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甲翁妪草原行 作者:闲龙野鹤


 

  花甲翁妪草原行

(一)分头被曝罗曼史

总管一职刚刚卸任,履职报告还没写完,老牟和分头那两个老厮又暗地里把我编排上了。咋个编排法?他们说,现正是酷暑难当之时,你小鹤组织一下,搞一个“花甲翁妪草原行”回咱插队的口外看看父老乡亲们,只当是避暑旅游、探亲访友。

好一个避暑旅游、探亲访友。听听,他们说的多轻巧。和当年的插队村四十多年没联系,不知道村长书记换了多少茬,电话号码不知道,路通不通不知道。说得难听点儿,我们一伙知青中,已有三人先后作古。村子里当年三四十岁的年轻人,现在都是七老八十了,是否还在阳间行走都不知道,你探鬼去呀?!

记得前些年我被指派到县里检查禽流感和口蹄疫的防治工作,不知县里的接待部门从哪儿打听到我曾在这个县水泉村插过队,照直把我拉到了这个村。我一下车就傻了眼,“你们怎么把我拉到这儿来了?”“这不是请您指导工作,顺便再看望一下您当年留下的儿孙们嘛,摸清了底细,今后我们扶贫支教也好有个照应,”这帮小子说的真事一样。

我屈指一算,将近四十年了,若是当年留下情种,怕是重孙也早出世了。只悔当初才十六七岁,混沌无知,才误了这千秋伟业。这些虽是说笑,但恐怕能认出当年模样的人已所剩无几。

再说了,这伙当年一起插队的老知青,清一色地步入花甲,照顾孙子孙女的,伺候老人的,自己身体不适的,能不能聚齐必然大打折扣。还有,一路颠簸、旅途劳顿,这帮老头老太受得了吗?真要有点儿麻烦,如何向他们的儿女交代?

有气归有气,俺接受上次被逼当总管的教训,二话没说,乖乖地领命。跟这几个家伙上哪儿说理去,和他们讲条件,还不知道在那儿挖好坑儿等着你呢,只好打掉牙往肚里咽,走一步说一步吧。

领命之后,这通忙乎。俺依仗着县里还有几个故交,通过圈儿套圈儿的关系,这才把村里的情况大致摸清。再一想,还不行,探亲访友,你十几个人就带着张嘴去呀?赶快聘请秘书长。灵光一闪,云的形象浮现脑际。云是谁呀?就是那位每每被男生们睡梦中喊出名字的美女。这老太,虽步入花甲,但风韵犹存,不仅人缘好身体棒,还通晓礼数,说话办事,滴水不漏。

哈哈,真不错,真给俺老鹤面子,未等细说,云就欣然领诺,第二天就把方案告知。什么几个自然村如何走串,大致有几十人在一起聚餐,都带些什么礼品食品等等,真真地想了个周到。俺一听,击掌称善,“云,真是把好手,全都照你的方案办。”大大出乎老牟和分头这两个老厮的预料,我电告二厮:“草原之行,12日如期启程,你们两个老小子就擎好吧。”嘴上这么说,其实我的心里也没底,在出发前的那一刻,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这当口,最怕的就是我的电话铃响,尽管你的车票都买好了,可那电话一响,告知你临时有事,来不了了,你也只有哑巴吃黄连的份儿。

怕啥来啥,偏偏这时电话铃响,一看正是我最担心的茹子丫头。和她联系时,正是她心脏不适的当口,虽然她满口答应,但毕竟是岁月不饶人呀,您老人家可千万别说NO,俺可还安排着你的节目呢。

“你们在哪儿呀,我怎么看不见你们呀?”电话那头传来茹子清脆熟悉的声音。“我就在门口呀,你在哪呀?”咳,我一抬头,一位极富风度的老太正拿着手机在我面前打电话。但见这位,上穿一件短体嫩绿色轻薄衫,下穿一件浅灰色的宽松条纹裤,一把花伞遮住初升的骄阳,看年纪也就是五十上下。我仔细一端详,才从那眉眼儿上依稀看出茹子年轻时的影子。没等我答话,早被她一把抱住,“你个坏小子,和我捉什么迷藏!”转眼工夫,老牟两口子嘻嘻哈哈地来了,分头和秀儿两口子带着三岁多的孙女也来了,黑小子路儿幽灵般地出现在大家的面前,早到的俊儿、黑牡丹忙乎着跟大家打招呼拎包。哈哈,这帮人还保留着当年知青的恶习,整整齐齐,分秒不差,准时正点,一个不拉。

蹬车出发。

大轿车里一片欢声笑语。

“各位插姐插兄,俺小鹤有几句话说,”我清清嗓子做讲话状。

“各位请安静,我估摸着他鹤嘴里吐不出珍珠来,留神他出什么幺蛾子,”分头接受了屡次被我斗败的教训,先给我来了个下马威。

“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说,”我不知怎么想起了四十年前的语言。“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我们大家都要互相关心、互相爱护、互相帮助。‘遵照毛主席他老人家的教导,此次出行大家要互相关照’”我有模有样地向这伙老头老太们提出了第一条要求。

“这话说得在理,这次出门大家要互相照应,”老牟终于拿出了老大的风范,为我鼓掌称道。

“第二,毛主席又说,加强纪律性,革命无不胜,要牢记一切行动听指挥,尤其是你们俩个小子,”我用手一指分头和老牟,“要时刻牢记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第七条。白牡丹和秀儿要时刻保持革命警惕,防止他们恶习不改,故态复萌,如发现他二人有越轨行为,当追究你们的监管责任。”“我说嘛,早就知道这小子鹤嘴里吐不出珍珠来,别听他瞎白活了,宝贝儿,快说,鹤爷爷是个坏爷爷,”分头自知不是对手,竟拉出了他的孙女助阵。

“哎呀,这可爱的小天使是分头的孙女呀,来来来,快让茹奶奶亲亲,”茹子一边说一边把分头的孙女往自己的座位上拉。

孩子睁着两只怯生生的大眼往分头怀里躲。

“哎呀,还认生呀,你知道吗,我差一点就成了你的亲奶奶,你亲奶奶差一点就成了你的二奶奶,”茹子干脆把脸凑到了孩子跟前。

“茹子,快别瞎说,”分头虽然把声音压低,但还是让我们听了个清清楚楚。

“什么,我瞎说?你自己说说,当初你小子是不是追过我,要不是我看你的形象实在差点儿,再加上我立场坚定,不就是差点儿就成了她的亲奶奶吗!你自己交代,那时候你往村前的小树林里约了我几次,亏了我拿定了主意一次没去,你说,是不是,是不是?”这茹子丫头是我们村有名的快嘴,一串连珠炮打得分头一下哑了火。“这,这……。”“哈哈,你小子表面上正人君子,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原来是一肚子花花肠子,连茹子你也妄图染指呀,今儿趁着大伙都在,你如实交代,还打过谁的歪主意?”我趁机添油加醋。

哈哈,哈哈,一车人笑了个前仰后合。

 

(二)又见故乡人

大轿车在高速公路上疾驰,这伙老头老太舒适惬意,全无半点颠簸之感。小不点儿整整四十年没有上坝了,她惊叹眼前的变化。一座座高架桥横跨山谷,全不见以往那种陡峭难行的盘山道;路边林木郁郁葱葱,不见了数十年前令人胆战心惊跌入深谷的汽车残骸;遥望远山,朵朵祥云下矗立着一排排风电机组,其间一片翠绿。

转眼间,以往需两个多小时的盘山上坝路,只经半个多小时已经完成。

“这就是张北县城吗?”小不点儿瞪大了眼睛。四十年多前,这里还是南北一条土路。路边是低矮的车马大店、骡马驴市,牲口粪便遍地。有汽车驶过便是一股遮天蔽日的烟尘,路人习以为常,不屑躲避。眼前,条条柏油路宽敞平坦,交通东西南北,一时竟分不出哪是主干道。道路两旁,干净整齐的店铺鳞次栉比。其后一座座住宅小区错落有致,还有数不清的高层建筑拔地而起,俨然一座新兴城市。

“这是察北牧场,这是半拉山,这就到黄盖淖儿了,这么快就到咱县城了?”也难怪小不点儿惊诧,四十多年前的老解放破嘎斯,加上坑坑洼洼的砂石路,200公里的路程,要晃悠你八个多钟头,直晃得你晕头转向倒海翻江。

顾不上欣赏故乡县城的巨变,大家餐后迫不及待地踏上了去往闪电河的路程。汽车驶入村村通的水泥路,十公里路程转瞬即到。

“我们村到了,我们村到了!”黑白两朵牡丹终于耐不住性子大呼小叫起来。我一看,果真是小宏城子到了。“师傅,请在这儿稍作停留,看看这两个老丫头能不能找到熟人。”小宏城子是我们大队的一个自然村,有我们三男两女在这里插队,这次只回来她们俩个女同学。

不等汽车停稳,这二人就挤出了车门。“呵,好热呀,”这时正是下午两点半,一天中最热的时候。

“快出来人呀,我们回来了!”看着空空荡荡的村子道路两旁,白牡丹兴奋地大喊起来。

“现在正是社员们歇晌的时候,你瞎喊什么!当心喊出条狗咬你,”我正色警告她俩。嘿,还真的喊出了一位老太太,“哦眊眊这是谁呀,谁回来了?”说着冲着两朵牡丹端详起来。“娘呀,这不是小英(白牡丹的名字)吗?“这不是老房东家的二妞吗,”还真让他们相互认了出来。两个老太太四只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咳,什么小英呀,现在都成了老鹰了,您可千万把您家里的鸡圈好喽,不然一会儿都成了她的腹中餐了”我在一旁起哄。

工夫不大,聚起了一群人,原大队会计、二位牡丹的房东,还有......,嘿,这伙老没出息的,竟然泪眼婆娑的,还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地拉起了家常。

“行了,行了,别哭天抹泪儿的了,别忘了咱们的行程,赶快上车,晚上再聚!”我生怕预先的计划泡汤,扯开了鹤嗓大声呼喊,没想到这几个老厮全然充耳不闻。

无奈,只好动员老牟分头和路儿生拉硬扯地把她们拽上了车。乖乖,还算听话。

从小宏城子到水泉,三里地的路程,顾不得再看看小宏城子遗址,汽车一蹦子就进了村。

“水泉儿,我们回来啦,我们回来啦!”这回该轮到我老鹤撒欢儿了,我窜下车,飞奔村口的老杜家。老杜真不含糊,能认出我是谁倒不新鲜,因为我前几年来过,他竟能一口喊出老牟分头和小不点儿秀儿的名字,就连茹子嗑都没打,直呼其名。知道吗,这几个家伙四十年没回来过。

我顾不得看他们亲热,一把拉过当年的四猴子,“快,领我看看我们当年的旧居。”“四十年了,你们当年的房子早就塌了,有一半房基已被刘树河家盖上了房子,看,这里就是你们当年的房址,”四猴子用手指着堆着一个土堆的一块空地。

什么,刘树河居然敢侵占我们的宅基地?胆子不小呀。“刘树河,还我的宅基地来!刘树河,还我的宅基地来!”我一面大声喊着,一面往他家的院子里走。

刘树河的老婆凤儿正从外面回来,听见有人喊他老伴的名字,正不知惹动了何方神圣,急匆匆地赶过来一把把我拉住:“你们是甚人,你们找谁?”我被她拉着,咧着嘴傻笑。半晌才猛捶了我一拳:“是你个坏小子呀。”这个凤儿,是当年我们村里的第一美人,自然嫁给了村里的第一俊男。“我再坏,也没有你坏,当年我才十六七岁,你就喊我活人妻,一开始我不知道啥意思,好几天才弄明白,你说你坏不坏?”我和她算起了旧账。“你这个家伙,又聊天(瞎说)哦那时还做姑娘,怎么会骂你这样的话。”“正因为当时你还是姑娘,就拿这样的话骂我,所以我说水泉村的姑娘们数你最坏,”我依然不依不饶。

我和风儿正打着嘴仗,刘树河从屋里出来,一看是我们回来了,赶忙拉我们进去沏茶递烟。“你就别忙乎了,我们还要到各家看看,咱们晚上见。”说着,我们一伙又来到了当年的大队民兵连长家。

一见这位当年的民兵连长,真让我们大吃一惊。但见他佝偻着身子,一米八几的身材现在不足一米六,老态龙钟,步履蹒跚,竟然还没有了右手。想当年,他四七年入伍,四九年转业到村里,骑一匹大黑走马,何其威武,算起来他已经79岁了,但怎么也不会变成这样。问其细况,让我们唏嘘不已。原来,三十多年前,在一次民兵训练中他被炸掉了右手,之后便每况愈下。后来老伴儿去世,再后来四十来岁的女儿离世,就成了村里的五保户。虽经乡亲们给他张罗了个后老伴儿,每月还有民政发给的500元钱,仍然度日艰难。他现在还住着四十多年前的老房子,只是泥屋顶换上了红瓦。

和老两口合个影吧,再见面不知何年何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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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鲜血凝就的情义

大家走村串户,在似曾相识的村落里寻找着熟悉的面孔。在与乡亲们的攀谈中得知老歪歪走了,老牛倌儿也走了,整天吊着嗓子唱光棍儿哭妻、小寡妇上坟的娘娘腔张富和他的几个弟兄也都走了。大家回忆起曾经的往事,唏嘘不已。

眼前来到了老队长家,从他住的房子可以看得出,他家的日子过得还算殷实,只是原本不高的身材更加矮小了。

“老队长的身板还硬实吧?”我大步上前握住了那双干巴巴的老手。

“硬实,硬实,你们都还好吧?”老队长用他那双枯涩的眼睛打量着我们。“你是小鹤,这是小不点儿,那是老牟、分头,莲子、秀儿,哎呀,这是茹子吧?”老队长一下子就喊出了我们每个人的名字,眼看着他的老眼湿润了,里面闪动着泪花。

算起来,老队长今年整整八十岁了。记得我们刚到村里那年,他指派我赶着牛车往地里送粪。他指着那勒勒车的车轴对我说:“看这后生,光知道赶车,咋就不懂得给车轴杠油呢,去,提溜着这个油葫芦,再到你们屋里多拿几个瓶子,去库房多灌些麻油。”一面说还一面对我使眼色。他知道,我们一伙知青,整天莜面馈垒就咸菜,心疼呀。

我倒也不含糊,跑回去把所有的瓶子都收拾上,在库房里灌了个满满当当,让我们吃了多日的油炒馈垒。

每当我们断顿的时候,他明里暗里地给我们支招,看到我们夜里拔队里的青蚕豆,挖队里的土豆,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他的庇护下,我们得以度过了那段艰辛的岁月。

“让哦好好看看,小鹤和小不点儿都长高了,身板儿也壮实了,”老队长指着我和小不点儿说。

“什么,我们现在都是六十的人了,怎么说我们才长高了呀?”我冲着老队长,“您是糊涂了吧?”“哦一点儿也不糊涂,那年来的那伙知青,就属你们俩小,刚过了十六岁的生日,长的又瘦又小,”老队长的记性真好。

“是呀,你看我们又瘦又小,所以,那时候没少拾掇我们。”我和老队长打开了岔。

“要是哦那时候不拾掇你们,你们能跑好几百里地来眊我来吗。”“哈哈哈哈,”老队长的话引起了我们一阵会心的大笑。

傍晚,走村串户看望乡亲们的同学们都陆续回来了。云从车上搬下了她临来时准备好的酒菜果品。炸鸡、鲜鱼、兰花豆、花生米……,样样齐全,就连拌凉菜的佐料都准备下了。不知啥时候,村长派人又专门跑了趟县城,采购回来烟酒菜蔬。乡亲们能来的都来了,大家欢天喜地,过大年一样的热闹。

村长首先端起了酒杯:“首先哦用这杯酒,欢迎当年的老知青回家来,感谢你们,感谢我们的恩人。”“什么,什么恩人,这年轻的村长怎么没喝就多了?”我心中暗想。

“照辈分说,我该管您叫姑姑,谢谢您,谢谢您!”村长冲着茹子深深地鞠了一躬。

“那年,村长他们营子邢家媳妇生孩子大出血,要不是从茹子身上抽了那么多的血,邢家媳妇早就没命了。为这,茹子的满头黑发都脱光了,那年她才十七八岁呀。”大队当年的老民兵连长说出了事情的缘由。

茹子脱头发的事我知道,当时我已经到供销社当售货员,对村里的事知之甚少。我隐约记得当时听同学们说茹子几乎在一夜之间脱光了满头的乌发。我见到她时,只看见她头上戴着顶帽子,便以为她得了什么怪病,一夜之间被鬼剃了头,也没好意思问她。

到今天才知道,那次,至少从她身上抽出了500cc鲜血。孕妇得救了,但茹子因失血过多,终至气血严重亏虚,再加上当时连颗鸡蛋都吃不上,才导致了她那满头的秀发尽皆脱落。

茹子丫头当时那是怎样的一头秀发呀!她扮演《白毛女》中的喜儿,把两只辫子梳成一根,一抓满把,长至臀部,且黑的发亮。

不难想象,一个正值花季十七八岁的姑娘一夜之间头发脱得精光,她的心情该是怎样!

茹子呀,你为何对我们一瞒就是四十年?

茹子呀,难怪你虽然身体不好,但一听说要回村看望乡亲们,便连嗑都没打就一口应承,难怪乡亲们一看见我们就像亲人一样……。

   
    后排右三是茹子

 

(四)老牟自爆遭遇狐妖裸袭内幕

听完了村主任和茹子的叙述,大家无限感慨,陷入了往事的回忆中。我看气氛有些沉闷,提议茹子放歌一曲。我和茹子临来前已有约定,她也没有推辞,便清了清嗓子,拿起了架势。

我猜想,她一定会再唱当年让我们称道的李铁梅和小常宝的唱段。没想到一曲《乡恋》让我们再睹她当年的风采。茹子以她甜美的歌声唱出了对这草原小村的一片深情和无限的眷恋,赢得了乡亲和老同学们的一片掌声。

“真想不到,一位六十岁的人竟还有如此的歌喉,而且还真有李谷一的味道,可见当年她的嗓音是何等的甜美。”我的一位县里的朋友发出由衷的感叹。

“我说四猴子,别光顾着喝酒啦,咱们吃什么呀?”黑小子路儿走到哪儿也忘不了吃。“这还用问呀,回了村里,当然要吃咱当年最传统的莜面馈垒啦,咱一定要找找当年的感觉。”分头摇晃着那颗西葫芦脑袋,像模像样地回应路儿。“对对对,就吃莜面馈垒,尝尝还是不是四十年前的味道。”这伙老家伙异口同声。

“哼,这伙老头老太,净出难题,您想想,现在农村大多是三五口之家的小户,有谁能搅动这三十多人的莜面馈垒?”我心中这样想着,就拿一双鹤眼一个劲儿地剜着分头。

“这活儿,非枝子莫属,推窝窝,搓鱼鱼,搅馈垒,她是全村数得着的好手。”莲子看出了我的难处,一语中的。枝子是我们插队村里最漂亮的本地姑娘,不光人长得漂亮,里里外外一把手,别看现在也是六十岁的人了,仍然巾帼不让须眉。她正在桌上,听见莲子点将,二话不说,撸胳膊挽袖子张罗起来。

少顷,那股久违了的浓郁的莜面清香从厨房飘出。我迫不及待地从枝子手里夺过了一碗,宣腾腾,香喷喷,立马被我一扫而光。您会说,有那么香吗?您是有所不知,现在市面上卖的莜面都是精加工过的所谓精粉,根本尝不出啥莜面的味道。而我们现在吃的还是农家自种、自收、自淘、自炒,自己加工的莜面,仍然还是四十年前的味道。这不,俺老鹤又满满地盛了它一碗,直到撑得弯不下腰。

酒足饭饱,俺心满意足地放下碗筷。环顾四周,早不见了这伙老头老太。原来,这帮家伙早被乡亲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地拉到自家休息去了。秀儿和她的孙女儿早被村里的凤儿拉走了,分头这厮死皮赖脸地也随后紧跟。这家伙真是无耻至极,六十多岁了还和老伴儿寸步不离,还信口狡辩说是孙女儿离不开他,您说气人不?

哎,无奈,我赶快告诉我的朋友,快把在县城定好的宾馆退掉。也怪我没考虑周全,四十多年的情谊,乡亲们如何能让我们住到外面去呢。

还好,老牟拉着路儿在外面等我。

到了老房东的家里,人家早就给我们铺好了被褥。一条七八米长的大炕,宽宽敞敞,被褥整洁,一尘不染,瓷砖铺地,上面摆放着时兴的家具,整个房间宽敞明亮。

老房东看我们毫无睡意,便沏了一壶好茶,和我们攀谈起来。

“老牟当年遭遇狐妖裸袭的事(请参看《老牟遭遇狐妖裸袭》一文),想必到现在还瞒着小英(白牡丹)吧?”房东冲着老牟笑眉笑眼地重提旧话。

“怎么可能?这事我和小英一开始就交代清楚了,不信你们可以去问她。”老牟一本正经起来。

“这本就是一场精神病人和正常人之间发生的闹剧,老牟怎么会如此敏感?像是还想澄清什么,难道其中还有不为我知的秘密?”我心中暗想。“那你就说说,你是怎么和小英交代的?”我有意挑起事端。

“你们知道,狐妖的男人是村上的铁匠。那年队长看我身高体壮,就让我去给他打下手,其实也就是给他当徒弟。在铁匠铺,他拿小锤指挥,我就拿着大锤猛抡。仗着咱年轻力壮不惜力,师傅格外高看我一眼,再加上他看咱们经常饥一顿饱一顿地怪心疼的,就截长补短地叫我到他家吃饭。就这样,一来二去地和他那个精神病老婆也混熟了。”老牟真的如实讲起了当年那场事件的缘由。

“混熟了又怎样?”我一听来了精神,给他来了个刨根问底。

“混熟了以后,她总对我说我长得如何如何像她原来的相好,再后来就着三不着四地对我说一些挑逗的话。”看来老牟今天的态度还是端正的。

“她挑逗你,你做什么反应?”我继续追问。

“你想想,我明知她是个精神病,又是她男人的徒弟,总不能和人家翻脸吧,既不能翻脸,也不能迁就,也就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她周旋,直到那天晚上她裸体翻窗而入。到后来我就不敢在咱们屋里住了,在树河家里住了好长时间。”老牟说的还是入情入理的。

“如此说来,你也是有责任的,正是你小子无原则的周旋,才给人家留下了想象的空间,直到发生裸袭事件。”我还想问出点儿什么。

“你小子说什么呐,尽管我比你大几岁,也不过十八九,哪懂得那么多,早知道尿炕就不铺褥子了。”老牟大概发现了我的居心不良,冲我吼叫起来。

我只好闭嘴了。

如今,好心的铁匠和他的精神病老婆早已故去多年,身边也没有留下一男半女,我们只有在心里为他们祈祷了。

好不容易和乡亲们照张合影吧,还让四猴子那厮给照歪了,无奈,凑合吧,这是唯一一张有俺老鹤的照片(图片地址http://blog.sina.com.cn/s/blog_0cc88a2f0102dr5a.html)

 

(五)美丽的故乡

清晨早起,迎着初升的太阳,我们尽情地呼吸着那带有草原牧草清香的湿润空气。

遥望远方的天际,在旭日下朦朦胧胧。看着眼前的水泉淖尔,被阳光照射的波光粼粼。不知名的水鸟在淖尔的上空盘旋着,不断发出唧唧的鸣叫声,像是迎接回乡的故人。遥想初春时节,有数万只白天鹅在此落脚,成为草原上最美的风景。草原上牧草茂盛,数不清的鲜花点缀其中。这里已经被列为国家级湿地公园,围栏禁牧,再也看不到风吹草低见牛羊的美景。

不知名的水鸟在水泉淖尔的上空翩翩起舞,像是来迎接返乡的故人。

在曾经流过血汗和泪水的地方合个影吧,大家面带重返故乡的喜悦。

花甲翁妪草原行就要结束了,我们踏上了回城。每个人的心里都在默默地祈祷,希望这里的人们幸福安康,希望这片土地更加美丽。

                                                                       2011-0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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