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旧事·怀念儿时课文
作者:胡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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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书旧事 ──关于几部前苏联小说 路过一家小书屋,习惯地拐了进去。浏览中,突然发现一排熟悉的书名:《多雪的冬天》、《人世间》、《你到底要什么》。于是,想也没想,统统取下,径直走向收银台交钱买下。 这几本书,都是前苏联六、七十年代的作品。在当今浩如烟海的出版物中,既不前卫,也不新潮,连装帧都简朴得如材料汇编一样。今天的许多年轻读者,怕看也不会看它们一眼。但它们对于我,或许还有许多一同从那个时代走过来的人们,却是一段难忘的往事。 七十年代中期,中国已把自己禁锢了十多年。整个外部世界,除了越南人民抗击美帝、非洲黑人兄弟要独立要解放、黑暗的欧洲大陆那仅剩的一盏社会主义明灯在骄傲地闪耀这一类极抽象的印象外,其余的,我们几乎是一无所知了。 正是这个时侯,悄悄地出现了一些供批判的内部读物,上述几本书便在其中。这些读物只有级别很高的单位和人员才能配给。当时,在省文联、省作协被撤消多年后,成立了一个省文学创作室,它的资料室里便有了这一类的书。于是,我便常常到资料室去找一位姓祝的阿姨借阅。我不是这个单位的人,因此每每都要快借快还。厚厚的几本书一拿到手,便是没日没夜地疯读。那时,“文革”前的各类“封资修”的“黑书”“黄书”,能弄到的,几乎读遍。这一批内部批判书籍的出现,无异于荒漠之泉,那是一种近乎如醉如痴无我两忘的阅读。欧美政要的回忆录,拉美的现代派小说,日本“军国主义作家”三岛由纪夫的作品,切·格瓦拉的日记……于我来说,最亲切最动人的还是苏联当代作家的那些中长篇小说。俄苏作品,曾是我少年时代的桃花源,它们的温暖、优美、英雄主义与人文精神,曾成为我青春的梦乡。时隔十载,再来读它们的时侯,发现其中已多了许多严峻、燥动、思索与抗击。而其中许多问题,如人性与革命的冲突,政治与权力的污秽,现代文明与传统文化的抵牾……与当时的中国也是异曲同工的。但人家苏联作家已将这些写出来了……这一批冠以供批判之名的内部出版物,当时成为了一大批人的新启蒙读物,这便是为什么时过境迁二十多年后,这些书名依然使人动心的原因。 如今,苏联已不复存在,这些书的作者也大多辞世,其中有些人在苏联解体后还被暴露出他们另一面的弱点与缺陷,他们当初的这些作品,今天读来可能还会有新的感觉及评介。但不管怎么说,这些书于七十年代的中国,于我们那一批读者来说,是永远值得眷恋也值得感谢的。
看到网友争相回忆儿时课文,引起颇多感受。先说点题外话——楼下那首合作化的诗,题目好像是《手拍胸膛想一想》,作者大约是张志民,是五六十年代一位擅写农村生活的诗人。此诗在小学5年级课本中待了很长时间,从五十年代中后期,一直到文革前夕。 孩童发蒙,初识文字,又通过这种抽象工具的诱导,去想象,去认识那些从未经验过的世界,其意义是极重要的——在此之前,孩子认识世界的途径绝大多数是直观的:风景,器物,图片,活生生的人及人的语言所表达的东西。而通过文字了解某种意向,情绪,是一个孩子内心世界迅速扩大的一种重要途径。对人的一生会产生极重要的影响。记得小学一年级,刚刚识得数十上百个字,开始学用那些一个个“字”组成的课文,真是觉得妙不可言,许多情景至今历历在目。有一篇课文是这样的“秋天来了,天气凉了,一群大雁往南飞,一会儿排成一个一字,一会儿排成一个人字。”上这节课时,正是开学不久后的仲秋时节,读着课文,发现那一颗颗笔画复杂的干巴文字,突然变成一幅让人心动的图景,让人感到秋意通过薄薄的衣衫浸润到心中的怅惘之感,让人觉得那高天上的大雁与自己有了某种亲密联系,甚至自己也在那雁群之中,向一个神秘的地方飞去……其实,当时像我们这样一些生活在城市的孩子,几乎没有见过——起码没有注意过雁群。这样的感受,我后来把它写在《老海失踪》里了。不知我们的教育心理学家们是否研究过这一类问题——我想,如好好研究一下,当是对儿童教育有好处的。 我上学的那时候(1956年秋),课本中的意识形态色彩还不太强,有许多优美动人的好课文,如《狗、公鸡和狐狸》(据说竟是托尔斯泰写的,未考证。)《狐狸和狼》、《小羊过河》、《乌鸦喝水》、《乌鸦和狐狸》、《下雪了》、《妈妈为我缝棉衣》、《太阳山》、《司马光的故事》以及许多只记得内容不记得题目的课文。这些课文,只向孩子们讲述一些符合孩子心理的人类普适的道理,这些道理,直到今天,依然是有用的,宝贵的。而不像后来的“叛徒林彪、孔老二,都是坏东西,嘴上讲仁义,肚里藏鬼计。鼓吹克己复礼,一心想复辟,红小兵,听党的话,大家都来狠狠批……”一类,今天想起,只能让人哭笑不得。 包括《手拍胸膛想一想》一类,今天读来,只能引起某种童年情绪的怀想及与此相关联的童年生活情景,课文本身的意义已经丧失。我们这一代——甚或几代人,都将常常面临这一类尴尬。前几日有网友争议某些往日的歌曲或今日依然在唱的老歌,还有一直以来,关于样板戏的争端,都陷在这样一个怪圈中,实在不是一两句话便可以下一个简单决断的,特别是音乐,由于它的模糊性,由于它和人的情绪记忆的复杂关系,更是需要作深入的理性的辨析——这已是另一篇文章的任务了,记得海宽要我就关于《十送红军》争论说几句话,其实也在这题意之中,往后有时间,想清楚再说吧。 非常希望网友们将自己喜爱的儿时课文多多回忆一些,如果谁还有当时的课本,那可真是一个珍贵物件,贡献出来,让大家享受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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