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新生:原创小说《荒恋》:欲望挣扎中思考知青命运
作者:林子搜集
|
|||||
原创小说 《荒恋》 ——欲望挣扎中思考知青命运 作者:朱新生 来源:凤凰网2011年03月25日http://news.ifeng.com/history/zhiqing/books/detail_2011_03/25/5369577_0.shtml 内容简介: 小说讲述了一群插队知青的遭遇和他们的思考。 本该相爱的秦小东和罗雪,因为本身的无知和客观环境的严酷,最终无法走到一起。造反起家的连长吴胖子用多种手段勾引了罗雪,把她沦为了自己的性奴。 和罗雪同样遭遇的李兰兰,为了能当卫生员,为了躲避在严寒酷暑中劳作,只好委身于权势。 曲小燕被自身的欲望压抑得无所适从,吴胖子乘虚而入,把她占为己有。 出身高干家庭的刘华,在高压的政治环境下,怕像“叛徒”父亲一样被批斗,为感激吴胖子的一次次“挽救”,只好满足他的欲望,献出了自己的肉体,获得短暂的安全。 吴胖子不许知青“东扯葫芦西扯瓢”,收到情书的白梅被吓得嚎啕大哭,最终没逃脱吴胖子的魔爪,成为他的玩偶。 秦小东为自身暗恋痛心疾首,不知该如何界定它的阶级属性。 自身的无知和高压的政治环境使知青自残和相残。 批斗,逃跑,被抓,再批斗,秦小东成为了“牛鬼蛇神”中的一员,在和“牛鬼蛇神”一起劳改的日子里,秦小东想了很多,也明白了许多。 一纸突来的调令解救了秦小东,右派出身的秦小东成为了团军务股的参谋,这使秦小东惊诧不已。 李兰兰的怀孕使事情发生了转机,团里派来了工作组。 李兰兰在揭发吴胖子,还是揭发尾随吴胖子而入,再次将她蹂躏的孙瘸子之间犹豫不决。 作为受害者的罗雪却无法释怀和吴胖子之间产生的感情,拒不在证言上签字,这使想“解放”她的秦小东既愤怒又无奈,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否多此一举。 秦小东执意要探求个究竟,但没有一个女知青能告诉秦小东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一场至纯至美的革命演变成了一场场所谓的风花雪夜的故事。 吴胖子终因差一票没被枪毙。 一直对自己的右派出身耿耿于怀的秦小东也终于明白了暗中保护他的人是自己的亲身父亲。 知青又回到了出发地,他们原以为肮脏的城市。 家里给回城的罗雪找了个对象,罗雪不想欺骗对方,第一次见面就告诉了对方自己的故事,也为她的婚姻埋下了隐患。 李兰兰成了知青聚会上的失踪者,一个曾爱过她的知青找到了她……,被判入狱的吴胖子一直不承认自己是强奸,理由是,他和知青的事是你情我愿,放在现在根本就不算事,被释放后,他决定找知青要个说法…… 孙瘸子在知道自己是“无精”人后,也决定找揭发他的知青算算账。 那是一片神奇的黑土地,只要你进去了,就再也走不出去。故事是没有结束的结束,开放式的结尾会给人们带来无尽的思考。 历史是不能够,也不应当被欺骗的。——一位哲人 她们是一群那个时代命运最悲惨的女人。是那场下乡运动的牺牲品。——作者 情到深处她真忍不住。——作者
第一章 诱惑 热辣辣的太阳悬在头顶,一动不动,把光芒毫无吝啬地照射在大地上,炙烤着在大田里干活的人们,好像每个人们身边摆放了一个火炉,天上没有一丝云彩,周围没有一棵树,可以让干活的人躲避阳光。 每棵豆叉上都结着成熟的豆荚,一溜望不到边的大豆垄伸向遥远的天边,好似永远看不到头。又到了大豆收割的季节,手脚麻利的人已经干到前边去了。有人一边割大豆,一边还喊着口号:“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罗雪拉在大队伍的后面,拼命地追赶。汗水浸透了她的衣衫,她抿了一下滑到额前的头发,舒展了一下疲劳的腰,又弯下腰去。不远处,连长吴怀仁倒背着双手,站在土埂上,着迷地看着这女孩的动作。那女孩的一举一动都有说不出的青春的韵律在流动,吸引着他的目光,他早注意到她了。 从她到连插队的那天起,他在众多的知青中,就注意到了这个面孔俏丽的女孩。 吴怀仁四十多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在三连这个地界,是说一不二的人物,大家当面都叫他吴连长,背地里叫他吴胖子,其实他人长得并不胖,只是脸庞大,人又长得矮,显得胖。人们叫顺嘴了吴胖子,原名反而没人叫了。他身量不高,和人说话,总爱站在高处,以弥补身量不足。 吴胖子原来只是一个普通的拖拉机手,也是队里造反派的小头头,为了扳倒老队长(那时还是农场),还在处心积虑,挖空心思地想办法。老队长姓田,按照东北人的习惯,大家都叫他老田头。 后来,农场改为兵团,老田头被当成走资派被打倒,吴胖子如愿以偿,当上连长了。他成了这块土地上新的主宰,建立了自己的王国。在公众场合,人多的时候,他是正经八百的,言谈举止颇有风度的连长,不苟言笑,很有连长的派头,碰到合适的时机,还要严厉训斥几句,给人一种作风正派的感觉,他最大的爱好是开全连大会,他站在舞台上,挥舞着双手,发表演说,身上披着大棉袄。 北大荒一年四季几乎离不开棉袄,天冷的时候裹在身上御寒,春寒料峭,天气乍暖还寒时,棉袄就披在身上,成了风衣,到了阴雨绵绵时,棉袄就成了挡雨的雨披,厚实的老棉袄一时半会不会被雨水浇透。棉袄就像是随身带着的家,在地里干活累了,休息时,往地头,或者,垄沟里一铺,人躺在上面,就是休息的床,潮湿的地气被搁在棉袄下边。在北大荒流传着一句话:北大荒三件宝,草帽雨鞋破棉袄。 在开会的舞台上,吴胖子身上披着棉袄,比手画脚,棉袄从肩头滑落,他颠一下肩膀,把滑下的棉袄再颠回肩膀头上去,如此往复,增加着他演说的魅力。 这只是在大众场合的吴胖子,人少的时候,他就原形毕露,连长的尊严丢到爪哇国去了,那些从大城市来下乡插队的活泼俏丽的女孩,让他看得心痒难耐,早已垂涎三尺,魂不守舍,好喜欢,好喜欢。看看时机到来,他就会腆着脸,千方百计的接近,先是语言挑逗,看看女孩不甚反感,再来点肢体接触,摸摸手,摸摸肩膀。这些大城市来的知青,号称接受过阶级斗争疾风暴雨的考验,可对于甜言蜜语和摸手摸肩膀的伎俩却是一头雾水,不知这属于无产阶级的感情,还是资产阶级的糖衣炮弹。 在这一摸一逗,轻佻的试探后,吴胖子就能看出这女孩的脾气秉性,挑选好他心仪的目标,做重点感情培养,以做备用。 出于对城里人的蔑视,他曾漠视这些潮水般涌入连队的所谓知青,他们的出现带来的变数,搅乱了这里的宁静。他们中有些人颐指气使,高谈阔论,随时准备打倒谁,取而代之,这最令他反感,他自己就是打倒前任队长上的台,对这类人心存忌惮。可他并不反感那些让他眼花缭乱,令他血脉贲张的女知青。 罗雪就是他喜欢上的一个。她不像一些张牙舞爪的知青,满脑门子的苦大仇深,满嘴跑舌头,时刻准备打倒谁,好取而代之,还美其名曰接班,久而久之,女孩连一点女人味都没了,变成干巴巴的,只会鹦鹉学舌的机械人。罗雪不是这样,她很少在大庭广众中出头露面,疾风暴雨式的阶级斗争几乎没有使她受到侵染,她似乎置身度外,像一朵默默开放的幽蓝,她的美丽自不待言,她毫无城府,单纯幼稚的性格,吸引了吴胖子,成了他重点培养的不二人选。
他趟着地里的草走近她,没话找话说:“是不是镰刀不快了?”“连长。”她羞怯地叫了一声。自己明显的落在别人的后面,她有些惴惴不安,以为连长会训斥她。 “是有点不快了。”他拿过她的镰刀,用手摸了一下刀刃。“回去好好磨磨。”递回镰刀时,他忍不住捏住她的手,少女白皙滑润的肌肤总是能唤起一个中年男人的激情,他手里稍稍用力,随即看着罗雪的反应,要是罗雪迟疑,或者恐惧,反应冷淡,吴胖子就会见好就收,转为一本正经的表情,只当是开个玩笑。他很爱和知青开玩笑,尤其是女知青。 事出突然,被一个男人这样摸了一下,罗雪浑身打了个寒战,身子感到冷飕飕的,不知该如何应对,她羞红了脸,低下头,脸红得像秋天的高粱穗。 她像很多城里的孩子一样,从小在大人的宠爱中长大,坐在妈妈的自行车大梁上,从幼儿园回家的路上,叔叔阿姨会疼爱地抚摸她的小手,脸颊,小辫。 “这是你的孩子?真好看。”这时候,妈妈,或者爸爸就会让她叫“叫叔叔”,或者“叫阿姨”。 父母总是这样教她。她仰起可爱的笑脸,小嘴甜甜的叫声“阿姨”或者“叔叔”,粲然一笑。 “这孩子,真乖。”大人总是这么说。她是个挺听话的孩子。 她依惯例,以为吴胖子也似大人逗她玩的,习惯性地报以粲然一笑。 她笑起来很好看,像是满月,吴胖子看呆了。 他暧昧地微笑着,半晌没有说话。她分不清暧昧的微笑与和蔼可亲的微笑有什么区别,她不认为和叔叔一样,身为领导的吴胖子会对她有什么邪念。 “你看什么呢。”她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脏痕,用汗腻透了袖口擦了一把脸。 “别动,你这里有个蚊子。”“是吗。”罗雪惊叫了一声。吴胖子心里笑,真是个实心眼,我说有蚊子就有蚊子。他要让女孩对他的忌惮放松下来,他有足够的毅力和耐心渗透进她们内心最柔软的部位,让她把自己当成亲人。 “别动。”吴胖子用手里赶蚊子的草把,轻轻地扫过罗雪的脸颊,那草把拂在脸上,痒痒的,罗雪不忍心佛了他的好意,不知如何是好。 罗雪从小就知道,女孩子是不该让男孩子碰的,为什么,她不知道,如果是长辈的爱抚,她还理解,吴胖子是个领导,在她看来也相当于长辈了,可吴胖子不仅是领导,他还是个男人,当领导的男人大概不该受这个限制了。也许,人家没有什么企图,只是领导的关心,可吴胖子的眼里还有着不同长辈的东西,她说不明白意思的东西在里面。 她被那说不明白意思的东西感染着,心里有一种感动。 “哦,飞走了”他掩饰着,盯着她的脸,心中窃喜。看来这姑娘还是个雏,没见过什么世面的。 “你叫--”他明知故问,连里有二百多知青,别人的名他叫不上来,罗雪的名字他还是叫得上来的。 “罗雪。”“噢。”他好像记住了,点着头。 他像一个老贫农一样和蔼可亲,说:“有空到我家来玩。”他用脉脉含情的眼睛看着她幽幽的双眸,好像直视到她的心里,这样的小把戏常能把涉世不深的女孩看得脸红心跳。 “嗯。”“累了吧,歇一会。”连长似乎想多耽搁一会时间。这女孩身上迎面扑来的青春气息刺激着他的神经。 “拉得太远了。”罗雪弯下腰,继续干活,去追赶大队。她的衣襟撩到后背上,露出了白皙的后腰,一闪一闪的,再往下,他看到她弯起的滚圆的臀部,圆滑饱满,随着割豆的动作起伏着,他觉得嗓子有点干,咽了口吐沫,想着那里--他心里惶惶的。 他想把眼光挪开,可还是架不住女孩白皙肌肤的诱惑,他觉得他不该去看,可又抑制不住对诱惑的渴望。自从当了连长,欲望也像野草一样疯长起来,他好像突然置身鲜花盛开的田野里,忍不住要采摘几朵。 他知道有众多的眼睛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稍有疏忽,他可能偷鸡不成蚀把米,把好不容易到手的连长丢了。他要小心谨慎,像知青常说的,“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一个打倒了别人上台的人最担心的是被别人打倒。所谓巩固政权比夺取政权更难的道理就在这里。夺取政权时只有政权的诱惑,而政权到手后的诱惑就五花八门,防不胜防了。 罗雪一直记得吴胖子说过的话,吃罢晚饭,她犹豫着,她不知道他只是随便说说,还是真的想让她去。 罗雪知道很多女孩子晚饭后都去吴胖子家玩,可她从小家教很严,家长不许她随便去别人家串门,她放了学只是在自己家门口跳跳皮筋。可现在不是在家里了,家里来信也说过要她多靠近领导。 她犹疑着试探地走到吴胖子家门口往里探望,从堂屋透出的灯光可以看见那里已经是人满为患了,有人在灶间进出,似在帮着干家务活。吴胖子的妻子栗凤兰腰上缠着围裙,忙里忙外,招呼着满屋子的客人。
无法排解的郁闷侵扰着他,晚上,在被窝里,秦小东一遍一遍地回想起白天看到的那一幕,一种原始的冲动在他心中摇曳、涌动。 天色暗淡下来,周围的一切笼罩在薄暮中,秦小东从宿舍里跑出来,仰身躺在不远的草垛上,望着逐渐显露的星光,一种无法排解的郁闷侵扰着他,那感觉越来越强烈,他再也克制不住了,秦小东解开自己的裤子,他的手不由得穿过短裤,伸进裤裆里,触摸到了他的那逐渐硬挺起来的东西,他轻轻地触摸着,上面每一条纹路都被他的抚摸激发的欢悦起来,那感觉真妙。 他把裤子脱下来,那东西没了束缚和裤子的羁绊,像是在雨水充足的夏天,拔节生长的玉米,冲天直立了起来,身披星光,威风凛凛,直刺苍穹,再大的空间似乎都容纳不下它。 它傲然直立着,逐渐变得焦躁不安起来,象一匹刚带上嚼子,尚未驯服的草原上的野马,早以按耐不住它的野性,要从囚禁它的牢笼中挣脱出来,自由地驰骋在无垠的草原上。他尽量挺直了它,把它伸向远方。 他觉得它想脱离他的身体,冲向寂寥的天空,它在他的手中膨胀着,一种不泄不痛快的感觉充斥着它的全身。他勒紧了缰绳,猛踢一下马肚,烈马四蹄生风,带着他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疾风一般奔跑,风在耳边呼啸,身子在马背上剧烈的颠簸,他屏住呼吸,兴奋的感觉一点点积攒,一点点升腾,迅即的奔跑带来无穷的快感,他越发督促着马儿快跑,终于,烈马嘶鸣一声,前蹄高高仰起,然后,向着夜空,像箭一样窜了出去,把他摔下马来,他瘫软在草垛上,微微地喘息着。 “原谅我吧!”他本能地为他无法解释的行为向全世界道歉,向他的信仰道歉。他承认,他身上潜伏的神秘力量,和他伟大的知青的使命相比,显得滑稽可笑,格格不入。他现在做的不可告人的勾当,和他崇高的使命完全是背道而驰。他只有在怒斥自己的卑鄙行为的同时,请求全世界的原谅和宽恕。 此时的知青秦小东是鄙俗的,好在现在是黑夜,白天的他就完全不是这个样子,那时,他是一个光鲜照人的知青。可在黑夜里,他无法避免鄙俗。 他惊恐的发现,身上发生的变化和他赖以生存,视若生命的知青使命是完全不同的东西--它是不是人们常说的潜伏在知青思想深处的资产阶级的魔鬼呀。他陷入了无法解脱的矛盾中,是服从天然的欲求,还是按照理性的要求去抑制自己。 作为知青的人和做为魔鬼的人开始了他心中的拉锯战,开始了对秦小东--这个年轻接班人的争夺。 他经受不住魔鬼的诱惑和考验,知青的身份在渐渐离他远去。 烈马依然躁动不安的跺着蹄子,他再次翻身上马,他手中的烈马嘶鸣着,挣扎着,极力想挣脱主人的束缚,到广阔的田野里去尽情的驰骋,他只能用手安抚着那匹躁动不安的烈马,烈马并未安顺下来,它变的越发狂躁,它体内积攒的能量必须得到释放,才能缓解它的焦躁,它才能安静下来。 烈马又开始了奔驰,他拼命的拉紧缰绳,烈马扭动着健硕的脖颈,四蹄猛烈击打着大地,为不能获得的自由做拼死的挣扎。 他仰躺在草垛上,死死地拉住缰绳,它的烈马激昂地直向天空,嘶鸣着、挣扎着。 他体内那股邪恶的力量困绕着他,缠绕着他,让他苦恼不堪,他要把邪恶从他的体内驱除出去。 此时,在他与命运激烈搏斗的现场,在他的脑海里,若隐若现地浮现出了一个姑娘朦胧的身影,她周身裹着一层薄纱,把玲珑的身姿忽隐忽现地展现在面前,她笼罩在云雾中,旋转着袅娜的身姿,慢慢地转过身来,在他将要看清她的面容时,一丝云雾飘过她的脸颊,她撩起云雾的一角,遮住了她的羞容。 那姑娘是谁?她为什么要出现在他的脑海中。她只是在他的脑海中若明若暗的出现,又飘忽不定的不知所踪。她是谁?他认识她吗?她为什么要出现在他的幻觉中。他极力想看清她的面孔。 年轻姑娘的出现,让秦小东越加变得激越,姑娘若隐若现的身姿让他心潮澎湃,他猛加一鞭,拼命地策马追赶,要看清她的面容。 这为他的行为更增加了一层罪恶。他的行为本来就不为使命所容,现在,竟然又出现了一个姑娘,这更加让秦小东痛苦不堪,他痛恨自己为什么要把一个姑娘牵扯到他猥琐的行为中,他一个人堕落还不够,还要牵扯到一个无辜的人。可他无法拂去姑娘的身影,无法不去想,因为那姑娘的出现,没有增添一丝痛苦,反倒增添了驾驭烈马的勇气。尽管他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她若隐若现的身影伴随左右,她轻掠过他的面颊,额头,又飘然而去,令他神清气爽,那女孩是谁呢?他隐约觉得她好像就在自己身边,何曾相识,否则她怎么会出现在他的幻觉中。 他的呼吸急促,全身战栗,终于,他再也无法挽住手中的缰绳,他大喊一声,那烈马从他的手中脱缰而出,向着月郎星明的夜空自由地奔腾而去,消失在浩瀚宇宙中。 他疲惫地瘫软在草垛上,浑身是汗,像是耗尽了他所有的体力,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一切都消失了,他又从隔绝一切的梦幻中清醒过来,回到现实中。眼前是寒冷寂寥的天空,星星像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他。 随之而来的是懊恼和悔恨。他为自己的懦弱和卑琐而懊恼,为无法战胜的肉体的欲望而悔恨。 秦小东终于昏沉沉地在草垛上睡着了,直到寒冷把他冻醒,才睡眼惺忪地回到宿舍的床上。
李建生思考了一个很“流氓”的问题: 李建生从被窝里钻出头来,白天,他和秦小东一块清理的猪圈,白天的场景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这引发出他思考了一个很“流氓”的问题: “秦小东,问你个事,你知道女人是怎么生出孩子的吗?”在知青秦小东朦胧的意识里,探求人的来历是个很无耻的事情,更是当代青年忌讳的话题,人来都来了,还问哪儿来的,有点多此一举。身为当代有志青年,他们该探求的不是人类的来历,而是人类的未来,是无产阶级的江山如何千秋万代红艳艳。 李建生这个“狗崽子”,出身工商业者,这是好听的,说白了就是资本家,和秦小东这个右派出身的“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属于同一个档次。他大概觉得前途无望,有点破罐破摔,说话口无遮拦,想哪儿说哪儿,不经大脑。类似这种“女人如何生孩子”的问题,即便想过,秦小东是绝不会说出来的,因为是属于同一阶层,又同病相怜,俩人无话不说,再加上秦小东了解李建生爱提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他也不觉得李建生的问题突兀,他想了想,贡献了他思考的结果:“我看好多孩子都是从医院里抱出来的,可能孩子都是从医院里出来的。”一个知青说女人生孩子的事,让秦小东觉得烫嘴皮子。 “不对。”李建生很有点锲而不舍的精神,也许,人类的未来和他无关,考虑人类的未来不是他这个狗崽子的事,而红五类们对人类的来历又不屑一顾,这才给了他这个黑五类用脑的空间。他考虑人的来历比考虑人类的未来更来精神,他说:“好多女人进医院时就是挺着大肚子的。”也就是说,女人没进医院,肚子里就有孩子了,也就是说,女人肚子里有没有孩子,和医院无关。 秦小东觉得李建生很鬼,自己怕担无耻的名声,才让他说,他说:“那你说是怎么生的?”李建生蹙着眉,他看看自己的肚子:“大概真是从女人的肚子里生出来的。”秦小东研究了一下李建生的肚子,看不出什么地方可以生出孩子,他认真思考一下说:“怎么生呀,是把肚子拉开一个口?” 李建生很佩服秦小东的想象力,可他俩谁也没见过女人肚子什么样,上面有没有口子,人的身体别的地方实在想象不出怎么生出孩子,李建生只好说:“有道理,不过,要生一个还好说,要是生七个八个,那得拉多少口子呀。”秦小东也蒙了,一家有七八个孩子的也不少,不可能生一个拉一回肚子。 “不对,你说的不对。”李建生笑着给了秦小东一拳。 那---人是从哪儿出来的呢? 李建生挠挠头,觉得这事还挺复杂。其实,他心里还存着一个疑问,万事总有个源头,怎么生是一回事,为什么女人肚子里会有孩子又是一回事。 他深知这是一个更深奥,也更“流氓”的问题,身为一个男人,这困扰了他不少年,北大荒的实践告诉他,在大地母亲的“肚子”上戳一个坑,撒上一粒种,秋天就会有收获,那么,由此及彼,推而广之,他也是由一个种子演变而来,他怎么会被“种”在女人的肚子里的呢,他不明白。他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把这个更“流氓”的问题问出来,他拐了一个弯,接着,又向秦小东提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问题: “如果生孩子只是女人的事,那满大街跑的男人是干什么用的呢?”这次,秦小东瞎编不出来了。 这可不是一个伟大的知青该提的问题,他们该关心的是全世界的解放事业和永不变色的中国的现在和将来,这些还考虑不过来,哪儿有时间去想满大街跑的男人是干什么的。 李建生似有所悟:“这里没男人什么事?不可能吧。”秦小东很惭愧,显然,男人不是可有可无的东西,否则满大街不会有这么多男人在转悠。 女人用肚皮生孩子他知道,可满大街晃来晃去的男人在女人生孩子中起何种作用,他确实一无所知。 如果生孩子只是女人的事,那满大街跑的男人纯属多余。 他可以把阶级斗争的理论背的滚瓜烂熟,以为这是所有理论的顶峰,可以解开天下所有疑团,可在这个理论中却找不出男人在女人生孩子中所起的作用的答案。这让他感到一丝沮丧。如果外星人降落地球,看到到处都是无用的男人,一定会惊讶上帝造人的疏忽,感叹地球人真够浪费的。
好在繁衍人类不是此刻他要忧虑的问题,他有着比繁衍人类更重要的事要思考。比如,世界上等着解放的三分之二的受苦受难的人们。一直以来,他像所有同时代的热血青年一样,格外关心人类受苦受难的问题,而对于人类的繁衍,还来不及,或还未能来得及思考。 最近一个时期以来,一些知青对生孩子比对阶级斗争更感兴趣。这莫非也是阶级斗争的新动向?让人们把注意力放在和解放全人类不相干的事情上,从而减缓了解放全人类的步伐。 问:解放人类和生孩子,孰重孰轻? 答:如果人类不被解放出来,生多少孩子也是待解放的奴隶。生的越多,解放的任务越沉重。如此说来,人类的解放比人类的繁衍更重要一些,男人在生孩子中有无作用也是无聊的不值一提的了。秦小东还是要把精力放在解放全人类上,至于那些男人,让他们继续满大街晃悠去吧。 “睡觉吧,一会该吹哨了。”秦小东用被子把头盖上,像是怕听见催促起床的哨声。 “人是怎么来的呢?”李建生毫无困意,靠在墙上,还在喃喃自语着。 年轻的知青们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其实很多东西都很迷茫。大概是受的正面教育太多,反而对反面的更有兴趣。比如,女人如何生孩子。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