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刀 作者:马不停蹄


 

 蒙古刀

  一

乘爸爸妈妈不防备,我将那把心爱的蒙古刀塞进旅行箱……

这是一把漂亮的蒙古刀。从刀柄到鞘底有一尺长,刀是用上好的钢制成,沉掂掂的。不用擦拭,从不生锈。刀口锋利,透着一股凉嗖嗖的寒气。刀柄和刀鞘用黄铜包着,上面用白银镶着花纹图案,手柄上端是一颗蓝色的宝石。随着岁月的消磨,刀身和刀内鞘相比短了一寸多,这是刀的主人在一次次使用前,用磨石一下下磨掉的。这刀有过什么样的神奇经历?刺穿过多少敌人的心脏?宰杀过多少牲畜?吉格木德大叔没有告诉过我。那时我才十岁,只是被这把刀所吸引。这把刀是他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男孩儿喜欢刀像女孩子喜欢耳环和项链一样。这把刀让我爱不释手,睡觉时我把它放在枕边。早晨醒来后,我第一眼是看看刀还在不在。有了这把刀后,我在小伙伴中的地位陡增。每次玩儿打仗游戏,两边争着让我跟他们一头儿。格拉森从家中偷出一大块奶豆腐给我,为的是玩一会儿刀。身高体壮的马拉哈扎布成了我贴身保镖,当然,我也没亏待他,他可以随时玩那把刀。最有意思的是班里那个傲慢的小公主莎仁花拉,对我笑的那么甜,一个星期内给我十几块糖。以前可不是这样,她收作业时昂着头对我不屑一顾的样子,我动作慢点,她就不停的敲桌子催我……

小学结业后的一天,爸爸叫我交出那把刀,说:“我替你保管。”他没有再做解释,我也没敢问,很乖地把刀交给了他。睡前,妈妈到我的房间,说:“你进入危险期了,不能再玩那些刀啊枪的,睡吧。”“危险期……”我不知他们在说什么,但清楚记得,那晚我是含着泪水睡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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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我突然停住脚步,眼前一亮,小心亦亦的把它拿起来,果真是它,我那把心爱的蒙古刀,遗失六年了。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我找到了它……

高一时布合和我分睡上下舖。他是那种男孩儿和女孩子都喜欢的人,尤其是那双眼睛,很有神,黑黑的、亮亮的。他爱说爱笑,爱助人。一个男生要是常上女生宿舍去,大多会引起一些议论,而布合是女生宿舍的常客,没有人非议他。男女生都把他看成是小弟弟,一个可爱的小弟弟。

一个周末下午我回到学校,宿舍里空无一人,另外两个同学星期一早晨才回来,布合离家最远,一个月回去一次。他不在宿舍,我猜想,可能是四楼哪位姐姐女生又叫他帮着提热水去了,也没有在意。晚上八点多钟,校教务主任领着三个警察闯进我们宿舍。一个警察问我哪个是布合的床,我指了指上面,他便上去翻起来。另一个警察和校教务主任把我叫到楼道问起布合的平时表现。从气氛和问话里我隐隐感觉布合出了大事。

大二的时候,我去看过布合。他变化很大,人长高了,皮肤晒成黑紫色。他跟我交谈时从没有抬起过头,过去那活泼天真的性格一点儿没有了,一副拘束的样子。我问他一句他回答一句。看到这样的情景,我不敢再谈下去,否则我会疯了。我急忙结束谈话,把带来的一大包食品交给他,说:“我会再来看你,大家都想你,你要争取早点出来。”这时,他突然抬起头,我看到那双眼睛射出两道光,我能感觉到的,那两道光是黑色的,亮的,阴沉,戒备,还有一种说不清的力量,同时混着无奈,悲哀,痛苦,期望,感激。极复杂的情感在极短的时间内从他的眼睛里射出来。而那一瞬间的眼神就留在我的脑子里。接着,我看到他的眼睛被泪水模糊了。大滴的泪水从他的眼眶中涌出:“我想家……”他说。

布合喝多酒刺人重伤,使用的不是我那把蒙古刀,而是一把小藏刀。那天他和另一个同学交换了刀玩。那个同学在事情发生后,跑到郊外把我那把刀扔进草丛里。我那把蒙古刀的刀鞘留在随去的女同学的挎包里,后来她还给了我。那个同学扔刀时又怕又急,没有记清准确的地方,他带我多次去过郊外,但没有找到。

好像有一种预感,我那把心爱的蒙古刀一定能找到。六年后,终于在一个专卖古刀具的小摊上,我看到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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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我把刀擦拭得干干净净,轻轻地插进刀鞘。哈,多美的刀,只是那颗蓝宝石没有了。我不无遗憾地想。

我找来一块柔软的白绸布,铺在写字台上,拿起那把失而复得的蒙古刀,轻轻地放在白绸布上。它安静的躺着,像躺在白云上。我这是最后一次欣赏它,它记载着几代人的经历,记载着我儿时的快乐……。那颗晶莹的蓝宝石没有了,它不再完整。我不想再去寻找那颗宝石,找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不想买一颗新宝石镶上,有时候残缺也是一种美。会勾起你对旧时的回忆,会使你记住这残缺过程的故事和启迪。但是欣赏这残缺的美需要勇气。我知道以后我没有勇气再欣赏这把刀所展示出的残缺美。这种美是一个人用青春交换的。我掀起白绸布的一角,轻轻地盖住躺在上面的蒙古刀……

一只手慢慢地伸到我的面前,那颗美丽的蓝宝石在微颤的手上闪着光。我出现了幻觉,似梦似真。多美的宝石!我拿起它,小心地镶进蒙古刀手柄的银座里,严丝合缝。

“太好啦!你是从哪里找到的?”我回过头,是布合!他在对我笑……

“怎么,你的眼睛?这颗宝石是你的眼睛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不说话,面部的肌肉在抖动,我看到他的眼眶像两个黑洞,深得难测。

“你不该这样,这把刀算什么?”我摘下那颗蓝宝石,蓝宝石在我的手心里慢慢变成黑色,又慢慢的消失。此时的布合也像幽灵一样不见了。

我靠坐在椅子上,很久才从幻觉中解脱,心中仍然不是滋味。我拿起白绸布包着的蒙古刀,把它放在衣箱的最底下。

三年了,我从没有打开过那块白绸布。是的,我没有勇气再欣赏这把蒙古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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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我的一篇旧作.听到两个熟悉的人在喝酒中动起刀后写出的.

*这是以第一人称写的小说,所以"我"的身份和情节都是虚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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