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弃婴
作者：朱蕴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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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的弃婴
作者：朱蕴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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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的弃婴 寒月夜，孤雁飞，苏北农村，一个刚刚出生的女婴，被狠心的父母，抛弃在知青家厨房门外冰冷的泥地上。天寒地冻，朔风阵阵，快要被冻僵的女婴，竭尽全力，用她那嘶哑的嗓音，“哇——！”地一声啼哭，哭响了人世间一个催人泪下的故事。
1983年11月11日深夜，那是我作为下乡知青，扎根在苏北农村第20个年头的一个严冬之夜。天寒地冻，朔风阵阵，月色朦胧，夜深人静，人们结束了一天的劳作，早已酣睡入梦。新洋试验站的副业队里，只有我家的小厨房，仍然亮着灯光。那灯光不仅照亮了室内，也透过玻璃门窗，射向了黄海之滨的夜空。 小厨房里堆放着棉花，门窗被关得严严实实，室内倒也显得暖和。 我和妻子秀兰，带领着两个临工，正在厨房里争分夺秒地拣着白天拾回家的棉花。 两个临工，一个是从涵洞五队丈母娘家请来的小姨子王秀玲，一个是从响水农村来试验站做临时工的辛立夫。他们也在我身边，默默无声，双手飞快地拣着棉花。 那个年代，我们夫妻俩承包了60亩棉花田，年年喜获棉花大丰收，到了拾棉花的关键时刻，常常要请了临时工，不分昼夜地苦干。因此，周围的人们，除了经常笑话我们夫妻俩“傻”之外，还给我们夫妻俩，起了个“机器人”的绰号。 突然，“哇——！”地一声，北风中隐隐约约传来了婴儿的嘶哑啼哭声！ 虽然声音不大，若有若无，我却为之一惊，顿时生产了一种莫名其妙的不祥感觉，再想听个究竟，却是停风息气，没了声音。 秀兰疑惑地问道：“刚才是什么声音啊？”王秀玲说道：“莫非是三姐夫下的黄鼠狼夹子，夹到猫野了？”我说道：“好像是婴儿的啼哭声！让我出去看看。”说罢，我赶紧站起身子，跨过绳包，打开厨房门，大步来到室外。 室外月光暗淡，繁星点点，四下无人，一片肃静。 我举目四望，只见厨房东边的路上，空空荡荡，没有人影。厨房南边的吃水塘里，水冷草枯，清澈透明。厨房西边，则放着我们拾回来的四包棉花。厨房北边是住房，家家都已黑灯瞎火，人们早已酣睡入梦。 周围的一切，是那么的自然和平静，我不由地感到疑惑起来，自言自语地说道：“唉——！这就奇怪了！哪里来的婴儿啼哭声？”就在我疑惑之际，突然，天空中传来了“嘎嘎——！”地凄凉叫声。 我连忙抬头仰望，只见圆圆的月亮，躲在淡淡的云层里，发出暗淡无力的冷光。再看那月亮，仿佛是一只死亡的老鳖，腹部朝天，被冻结在大河的冰层里，寒飕飕，冷冰冰，见了让人要打寒颤一样。 一只灰色的孤雁，正在吃力地挥动着翅膀，发出“嘎——”地凄凉叫声，自北向南飞去。 那孤雁的背后，则是黑压压的一片乌云。 “啊——！西伯利亚的强冷空气，就要来临啦！原来是一只孤雁，从北方飞来了。”我思量着，转过身来，正要迈步返回厨房。 就在这时，“哇——！”地一声，又从厨房门外的地面上，传来了婴儿的嘶哑啼哭声！ 我急忙缩回脚步，循着啼哭声看去，借着暗淡的月光，只见厨房门外靠近棉花包的地上，放着一个破旧的包裹，婴儿的啼哭声，正是从那个包裹里发出来的！ 我弯下身子，凑上前去，眼前突然出现了惊人的一幕，只见包裹里裹着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啊——！可怜那月光下的弃婴，闭着双眼，小脸被冻得发紫，哆嗦着嘴唇，已经被冻得再也哭不出声来！ “不好！再冻下去，这个婴儿就要没命了！”说罢，我毫不犹豫，从冰冷的地上抱起婴儿，转身就往温暖的厨房里跑去。 我将那抛弃在室外泥地上的婴儿，抱进厨房，对大伙说道：“不知是谁，这么冷的天气，居然将婴儿抛弃在我家厨房门外冰冷的泥地上。”“哇！吓着我们了！快抱走！快抱走！”王秀兰和王秀玲异口同声地嚷了起来。 我说：“好险呐！婴儿是抛弃在厨房门外西边的地上的。我出去时，是靠厨房门东边出去的。回来时，刚要从厨房门西边回来，婴儿就哭了起来。要是不小心一脚踩到了婴儿，那就肯定没命了。”秀兰说道：“这么小的孩子，一脚踩下去，还有命吗？好在你做事小心。”我说：“我从厨房里出去后，也仔细看了一遍，包婴儿的包裹，放在地上，和几个拾棉花裙子靠在一起，原先我还以为是从田里拾回来的棉花包呢！”辛立夫笑着说道“三姐夫生来就是命大、福大、造化大。要是我出去的话，恐怕真的要踩到小孩了。”秀兰说：“你把小孩抱回来，吓死我了。抱回来干什么？”我说：“外面那么冷的天气，小孩在外面的话，肯定是要被冻死的！”说罢，我抱着弃婴，跨过绳包，来到厨房的里面。 辛立夫连忙说道：“让我看看瞧，是个什么样的孩子。”辛立夫凑上前来，仔细看了一会，说道：“像是刚刚生下来的小孩。你们看看瞧！”王秀玲说道：“我是不敢看，刚才把我吓死了！”王秀兰说道：“我是不要，你赶快把小孩送走！”我说道：“外面天气很冷，滴水成冰，现在要我送走，能将小孩送到哪里去啊？如果将小孩放在外面，肯定是要被冻僵的。我看，还是等到明天上午，我送到站部办公室，将小孩交给站里领导吧。”秀兰说道：“家里这么忙，哪有时间带小孩？反正我是不要。以前几家人家要送小孩给我，都被我拒绝了。现在计划生育抓得紧，你不要给家里添什么麻烦。”我说道：“我知道，你放心！今年我无锡的嫡亲哥哥跑到苏北，要将他家的二儿子寄养给我家，还说要补贴我一台电视机，都被我一口拒绝了。现在各地计划生育都抓得紧，我是不想惹祸上身，弄个罚款什么的处罚。明天上午，我将小孩送到站部，交给站里领导就是了。”辛立夫作色说道：“唉！你们这里生二胎罚款还算可以的，我们那里生二胎可是要拆房子的！那是不得了的事情。”我说道：“我们住的是公房，就不会发生拆房子的事情。但是，处罚、坐牢等等，随时都会发生，这是说也说不清的事情。”秀兰说道：“这可怎么是好？”我说道：“事情居然已经发生，为了防止将来说不清，我们不妨叫醒左邻右舍，让他们来做个见证。”秀兰说道：“好好！我去西隔壁叫小陈家，你去东隔壁叫老薛家。”说罢，我们站起身来，开始分头行动。 我将抱进厨房的弃婴，放在棉花包上，跟着秀兰出了厨房。 我来到东隔壁老薛家门口，轻轻地敲打老薛家的门：“咚咚咚”。 屋里传来了老薛的声音：“谁啊？半夜三更的敲门！”我说道：“是我，老薛，请你开一下门，我有事找你。”老薛穿好棉裤，披着棉袄，打开了门，探出头来，问道：“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啊？”我说：“实在是不好意思，半夜三更来敲你家的门，这么冷的天气，让你穿衣服出来，真是很不过意------”老薛焦急地说道：“没关系！街坊邻居的，你有话就直说，不用客套。”我说：“今天夜里，不知是谁，将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抛弃在我家厨房门外的地上。我怕婴儿被冻僵了，就将婴儿抱进了厨房。想请你去看看，怎么个弄法。”老薛说：“好好！我穿好衣服就去。”老薛穿好衣服，跟着我一起来到厨房。 秀兰也带着邻居小陈、老缪等进了厨房。 厨房里一下子热闹起。 老薛说道：“不少人家扔小孩子时，包裹里还有信啊、钱啊什么的------”老缪说道：“小朱，你把包裹解开来！”我正要动手解包裹，秀兰连忙嚷道：“唉唉，你不要解！你不要解！”听到秀兰嚷嚷，我停下动作，尴尬地站立在那里。 小陈似乎等不及了，连声说道：“我来解！我来解！”老薛凑上前来，笑着说道：“快解！快解！解给我们看看，里面究竟有些什么东西。”小陈自告奋勇地解开了捆扎包裹的布带子，摊开包裹，拿掉迎面的一片旧棉花胎，果然露出了一个奶瓶、一包奶糕和一张纸条。 老薛对我说道：“是个女婴，那家人家知道你们没有准备，还放了一个奶瓶、一包奶糕。你看看这张纸条，上面写了些什么。”说罢，老薛将那张纸条递给了我。 我接过纸条，只见纸条上用红笔写着：“大哥大姐，你们好！我们是计划生育超生户，这次又生了一个女孩。我们再也罚款不起了，请你们做做好事，将这个女孩收养。她的生日时辰是：1983年11月10日夜里10点零3分。”我一口气读完纸条上写的内容，众人开始议论起来。 老薛说：“你家结婚六、七年了，至今没有生小孩，我劝你们，就把这个小孩收养下来，押押子吧。”我说道：“这几年，好些人家要将小孩送给我家，我们都没有要。连我无锡的嫡亲哥哥，要将二儿子送给我，我也没有要。现在，计划生育抓得紧，我们不能去碰这个高压线。”秀兰补充说道：“我们夫妻俩承包了60亩棉花田，忙得连自己都照顾不过来，哪里还有时间去照顾小孩？前两天，二队的韩邵海要将一个出生八个月的男孩送给我们，也被我拒绝了。你家田包得少，还是你家抱回去养吧。”老薛说道：“我家已经生了两个小孩，如果抱回去的话，是不符合计划生育要求的。你家收养，是符合计划生育要求的。夫妻俩结婚五年没生小孩，就能领养一个孩子了。”老缪说道：“小朱，你怕什么？有我们左邻右舍给你作证明呢！是人家扔到你家厨房门口的，又不是你到人家去抱回来的。你现在收养一个小孩是吃苦，但是到老了，你身边就有人照顾你了。在农村里，养儿是防老的。”小陈说道：“我家已经有小孩了，否则，我就抱回去了。我劝你们做做好事，收养下来算了。”我说：“我屡次做好事，屡次吃亏。要是再给我扣上一顶破坏计划生育的帽子，那就要吃不了兜着走，麻烦就大了。因此，明天一早，我就将这个小孩送到站部，交给站领导，免得惹是生非。”老薛看了婴儿一眼，对我说道：“你看呐，这个孩子小嘴干巴巴的，恐怕还没有吃东西呐！”老缪说道：“小朱，你调个奶糕，喂给她吃吃。”我问道：“奶糕怎么调法？”老薛当仁不让地说道：“让我来，我来调奶糕，你帮我烧锅，我教你怎么调法。”我来到锅灶门口，开始点火烧锅。 我刚将水烧开，老薛就叫道：“你过来看看，怎么调法。先把水烧开，将奶瓶用开水烫烫，消消毒。然后，将奶糕放进锅里，用筷子不停地搅动，调好后装进奶瓶，摇摇均匀，等奶糕温度降下来后，用嘴尝一尝是不是烫，不烫了再给小孩吃。”老薛一边说着，一边做示范，最后说：“好！现在就可以喂小孩了。”接着，老薛抱起婴儿，将奶瓶的奶嘴放进婴儿嘴里。 饥饿的婴儿，马上吸起奶嘴来。 老薛说道：“快看呐，她吃起来凶呐！这个小孩好带呐！”老缪说道：“唉——！这么好好的孩子，就被扔掉了。这做父母的心也太狠啦！”小陈说：“现在计划生育抓得紧，不管哪家超生，都要罚款。哪个罚款罚得起啊？没有办法，只好扔掉啊！”我说：“要扔小孩嘛，应该扔到干部家里去。我这个知青家庭，在农村里算得上是最低层的人家，扔到我家有什么好呢？”小陈说道：“谁不知道你们干活凶，年年棉花大丰收，会过日子啊！人家肯定是打听好了之后，才将小孩扔到你家厨房门口的。”老薛附和道：“对了！人家肯定预先打听好了，知道你们勤劳致富，为人又好，结婚多年没生小孩，才将小孩扔到你家厨房门口的。”老缪说：“那些破坏计划生育超生的人，计划生育政策比我们学得透彻，知道小孩应该扔到哪家。因此，小孩就扔到你家，而不扔到我家。”我说：“不管怎么说，我承包的田里棉花一片白，忙得人称‘蛇拱屁眼没空抓’，没有时间扯事，哪有空带小孩？明天送到站里算了。”老薛说道：“今天时间不早了，你们烧些开水，给小孩洗洗屁股，换换尿布。刚才我看了，这个小孩是用五片旧棉花胎包的，没有衣服，没有尿布，你们要给她好好打理一下。”我说：“好吧！我现在就烧水。秀兰，你把棉花包往那边搬搬，腾出一块地方来，帮我一起给小孩洗洗屁股，换换尿布。今天棉花只能拣到这里了。”秀兰问道：“家里哪有尿布啊？”我说：“家里没有尿布，就拿我的旧衬衫、旧被单什么的当尿布吧！”秀兰说道：“好吧！我这就去找。”说罢，秀兰转身向对面的住宅走去。 邻居们也纷纷离开厨房，回家去了。 我对辛立夫说：“你将棉花包统统搬到外面去，然后在厨房里烧一盆炭火，将温度提上来后，才能给小孩洗屁股。”辛立夫连声说道：“好好！王秀玲也帮我一起来搬棉花包。”辛立夫和王秀玲将厨房里的棉花包，都搬到外面去了。秀兰拿来了旧衬衫和旧被单，还有她结婚时穿的一件风雪大衣。 我烧开了一锅水，秀兰拿来了一个盆子，辛立夫则在一边烧炭火，几个人七手八脚，忙碌着给婴儿洗屁股。 我们帮婴儿洗好屁股，擦干水，然后里面用我的衬衫，外面用秀兰结婚时穿的那件风雪大衣包了起来。又将旧被单撕碎，做了尿布。 一切收拾妥当，灭了炭火，我抱着婴儿，来到对门的住宅。 临睡之前，我对秀兰说：“白天劳动，你太累了，夜里睡觉，你要注意，不要压着婴儿。”秀兰说道：“不用你讲，我也知道。我陪小孩睡觉，你就放心。”秀兰将婴儿放在怀里，自己则侧着身体，小心翼翼地睡在床铺边上。 尽管如此，我还是不放心，眯一会儿眼睛，就抬起身来，看看婴儿。 只见婴儿不哭不闹，睡得很香，我就松了一口气。 那天夜里，通宵达旦，房间里一直亮着电灯。 也许是我们睡得太晚了，等到婴儿开始啼哭的时候，天已发亮。 秀兰连忙跑到厨房去烧奶糕。 不一会儿，秀兰拿着奶瓶过来了。 我接过奶瓶，用嘴吸了一下，感到奶糕的温度正好，便开始喂婴儿。 婴儿如饥似渴地吸着奶糕，吃完奶糕，便开始安详地睡觉。 我们开始洗脸、刷牙、烧早饭。 吃过早饭，秀兰背着拾棉花的用具，和王秀玲一起下田去了。 我将婴儿用秀兰结婚时穿的风雪大衣包裹好，抱在手里，大步流星地向试验站站部走去。 一路上，我望着婴儿，无可奈何地说道：“可怜的孩子啊！我和你一样，都是天涯沦落人啊！这年头，做个好人，真是难啊！唉——！”
第二天，我一大早就抱着婴儿来到试验站办公室，只见办公室里空空如也，没有一个人影。 我看了一下手表，还没到7点钟，知道自己来得太早。按照惯例，干部们夜里应酬忙，起码要到上午八点钟才来办公室上班。 于是，我抱着婴儿，三步并作两步，径直向王善吾书记宿舍走去。 王善吾书记五十多岁，身材魁梧，是个军转干部，单身一人，住在大饭堂西边的一间宿舍里。 王书记吃过早饭，正在收拾办公桌上的文件，突然见我来到他的宿舍，先是一愣，接着便满脸堆笑地说道：“呵呵，是小朱啊！今天来这里，有什么事啊？”我将包裹着的婴儿，往王书记宿舍口间的桌子上一放，说道：“王书记，我有件事情要向领导汇报。”王书记说：“你说，有事情你只管说。”我说：“昨天夜里，我们在小厨房里拣棉花，不知是谁，将一个刚刚出生的女婴，抛弃在我家厨房门口的地上，我怕她被冻僵了，就抱回了家中。今天一早，我将这个女婴抱到站里，交给站领导处理。这是她父母留下的一只奶瓶、一包奶糕，还有一张纸条，请您收下。”说罢，我就转身，准备离开王书记的宿舍。 王书记连忙冲上前来，一把将我的衣袖抓住，以央求的语气说道：“唉、唉，小朱、小朱，你不要走，你听我说，你先将小孩抱回去，等我请示了上面公安局和妇联后再说。”我说：“我承包的田里棉花一片白，我们没有空带小孩。”王书记紧紧地抓住我的衣袖不松手，似乎怕我跑了似的，强打着笑脸央求道：“小朱，你听我的话，没错呐。你先做做好事，将小孩抱回去，等我请示了上面再说。你家包田多，确实是忙，我也知道。我看这样吧，我写个条子给你，你凭这个条子，到会计室去拿20元钱，先给小孩买些奶粉，多余的钱就请临时工拾棉花，让你老婆在家拣棉花、带小孩。”说罢，王书记立即掏出钢笔，写了一张纸条，塞到我手里。 我犹豫了一下，问道：“王书记，你与上边联系，需要几天时间，才能给我答复？”王书记爽快地说道：“三天，至多三天时间。”我还在犹豫，正想说些什么，但见王书记那央求的眼神，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王书记见我欲说无言，进退两难地站立在那边，便抱起婴儿，塞到我手里，诚恳地说道：“小朱，马上我还有去开会，传达上面的文件。你就做做好事，先将小孩抱回去。等过两天我就给你消息。真的！真的！就算是我请你了，这个面子你还是要给的吧？呵呵！”我接过婴儿，说：“好吧！我就听从领导的意见，先将小孩抱回去。到后天，我再来找你。”王书记听罢此言，如释重负，终于舒展开眉头，笑呵呵地说道：“这就对了嘛！人们常说小知青蛮，我看小朱就很讲道理嘛！你放心，后天我一定给你答复。不错，不错，小朱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能行善积德做好事，将来是会得到好报的。呵呵，不错！不错！”听王书记这么一捧一夸，我心里乐滋滋的，便抱起婴儿，拿着王书记写的那张纸条，转身离开了王书记的宿舍。 我出了宿舍门，仍然听到王书记在宿舍里自言自语地说：“小朱行善积德做好事，真是不简单，精神可嘉，值得学习------”我抱着婴儿来到会计室，见邱会计刚刚上班，正在用抹布擦拭办公桌。就打了个招呼，给邱会计递上了王书记写的那张纸条。邱会计看了纸条，二话没说，叫我在纸条上签了姓名，支付给了我20元人民币。 我接过钞票，说了声“谢谢！”就告辞了邱会计，抱着婴儿匆匆来到站部供应站。 我抱着婴儿，在供应站柜台前转了两圈，思量片刻，先买了两袋最好的婴儿奶粉，接着又买了一瓶果汁露，最后买了一包婴儿爽身粉。 轮到给婴儿买布时，却是拿不定主意了。我只好问售货员：“请问，刚刚生下来的婴儿，要买什么样的布做衣服啊？”售货员说道：“棉布、绒布都可以。”我说：“请你把棉布、绒布拿给我看看。”售货员说道：“好！”说罢，就搬出了两匹棉布和绒布。 我用手摸了一下棉布和绒布，说道：“买棉布做包被，买绒布做内衣，你看需要买多少啊？”售货员说道：“六六大顺，图个吉利。我看各买六尺，那是最好。”“好吧！”我答应道。 我在供应站买好东西，眼看时间不早，就带着东西，抱着小孩，匆匆向副业队走去。 回到家里，我赶快给婴儿喂了奶粉，将婴儿放在床铺上，开始淘米洗菜烧中饭。 烧好中饭，我锁上大门，用篮子拎着餐具和饭菜，骑上自行车，一路风风火火地来到自家承包的棉花田里。 秀兰她们正在低头弯腰拾棉花，见我来到田里，秀兰埋怨道：“怎么到这么晚才来啊？”我向秀兰讲述了抱婴儿去试验站站部的经过，然后说道：“这几天，我在田里只能劳动一个小时，就要骑自行车回家照顾小孩，给小孩换过尿布，喂了奶粉，再下田拾棉花。路上来去骑自行车，有十分钟时间就够了。等后天再去站部找王书记，看他怎么处理。”秀兰说：“现在只好这样了。给小孩喂奶不要太急，不能把小孩呛了。换过尿布，包裹小孩时要注意，不能把小孩的嘴和鼻子给裹住了。”我说：“我拾棉花没有你快，做事情可比你仔细，你就只管放心好了。”我在田里劳动了一个小时，收拾起送饭的用具，骑着自行车匆匆回家。 一到家门口，我赶紧支撑好自行车，打开锁，冲进屋，跑到床铺边。 我见婴儿还在睡觉，一切正常，就蹑手蹑脚地退出房间，来到外面，将挂在自行车车把上的送饭用具，拿了下来，送到厨房里面。并且，从厨房里拿了茶瓶、奶瓶、脸盆、毛巾，来到住宅。 我先将奶瓶用开水消毒，然后放进奶粉和果汁露，再注入开水，摇晃均匀，放在一边。 接着，我将毛巾放入脸盆，倒上开水，放在另一边。 我进房间，抱起婴儿，摇了两下。 婴儿睁开了眼睛，并不哭泣。 我给婴儿换好尿布、喂过奶粉，将婴儿抱在手里，一边摇晃着，一边哼着：“宝宝要睡觉呐，宝宝真真乖呐，哎呀哎仔呀呀------”晃着哼着，很快婴儿就睡着了。 我将婴儿放在床铺上，锁好门，骑上自行车，飞快地向田里驰去。 傍晚时分，我催促秀兰早早结束拾棉花，两个人一起回家，照顾婴儿。 我们一起给婴儿洗屁股、搽婴儿爽身粉，换尿布。 然后，由我抱着婴儿喂奶粉，秀兰则去厨房烧晚饭。 喂过奶粉，我将婴儿抱在手里，一边摇晃着，一边哼着：“宝宝要睡觉呐，宝宝真真乖呐，哎呀哎仔呀呀------”辛立夫和王秀玲在一边看了，笑道：“三姐，看呐！三姐夫还会带小孩子呐！”说罢，几个人都放声大笑起来。 我连忙低声说道：“嘘——！不要笑，声音轻些，不要影响小孩睡觉。”几个人才用手捂住了嘴，笑得前俯后仰。 第三天上午，我给婴儿喂过奶粉，哄她睡着后，就骑着自行车来到试验站站部，找到了王书记。 我一见到王书记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关于那个弃婴，站里请示上边，上边怎么说法？”王书记满脸堆笑，并不回答，只是泡茶、搬凳，显得十分热情和殷勤。 我越发焦急不安起来，心急如焚地问道：“王书记，上边究竟怎么说法？”王书记说道：“小朱，小朱，不忙，不忙，先坐下来，喝口茶再说。”说罢，王书记又将凳子往我这边挪了一下，将泡好的茶端到我面前的桌子上。 我心里思量道：“真是要命！这下可是急惊风遇到了慢郎中！光着急也是没有用。不如耐下性子，看看王书记怎么说法。”我拿定主意，调整心态，不慌不忙地坐了下来，慢条斯理地喝起茶来。 王书记见我耐下性子，坐下来喝茶，便和颜悦色地对我说：“小朱啊，你走了之后，我们就与上面公安局、妇联作了汇报。上边也十分重视，详细向我们了解了情况。我说：这家人家是扎根在试验站的无锡知青，至今结婚六年多时间没有生育，好几回有人家要送小孩给他们，都被他们回绝了。这次不知是哪家，夜里将小孩扔在他家厨房门口的地上。他们便将小孩送到站部，要交给我们领导处理。因此，我们请示上边怎么说法。上面领导说：让我们研究研究再说。”说到这里，王书记的话戛然而止，脸上流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我问道：“研究研究，可有什么说法？”王书记说道：“是啊！研究研究总归要有个说法啊！第二天，我又打电话询问，上面公安局说：‘你们站里动员这家人家，收养这个小孩。’”我说：“我们没有时间带小孩，不想收养这个小孩。”王书记说道：“我也是这么说的，人家夫妻俩承包了60亩棉田，没有时间带小孩，人家不想要。可是，你知道上面怎么说的？公安局的人说了：‘小孩扔到他家，就是他家的人了，如果他家再要扔掉，我们就要办他的遗弃罪。’”听到这里，我火冒三丈，破口大骂道：“这些狗日的！以权代法，执法犯法，全是些乌龟王八蛋！今年2月8日，13个野蛮的农民，在光天化日之下，用自带的麻绳，将我妻子和二连襟家两口子捆绑后，到我家大肆打砸抢。他们不去抓那些违法犯罪的打砸抢分子，却将我这个被抢的受害者，抓进射阳监狱，坐牢15天。这个仇我还没有报，倒又想来办我的遗弃罪。我操他妈！这些狗日的，将来不得好死！”我咬牙切齿，越说越激动，越骂越来劲。 王书记连忙打圆场说道：“唉，唉，小朱，小朱，你不要发火，不要生气，不要跟他们一般见识。小孩子是无辜的，你就听我的话，做做好事，把她收养下来算了。否则，上面再给你弄个遗弃罪什么的，叫我们站里也没有办法，我也是为你好啊！”我气愤地说道：“这些狗日的，办案没有本事，自己又不做好事，却将遗弃的小孩推给我们承包60亩棉花的人家，简直就是没有一点人性！”王书记说道：“我们也提出：要他们侦破这起遗弃女婴的案子。他们说：‘过几天，妇联会派人来调查。’看来只能等几天再说。你再做做好事，将小孩带好，等到妇联派人来调查。”我感到心乱如麻，头昏脑胀，愤怒、痛苦、委屈、担忧、无奈------各种情绪纠结在一起，欲哭无泪，欲诉无语，精神恍惚，两眼饱含泪花，一动不动地站立在那里。 王书记流露出同情的表情，情真意切地说道：“小朱啊！我也知道你的难处。不过像你们这样的夫妻，拣个小孩养养，也是好事。你们现在年轻力壮不觉得什么，将来年纪老了，身边有个孩子，就不一样了。”我心有余悸地说道：“王书记，不是我不愿意做好事，而是担心做了好事，将来得不到好报。以前，我做了不少好事，结果都没有得到好报。唉——！”王书记说道：“小朱啊！你要相信党的政策！”我直言不讳地说道：“相信党的政策？党的政策像月亮，阴晴圆缺不一样。文革初期，号召我们这些年轻人起来造反。文革后期，又将不少像我这样的革命小将，打成现行反革命分子。粉碎四人帮，再将我们这些被打成现行反革命分子的人平反。翻来覆去，都是党的政策。谁知道将来的政策又是什么样！”王书记听了此话，顿时脸色苍白，连忙摇着手说道：“唉，唉，小朱，话不能这么说，不能这么说。你要相信：试验站有我在这里，我会帮你做主的。再说，有理走遍天下，周围群众也会帮你说话的。你就放心好了！我向你保证：将来出了事情，由我来承担。你就只管放心好了！今天时间不早了，你还要回去喂小孩、拾棉花，我劝你早些回去吧！”一提到喂小孩、拾棉花，我的心里就开始紧张起来，我转过身来，也不向王书记道别，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这些狗日的！没有一点人性！偏偏让我这个承包60亩棉花的人家来收养小孩------”我没好声气的骂骂咧咧地离开了王书记宿舍，骑着自行车匆匆回家。 刚到家门口，我就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 我连忙架好自行车，打开锁，推开门，进了屋，抱起婴儿。 我一边哄着婴儿，一边调奶粉。 接着便是给婴儿换尿布，喂奶粉。 大概婴儿是饿了才啼哭的，喂好奶粉，没有哄她，婴儿便睡着了。 住房的口间，放着一个窝子，那是秀兰用棉花胎，放在洗澡桶里做成的。窝子底下，垫了一根木棍。这样，就便于摇晃窝子，给婴儿催眠。 我将婴儿放进窝子，盖上被子，拿起拾棉花的工具，锁好大门，骑上自行车，风驰电掣般地向田里冲去。 第二天上午，我在场头交掉棉花回家，刚到家门口，就见一个中年男子，带着两个三十来岁的妇女正在我家门口。 那个中年男子见我来到门口，便问道：“你是朱蕴忠吧？”我随口答道：“是啊？找我有什么事？”中年男子说道：“我是公安局的，这两位是县妇联的，上面派我们到试验站来，了解被遗弃女婴的情况。你是否知道：是哪家将婴儿扔在你家厨房门口的？”我说：“不知道。”这时，一位长得标致，保养得细皮白嫩，穿着得衣衫整洁的妇女说道：“你不要有什么顾虑，这件事情你们没有责任，责任在遗弃女婴的父母身上。我们找到那家人家，一定要严肃处理。”我说：“真的不知道。那家人家知道我们没有准备，因此，在弃婴的包裹里，放了一包奶糕和一个奶瓶。”公安局的那位中年男子说道：“上面要求你们收养这个小孩，我们正在排查这个案子。如果发现什么情况，请随时与我们联系。”我问：“盐城有没有孤儿院？你们能不能将小孩带走？”那位中年男子说道：“盐城没有孤儿院，我们还要进一步做调查，小孩还是留下来由你们抚养。”身边另一位妇女说道：“今天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有事情，你妻子到哪里去了？”我说：“我老婆在田里拾棉花，你们沿着这条路向北走，过了小桥往右边转弯，再向东走150米，防风林东边的第二条田，就是她承包的棉田，我要喂过小孩才能下田拾棉花。”中年男子说道：“那么，我们走吧。”说罢，三个人匆匆忙忙地向田里走去。 我给婴儿换了尿布，喂过奶粉，哄婴儿睡着后，便背着拾棉花的篮子，骑着自行车，来到秀兰拾棉花的田里。 我刚到田间，秀兰就说道：“刚才来了三个人，向我调查小孩是哪家扔掉的。我回答不知道。我还以为他们是来带走小孩的呢！”我说：“他们是按照上面的指示来调查的，看来也查不出什么名堂来，说小孩还是留下来由我们抚养。”秀兰说道：“抚养就抚养吧，只是这田里的棉花怎么办？”我说：“有得就有失，我们得到了一个小孩，失去了一些棉花，还是上算的。如今我们有了小孩，棉花多收一点、少收一点无所谓。”秀兰说：“好吧！棉花拾不回来，扔掉了也罢。反正我们已经拾到了一个小孩。你看，给小孩起个什么名字呢？”我思量片刻，说道：“那天夜里，我听到声音，跑到厨房外面，不见动情。当时，天上传来了‘嘎嘎’的大雁叫声，我抬头一看，只见一只孤雁从北面飞来，我原先以为是大雁的叫声。后来，才从地上的包裹里，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人生在世，就像大雁飞过。雁过留声，人过留名。常言道：‘麻雀子不能跟雁飞’，雁是鸿鹄之志的象征。我看，就给我家女儿起名叫做‘朱雁’吧！今后，你就叫她‘小雁子’。”秀兰说道：“太好了！这下我家女儿，总算有名字了！小雁子，多么好听！呵呵，今天早些回家，乖乖我家的小雁子。”我笑道：“呵呵，看把你乐得！当时我将小孩抱进厨房，你还害怕呢！”秀兰说：“真的，当时你将小孩抱进厨房，我真的害怕极了。现在带了几天，感觉到小孩子蛮好玩的。开始的时候，我不想要，现在要是再被人家抱去，我是舍不得的。”我说：“孩子嘛，拾的、生的一个样，你对她好，她就自然会对你好。关键是要教育小孩成人、成才，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1983年12月28日，我去盐城卫校参加光明中医函授大学的考试。 出发之前，我对秀兰说：“今天我要到盐城去参加考试，你在家里带好小孩。你在田里拾一个小时棉花，就要骑自行车回家看一次小孩。先冲好奶粉，放在那里让它凉，然后换尿布。换好尿布，再喂奶粉。喂过奶粉，哄小孩睡着后，再下田拾棉花。”秀兰连声答应道：“嗯呐，嗯呐。”我背起书包，离开家门，向站部汽车站走去。 秀兰喂过奶粉，哄小孩睡着后，就背起拾棉花篮子，系上拾棉花围裙，骑着自行车，向田里驰去。 田里的棉花一片白茫茫，秀兰挥舞双手，拼命地拾啊、拾啊，竟然忘掉了回家喂小孩。 突然，秀兰抬头看到大路上走过几个放学的学生，不由得惊呼起来：“哎呀！不好！学生已经开始放学了。时间不早啦！赶快回去。”秀兰连忙收拾起东西，从田里跑到路上，骑上自行车，迅速赶回家。 秀兰来到家门口，早已听到婴儿的啼哭声，便将自行车往墙壁上一靠，迅速开锁进门，冲到屋里。 秀兰快步来到窝子跟前，眼前的一幕让她惊呆了！ 只见小雁子躺在窝子里，哭得面红耳赤、满头大汗，喉咙都嘶哑了。 秀兰赶紧抱起小雁子，哭着说道：“乖乖、乖乖，都是妈妈不好！妈妈回来迟了，让你受苦了。呜呜呜------”说着，秀兰抱着小雁子哭了起来。 顿时，小雁子：“哇哇哇------”；秀兰：“呜呜呜------”，两个人哭成一片。 哭着、哭着，秀兰说道：“乖乖，不哭，不哭，妈妈不去拾棉花了，妈妈在家带你了。”紧接着，秀兰手忙脚乱地冲奶粉，摇啊晃地给小雁子喂奶。 小雁子吸了两口奶粉，又啼哭了两声，然后就一个劲地吸起奶粉来。 第二天，我从盐城回到家中，见秀兰在家拣棉花，觉得好生奇怪，于是问道：“今天怎么没有下田拾花啊？”秀兰说道：“昨天我在田里拾花，回家迟了，到家见小雁子哭得面红耳赤、满头大汗，我心痛极了，抱着小雁子哭了好一阵子。因此，今天就在家里拣棉花，带她了。现在你回来了，小雁子就交给你了，我下田拾棉花去。”我说：“我看还是老样子吧！我下田拾一个小时棉花，回来照顾一次小孩。给小孩换过尿布，喂好奶粉，睡着了就好了。我听人家说：‘跌不死的瘸子，哭不死的伢子。’小孩子哭哭能够增加肺活量，没事的。”秀兰说：“好吧！以后带小孩，洗尿布，淘米烧饭，就都由你干吧。”就这样，每天，我在田里拾一个小时棉花，就骑自行车回家照顾孩子。 给小孩换过尿布，喂好奶粉，哄她睡着了，再骑着自行车下田拾棉花。 几天下来，家里脏尿布堆了一大堆。 我没有时间洗尿布，便土法上马，将厨房旁边废弃的一个旧缸，在靠底部凿了一个圆洞，用布包着茶瓶塞子，将缸底部的圆洞塞起来。然后，在缸里放进水、洗衣粉和尿布。浸泡一段时间后，便将扁担插入缸里的水中，双手使劲搅拌。搅拌了十来分钟，就拔掉塞子，放掉水。再从缸里取出尿布，放进拾棉花用的篮子里。 接着，我拎了放尿布的篮子，来到河边跳板上，将篮子放进河水里，左手稳住篮子，右手使用掏灰耙，上下捣着篮子里的尿布。 随着掏灰耙的上下捣动，河水在篮子的空隙里，或进或出，将尿布上的脏水，漂洗得干干净净。 我看尿布洗得差不多了，就从河里拎起篮子，挤干尿布，挂在门口绳子上晾晒。 一阵折腾，半个小时之内，我就将一大堆尿布洗好了。 那个年代，即便忙得半夜困，五更起，我仍然坚持自学日语。夜里拣棉花的时候，我常常收听日语广播节目；逢到雨雪天气，则在家里补做日语函授作业。 饮食起居变得十分简单，吃的最多的，便是油煎蛋。只要将锅烧热，先放油，后放蛋，一会儿就可做好。吃起来十分方便，而且还有营养。 每天忙忙碌碌，我自然没有时间，去街上买鱼买肉。 一天中午，一个杀猪的屠夫路过我家门口。 我问道：“有没有猪肉了？”屠夫答道：“猪肉卖完了，还剩一付猪蹄子。”我说：“猪蹄子就卖给我吧。”屠夫爽快地将猪蹄子卖给了我。 我将猪蹄子洗刷干净，放在锅里，用树棍烧煮。 吃中饭时，我一边拔毛，一边吃猪蹄。 邻居老吴见了，惊讶地说：“猪蹄上的毛没有弄干净，就能吃啦？”我说：“黄鼠狼吃老鼠，根本就不拔毛，说明毛吃下肚是没有关系的。”老吴说：“黄鼠狼是野兽，我们是人啊！”我说：“野兽和人，都是动物。只不过人是高级些的动物罢了。你看我吃下去碍事不碍事。”老吴听罢，摇着头走了。 从此，“朱蕴忠连毛吃猪爪！”就成了小市民们街谈巷议的新闻。 1984年秋天，我抽空用猎枪打了两只野鸡，天晚来到试验站站部，分别将两只野鸡送给了王书记和杨主任。因为，我知道：那个年代请人办事，不送礼是十事九不成的。 我对王书记说：“王书记，我听了你的劝导，收养了小雁子。将来小雁子上学什么的肯定要户口。今年春天，我到黄镇派出所去办理小雁子的户口。黄镇派出所看了单位介绍信，还问我要出生证明，方能报小孩户口。因此，请你明天帮我跟杨主任打个招呼，请他在出单位介绍信的同时，帮我开一张婴儿出生证明。今天在田里劳动，我打了一只野鸡，顺便带来送给你当下酒菜。”王书记平时喜欢喝酒，见我送野鸡给他当下酒菜，顿时眉开眼笑。虽然嘴上说着：“小朱，你也太辛苦了，野鸡带回去自己吃。”但是，手却忍不住摸起野鸡胸部的肌肉来，夸道：“这只野鸡挺肥的！呵呵！”我顺水推舟说道：“我自己要吃野鸡，可以再打，您平时工作忙，下酒也没有什么好菜，这次无论如何请您收下。”王书记爽快地说道：“好好！明天上午，你就到我办公室来。”第二天上午，我骑着自行车，来到试验站办公室，找到了王书记。 王书记二话没说，停下手头工作，领我来到了杨主任办公室。 王书记说道：“老杨，请你开个单位介绍信和婴儿出生证明给小朱，帮他把小孩户口报了。”杨主任昨天夜里也收了我送的野鸡，当然办事十分积极，马上开了单位介绍信。 开罢介绍信，杨主任忿忿不平地说道：“这公安局也真是的！当初是动员人家收养小孩，现在小孩报户口，又来刁难。现在办事难呐！”王书记说道：“婴儿出生证明是谁负责办？”杨主任说道：“是医务室负责接生的黄保秀医生办。”王书记说道：“你陪小朱一起去找黄保秀医生，帮他把婴儿出生证明办了，就说是我叫办的。”杨主任连声说：“好好好！”说罢，杨主任陪我来到了医务室，找到了负责接生的黄保秀医生，顺利地办好了婴儿出生证明。 第二天，我拿着单位介绍信和婴儿出生证明，再次来到黄镇派出所，很快就办好了女儿朱雁的户口登记手续，了却了我一桩心事。 1985年，我在承包棉花田的基础上，又承包了一片西瓜地。 又种棉花，又种西瓜，我干脆在田头搭了个草棚子，全家人都吃住在田间，忙得日夜不回家。每天除了劳动、吃饭、睡觉之外，还要自学日语。我头发长得老长，也没空去洗理，就像成了野人一样。 那年初夏，老天连续下雨，眼看西瓜就要成熟，瓜叶却发生了枯萎病，我打算到站部去买些农药，趁早进行喷洒。 临走之前，秀兰对我说：“今天宝宝有点蛮，额头上有些烫，可能感冒了。你带她到站部医务室去看看。”我看了一下小雁子，果真是感冒的样子。 于是，我将小雁子放在自行车龙头上，径直来到试验站站部的医务室。 钱医师看了一下，说道：“小孩感冒发热，需要打针。”接着，钱医师就给小雁子注射了治疗感冒用的针剂。帮小雁子看好病，我来到供应站，购买了治疗枯萎病的农药，然后骑上自行车，匆匆返回田头草棚子。 我将小雁子放在田头草棚里的床铺上，与秀兰抬着桶，开始喷洒农药。 小雁子看到我们抬着桶离去，“哇哇哇”地不停大哭。 我转过身子，说道：“宝宝，别哭！爸爸马上就回来。”小雁子哭着嚷着：“我要爸爸！我要爸爸呢！”秀兰说：“这可怎么好？小雁子刚刚打过针，这样哭下去，可怎么好？”我说：“将桶放下来，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将她抱过来。”我跑步回到草棚里，抱起小雁子。 小雁子不哭了，嘴里还是说着：“我要爸爸抱。”我说：“爸爸要做工，不能抱你，只能驮你。你趴在我背上，双手搂住我的脖子。”我驮着小雁子，来到田里，对秀兰说：“我驮着小雁子，一只手扶住她，一只手按喷雾器就行了。”秀兰说：“将药水桶往我这边来些。”我说：“不要紧，我扛得动。”我驮着小雁子，扛着药水桶，一边哄着她，一边按着喷雾器。 秀兰在前面抬着桶，双手拿着喷头，负责喷洒农药。 隔开一条沟的田里，一队的老农工老丁正在劳动，看到我驮着小雁子，扛着药水桶，正在打药水。便激动地对老婆说道：“人家朱蕴忠是个知青，承包了那么多田，背着小孩在田里做工，生产队里就不能办个托儿所吗？”那婆娘说道：“老头子啊，中午你就到站里去反映情况，不能这样对待人家知青。”老丁再也忍不住了，跨过沟，来到我的跟前，说道：“小朱啊！亏你的，劳动时还背着小孩子！今天中午我就去站里反映情况。”我说：“老丁啊！也不知道是哪家，将这个小孩一生下来，就扔到了我家厨房门口的地上。我送给站里领导，站领导又不收。动员我们收养这个小孩。我又要种地，又要带小孩，不将她背在身上劳动，又有什么办法？”老丁叹息道：“唉——！真是的！”我对小雁子说道：“叫叔叔好！”小雁子叫道：“叔叔好！”老丁说道：“哎！这个小孩子蛮听话的，真是乖。”正在说话之际，天上又下起大雨点来。 我们只好放下桶，暂停打药水。 我抱着小雁子直奔田头草棚子。 秀兰将草帽盖在药水桶上面，紧跟着来到田头草棚子内。 一家三口，刚刚躲进草棚子，倾盆大雨就“哗哗哗”地下了起来。 秀兰擦干脸上的雨水，从床铺底下拿出一个西瓜，用毛巾将西瓜皮擦拭干净，甩起一拳头，将西瓜砸碎，用手扒开，递给我一块西瓜。 我说：“你们先吃吧！我读一会儿书。”秀兰将西瓜递给小雁子，母女俩一个劲地啃起西瓜来。 我则捧起《日汉翻译教程》放开喉咙，大声地朗读起日语课文来。 棚子外蛙鸣悠扬，棚子内书声朗朗，构成了一首震撼大地的交响曲。 雨过天晴，骄阳似火，买西瓜的人们，三三两两地来到我田头的瓜棚。 天气十分炎热，小雁子脱掉了弄潮的衣服，光着身子，天真烂漫地在瓜棚前高唱着：“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一位来买西瓜的妇女，对小雁子开玩笑，说道：“人家是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你身上可是连破的都没有。呵呵！”小雁子跑到我跟前说道：“爸爸，她在说我的坏话。”我说：“人家是喜欢你，跟你闹着玩呢！”那个妇女对一起来买西瓜的人说道：“这个小丫头，长得活像朱蕴忠，这么小的人，就会唱歌，就懂事了。”小雁子听到有人夸她，就又唱开了：“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你笑我，他笑我，一把扇儿破------”我忙碌着给前来买西瓜的人们称西瓜，算账。 秀兰则负责收钱、找零。 送走前来买西瓜的人们，我对秀兰说道：“这里交给你了，我回家烧中饭。”说罢，我拿起猎枪，唤了猎狗，从紧靠防风林的棉田回家。 我知道，防风林里杂草丛生，是野鸡繁衍的理想之地。 果然没走多远，一对野鸡从棉田里腾空飞起。 我举枪瞄准，扣动扳机，随着“轰！”地一声，一只野鸡从空中翻滚着，一头栽进防风林的草丛。 听到土铳的枪响，猎狗像箭一样地窜了过去，很快就咬住了野鸡。 我装好弹药，拿起野鸡，抬头看到秀兰正抱着小雁子在瓜棚门口张望，便用右手将野鸡在空中甩了三圈，告诉她们：我打到了一只野鸡。 看到秀兰正在教小雁子拍手鼓掌，我脸上流露出了得意的微笑，踌躇满志地朝家里走去。 每天傍晚时分，我有个巡查西瓜田的习惯。这天走到田北头，凭着我的记性，发现田里被人偷走了几个大西瓜。 我回到田头瓜棚，对秀兰说：“刚刚我巡查西瓜田，发现北头被人偷走了几个大西瓜。我想，小偷吃到了西瓜，尝到了甜头，肯定还会来偷。今天夜里，我就睡到北头西瓜田里，等候那个小偷再来偷瓜。”夏天的农田里，毒蛇出没，蚊虫蜇人，我身上穿着厚厚的衣裤，外面再穿了一件防露水的胶布雨衣，脚上穿了一双高筒雨靴，左手拿着电筒，右手拿着镰刀，带着两条猎狗，来到了西瓜田的北边。我在西瓜被偷掉的那个地方，用镰刀在沟边割了些茅草，铺在地上当作床铺，然后牵住一条年幼的猎狗，睡在那里，等待着小偷的出现。 夜深人静，周围一片肃静，我仰卧在田间，耳边只听到猎狗热得“嗬嗬嗬”的喘气声和蚊虫“嗡嗡嗡”的飞舞声。 不久，又从小河边上，传来了蛇盘田鸡的“叽叽”声。 我想，这世界上，田鸡要命，蛇要饱，就像我有了温暖的床铺不睡，偏要卧在田间，等待着小偷的到来一样，大家都是为了生存。 我一动不动，一声不响，全神贯注地倾听着周围的动静。因为我知道，小偷一定会蹑手蹑脚地利用地形地物，悄悄地潜伏而来。月色朦胧，靠眼睛是很难发现小偷的，只有蛰伏在那里，耐心地等待小偷自投罗网。 半夜三更，小偷果然拿着蛇皮口袋前来偷瓜了。 机灵的猎狗发现了动静，朝着小河的对面，“汪汪”地吠叫起来。 我知道：狗叫无空声，肯定小偷已经到了小河的对面。 于是，我放开牵猎狗的绳索，站起身子，打开手电筒，朝小河的对面照射过去，并且，大声呵斥道：“谁！看到你了！快站出来！”其实，我根本没有看到小偷的影子，只是虚张声势而已。 果真是“做贼心虚”，那小偷真的以为我看到他了，突然从草丛中一跃而起，拎着蛇皮口袋，亡命地向农村跑去。 我本能地冲过小河，朝小偷逃跑的方向追去。 追了十几步，我突然想到：这个小偷，肯定是周围农村里的农民，或许还是我的熟人。一旦抓住了，撕破了脸皮，反而不好相处。不如放他跑了算啦！想到这里，我停下脚步，连声“黑子！黑子！”地呼喊着猎狗。 猎狗眼看就要追上小偷，听到我连声呼喊，只好放弃追赶，调头跑了回来。 猎狗跑到我跟前，“呜呜”地叫着，好像是在发着不满的牢骚。 我带着猎狗，回到田头瓜棚里，向秀兰讲述了赶跑小偷的经过。 秀兰说：“今晚，那个小偷一定吓死了！从今以后，肯定再也不敢来偷西瓜了，你就放心睡觉吧！”第二天上午，我骑着自行车，去子午河边的扳罾处买鱼。 途中，路过种蔬菜的小陈家时，小陈家婆娘叫住了我，悄悄地说道：“昨天夜里，老崔家二儿子，到你那边去偷西瓜。西瓜没有偷到，差点被你捉住，结果吓掉了魂，瘫在床上，爬不起来了。”我故作姿态地说道：“靠得那么近，我知道是老崔家的二儿子，就有意放了他一码。抓住了多么尴尬？他忍心偷我的西瓜，我还不忍心将他当小偷呢！今天，我倒要看看，老崔怎么个说法。”我在田埂上推着自行车，来到了老崔扳鱼的地方。 老崔连忙掏出香烟，尴尬地笑着说道：“小朱，抽支烟。”我诚恳地说道：“老崔啊！我们都是老朋友了。昨天你家二儿子，半夜三更到我田里偷西瓜，我放了他一码，让他跑了。你们要吃西瓜，尽管到我那里去吃就是了，何必要去偷呢？说出去还不怕被别人发笑？”老崔陪着笑脸说道：“实在是对不起！看在我的面上，你就饶了他算了。昨天夜里他回到家，被我狠狠地骂了一顿，到现在还瘫在床上呢。唉——！养了这么不争气的儿子，真是把我颜面都丢尽了。”我说：“今天我来买鱼，也只是顺便说说而已。算了！算了！过去的事情，就算了！”老崔说道：“请你等等！请你稍微再等等。”说罢，老崔接连扳了两网。 算我有口福，第二网老崔扳到了一条大鲤鱼。 老崔将那活蹦乱跳的大鲤鱼递到我手里，说道：“拿去！拿去！”我问道：“多少钱？”老崔连忙说道：“还要什么钱！你只管拿去！就算是我陪你的人情。”老崔再三推辞，说什么也不肯收钱。 我只好拿着大鲤鱼，兴高采烈地回去。 来到田头瓜棚，我对秀兰说道：“常言道：‘偷鸡不着蚀把米’，老崔家却是偷瓜不着，送条大鲤鱼。”“哈哈哈！”我和秀兰都笑了起来。 傍晚，结束了一天的劳动，我们归宿到田头的瓜棚里。 一家三口，饿了，就吃干粮；渴了，就啃西瓜。 吃过晚饭，秀兰和小雁子很快就睡着了。 我点起油灯，收拾起农具，拿出《日汉翻译教程》，放开喉咙，大声地朗读起来。那抑扬顿挫的琅琅书声，在黄海之滨的夜空，传得很远很远。 试验站边缘生产队的人们，早已吃过晚饭，洗理完毕，三三两两地赶到试验站站部去看露天电影。 人们路过我的瓜棚，见我正在挑灯夜读的情景，便情不自禁地嘲笑起来。 有人说：“朱蕴忠大脑不正常，神经有毛病。”也有人说：“朱蕴忠一天到晚跟鬼讲话。呵呵！”还有人说：“这么大年纪了，学了也没有用。”甚至有的人当面嘲弄我，哄骗我说：“朱蕴忠唉！盐城打电话来了，找你去做翻译呐！”------总之，“朱蕴忠自学日语，学了没有用。”是周围所有人的共识。 结果，谁也没有想到：后来我真的成了日语翻译，一次次出国日本，最终获得了日语翻译高级职称。 那段承包60亩棉田、带着小孩、睡在瓜棚，自学日语的艰苦生活，说给任何人听，也是难以置信，只有我们夫妇俩自己，至今刻骨铭心，历历在目。 现在，每当在电视节目里看到报道其他“劳动模范”的事迹时，我的妻子都会情不自禁地说道：“这算什么？跟当年我们带着一个小孩，承包60亩棉田，你没有见到一个日语老师的面，就出去做翻译相比，差得远呢！”
1988年春天，长期的拼命劳动，使我积劳成疾，住进了盐城附医。 家里承包60亩棉田的重担，就落到了秀兰一个人的身上。 一个人带着孩子，种60亩棉田，艰辛程度可想而知。 秀兰打完营养钵，坚持到做好苗床后，也病倒了。每天，她只好带着小雁子，到站部医务室去挂水。 连揭开营养钵苗床上覆盖的塑料薄膜，给苗床透气这样的工作，也不得不请别人帮忙。 三个月后，我脸色苍白、瘦骨伶仃、病病歪歪地从盐城附医出院，回到试验站副业队家里。 生产队里的不少人，出于同情心，都来看望我。 当人们看到我皮包骨头、弱不禁风的样子，就情不自禁地议论起来。 老范说道：“开玩笑呢！两个人承包60亩棉田，还要带一个小孩，日夜不歇，哪个吃得消啊？”老吴说道：“我劝他们歇歇，他们也不听。两个人只顾干活，不顾吃喝，就是机器人嘛，也是吃不消哇！”老范说道：“我看朱蕴忠家用的锄头，春天发下来时是个大锄头，用到秋天只剩一点点大，铁的锄头都磨移了，不要说是人了。”老薛说道：“他家老婆王秀兰劲大呐，每年都要挑断几条扁担呐！”我对老范说：“我为国分忧，不蹲城市下农村，作为知青在黄海之滨种了二十几年棉花田，日出而作，辛勤耕耘，披星戴月，不分昼夜地苦干，到头来却落得个戴帽子、下监狱、积劳成疾，差点一命呜呼。如果这次我病死了，人们除了笑我‘傻’、笑我‘痴’之外，根本就无法理解我的崇高思想境界，真是太令人心寒了。因此，从今以后，我决定到城里去自谋职业，不再在农村里种田。”我这个人，向来说到做到，这次也不例外。因此，没等身体恢复健康，我就在盐城职工学校等地，自立门户，开办了各类《日语速成班》。 1988年秋天，我来到大丰飞轮厂做日语翻译。恰巧当时大丰政府部门十分重视外向型经济，我一口流利的日语，引起了大丰人事部门的高度重视。最终通过公开竞争，1989年元月，我被大丰人事部门作为第一个引进的急缺人才，招聘到盐城市第一家中日合资企业丰东热处理有限公司担任日语翻译，且当年东渡扶桑，作为赴日研修人员的随队翻译，来到日本东京、大阪等地工作。 89年春，妻子秀兰、女儿朱雁，也跟随我一起迁移到大丰县城。 妻子王秀兰被安排在大丰飞轮厂装配车间工作。 女儿朱雁则进了大丰飞轮厂的幼儿园。 一家三口离开农村，过上了城里人的生活。 我陪同日本客人，完成了一天的技术交流，吃过了丰盛的晚餐，酒足饭饱，一起来到装修豪华的俱乐部，参加工厂组织举办的舞会。 舞厅里宾朋满座，美女如云，灯光忽暗忽明，舞曲荡气回肠，三步舞曲袅袅渐止，四步舞曲又开始拨人心弦，美女们翩翩起舞，尽情发挥。 就在我看得痴呆呆、傻乎乎之际，一位淡妆浓抹，身穿连衣长裙的美女，轻娜舞步，满脸春风地来到我的面前。只见她伸出手来，笑盈盈地邀请道：“朱翻译，请您陪我一起跳个舞。”我一阵尴尬，连声道歉：“谢谢！谢谢！我不会跳舞。”谁知，那美女越发喜笑颜开，十分热情大方地说：“不会，我来教你。”说罢，便主动地拉住了我的右手。 我正想推却，不料，身边的陈厂长说道：“朱翻译，别客气，上上！”这边陈厂长一推，那边美女一拉，我便自动化地进入了舞池。 我尴尬地说：“我真的不会跳舞------”那美女听说我真的不会跳舞，越发眉飞色舞起来，笑着说道：“来来来，我教你。你跟着我的舞步走，一二三、澎恰恰、澎恰恰------”我三步一跨，果然会了，跟着那美女的舞步，随着舞曲的节奏，澎恰恰、澎恰恰地跳了起来。 那美女开心地笑道：“朱翻译真聪明，一教就会，跳得真好。”说罢，那美女拉住我的手，使尽浑身解数，随着舞曲，旋转着和我跳起舞来。一股股的旋转惯性和那美女动情的双手牵引，就像有股磁铁般地力量，不断地将我往她身边吸引。 观众席上，不断地有人发出“好！好！好！”的欢呼声和掌声。 一曲舞毕，我如释重负，美女则喜笑颜开。 好不容易结束舞会，我匆匆回到家里，已是半夜时分。 小雁子早已酣睡，秀兰正在给我编织毛衣，见我半夜回到家里，便关切地问道：“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啊？”我说：“陪日本人吃过晚饭，又去跳舞了。”秀兰若有所悟的说道：“噢，原来去跳舞啦！”我笑着问道：“你是希望我在农村里搬棉花包呢？还是希望我在城市舞厅里搂女人呢？”秀兰说：“当然希望你在城市舞厅里搂女人啦！跳舞的感觉怎么样？”我说：“感觉不错，只觉得舞伴的脸上没有什么缺点，旋转的过程中，就像有一股磁铁般的力量，把人默默无声地吸引。”秀兰惊讶地说：“那么好啊！怪不得不少人跳舞跳到后来，就离了婚。” 数天后的一个下午，我一早就到丰东公司上班，来到车间，不见一个人影。于是我来到车间门口，举目张望。只见新来的技工小周，匆匆忙忙来到车间门口，不等我询问，小周就用手指着丰东公司西边的一条小河，神色慌张地说道：“朱翻译，那边河里有个女人投河，岸上围着许多人，就是没有一个人跳下河去救。”我朝着小周手指的方向，抬头望去，果然看到河边岸上围着许多人。 “简直胡扯蛋！”我二话没说，撒腿就跑，一口气奔到出事的小河边，拨开人群，冲下河去，使尽浑身力气，将那个妇女救上了岸。事后，当我得知那个妇女，是因为老公喜欢跳舞，有了外遇，家里闹离婚，才投河寻死时，犹如当头棒喝，醍醐灌顶。从此之后，我就再也不去舞厅沾花惹草了。 1992年春天，是我和秀兰结婚后的第十五个年头，突然秀兰出现妊娠反应，开始呕吐起来。 到大丰人民医院一查，果然是怀孕有喜了。 计划生育抓得紧，我家已经有了一个小孩，结婚十五年，第一次怀孕，我既是喜，又是忧，办理《准生证》的时候，果然遇到了不少麻烦。 那年，合资公司工作十分繁忙，我每天要到七里半之外的船厂去指导筑炉。并且，我报名参加了《中文专业》的自学考试。加之，秀兰在车间里做的是装配体力活，家里的所有家务，基本上都是由我包干了。 秀兰怀孕后的第三个月，丈母娘闻讯后，特地从乡下来到了大丰县城。 丈母娘问我：“听说三子已经怀孕三个月了，你有没有陪她到医院去查查？”我说：“工作、学习忙，没有空陪她去医院做检查。”丈母娘说：“怀孕是件大事，不管怎么说，你是应该陪她去医院做个检查的。”我说：“好吧！我去公司请个假，今天就陪她去医院做检查吧。”我匆匆跑到丰东公司，向领导请了假，急急忙忙回到家，就要带秀兰去医院做检查。 秀兰说：“你一天到晚穿着工作服，陪我去医院之前，先把衣服换了。”我马上脱了工作服，换上西装，正准备脱掉球鞋，换上皮鞋之时，突然觉得眼前一黑，头晕目眩，一头栽倒在床铺上。 丈母娘见我晕倒在床上，连声对秀兰说：“快去叫人！快去叫人来！”秀兰连奔带跑，来到丰东公司求援。 丰东公司立即派出丰田面包车，将我送往大丰人民医院。 汽车一路颠簸，途中我醒了过来，只觉得浑身虚脱，十分难受。 丰田面包车一路按着喇叭，开到了医院，人们搀扶着我进了急诊室。 当时，刚刚改革开放，我在大丰做翻译，经常陪着日本人出头露面，特别引人注目，受人尊敬。加之，《盐阜大众报》、《中国劳动人事报》、《扬子晚报》、《新民晚报》、《南方日报》等新闻媒体，都报道过我自学成才的文章。以及我在大丰人民医院，开办了一个《日语速成班》。因此，医院里的医生、护士们，都竭尽全力给我做检查和诊断。 经过医生们的会诊，被诊断为“过劳所至”。 我被扶到了观察室，开始挂水，补充能量。护士长问道：“朱老师，你怎么啦？”我有气无力地答道：“老婆怀孕三个月了，我原来想带她来医院查查的，没想到却是老婆送我来了医院。”护士长又问道：“朱老师，你家不是已经有了一个小孩了吗？”我答道：“是的。但是，我家小雁子是别人家扔在我家厨房门口地上的，是试验站领导劝我们收养的。我们结婚十五年，这次是老婆第一次怀孕。”护士长说道：“哦！原来如此。现在计划生育抓得紧，你得赶快办好《准生证》，否则，临产时会遇到麻烦。”我说道：“那是当然，谢谢你的提醒。”三瓶水一直挂到天晚方才结束。 秀兰、医生和护士长，都劝我住院。 我说：“现在感觉好多了，我知道自己是劳累所至，回去歇歇就好了。家里小雁子还小，我不放心，还是回去的好。”我说什么也不肯住院，坚持要回家。 医生、护士没有办法，只好同意我回家。 秀兰搀扶着我，离开观察室，慢慢来到医院大门口。 秀兰说道：“叫辆三轮车，乘三轮车回去吧。”我舍不得花钱，说道：“我刚刚挂过水，你扶着我走走，活动活动对身体也有好处。如果路上我实在走不动了，再叫三轮车不迟。”秀兰见我说得有理，就答应道：“好吧，我就扶着你走吧。”在秀兰的搀扶下，我艰难地行走在路边人行道上，慢吞吞地往飞轮厂方向走去。 华灯初放，夜市开张，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对对情侣形影不离，出入于灯红酒绿的饭店。 我触景生情，感叹地对秀兰说：“你看人家情侣，到了晚上就出来逛马路、下饭店。结婚这么多年，我从来没空陪你逛马路，今天晚上，就算是我陪你逛一次马路吧。”秀兰听罢此言，搀扶我的手抓得更紧了，她两眼充满泪花，伤感地说道：“你看你，都累成这个样子了！哪里还有时间逛马路？”说罢，注视着我，依偎着我，一路搀扶着我，慢吞吞地走回去。 第二天，我来到飞轮厂工会，找工会主席，联系领取《准生证》一事。 飞轮厂的工会主席，与我老婆同名同姓，也叫王秀兰。 我经常到飞轮厂，担任日本来宾的日语翻译。因此，飞轮厂的不少干部、职工，都认识我这个日语翻译。平时见了面，都会微笑着打个招呼。工会主席见我找她，自然显得十分热情，连忙倒茶，搬椅子。 一番寒暄之后，工会主席问道：“朱翻译，今天找我有什么事情啊？”我说道：“我1977年2月结婚，1983年11月，不知谁将一个刚刚出生的女婴，抛弃在我家厨房门口的地上。当时，试验站领导和上面公安局，都动员我们收养。那个被遗弃的女婴，就是我家现在的朱雁。今年，我老婆结婚15年，突然第一次怀孕。因此，今天来找你，请你帮助办《准生证》。”工会主席说道：“朱翻译，算你运气好！今年飞轮厂还有两个《准生证》的名额，我可以给你一个名额。但是，你必须到原单位去开个证明来。”我感恩载德，连声道谢，欢天喜地地离开了飞轮厂工会办公室。 我不敢怠慢，赶紧上街买了些喜糖、喜烟，乘上中巴车，来到试验站。 试验站办公室里，仍然是当年的杨主任在办公。 杨主任见我来到办公室，显得十分热情。再见到我放在他办公桌上满把的喜糖、喜烟，更是十分高兴。因此，没费什么周折，就给我开了单位证明。 我拿着试验站开的证明，再次找到了飞轮厂工会主席王秀兰。 飞轮厂工会主席王秀兰，看了试验站开的证明，二话没说，爽快地给我出具了单位介绍信。 第二天上午，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来到大丰县计划生育办公室。 我诚惶诚恐地向办事员小刘递上了试验站开的证明和飞轮厂出的单位介绍信。 办事员小刘看了证明和单位介绍信之后，说道：“你等等。让我再查一下。”我知道，计划生育是大事，来不得半点含糊，只好在一边耐心等待。 小刘对照相关文件，认真地看了两遍之后，对我说：“嗯，你们是符合‘双方均未生育，依法收养后又怀孕的。’这一条规定的。但是，你必须写个《保证书》。”我连声说：“好好！我这就写。”小刘给了我一张白纸。 我一挥而就，毫不犹豫地写好了《保证书》。 小刘接过我写的《保证书》，仔细看了一遍，似乎感到十分满意。随即说道：“嗯，写得不错。请你在《保证书》下面捺个手指印。”我用右手大拇指，沾上印油，在《保证书》下面签名的地方，捺了手指印，满以为这下就能领到《准生证》了。 不料，小刘收起《保证书》后，又说道：“请你缴三千元押金。”这下可难住我了，自己来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想到领《准生证》还要缴押金。再说，如果缴了这三千元押金，妻子临产时，又到哪里去弄钱？对于家庭条件本身就不富裕的我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难以忍受的事情。于是我说道：“我30岁结婚，45岁生小孩，可谓是晚婚晚育了，为什么要我缴三千元押金？”小刘板着脸说道：“这是上面的规定，你缴押金，我就给你办，不缴押金，我就不办。以后办不到，不要怪我。”我好说歹说，无济于事，分明上面有规定，也怪不得计划生育办公室的办事员。我一看手表，已经是十点半钟了。如果再不去银行取钱，上午就来不及办《准生证》了。遇到这样的事情，胳膊扳不过大腿，老百姓硬不过政府，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这是约定俗成的常规，容不得你讨价还价。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只好答应去银行取钱。 临走之前，小刘说道：“请你快些拿钱来，把事情办了。否则，名额用完了不要怪我。”结婚十五年，老婆才怀孕，这个小孩我能不要吗？我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岂敢怠慢？便匆匆出了计划生育办公室的大门，骑上自行车，风风火火地回到家里。 我从五斗橱抽屉里拿了三千元银行存单，转身出门，见天空已经下起雨来，也顾不上拿雨衣，骑上自行车径直向银行驰去。 来到银行，好在取钱的人不多，我很快就取出了三千元人民币，连本带利往手帕里一包，也顾不上清点，出门骑上自行车，直奔计划生育办公室而去。 室外风雨交加，电闪雷鸣，我顶风冒雨，紧紧抓住手帕中的钞票，双手稳住自行车的车把，不停地按着车铃，使尽浑身力气，将自行车踩得飞了起来，很快就来到了计划生育办公室。 我顾不得擦干脸上、身上的雨水，拿着钞票，来到计划生育办公室，按照小刘的要求，缴上押金，果然很快就拿到了《准生证》。 “啊——！历古以来，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有钱能使鬼推磨，这是我国几千年以来就有的传统。果真金钱的威力是无穷的！”我思量着，感叹着，将手里的《准生证》，翻来覆去地欣赏着，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出了计划生育办公大楼，倾盆大雨已经停了下来。路上低洼的地方，已经有了积水。连绵不断的小雨，还在滴滴答答地下个不停。 反正身上已经淋湿了，我用塑料口袋包好《准生证》，骑上自行车，不慌不忙地回到了家。 一家人都在等我吃中饭，秀兰见我浑身淋得落汤鸡似的回到家里，便迫不及待地问道：“你上哪里去啦？瞧你淋得浑身湿漉漉的。”我说：“去计划生育办公室领《准生证》了，又是写《保证书》，又是缴押金什么的，风里雨里，跑来跑去，终于领到了《准生证》。”秀兰说道：“管他呢！领到《准生证》就好了。赶快换衣服，吃中饭。” 1992年10月3日下午，我用自行车驮着秀兰，来到人民医院妇产科做产前检查。 妇产科的医生给秀兰做了产前检查后，对我说道：“马上做剖腹产手术，你先去办理住院手续。”我毫无思想准备，简直不相信医生会做出这样的诊断。但是，凭着我对医务工作者的信任，我很快就意识到：妇产科医生说的话，肯定有其道理。于是，我略加思索，说道：“请你先将住院单开给我。让我先去办理住院手续，剖腹产到时看情况再说。”妇产科医生马上给我开了住院单。 我告辞了妇产科医生，办好了住院手续，对秀兰说道：“办好了住院手续，住进了医院妇产科，这下就放心了。”秀兰说道：“我们来得仓促，洗脸手巾、牙膏牙刷、换身衣服都没有带。不见得说生就生吧？我们今晚先回家，拿了东西明天再来住院。你看怎么样？”我说：“好吧。就是夜里有什么动静，再来医院也不迟。反正住院手续已经办好，再也不用挂号什么的了。”于是，秀兰挺着肚子，跟我来到医院大门口。 我赶来自行车，双手稳住车把，等秀兰上车。 秀兰来到自行车后座，手扶座子，双脚一踮，臀部坐上了自行车后座。 只听到“喀嚓！”一声，自行车后座的支撑架子，突然断了一根。 秀兰从自行车后座上下来，说道：“自行车后座的支撑架子断了，坐不起来了。”我说：“今夜，只能先住在医院病房里再说了。”这时，秀兰说道：“我好像觉得要生了。”一听这话，我一下子紧张起来，连忙说：“你还没有吃晚饭呢！我陪你先到饭店吃一顿，然后再去医院。生小孩要用力气，吃饱了肚子才有力气。”说罢，我搀扶着秀兰，进了一家小饭店。 我问秀兰：“你想吃什么？”秀兰知道家里贫困，舍不得吃什么东西，便对我说道：“吃碗面条就行了。”我先点了两碗面条，接着又点了一盘炒肉丝，一盘炒鸡蛋，还想点些什么，却被秀兰阻止了。 秀兰说：“好了！不要铺张浪费了，有两个菜就足够了。”我说：“吃饱了才有劲生小孩，你不要舍不得钞票。”秀兰说：“我肚子不饿，点多了吃不了，就是浪费。”一会儿，两碗面条、一盘炒肉丝、一盘炒鸡蛋，上了桌子。 我和秀兰一人一碗面条，一盘炒肉丝和一盘炒鸡蛋，放在桌子中间。 我见秀兰只顾吃面条，就一个劲地催促她吃菜。 秀兰说道：“我一个人吃不了，你也吃点菜。”我见秀兰不肯动筷子吃菜，就一边给她夹菜，一边说道：“你看你，真是的，到了这个时候，还舍不得吃菜，真是拿你没办法。”秀兰见我生气起来，连忙说道：“我吃呐，我吃呐！你也吃。”接着，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匆匆吃过晚饭，我们来到妇产科病房，秀兰就临产了。 我叫来了助产护士，折腾了好长时间，不见婴儿出来。 看着秀兰满头大汗，十分痛苦的样子，我急忙跑到值班室去叫医生。 那天夜里的值班医生，正是白天给秀兰诊断需要剖腹产的那位医生。 值班医生从睡梦中醒来，见到是我，嘟嘟囔囔地说道：“白天叫剖腹产，你们不听。现在你自己将产妇送到手术室去。另外，要不要输血？”我连声说：“要输血！要输血！”值班医生说：“要输血，只好你自己到血库去取血浆。”我说：“好好！请你将输血单开给我，我付款后，自己去血库拿取。”我拿了输血单，跑回病房。 途中，恰巧遇到丰东公司驾驶员小朱也在医院妇产科。 于是，我找了一付担架，请驾驶员小朱帮忙，两个人将秀兰抬到了楼上手术室。 紧接着，我跑去划价、缴钱、取血浆。 我上楼、下楼，拼命地奔跑着，以最快的速度，将血浆送到了手术室。 我忐忑不安地站在手术室门口，时而侧耳倾听，时而来回走动，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 10月4日凌晨5时10分，手术室里传来了“哇哇”的婴儿啼哭声。 我一阵惊喜，宝宝顺利出生了！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过了一会，一个护士抱着婴儿走出手术室，喜笑颜开地对我说：“恭喜你！是个儿子！”我说：“谢谢！谢谢！辛苦你们了。他妈妈的情况怎么样？”护士说：“他妈妈的情况很好，现在正在包扎刀口，马上就要出来了。母子平安，你就放心吧。”听说母子平安，我终于彻底放心了。 我来到手术室外走廊的长凳上，坐下来闭目养神。 这一阵子，我真是太累了，刚一闭上眼睛，就迷迷糊糊地打起瞌睡来。 朦胧之中，我听到了手术室的开门声，抬头一看，只见一个护士正在推着担架床，从手术室里出来。 我“嗖”地一下，从走廊的长凳上跳了起来，跑到担架床跟前，注视着秀兰，推着担架床，向病房走去。 第二天，初生儿抱来喂奶了。 望着秀兰憔悴的脸，我说：“为了产后服侍你，这次自学考试，我放弃算了，到明年再参加考试吧。”听罢此言，秀兰急了起来，说道：“我自己能够照应自己。病房里的其他人，也会帮忙。你把要用的东西，放在我身边就行了。无论如何，你一定要去参加自学考试。”我说：“这次，我报考了四门课程，丰东公司工作忙，你又剖腹产，学习时间太少，考试压力很大。”秀兰说道：“人们都说你是过目不忘，是驴是马上场遛遛瞧！不要丢人现眼，让人看不起！”在秀兰的督促、鼓励、支持下，我走进了自学考试的考场。 结果，一举通过了《中文专业》四门课程的自学考试。 在自学考试办公室，拿取考试成绩通知单的时候，我一看成绩通知单，最低65分，最高75分，一举通过了《中文专业》四门课程的自学考试时，终于舒展眉头，自言自语地说道：“呵呵，报考的课程，终于全部通过了。”自学考试办公室的张老师问道：“你报考几门课程啊？”我答道：“我报考了四门课程。”张老师说道：“你把成绩通知单给我看看。”我毕恭毕敬地将成绩通知单递给了张老师。 张老师看了我的成绩通知单，不可思议地问道：“你第几次参加自学考试啊？”我答：“我第一次参加自学考试。”张老师又问：“上半年，你报考几门课程啊？”我答：“上半年，我报考三门课程。”张老师问道：“报考三门课程，通过了几门考试啊？”我答：“报考的三门课程，全部通过了考试。”“啊——！”张老师惊讶地叫了起来，说道：“《中文专业》自学考试，一共十门课程，你年内通过七门考试，能不能给我们做做经验介绍啊？”我说道：“经验介绍不敢当，有机会相互交流交流还是可以的。”这时，自学考试办公室里的李老师认出了我，插嘴说道：“他呀！我知道，就是承包60亩棉花田，没有见到一个日语老师的面，自学成才的日语翻译。这样的考试，对他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啊？”听罢此言，张老师惊得目瞪口呆，张大了嘴，却说不出话来。 后来，上级有关部门，真的请我去做了自学考试经验介绍。
光阴如箭，日月如梭，不知不觉，儿女们都已长大成人，仿佛小鸟离开老巢，振翅远去。 女儿朱雁，长大后成为一个美人，婚嫁定居常州市。 儿子朱泽阳，就读江苏大学一类本科，去了镇江市。 我这个无锡知青，生性愚钝，至今扎根苏北，已经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苏北人。 2008年4月，我作为机关人员正常退休。 由于当年我作为急缺人才引进到大丰后，不曾请客送礼、公关交际，加之朝中无人，故到退休时，虽然连续工龄为44年8个月，却每月只拿936.67元人民币的退休金。 如今，我们夫妻俩退休金的总和，尚不到当地其他机关人员的一半。 虽说君子固穷，我耐得了那个清贫。但是，女儿至今没有工作，儿子正在上大学，供书上学、结婚住房------注定我是退而不休，这把历尽艰辛的老骨头，肯定是要苦到散架，干到断气的。 苦啊苦，干啊干，仿佛债多不愁，虱多不痒，习惯成自然，日子倒也过得从容淡定，居然不觉辛苦，只觉甜起来。 寒冬腊月，不少人家的阳台上，都挂起了香肠、咸肉、咸鱼等年货。 啊——！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又到年底。 一天下午，我正在打电脑，突然电话铃声响起。 一看来电显示，知道是本市来的一个陌生电话号码。 我拿起话机，说道：“喂！您好，哪一位？请讲！”这是我接到陌生电话时的惯用开场白。 对方是一个女的声音，说道：“我是居委会的，你家是几个孩子啊？”我不假思索地答道：“两个孩子。”对方说：“哦，两个孩子就算了。”我感到有些蹊跷，紧接着问道：“你问我家几个孩子干什么？”对方说：“如果是一个孩子，就来领取补助金，两个孩子就算了。”说罢，挂了电话。 我感到一阵茫然，纳闷地站立在那里。 妻子秀兰问道：“哪里来的电话？问我们几个孩子干什么？”我说：“是居委会来的电话，说：‘如果是一个孩子就来领取补助金，两个孩子就算了。’没有多说什么，就将电话挂了。”秀兰说道：“我们抚养两个孩子，开支比人家抚养一个孩子的家庭多，家庭更困难，为什么我家反而没有补助金？”我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心里感到十分纳闷。按照规定，退休职工每年都有体检活动。我退休几年了，到居委会跑了好几趟，从来就没有人通知我去体检过。今天突然来电话询问我家几个孩子，我也弄不清是怎么一回事。还是打个电话，问问大丰计生委的小刘吧。”说罢，我拨通了计生委办公室小刘的电话。 我说道：“喂，你好！是小刘吗？”小刘一下子就听出了我的声音，说道：“是的，朱翻译，久违啦！今天来电话有什么事情吗？”我说：“呵呵，今天接到居委会打来的电话，询问我家几个小孩，说是‘一个孩子就来领取补助金，两个孩子就算了。’我也弄不清怎么一回事。因此，打电话向您咨询。”小刘说道：“你家的情况我知道。你家不仅领不到独生子女补助金，而且退休工资还要比独生子女家庭少拿百分之五。”我问：“这是什么文件规定的？”小刘答道：“这是《江苏省人口与计划生育条例》规定的。”我说：“好吧，我在网上搜索后，看一下吧。谢谢啦！”小刘说道：“有空来玩啊！”一番客套，挂了电话。 秀兰在一边听了，又气又急地说：“我们夫妻只生了一个孩子，理应称作独生子女。”我说：“不急！不急！等我上网搜索查询后再说。”我在百度里输入“江苏省人口与计划生育条例”进行搜索。 看到《江苏省人口与计划生育条例》第四章奖励与社会保障第三十一条的内容是：“自愿终身只生育一个孩子的夫妻，可以共同向孩子户籍所在地乡（镇）人民政府或者城市街道办事处申请领取《独生子女父母光荣证》。依法收养一个孩子后不再生育的，以及依照本条例规定生育两个孩子，其中一个孩子死亡，以后不再生育的，也可以申请领取《独生子女父母光荣证》。”看到这里，我终于明白了，领取所谓《独生子女父母光荣证》的条件，不是父母只生一个孩子，而是在父母只养育一个孩子的前提下，才能申请领取《独生子女父母光荣证》。因此，正确的说法应该是《独育子女父母光荣证》，或者叫做《独养子女父母光荣证》。所以，尽管我们夫妻终身只生了一个孩子，是领不到《独生子女父母光荣证》的。 我仿佛吃了一只苍蝇，感到一阵恶心，开始意识到自己又一次被愚弄！当年，政府部门动员我收养被遗弃的女婴，劝我做好事，到头来得到的却是吃大亏的结局。 尽管做了好事吃大亏，面对着“2002年10月23日江苏省第九届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第三十二次会议通过”的《江苏省人口与计划生育条例》，我们也只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想当年，多少人家见我们夫妻结婚六年没有生育，都想将小孩送给我家抚养。作为上山下乡知青在苏北历经磨难的我，做事处处小心谨慎，穿钉鞋，拄拐棍，稳了还要稳。岂敢在计划生育上再节外生枝，招惹麻烦？因此，连嫡亲哥哥要补贴我一台电视机，将二儿子过继给我抚养，都被我一口拒绝了。我30岁结婚，45岁只生一个孩子，可谓晚婚晚育的模范了。谁知83年11月11日，那个天寒地冻，朔风阵阵的深夜，不知哪个狠心的父母，居然将一个刚刚出生的女婴，抛弃在我家厨房外面冰冷的泥地上。那么冷的天气，如果我不将女婴抱到室内，一夜过来，那个女婴肯定要被冻僵。第二天，我将女婴送到站部，站领导又一次次动员我收养。如果我不收养的话，公安局还要办我的“遗弃罪”。 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我只好听从站领导的话，做做好事，将女婴收养了下来。 谁知，我们夫妻结婚15年，轮到自己生一个孩子的时候，不仅遇到了种种麻烦，而且还享受不到独生子女的优惠政策。 我们夫妻做了好事，收养了那个被亲生父母遗弃的女婴，付出了更多的时间、精力和财力，为社会承担了更多的义务和责任，不但没有得到政府的表彰和奖励，到头来却落得领不到独生子女补助金，退休工资还比其他人家少5%的痛心结局。这样的事情，落到谁的头上，都会让人感到纳闷和痛苦。 秀兰忿忿不平地说道：“当年，不是我们要抱孩子的！是人家扔到我家厨房门口的！送给站里领导，领导又不要！是政府部门动员我们做好事收养下来的。做了好事吃大亏，这算什么政策？”我无可奈何地说道：“做了好事吃大亏，这样的事情多了，做好事的人就少了。因此，现在小孩要死没人救，老人跌倒没人扶，屡见不鲜。邓小平曾经说过：‘好的制度能够使坏人成为好人，坏的制度则使好人可能变成坏人。’凡事都有报应，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不是不报，只是时间没到，时间一到，总归会有报应的。”秀兰说：“我们做了好事吃大亏，怎么就得不到好报呢？”我说：“当时，我做好事的时候，就没有想要什么回报。人生在世是一种修行，做了善事，福虽未至，祸已远离。”秀兰说：“我不懂你说这话的意思，什么祸已远离？”我说：“举个例子，你就懂了。当年我在丰东公司做翻译，亲自钻进炉膛，将炉子筑成功之后，老板过河拆桥，找了个美女来做翻译。我被贬到耐火材料仓库当保管员，以后的出国研修、吃喝玩乐，什么好事都轮不到我。我在耐火材料仓库里，什么好处也没有捞到，看似吃亏，但是，我通过了自学考试，生了自己的孩子，日子过得太太平平。而那个老板，虽然一度飞黄腾达，红得发紫，最终却贪污、受贿、挪用公款三罪并犯，锒铛入狱，死于狱中。可见，人为善，福虽未至，祸已远离；人为恶，祸虽未至，福已远离。”秀兰说：“就算你说得有理，只是那些人，连独生子女和独养子女的概念都分不清，还去制订什么政策！我心里不服气，明天我们去政府上访！”我劝道：“唉——！气出高血压、心脏病不上算。歇歇吧！今年盼着明年好，明年还穿老棉袄。过年不买衣服了，穿穿老棉袄算啦！”秀兰说：“你已经几年没有买衣服了，一天到晚穿老棉袄，也要走得出去呐！你看人家邻居，可是衣服年年新。”我说：“人家邻居，年年有独生子女补助金，我们不但没有补助金，而且有两个孩子，负担比人家重多呐！只好省省算啦！”秀兰说：“好吧，明天，我将你的老棉袄，拿到裁缝店里去，翻翻新，外面换个新的壳子吧。”我说：“随你的便吧，反正只要你不嫌弃我就行了。我们都这么大年纪了，日子虽然过得艰辛，心态还是要淡定，要向古人了凡学习。”秀兰说：“你是心态好，我是受不了，做了好事吃大亏，气死我了！”我见秀兰气得脸色发青，浑身哆嗦，就关闭电脑，站起身子，劝道：“别气，别气，气出病来不上算。我年轻的时候，也和你一样，遇到做了好事吃亏的时候，常常会气得大骂‘这些狗日的！’、‘乌龟王八蛋’等等。但是，自从我读了台湾证严法师著的《清贫致福》和看了净空法师2001年4月啓讲于深圳凤凰卫视的《了凡四训》光盘后，心态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尤其是看了电视连续剧《了凡的故事》之后，自愧修养不如古人了凡。特别是看了第23集，了凡历经磨难，死里逃生，两袖清风，怀揣着满腔冤屈，乘船回家途中的一段情景，对我启发教育很大。当小顺子说：‘老爷，别人做官回家，都是金满缸银满盆的，可是您不但两袖清风，还怀揣着一腔冤屈，我可真为你抱不平。’但是，了凡却笑着说：‘呵呵，小顺子啊，这你就不懂了。今天的我亲身经历了宦海沉浮，心态反而和从前大不相同了。别看我现在一无所有，我这心里呀却轻松得很呢！我现在不但没有失落感，反而有了一种解脱自在的感觉。’小顺子说道：‘老爷，这我就不明白了，难道你不后悔去鲜国？你差点丧了命，还有那些冤枉你的人，难道你就不责怪他们？你为什么不在皇上面前为自己申辩呢？就这么委委屈曲地回了乡，我真替你难过。’了凡却说：‘呵呵，小顺子，不要难过。他们冤枉了我自有因果，我完全没有必要去报复他们。很多事情并不能只看一时和表面，其实我现在并不后悔到鲜国去，我也并不责怪冤枉我的那些人，我相信天不欺人哪！只要我问心无愧，孰是孰非，早晚总会有昭雪一天的。既然天不让我死，这说明我还有没做完的事呐。’小顺子问道：‘老爷，你想做什么事呢？’了凡说：‘噢，从今天起，我算是又活了一次。我不但要继续做善事，还要把如何改变命运的方法告诉世人。让大家都能明白这个道理，人们知道得越早越好啊！也不必像我一样走那么多的弯路了。’通过向古人了凡学习，我懂得了：‘立命之学、改过之法、积善之方、谦德之效’这些做人的知识，彻底改变了原先狂热、浮躁、冲动、易怒等不良脾气。因此，即使是做了好事吃了亏，也不骂娘，也不生气，反而有一种心安理得的感觉。我想，那些贪官，平日里开的公车、吃的公款，并不差钱用。如果懂得‘清贫致福’，能够像了凡那样做人，也就不会锒铛入狱，毁了自己。所以，我劝你想开些，不要再生气了。我看外面天色已经不早了，我陪你到银杏湖公园去，跑跑步，散散心吧。”
常言道：“少年夫妻老来伴”。我安慰着秀兰：“别气！别气！情绪要稳定，心态要平静。做了好事不要怕吃亏。我陪你走走，出去散散心。”我携着秀兰的手，出了家门，跑过人行横道，来到银杏湖公园。 银杏湖公园就在我家对门，通常冬季很少有人来公园散步。 夜深人静，公园里一片肃静。环顾四周，空空荡荡，不见一个人影，只见霓虹灯闪烁不停，灯光五颜六色，将整个银杏湖公园，烘托得富丽堂皇，十分豪华，似乎是在世人展示着改革开放的成果。 路边的装饰喇叭里，正在播放着文革时期的革命歌曲：“毛主席啊——您是光辉的太阳我们是葵花在您的阳光下幸福地开放——您是光辉的北斗我们是群星紧紧地围绕在您的身旁——您的思想是春天的雨露我们在您的哺育下茁壮地成长——您亲手点燃的文化大革命的烈火把我们百炼成钢------”几十年没有听到文革时期的革命歌曲了，现在听来，居然别有一番感觉，我忍不住“呵呵呵”地笑起来。 我抬头仰望，繁星点点，只见一轮残月，悬挂天空。再看那银杏湖中，残月的倒影，就像被天狗吃剩的月饼，掉到了水里。我浮想联翩，情思急涌，联想起唐朝白居易描写的“露似珍珠月似弓”，韩愈描写的“新月似磨镰”等诗句来。弓也好，刀也罢，都是令人心惊胆战的伤人利器。再看那残月，寒光闪闪，恰似一把削铁如泥、吹毛得过、杀人不沾血的弯刀，明晃晃的悬挂在头顶之上，不由使我打了一个寒颤。 秀兰也抬起头来，仰视天空，说道：“今晚的月亮，明晃晃的，就像一把磨快的镰刀，多么亮呀！”我说：“今晚的月亮，亮是亮了，可惜不圆。”秀兰说道：“唉！月亮要是又亮又圆就好啦！”我说：“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就像计划生育的独生子女政策一样，也有种种弊端。除了形成独生子女娇生惯养等不良性格，导致男女性比失调之外，长久下去，又会导致社会人口老龄化，形成老龄社会。一旦形成老龄社会，一个年轻人就要赡养几个老人，负担十分沉重。而老人由于缺乏丰富的物质基础，也就不能得到很好的享受，说不定还要像我一样，干到老，干到死，忙忙碌碌一辈子。”秀兰说：“我们小时候，父母生了我们兄弟姐妹一共六个。不少人家还有小七子、小八子什么的。为什么那个时候就不抓计划生育呢？”我说：“早在50年代中期，我国就有人系统地论述过人口问题。那时他们就试图敲响人口问题的警钟。不料，他们却撞在了阶级斗争的枪口上，反而敲响了自己的‘丧钟’。致使20多年无人敢言‘人口’二字，‘计划生育’更是令人闻风丧胆。”秀兰说道：“提倡计划生育有什么错呢？怎么会那样倒霉呢？”我说：“这个问题，说来话长。今天闲暇无事，我就给你讲述一个‘马寅初与新人口论’的故事。1955年，马寅初以人民代表的身份三次视察浙江，在视察中，马寅初发现：浙江省人口至少增殖了22‰，于是，他准备了关于控制人口的发言稿，打算在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上提出。在浙江小组会上，他讲了自己的意见。但是，由于毛泽东主席说过：‘中国人口众多是一件极大的好事。再增加多少倍也完全有办法，这办法就是生产。在共产党领导下，只要有了人，什么人间奇迹也可以造出来。’许多代表就不同意马寅初的看法。有人批评他的思想体系与马尔萨斯一样；还有人说：‘因为苏联没有讲控制人口问题，我们也不能谈。’于是，马寅初自动收回了发言稿。1957年3月2日，在扩大的最高国务会议上，马寅初将1955年有关人口问题的发言稿，又简略地讲了一遍。毛泽东主席对马寅初的发言表示赞赏，说他讲得好。特别对马寅初关于人口有计划生产的观点表示赞赏，说他这一条讲得很好。毛泽东主席说：‘从前他的意见，百花齐放没有放出来，准备放就是人家反对，就是不要他讲，今天算是畅所欲言了。’会上，邵力子、陶孟和吴景超等人，也都提出了关于晚婚、晚育和控制人口增长的建议。从1956年下半年到1957年7月，许多专家学者纷纷在《人民日报》、《光明日报》、《大公报》、《文艺报》、《新建设》、《经济研究》等报刊杂志上发表文章，分析、讨论新中国的人口问题。其中包括：马寅初、费孝通、陈长蘅、陈达、吴景超、全慰天、刘光华、叶元龙、孙东文等人，纷纷主张推行晚婚和节制生育。1957年6月，在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四次会议上，马寅初对1955年的发言稿做了补充、修改，系统地阐述了他对新中国人口问题的看法。1957年7月5日《人民日报》以‘新人口论’为题予以全文发表。马寅初说：‘在目前六亿四千万人口的压力之下，要提高他们的物质生活水平，我们已觉得很吃力，若每年还要生出一千三百万人来，这个问题就日益严重，不知要严重到什么程度。’当时。马寅初就说了：‘我们每年只能在工业中安排100万人就业，其余1200万新增人口只能在农村中找出路。’马寅初说的‘其余1200万新增人口只能在农村中找出路’，就是后来政府搞的上山下乡运动。因此，造成我们知青上山下乡的根本原因是：早年放开尽人生育，人口增长过快，政府无法解决城镇大部份年轻人的就业，新增人口只能在农村中找出路。我下放时才17虚岁，1米48的身高，还是一个尚未成人的‘童工’。我们这些上山下乡知青，虽然没有学到什么文化知识，却都是经过政治洗脑，用毛泽东思想‘武装’起来的年轻人。因此，虔诚地相信‘广阔天地大有作为’、‘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这些说教。直到知青大返城，方才开始觉醒。方才有人提出：‘为什么要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而不是到学校去，接受高等教育？’诸如此类的疑问。如今，‘蹉跎岁月’、‘荒废了一代人’、‘三个不满意’等等，几乎成了知青们的共识。话又要说回来，就在马寅初大声疾呼控制人口的时候，反右斗争已经开始，许多主张控制人口的专家被打成右派。费孝通、吴景超、陈达等人多次被《人民日报》点名批判。1957年10月13日，毛泽东主席在最高国务会议上讲话，讲话中驳斥了一些右派言论。1957年10月14日《人民日报》发表署名文章‘不许右派利用人口问题进行政治阴谋’，从此揭开了对马寅初等人关于新中国人口问题看法的批判。尽管这样的批判气势汹汹，而且来自《人民日报》，马寅初对它却很藐视。1958年2月，在人大五次会议上，马寅初以《有计划地生育和文化技术下乡》为题做了发言，重申了他的意见，并且公开宣称：今天的发言是上次提出的‘新人口论’之继续。1958年3月23日，毛泽东主席在成都会议上说：‘宣传人多造成悲观空气也不好，应该看到人多是好事，实际人口到七亿五至八亿时再控制。’1958年5月31日《人民日报》头版头条用黑体字发消息：‘毛泽东同志著文批驳了那种认为中国人口太多太落后难于迅速前进的观点。’接着，《人民日报》第7版于6月6日发表了叔仲的署名文章：《我国人口和就业问题》。这是《人民日报》发表的第一篇点名批判马寅初的文章，从此开始了对马寅初的第二次批判。1959年，马寅初在《新建设》第11号上发表了长篇文章《我的哲学思想和经济思想》。他单枪匹马，挺身而出为捍卫真理而斗争。在围攻的高潮中，有人劝马寅初退却，认错了事，否则影响他的政治地位。马寅初对这些朋友感激不尽，但他还是婉言谢绝了他们真心诚意的劝告，正气凛然地宣布：接受《光明日报》的挑战。马寅初说：‘我虽年近八十，明知寡不敌众，自当单枪匹马，出来应战，直至战死为止，决不向专以力压服而不以理说服的那种批判者们投降。’由于马寅初敢于唱‘独脚戏’，敢于单枪匹马数次起来应战。结果，对他的批判从1957年10月开始，一直进行到1960年。批判文章铺天盖地，仅北京大学校园内就张贴了有组织的大字报9000多张，公开发表的点名批判文章就有160余篇。1960年，马寅初‘辞去’北京大学校长之职，从此销声匿迹达20余年。此后，一段时间无人再敢议论人口多的坏处。甚至共和国总理也莫不如此。1963年2月，周恩来在华东农业先进代表会上谨慎地说：‘人口多是一件好事，但我们是全世界人口最多的国家，已经具有这个好处了，因此，我们应该提倡晚婚和节育。’周总理也不得不先讲人多是好事，然后才点问题的要害：提倡晚婚和节育。总理尚且如此，谁还敢言‘人口’？唉——！说真话的不少人成了右派，那些昧了良心批判右派的人们，不少人却是飞扬跋扈，不可一世。可笑不可笑？直到1978年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中共北京大学党委决定为马寅初彻底平反，恢复名誉。几个月之后，1979年元月，我的冤案也得到了平反。1982年5月10日，马寅初与世长辞，终年99周岁。就在这一年，我国进行了第三次人口普查，普查结果为：大陆人口10.08亿。因此，从1983年起，狠抓计划生育，不仅是罚款，而且开始拆房子。甚至有的地方，提出了‘宁增十个坟，不添一个人’的口号。我家女儿朱雁，就是在83年11月11日被超生的亲生父母，抛弃到我家厨房门口的。”我脱口而出，侃侃而谈，一口气从我国的人口政策，谈到知青上山下乡，再谈到女婴弃到知青家------不知不觉，已经围绕银杏湖公园散步一圈。 听到这里，秀兰情不自禁地惊叹道：“没得命！你知道的东西太多了！怪不得当年知识越多越反动，你会被打成现行反革命分子！像我们贫下中农，什么都不懂，因此，永远都是革命的。”我说：“不要说你们贫下中农，就是知青里的不少人，自己被卖掉了，还不知道是在哪里上的船。有的人被卖掉了，还会帮人家去数钞票。只是现在已经进入网络时代，信息灵通了，会电脑的知青，只要在网上看看各地的知青网站，就会对上山下乡运动，有了更多的了解。”秀兰说：“网上有人说：‘知青上山下乡，是卸磨杀驴，是没有办法安置文革中的红卫兵，才开展上山下乡运动的。’真是这么一回事吗？”我说：“这种说法是片面的，事实上在文化大革命之前，就已经开始上山下乡了。造成广大城镇青年上山下乡的根本原因，一方面是早年不抓计划生育，人口增长过快，无法安排就业；另一方面是与‘三面红旗’的错误决策，导致生产力严重破坏有关。”秀兰说：“我年纪小，不知道什么叫‘三面红旗’。”我解释说：“‘三面红旗’就是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总路线就是所谓的‘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大跃进直接导致了浮夸风的泛滥，全国各地开始虚报粮食产量，竞放农产品产量‘卫星’，水稻亩产130434斤，小麦亩产8585斤，虚报浮夸，登峰造极。工业土法上马，全民大炼钢铁，居委会都建起小高炉、土高炉，连敲木鱼的老太婆都被动员起来敲矿石。没有矿石的地方，就将家里的铁锅砸碎做原料。人民公社开始是‘鼓足干劲生产，拉开肚皮吃饭。’先是吃饭不要钱，胀死了人；后是大饥荒，饿死了不少人。我算命大，饿昏六次，得了‘浮肿病’，死里逃生。1959年至1961年，中国出现三年严重困难时期，共产党中央称‘三年自然灾害’，粮食不足饿死人，物资奇缺都发票，三面红旗最后以惨败收场。”秀兰问道：“这么瞎搞，就没有人站出来说话吗？”我说：“有啊！1959年7月中共党中央召开庐山会议，国防部长彭德怀向毛泽东提出‘万言书’，彭德怀指出：‘浮夸风气较普遍地滋长起来。’毛泽东对彭德怀展开了严厉的批评，作出《关于以彭德怀同志为首的反党集团的错误的决议》，把彭德怀以及黄克诚、张闻天、周小舟等人调离职位，将他们打成‘彭黄张周反党集团’。”秀兰说道：“你看！说假话、搞浮夸风的人，却是革命；说真话，上‘万言书’的人，受批评，被打成‘反党集团’，这也太荒唐了。”我说：“是啊！那个年代，说真话的人，常常会被打成‘右派’、‘反革命’。我就是在运动中，站起来为受到迫害的人仗义执言，而被打成‘现行反革命分子’的。因此，这也是我当年拣到弃婴后，不敢擅自收养的原因。”秀兰说：“你这一辈子，作为知青上山下乡来到苏北，做了不少好事，吃了不少苦头，要不是你命大、福大、造化大，早已一命呜呼，骨头打鼓了，哪里还能活到今天呐！”我说：“我家朱雁是出生后的第二天，被亲生父母抛弃的；我是出生后10个月，被亲生父母抛弃的。我这个上山下乡知青，本身就是一个弃婴。我8岁的时候，就到了第三个母亲那里。我一生坎坷，历经磨难，下乡、下狱、下岗，一次次被抛弃。最终明白了：‘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因此，只好跌倒了爬起来，擦干血迹，重新再干。”我们沿着小路，边走边说，不知不觉已经环绕银杏湖公园散步三圈。 秀兰抬头看看天空，只见那弯弯的月亮，已经开始向西偏斜，渐渐地躲进了云层。便对我说道：“时间已经不早了，我们回去吧。今夜听你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天气冷了，过两天我去裁缝店，帮你将翻新的棉袄拿回来。”秀兰携着我的手，依偎着我，向家里走去。 我回首遥望，银杏湖死水一潭，湖里再也看不到残月的倒影，只见湖畔的霓虹灯，时而发红，时而发绿，周而复始，机械地轮番变换着。 几天后，秀兰从街上买菜回来，一架好电瓶车，就兴匆匆地跑到家里。 只见她左手拎着蔬菜，右手提着一个塑料袋，塑料袋里装着一件翻新的棉袄。 秀兰喜笑颜开地跑到我跟前，从塑料口袋里拿出翻新的棉袄，催促着给我试穿。 秀兰说：“今后不许你说‘今年盼着明年好，明年还穿老棉袄’了，老棉袄翻翻新，不就成了新棉袄了？”我“呵呵呵”地傻笑着，高兴地穿上了翻新后的棉袄。 秀兰帮我拉好拉链，翻好领子，看了又看，十分满意。 我说道：“新三年，旧三年，修修补补又三年。蛮好！蛮好！”秀兰说：“过几天我再给你去做一条裤子。”一提到裤子，我的心“咯噔”一下，提到了嗓门口。 我十分懊丧地说道：“提到裤子，我就懊丧！当年我的一条宝贝裤子，我不在家的时候，竟被你扔掉了！”秀兰十分后悔地说：“当年，我是一个农村姑娘，哪知道那条裤子，有那么重要？如果那条裤子放到如今，肯定会比金子还宝贵！你只要把那条宝贝裤子，拍了照片往网上一发，你的知青生涯，就会不言而喻，肯定引起轰动。”我说：“我那条裤子，破了就补，补了又破，缝缝补补，补丁叠补丁，足足有几斤，到了最后，竟看不到原来的一点布纱，但是干净整洁，没有一个破洞。特别是那补丁，补得平平整整，针迹细而匀称，简直就是工艺品。那条宝贝裤子，伴我度过了十年反革命的生涯。结婚之后，我将它洗得干干净净，晒干后折得方方正正，珍藏在箱子之中，作为传家之宝。没想到后来被你扔掉了，恨得我几天茶饭不思。”秀兰说道：“把你那条宝贝裤子扔掉后，我也后悔莫及，但是已经没有办法了。我的父亲，原来也穿过破裤子，农民们受苦受累，包括不少没有什么文化的知青，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唯有你们知青里有文化的人，才能将苦难的经历，用文字再现出来。” 我说：“我写文章的目的，是为了如实讲述知青故事，让后人从中得到启迪和教育，避免历史悲剧的重演。不过，穿过了那条宝贝裤子，度过了‘锹如银，裤如裙’的悲惨生活，有了那段知青生涯垫底，从此以后，我的人生旅途上，再也没有过不了的坎，没有克服不了的艰辛和困难。”说到这里，我心态平静，意志坚定，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信心。 2012年2月6日 朱蕴忠文集：http://hxzq05.d68.zgsj.net/showcorpus.asp?id=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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