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旧北大荒:(4)小爬犁取代大“解放”
作者:震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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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旧北大荒: (4)小爬犁取代大“解放” 记得那是1970年初,我去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四师四十一团某连后过的第一个春节。 当时,一切都要“革命化”,所以连队党支部决定,在除夕那天,不动用汽车、拖拉机,而是由全体职工、家属手推肩挑送公粮,以实际行动学习大寨的苦干精神。 早七时,我们这支老幼混杂、男女搭配的队伍便顶着零下20多度的低温和凛冽刺骨的寒风,走上冰雪封冻的土路。或两人一辆手推车,或三人一架小爬犁;找不到车和爬犁的就用扁担挑。 初时,人声喧哗,你追我赶,那场面还挺壮观。但不久,便渐趋沉寂下来。队伍的间距拉大了,起伏的坡道上,星星点点,绵延开去,前既不见头,后也看不到尾。我知道,从连队至团部麦台将近30里,但何时能把我们这架爬犁上的粮食送到目的地,却无从估摸。反正我和其他老三届男知青一样,不会推独轮车,就充当拉爬犁的主力,弓着腰,低着头,喘着粗气,把主绳套拉得绷紧。 已近中午,呼啸的寒风仍没有丝毫的减弱。汗水透过衬衫,洇湿了绒衣。汗气从领口、袖口、帽沿下钻出,立时结成了霜花。很快,霜花便爬上了我们的眉际鬓角。尤其是两个拉帮套的69届女生,更是霜花结满额发。偶一相视,都笑出了声,取笑对方是白毛女、白毛男。但笑声是短暂的。眺望远方,仍不见团部面粉加工厂的烟囱,而眼下这架格外笨重的爬犁似乎快要散架了。彼此又愁得不行。 陆续的,前面已有从团部往回返的空载推车与爬犁了。而往后看,远处坡道上还有不少蠕动着的黑点。看来,我们还不算是尾巴。 终于,我们那残破的爬犁也卸去了重负,开始回返。但日头已然西斜,随着暮色渐浓,两个女孩的步履更加艰难,喘气声也愈发粗重,除了疲劳,还有紧张。毕竟,她们还只有十六岁,稚气未脱,一天下来,早已体力不支;毕竟,这里不是坦荡的长安街,没有璀璨的路灯,而失去了光明,也就似乎失去了安全的屏障。此时,周遭一片静寂,想要追上前边的人,已无可能;想等后面的几组人一道走,却又不见他们的踪影;而早已汗湿了的内衣,更是凉透了全身。无言、无助,只有咬紧牙关继续赶路。 突然,远处传来“突突突”的马达声,不久,一对车灯的耀眼光柱从高坡的那边扫了过来。不知是喜悦还是惊惧,反正我们都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脚步,呆望着那轮胎式拖拉机的黑影愈来愈近。终于,三人都已置身于光柱之中。与此同时,那车的后拖斗上传来了欢呼声:“他们在这!”原来,天黑后,连长发现还有七八组知青没有回来,赶紧派车来接…… 此后不久,听说我们连队人力送公粮的举动作为“过一个革命化春节”的范例而受到团党委的表扬,而且《兵团战士报》还作了报导。然而,我们几个老生却在私下里议论:整整一天,全连90多人,精疲力竭,外带折损了不少的小推车、木爬犁,总算送了四十八麻袋公粮。但比起一辆解放牌卡车一次拉的,还少了两袋。这样干,岂不是得不偿失吗? 不过,那些年里,人们的行事、思维就是如此的“左”——“左”得如此可爱又可笑。在兵团,最有名的就是那句气壮山河的口号:“小镰刀战胜机械化”。相形之下,我们连的小爬犁取代大“解放”,不过是小巫见大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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