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老哥之死【一】:我晓得我不说·关联交易·害了韩亭寿
作者:凤栖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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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老哥之死(上篇) (1)我晓得我不说 早茶已经泡好,刚嘬了一小口,庄老哥夹着皮包进来了,他把庞大的身躯投入圈椅中招呼载扬。 载扬说:老哥,你没对啊,眼睛上面那两块今天相当突出。 是么,庄老哥摸出面镜子照,那是一张棱角分明充满男性刚烈之气的英俊面庞,但今天上眼睑靠近眉心处微微凸起的两块高血脂患者的白记却格外分明。 载扬决然说:不对,老哥你得去看看,否则很危险。 庄老哥正往紫色的嘴唇上抹唇膏,却被载扬的话被吓着了,他把注意力转移到两块白记上,认真观察了一会,急忙起身说,是得去看看,惶惶然夹皮包出门。 载扬万万没有想到,这是庄老哥与他的永诀。下午传来消息,庄老哥突然倒地,脑溢血,他中风了。 体壮如牛的庄老哥52岁,前军区体工队篮球球员,载扬第一次见他是在公司被兼并的签字仪式上。载扬参加过三次兼并仪式,对被兼者的痛苦从表情神态到肢体语言载扬有过深刻领会,现在是别人兼并自己,角色换位,载扬虽然感觉到耻辱带来的心灵悸动,多数时间却有一种解脱的轻松和对未来发展的希冀。毕竟,兼并内容各异,资产悉数没收,人员扫地出门的兼并最令人痛苦和难于接受。而这次,仅是对方公司打过来980万大洋,职位和主营方向不变,老板变了,对载扬们的待遇没变,背后还多个有财力的母公司做主子,奴才是做定了,经营业务却可望东山再起。 公司宽大的会议室里,双方代表分两边各自坐定,会议桌的端头坐了公司的老板,很静,就在这时庄老哥出现了,他1米86的身躯威风凛凛,西服领带,外着一袭黑色长大衣,棱角分明的脸、挺直的鼻梁,他递给给老板双方已经认可的文件,老板装腔做势地翻阅,这情景让人想起西域朝贡汉,武帝假扮武士的故事。天哪,庄老哥给人的印象是假扮武士的帝王。 庄老哥中风的消息是何新力宣布的。何新力脸上胡子没刮干净,加上噩耗的冲击,整个人萎靡不整像支苦瓜,载扬和庄老哥成天坐一处,心里自然惊骇,而何新力却是焦虑,庄老哥从总部来公司后,何新力迅速设围,方法有二,一是给庄老个配置沃尔沃轿车,这是庄老哥在总部享受不到的待遇;二是暗中指示财务部,庄老哥的费用报销一律绿灯通过。这两招还真管用,庄老哥通过他带来的财务部长每周报销费用,对资金的监管却明显地松懈下来。于是不经意间980万新到帐的资金被人挪作它用,公司只得倚赖贷款运行,流动资金经常中断,财务费用居高不下虽然何新力表白不是他愿意这么做,暗示背后另有玄机,但载扬感觉大势已去,他轻声问新力“这叫什么?”新力沉默,载扬的声音低到只有两人能够听见,“从法律上讲叫抽逃资金。”载阳的话应该具有旱天雷的效果,但何新力面无表情,似乎内心波澜不惊。 这是庄老哥最应该着急的事情,但庄老哥沉迷于外放带来的自由和好处,虽有哥们义气和办好公司的愿望却并无整饬内部的决心,而且,居然就这么瘁然倒下了。何新力整日不说话,打着连发抽烟,办公室腾起的浓烟像失了火,他在思考,总部会派新人来了。 庄老哥是在华阳一度假村的厕所里被发现的,他头上血包隆起,被人击昏和摔伤的可能性兼而有之,具体情况云遮雾罩语焉不详,总部派出董秘水哥一干人等处理,图南公司的的人都未参与。 下午5点,水哥来电:人在川医,抢救后仍需开颅,命总经理何新力、副总载扬、总助郝辉、田曙、财务部长孙敦前往。一干人急火火前往医院。 真相终于明了,庄老哥并没有去医院,他携情人去了度假村,估计想借此放松心情,不料一跤摔在厕所里中了风,为查清事实,保全面子,总部封锁了消息,待情况核实,这才通知图南。但是水哥仍有一事搓着手连说难办,“你们出个主意,这事怎么对庄老哥的夫人说?”他从额头下探出眼睛十分为难地征求意见。众人顿时感觉这个问题令人尴尬,庄老哥是个好人,庄夫人教养良好,为人贤惠,女儿女婿都是体面人,这事情既不能让她们难堪又不能撒谎,如何是好?还是水哥不愧董密,足智多谋,他沉吟良久说:这样,嫂子不问也就罢了,如果实在推脱不开就说,“情况我晓得,但是我不说。”嫂子是明白人,估计不会进一步追问。”众人听了一起叫绝。后来嫂夫人果然追问原由,众人依计回答,嫂夫人问了一两个人,答案如出一辙,嫂子何等聪明的女人,再也不问,只静静地悲伤着,商议后事相关待遇也很顺利,省去许多麻烦。
庄老哥动过手术,模样依然英俊,缠着纱布象上甘岭下来的勇士躺病床上,公司高层集体探望,他的眼角顿时浸出硕大的泪珠,顺鼻沟滚落下来,嘴里发出“哦、哦”的声响却动弹不得。大家只得好生安慰嫂子退出病房。 庄老哥倒下了,一时半会难以恢复,公司的命运将如何,前前后后的往事乱七八糟地在载扬的胸中翻滚。 庄总刚到图南,韩亭寿口出恶言冒犯,他说:没你我们还是好好的做生意。庄老哥被伤了自尊,拍桌大怒道:韩亭寿,我告诉你,离开公司,你什么也不是!言语中火药味已经很浓。韩亭寿自然懂得话中的意思,含一包眼泪做委屈状奔出公司去。 韩亭寿这家伙,历来不服上司管束,又是个千难万险也不怕,拼了命想赚钱的角色,因他历年有些功劳,竟跑到云南开拓一片业务做食品,后来还是随了公司的大流做汽车,却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意在逃避财务监督。庄老哥也很伤心,五十多岁的人从公司总部下来就表态,“这次再也不挪窝,死也和弟兄们死在一起。”怎料双方的融合仍成问题,多来几个韩亭寿如何是好?奇怪的是,何新力对庄老哥亲切有加,但韩亭寿冲撞庄老哥他却不动声色。 载阳看不过去,打电话邀了韩亭寿,两人在茶馆里说话。载阳说了两点:一、没有总公司的980万,怎么做生意?银行的巨额贷款都是依靠980万的本和总公司的知名度得来的。二、庄老哥人不错,大家相处都很哥们,换个人必不及庄老哥,你心里不痛快,胡来会坏了大事。亭寿本来就明白人,原本也就是意气用事,逞匹夫之勇,发泄不痛快,现在巴不得有个台阶下,于是载阳请庄老哥到场,说合二人,亭寿也向庄老哥道歉,庄老哥爽快接受,韩亭寿也作男儿状表态,此事作罢。二人心中有何块垒不得而知,亭寿自回云南去了。 常言道:祸不单行,福不双降。总助田曙在乐山丢了辆中级轿车,买家是田曙的朋友,没付车款,跑了。载扬这边也丢了辆车,这是辆50多万的越野车,进口车部经理小刘收定金后来申请放车,下家是合作单位,相约一个礼拜内付款,载扬吩咐扣住所有手续证件,签了字。谁知还是出了事。 何新力把载扬叫到办公室,满脸晦气说,我想告知你960万早就不在了,从公司兼并的第二天起,钱一转到帐上就被转走了。载扬沉默。他早知道是这么回事情,但没想到时间那样早,动作如此迅速彻底。 有一次,业务上没资金进车履行合同,他和庄老哥在办公室计算资金去向,何新立从隔壁跑过来,恶狠狠地说:资金的事情,由我全权负责,用不着你们操心。两边的办公室用玻璃幕墙隔开,没封顶,他在隔壁听见了议论。当时载扬说话也比较大,有意让他听见。但没想到他如此张狂。载扬想,庄老哥是总公司派来的人,是时候应该站出来了。可庄老哥一脸尴尬,象个做错事情的孩子。载扬立即反应。完了。 为何何新力要在这个时候告诉他资金的问题,他脑子里转不开,两台车的损失不至于让业务出大问题,为何?并且,载扬是决心要把自己应该承担责任的越野车追回来的。 何新力看载扬不说话,又几近诚恳地说:头说了,不管怎样,总会给我们留下几百万的,到时候我只能关照有限的人,顾不了那么多了,声调有些儿壮士断臂的悲凉。何新力说的头是兼并前何新力和载扬的上级。载扬听得发蒙问:到底有多少?何新力犹犹豫豫说:四百万,忽然又改口说:不,至少两百万。“两百万,两百万有什么用处?”载扬脱口而出。何新力不说话,似乎他和载扬一样也才刚刚面对这个数字。 不久,财务灯部长拿来一张单子问载扬这是怎一回事?载扬一看,是公司兼并前的一单业务,某公司寄来的结算清单,30台车,每台亏损一万多元!这事载扬毫不知情,也未见诸会议,既然已经知道,也不能不问,于是急忙问何新力怎么亏这么多,车价也才10来万,何新力一看火气比载扬还大,怒冲冲地说,不这样结怎么办,总还能把大部分货款收回来。说罢一甩袖子走了。载扬意识到踩着了何总的痛脚。 这事情说起来又悬了,当初何新力责成载扬去和那家公司谈判合作事宜,对方生意做得比较巧,通过供应特种钢材在车厂赚一笔,车厂通常缺乏流动资金,于是用车冲抵钢材货款,通过销售汽车又赚一笔,但是该公司缺乏销售网络,于是希望达成合作消化抵款的汽车。 这并非坏事,但谈判伊始载扬发现韦老板全无诚意,绕弯子的谈话越说越离谱,开出的价格越来越底,明显在摆谱。载扬知道他是何新力的朋友,而且关系非同一般,自己充当的角色比较难看,但为了公司的利益和何总的面子,依然尽可能做些努力,可韦总的谈话方式终于让载扬感觉缺乏起码的诚意无法接受,他起身离座,宣布无法继续,希望何总亲自与韦老板商量。他快步离开,一时间韦老板尴尬之至,他没有想到何总的副总可以如此对待他,他认为载扬不过是个提线木偶会顺着他和何新力的操控达成一个协议,而且何新力就坐在一边一言不发地旁听。 载扬可以感觉到他自己的足音在偌大的办公室回响,其余的人在一边呆若木鸡。载扬径自离开。事后蒋干说,何新力和韦老板都呆住了,半晌,何新力骂了声“锤子!”也不搭理韦老板,一头冲将出去。他开车在外狂奔多时才慢慢疏解了内心的愠怒。 协议还是产生了,韦老板专门成立了一个公司,由何新力亲自担任总经理,负责向图南公司卖车,这样何新力既是卖方的老总又是买方公司的老总,这真是荒诞不经的剧目!用专业术语讲就是“关联交易。”载扬看了协议文本,销售的一切成本由汽车销售方负责,韦老板只负责提供车源,每辆车仅区区五百元差额,是个鸡肋协议。而最后的结果就是那张结算清单。中间近一年做了多少车,载扬不知道。对于一把手来说,想让你做的事你必须做,不想让你知道的事你就别知道。在存体制缺陷的国有企业这是基本规则。大车部的经理说:也不知怎么回事,原本规定韦老板提供车源,到后来变成我们打款,韦老板倒欠我们1000多万货款。载扬苦笑。 另有一事,台湾来了张先生,庄老哥介绍是自己的亲戚。张先生携家带口来国内做生意,在都市开了家厂,却常来公司会见老哥,经常是张先生请客,大家都觉得不好,庄老哥说没事,张先生家在台湾是巨富,哪在乎这点小钱。张先生给人印象也确实如此,年纪轻轻,身材高大,待人温和有礼,手上戴一大翡翠戒指,一来二往大家混得很熟了,吃吃喝喝,什么陶然居的螺蛳、南台月的新川菜,都江市的鹿肉,载阳朋友张勇开的馆也成为常去之处,那个馆没有什么特别的菜肴,但绝对自在的感觉让人喜欢。
公司解散了一个产品的代理部门,有个叫李枚的女孩分配到载扬处工作。这李枚工作积极,另外她相当漂亮,身材不算高挑,却也比例恰当凹凸有有致。有特色的是她的眼睛鼻子和嘴唇,她的眼摆脱了国人传统的小眼,大而传神,鼻梁挺直而性感,唇线轮廓鲜明优美。载扬发现她很好用,尤其是带上她谈合同,似乎她有一种力量使载扬在商业对手面前具有特殊的亲和力,谈判变成一种简单和容易的事情,这就是漂亮女人的杀伤力。于是载扬喜欢带她出去。公司里面开始有议论和色情的玩笑。 有一天头找载扬谈话,意思说李枚的人事关系他不准备解决,因为李枚有诸多复杂的关系,头暗示李枚拥有复杂的情感生活,显然在向载扬发出警告,至于是何原因载扬无法揣度。头并非一个拘泥小节的人,当年头结束第一次婚姻以前有人看见他常常清晨从相好的家门溜出来。公司辉煌之际,他还大咧咧地对几个老总说:你们都该找个女秘书了。从理论上讲,他还确实属于具有雄才大略的人物,野心勃勃、敢于用人,敢于放权,蔑视陈规。在这个方面他与何新力恰恰相反,奇怪是他又第一重用与他性格完全相反的何新力。 头的谈话有效地阻断了载扬危险的倾向,即与李枚的亲切感,载扬承认他内心对李枚的好感,同时他也感到危险,李枚在男人面前是无往而不胜的。载扬认为应该尽量为李枚安排一个她认为满意的去处,于是向部门经理征求用人意见,意外的事发生了,有两个部门经理争夺李枚,居然有些不顾颜面,其中一个是云南王韩亭寿,另一个是田曙。何新力和载扬在这件事情上带着些娱乐色彩观察部下的表现,因为载扬允许由李枚选择她愿意去的部门。李枚选择了韩亭寿,田曙颜面尽失,而这便注定了韩亭寿后来的悲剧性命运。 李枚走了,远走他乡云之南,消息传来,她做了云南公司的二当家,也上了韩亭寿的床。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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