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日记】:献给好人的奏鸣曲——观《窃听风暴》
作者: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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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日记】: 献给好人的奏鸣曲 ——观《窃听风暴》 连日雷雨频仍。 水火相激,暑气逼人。 民间谓之苦夏,当有道理。 这样的日子里看了电影《窃听风暴》。(又译《他人的生活》) 和女儿一起看的。 2007年奥斯卡最佳外语片。早就买了碟,不知为什么一直没看。或许就知道,那是一段沉重得难以承受的历史。 窗外风雨大作,一个接一个的惊雷如匆匆从天边赶来,准确无误地砸在头顶炸开。一道道闪电如银蛇般疯狂舞动,不断撕开铁幕一般沉重的夜空。 两个半小时的影片,我呆坐不动,屏气敛息。女儿却一次次惊而起身奔出屋外…… 是什么让女儿感到少有的恐惧? 柏林墙?秘密警察?告密者?那些安装在私人住宅里的每一个角落的窃听器?还有,那位秘密警察官员,得意洋洋地炫耀如何使用不同手段对付不同类型的艺术家: “被我们处置过的艺术家,多数都不再写作、不再画画……” 女儿开始反复问道,怎么可能生活在这样一种体制里呢?不惊讶女儿这代人的迟钝。 过去的历史早在有意识地淡忘,今日的虚浮华丽,营造着全民性的狂欢和迷醉,我们很容易忘却恐惧,忘却曾经存在过的、仍然以另外的形式存在的恐惧。忘了我们还需要什么。 需要什么? 需要免于恐惧的自由。 影片描述的那段历史我不陌生。我甚至知道更多更具体的真实数据。 在28年东德统治中,1700万人口的国家有85000名秘密警察和175000名埋伏在社会各个角落的告密者。其中告密者形形色色,或许是做妻子的、做丈夫的、知己、好同学、饭局上的陌生人、卖报的小孩,或者那个遵从当局给你开损坏脑神经的药剂的医生……解密的前东德情报机关侦查档案一共有125英里长,藏有21亿2500万页的案卷,重达6250吨,每一英里大概有1000多页密密麻麻的文字,它记录着东德1800万人生活的方方面面……还知道,在柏林墙倒塌的同时,人群冲进了斯塔西总部,试图烧毁里面堆积如山的档案,那些藏着太多真相而又充满阴暗与邪恶的文字档案…… 善良的人们,不愿意再去面对那些真相、那些邪恶。或者说,是无法承受其中的痛苦和罪责。也许,可怕的不是邪恶曾经如何伤害了他人和自己。而是那种邪恶的面目如此模糊不清,如此平凡而无处不在,就如同空气一样,不间断地存在于平凡的生活中,让人厌倦,让人恐惧,却又无法摆脱…… 我们也曾有过这样的生活,这样的历史吗?也许,是另一种形式,另一种称呼。例如,我们通常回避一个词:告密者。我们只说检举,甚至用另一个更婉转美好的词:帮助。我常常会在突然间想起一个疑问,那一次次运动中遗留下来的大堆大堆的文字档案都到哪儿去了?个人的检查、对他人的揭发以及各式各样的外调材料等等。要是没有烧毁的,会不会有一天还被人读到,而写出如《窃听风暴》这样一部让国人振聋发聩的作品呢? 《窃听风暴》的导演东诺士马克,也是编剧,非常年轻,只有三十三岁。柏林围墙倒塌之后的十五年间,以东德生活为题材的电影多是喜剧片,采取一种温和的怀旧的轻松的主调。而是什么力量,驱动这位年轻人化了九年的时间,去筹拍这样一部真实反映东德秘密警察恐怖统治的影片呢? 就因为贝多芬的《热情奏鸣曲》? 影片有一段。剧作家德瑞曼听到好友自杀的消息后,万分悲痛,当即演奏了好友根据《热情奏鸣曲》整理的《好人奏鸣曲》。在这里,德瑞曼说出了一段很有意思的话: “列宁曾说过,没有比《热情奏鸣曲》更美的音乐了,惊人、超寻常的音乐!它总让我像幼稚的孩子一样由衷地觉得自豪——怎么人类可以创造出这样奇迹似的乐曲……假如我一直听这首曲子,革命一定不会成功……” 这不是艺术虚构,而是历史的真实。列宁的话还有更具体的后半段: “但是我不能常听这个乐曲,因为,它会影响我,使我有一种冲动,想去赞美那些活在污秽地狱里而仍旧能创造美的人,想去亲抚他们的头。可是这个时代,你不能去亲抚人家的头,除非你要让你的手给咬断。你得重击人家的头——毫不留情地重击——这样才能实现革命。虽然理论上我们反对任何形式的暴力……” 电影的原创灵感,竟源自这位革命领袖的话。 东诺士马克猜想,列宁为了保持革命的纯粹性而抛弃他最爱的《热情奏鸣曲》——他害怕这种感情会破坏了他对革命原则的追求。于是,东诺士马克试图用电影艺术来演绎:假如革命家真正听了《热情奏鸣曲》那样的音乐,世界会不会不一样? 尽管东诺士马克在采访了许多当年的秘密警察之后,黯然断语,他们已经是一群把内心情感上了锁的人。他们变成只讲究原则的人,感情元素整个被排除、被封存起来……然而,年轻的东诺士马克仍然让电影弥漫一种美好的理想主义色彩。剧作家德瑞曼在演奏完《热情奏鸣曲》之后,激动地说了一段话: “难道任何听过这音乐的人,我是说真正在内心里聆听的人,可能是一个坏人吗?” 也许,这就是电影最想表达的核心精神。 影片由此塑造了一个独一无二的窃听者魏斯乐。一个奉公守法、爱党爱国的秘密警察,他善于侦讯,擅长用精准的心理手段摧残对手意志。他相信,国家的安全必须依靠像他这种忠诚共产党员的无私付出。就是这样一个眼睛如冰冷玻璃,从来不流露任何情感迹象的秘密警察,却在窃听的耳机里聆听到《热情奏鸣曲》时,不能自已地流下眼泪…… 看到最后,女儿不断说,他真可爱,真可爱……说这话的时候,女儿原谅了他之前所做的一切。 电影用了很多当初东德的机关大楼实景,而监狱博物馆的馆长却拒绝了拍摄的请求。这位馆长说,因为东诺士马克的剧本不符合史实。整个东德历史,像魏斯乐那样“良心发现”的秘密警察,对不起,一个都没有。 一个都没有。 历史的真实面目,往往就是如此冷酷。 据说电影公映后,东诺士马克收到大量观众的来信,甚至有人直接上门找来。为了诉说心中的震撼,也为了印证影片与真实的差异。“不!这并不完全是那个样子。这所有的一切都太过鲜明,太过浪漫,甚至都有些太过戏剧性了;在实际情况中,这一切都要更灰暗,更俗气也更陈腐……”东诺士马克会进行激烈的争辩,认为在电影艺术中能将真实更为浓缩、集中和强化,同时还可以具有虚构、具有诗意…… 年轻的东诺士马克,是如此坚定地相信艺术,相信艺术的力量。他让魏斯乐在窃听中,如何走进了一个充满了文学、音乐以及友谊和爱情的丰富多彩的世界,如何一点一点地被感动,而最终唤醒了内心的柔软、温暖和善恶直觉。 影片中有一个场景,魏斯乐在孤独的深夜里,读一本布莱希特的诗。那是他从德瑞曼的书房里“借”出来的,在这之前,他或许还没有读过这些伤感而美好的诗句: 夏日晴空在我俩之上 深深凝视那朵云 那样纯白,那样高 当我再度凝视 它已消失…… ——《忆玛丽亚》 现实中,或许真的没有这样一个秘密警察,这样一个为布莱希特的诗歌和贝多芬的音乐而感动的秘密警察。 但我更愿意相信艺术,相信艺术的力量。艺术的想象使影片充满了诗情,充满了浪漫而理想的色彩。只有这样,才能让我们对现实不至于那么绝望,才能让我们对人类的未来仍然抱着希望。 影片的结尾,魏斯乐走进书店,翻看德瑞曼刚出版的新书《献给好人的奏鸣曲》。书的扉页上写着: “献给HCW XX/7,致以我最深的感谢。” HCW XX/7。魏斯乐在“斯塔西”的代号。 魏斯乐走到收银台,收银员拿过书,问,是送人的吗?我可以给你包起来。 魏斯乐语气平静地说,不用,这本书是给我的。 画面定格。 一个真正用心来聆听《热情奏鸣曲》的人,可能是一个坏人吗? 2011年7月14日
“1984年。东德全面封锁。人民受到‘斯塔西’的严密监控,也就是东德秘密警察。这是一个由10万专职人员20万线人所组成的情报机构,他们确保了****专政,其开宗明义的目标就是‘无所不知'。于是,夫妇之间、朋友之间、同事之间,到处都是告密者,妻子监视丈夫,学生监视教授,儿女监视父母,情人相互监视……古往今来没有一个政府像**主义政权一样,中央关注现实中发生的一切,深入每个人的生活,一个人每年要买平均2.3双鞋,每年平均读3.2本书,每年有6743名学生以全优的成绩毕业。但是有一项统计是不能公开的,也许这些数字可以归到自然死亡里去,如果你打电话到安全局去问,安全局的工作人员肯定会沉默,然后会详细记录你的名字,这是为了国家安全,死去的人才是为了国家安全也是幸福。1977年起,民德不再统计自杀人数,我们所说的自杀,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因为他们不能忍受自己那样活着没有流血,没有热情,他们只能选择死亡。死才是唯一的希望,自从我们9年前开始停止统计自杀的人数,欧洲只有一个国家死亡人数高过东德那就是匈牙利。然后殊途同归,我们都会实现**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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