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人物两篇:老沈·老蔡
作者:李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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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人物两篇: 老沈 沈冬,我上大学时候的班长。用一位朋友对他的总评价是:他是一个集设计家、教师、美术活动家、画家、书法家于一身的人。再准确的说,是一个鱼和熊掌都能兼得的人,思想活跃、会工作会生活、与时俱进一刻也闲不住的人。所以知道沈冬也开了博客,我是一点都不奇怪。 说起来认识沈冬那还是三十多年前的事。第一次见到他,我爸爸就叫我喊他叔叔,我喊了。为此多少年后,一提起此称呼来,他还挺得意的。其实在我当时刚学画画不久的小姑娘眼里,他那一脸的苍桑感就属于大叔类的。 一九七八年考美术,积压了多年的美术爱好者如同泄洪般地涌向考场。而当时的大专院校刚恢复艺术类的招生,开的班人数特别少,我们班只有十五个名额,可以说上千里挑一是一点都不过份的。 高考结束后,沈冬兴冲冲来我家报喜。说他是考生中第一名,第二名是我。我听了是又惊又喜。因为沈冬在高考前已经是很多人的美术指导了,他的学生不分老幼男女,就是一个“多”。以至于后来听说,湖北的艺术类院校不知该如何处置这位社会影响力太大的老学生,怎么教哇?所以说我惊喜是很有道理的,冠军过后不就是亚军吗,我比他还高兴。 正如学校领导教授们担心的,沈冬进了校门后,就一直不安份。先说我们班上的同学年龄,沈冬最大已三十出了头,而小的才十七岁,相差整整一代人。加上沈冬当时是班上唯一的已婚人,班长的宝座当然也非他莫属了。可他一上任,马上宣布,废除大家的真名,只采用姓,在每人的姓前面一律加上个“老”字。从此班上全以老相称,没了辈分。沈冬成了“老沈”,我成了“老李”,叫顺了也蛮舒服的。只是外人看他比较贴切,看我和几个年龄十七、八九的同学就莫名其妙了。 我们班的同学能紧紧团结在老沈周围,是被他超常的想象力、组织才能所折服才拢得到一起的。要说班里十五个从上千里挑一的同学来,哪个不是各路的英雄好汉?谁服谁呀。要没有足够的本事,还真当不好这个领军人物。可老沈把复杂事麻烦事化干戈为玉帛像好玩似的。先说第一次开班会,他把本来人数就不多的同学,分成了几队,每个领队分别高举着洗把、扫帚、撮箕,像亚运会运动员入场式,哼唱着《运动员进行曲》,在教室里绕室一周,站在了走道上。他先发言定了个幽默的基调,然后每个人上讲台自由发挥,畅所欲言,让全班的同学充分张扬个性,增进了解,其乐融融。现在看来有些幼稚搞笑,但经过政治运动压抑了多年的人们,有这么一个释放人性的机会,是非常难得的。 学美术画人体本来是一项基本训练,但封闭了多年的中国,在一九七八年还是很禁忌的。老沈不怕鬼带头闯关,经过坚持不懈的努力,终于使人体素描色彩得以开课。这事在当时的院校里引起了极大的轰动。只要我们班画人体,四周的教学楼窗户和走廊上布满了渴望的人群。 老沈这人不光是眼光敏锐头脑灵活,他还是个多才多艺,充满了诙谐风趣的多面手。 有一次,他看见路边有一老汉长得非常有个性,是那种让人过目不忘,一看就想画的类型。他激动万分地把那老汉领到班上,让同学们都来一起画。在绘画中,那老汉不甘枯燥乏味的做模特,嘴巴不停地发出“嘣嗄嘣嗄贼”的怪腔怪调来,脚还不停地跺,目无旁人的捣咕着,同学们都以为他是个精神病。而老沈手在画,耳朵仔细地听着,嘴也随着他的节凑哼哼起来。到了新年的联欢晚会,学校要求每个班都要出个文艺节目。跟我们一直较着劲的音乐系,这回有机会露脸了。那些美声民族唱法们个个磨拳擦掌,准备拿出看家本领。而我们平日里耀武扬威、趾高气场的美术班同学,真要上台了,心里都打着鼓发着怵,全都盯着老沈,看他能否有高招。 哪知他不慌不忙地召集大家,如此这般的交待了一番,同学们听了都目瞪口呆,将信将疑。 该我们班上场了,大家每人拿了个方凳子,摆了个八字形坐下,只见老沈坐在了舞台中央。他开始用那个老汉的腔调开唱: 星期天的那个早上啊是白茫茫呀,大家合着拍、跺着脚接唱:嘣嗄贼、嘣嗄贼、嘣嗄那个贼! 独唱:捡破烂的那个老头哇排成了行, 合:嘣嗄贼、嘣嗄贱、嘣嗄那个贼! 独唱:警察那个指挥呀,冲进了垃圾堆呀, 合:嘣嗄贼、嘣嗄贼、嘣嗄那个贼! 独唱:破鞋子破袜子满天那个飞呀…… 我们已经合不下去了,因为场内已笑翻了天,演出效果太好了,用今天的话说,那可是原生态呀,连音乐专业的同学们也不得不佩服我们的出奇制胜。 老沈不光对班上每个同学热心帮忙,有求必应。为了让大家能在勤工俭学中赚点钱,他通过关系找到一家大型国企门面的壁画活。身先士卒,从设计小样到放大制做他都不遗余力地干着,让同学们第一次尝到了用自己的劳动汗水换来的成果,一件在七十年代末非常时尚的灯芯绒猎装。每人一件,成了班服。舍不得穿,留在了院校开运动会时,闪亮登场。可想而知,当时是多么吸引全校的眼球啊! 那个年代,大学生被誉为“天之骄子”,非常珍惜在大学里的学习机会。我们班也不例外,在老沈的带领下,学术风气特别浓厚,每晚都要挑灯夜战,进行人像静物素描、色彩的训练。好多体育系或其他系的同学,都争先恐后地来做我们班的模特儿。老沈一一笑纳:“慢慢来,全都有机会上。”他对每个同学的习作,都会善意而中肯地提出自己的意见和看法。在大学的几年学习生活中,我认为老沈对班集体的影响,超过了任何一个老师和同学,可以说是终身受益。 从大学里出来,同学们各奔了东西。 到了九十年代,单位的汽车都还不多,自家车更为少见的时期,老沈却开着自己的汽车武汉三镇到处跑了。他在一所大学任教,却在武汉的美术界轰轰烈烈干了几件大事,至今还让人念念不忘。他为单位和个人搞的设计,其影响至今也还有人津津乐道。 而我仅有找他的几次,看出他依然还是为人低调,不温不火。闲暇时打点带小彩麻将,但玩法是中国最为复杂好玩的一种。用一角钱计算,如果上不封顶的话,算番可以算到上万。我跟他玩过,他计算胡了的牌,嘴巴快得如同在打算盘珠子,我们的耳朵都不够用了,不得不佩服他的快速反应和心算能力。 他现在也加入了博客的行列。开博才两个多月,上传的文章少而精,还挺有说法的,10天一小庆,70天一大庆的。我笑他这个和尚,敲一次钟能管好多天。
老蔡长了一副老气横秋的脸,其实他一点也不老,是我78年上大学班上年龄最小的一个,记得来校报到时还不满18岁。因为小,老蔡很自然的成了班上年龄最大也就是班长老沈的跟屁虫。其实老蔡有个很阳光很喜庆的名字,但因为班上统一以“老”相称,也就很少有人叫他的大名了。 老蔡对艺术充满了幻想,特别地虔诚。虚心好学,非常用功。他家里经济条件不宽裕,可他总能把省吃俭用的钱,买来自己喜欢的画册,细细琢磨。课外时间老缠着班长多教他几手技术绝招,晚自习也经常画得很晚很晚,最后一个离开教室。 别看老蔡平日里老实巴交透着稚气,可他调皮捣蛋起来也让人够心烦的。他特别喜欢与女孩子搭讪,看着稍长得漂亮的女生他就兴奋,一双小眼睛像聚光灯式的追逐。老蔡的座位就在我和老钱(女生)的背后,上课一点都不老实,总是趁老师转身在黑板上写写画画时,他都会调皮地用粉笔头扔扔这个,或拿尺拿笔拨拨那个的头发,让我们几个女生恼火得不得了。还有,上素描课或色彩课,他老喜欢把画架贴着我的画架放,时不时地还在我耳朵边叨咕着防碍我画画。气得我横眉冷对不起作用时,只有动粗,上去就是两拳头。可无论我怎么骂怎么打,他都是七八岁小男孩的玩皮样,一边“哎哟哎哟”告饶,一边又痞着脸笑。让人对他没有一点办法,只好找班长老沈求助。老沈不用做声,只用眼角瞄他一眼,他就乖乖地安静了下来。 以前美术院校的学生去外地写生,都得自带行李干粮和油画箱出远门。尤其遇到爬山,男生都感到体力的不支,更别说我们女生叫苦了。个子不大的老蔡却总能摆出一副“怜香惜玉”的架式,抢着帮女生们背行李拿东西,气喘嘘嘘的,背上的汗都能浸出个“中国地图”的湿印迹来。 武当山写生,好像就是老蔡拍的。 老蔡与班上同学相处得很好,同学对他的嘲讽,他都一一笑纳,还经常调侃自己:我很丑,但我丑得很有味,是那种一见想忘都忘不掉的人。 搞美术的人,职业习惯“以貌取人”,非常注重人的长相。当年其貌不扬的老蔡,被大家普遍看好地认为,他是班上将来唯一一个可以成为大画家的人。再说明白点,就是不会有漂亮女孩看得上老蔡,那么他在绝望之余,就只能一门心思地钻研画画,争取成为凡高第二吧。 每当同学们提及这个话题时,老蔡都会脸上挂着谦逊的微笑,嘴里喃喃:“哪里哪里……”眼神却模糊朦胧起来,似乎正在憧憬他的美好未来。 班长老沈经常说的一句话:老蔡你这辈子天鹅肉就别想吃了,好好画画吧,毕业后争取在事业上有所建树。 可事实与其相反,走出校门没两年,老蔡就领着个娇小玲珑的美人妻在同学们中好好地炫耀了一把,着实让师哥们目瞪口呆,羡慕嫉妒恨。 本以为老蔡从此过上了幸福生活,可命运却似乎在捉弄着他。后来老蔡不仅没有当上大画家,连赖以为生的工作也没有了,他失业下岗成了无业游民。为了养家养孩子,步履维艰的困苦生活一直伴随着老蔡进入了中年。直到同学们再相聚时,老蔡已全然没有了往昔的朝气,脸上烙上了岁月的沧桑。 班上混得有头有脸的人不在少数,有的还是相当大的款。但如何改善老蔡的困境,却让大家犯了难。毕竟同学一场,这个忙没话说,是要帮的,可怎么个帮法呢? 老蔡心中有数,话也说得很爽:“同学们的好意我都领了,我也是快五十的人了,我知道我这个年龄能干的工作不多,你们就别太劳神了,能给我个看大门的工作就行。”听来让人心酸。 是啊,到了“知天命”的岁数,回头看看,人的“命”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你弄清了吗?我是真的弄不懂。 据说现在有同学已经在帮他了,真希望老蔡今后的日子能过得好一点,再好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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