草草收场。虽然打人是不对的,但我们都不怪小W。在这种场合对付无赖,同他讲道理往往是白费劲,有时该出手时就出手!但愿这巴掌能让他悬崖勒马……

 郑亚鸿文集：http://hxzq05.d68.zgsj.net/showcorpus.asp?id=1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