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羡慕鹰的生活——写于55生辰前
作者:許樹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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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羡慕鹰的生活 内室书桌上摆放着一张彩色打印的三品补的图片,原物全部由五彩金丝绣成,是文革中从祖父的清代朝服上拆下来的;大雁展翅立于海石之上,紫色为底,周围饰以回文花边,背衬天青绸。九十多年过去,虽历经兵燹战乱文革劫难,重见天日仍金光熠熠,满室生辉。 我家世居无锡市中心的崇宁路(旧时地名小河上),这里曾是明清两朝官宦人家集中,孙、秦、王、侯、许、诸望族世代聚居之地,文化气息甚浓。家中一座镶嵌着一组组透雕戏文和《山渊湖海》四个古篆字的精美的砖雕门楼在文革后文物普查时被“发现”是崇宁路上最好的晚清建筑。同济大学古建系闻讯,师生搭了架子,忙了三天将我家厅堂(宝善堂)拍摄下来,可惜整座宅院在旧城改造中还是被拆毁了。我就是在这一进进斋匾高挂的深宅大院中长大的。文革浩劫,家中旧物百不存一,据无锡图书馆藏《锡山许氏宗谱》记载,吾族先人自宋末迁居锡邑,九百年来,已成无锡数得上的书香人家。 我的祖父许嘉澍(字湛之)是民国元老吴稚晖的得意门生,少年时即随吴先生东渡日本,毕业于振武学堂,十九岁就当了营长,清末以三品衔为两广辎重管带。他毕生追随孙中山先生,留学时即加入同盟会光复会,身为革命党人,他参加了宣统二年正月的广东新军庚戌起义,革命失败,宣统皇帝在农历四月廿二日下谕内阁,点名捉拿他和其他五位清将“交部议处”。翌年辛亥,祖父与留日老同学秦毓鎏在故乡无锡响应武昌起义,被推举为无锡光复队司令,兵不血刃,一日拿下无锡金匮两县衙门。民国成立,被中山先生亲委为无锡警务长,这一年,祖父才二十七岁。未久,孙先生一派失势,祖父亦随之去官。1930年初,正欲应其至交吴佩孚将军之邀赴北洋军政府,方四十四岁的他却突然中风辞世,高足英年早逝,吴稚晖先生不胜伤悲,亲自主持葬礼“点主”,这时,我的父亲才九岁。 祖父为官,两袖清风,不问家事,而我祖母早已参透人生,长年住在无锡佛学会,一心研佛,家中只有老妈子照料,军阀混战,八年抗日,乱世中入不敷出,惟靠变卖祖上留下的田产家当过活。祖父曾是创办中国垦业银行拔头筹之人,但祖母其后与苏州孙老太的一场官司,遇到了恶讼师,银行股票全部抵押光了。抗战逃难前,祖母将十几只皮箱和一堂红木家具存放在老友钱伯母家,岂料钱家宅第被日寇付之一炬!“旧业已随征战尽,更堪江上鼓鼙声”,祖母这样吟道,并感叹地认为祖父这样的留日学生幸亏早逝、股票没了,田也买得差不多了,否则后来的事很难说,大陆易帜后不得了。 父亲初中毕业即入钱庄学生意,他能在文革中被人诬为江苏粮油加工业的反动权威,全靠苦心自学。有这样的“官僚地主”家庭背景,尽管解放前夕就参加革命,在老干部众多的省级机关里,每次运动都是对象,1952年“三反五反”吃冤枉官司时,因供给制,没有生活来源,我的一个弟弟生下就送给了别人,(前年我费尽心思才找到,他生长蓬门,文化很低,吃尽了苦头)。直至七七高龄病重不起,父亲对身受的冤屈犹心头耿耿。这样的事在中国何止万千,知识分子伤痕累累!我劝慰老父,刘少奇还死得那么惨呢,你能活过文革,看到拨乱反正的盛世光景,应该满足了。 父亲在无锡老家(崇宁路38号)大门前,摄于八十年代末我的祖母邵毓瑾先生出身常州世家,其父是国子监太学生。家学渊源,毕生研佛,作为独女,从小熟读四书五经,满腹经纶。极左的年代里,只能赋闲,难作鹤舞,自记忆起,祖母总是戴着金丝眼镜手不释卷,三餐外日夜读书。她对我这长孙深冀厚望,带在身边,亲自教导。小学时随父母迁到省城后,年年寒暑假返无锡老家,我们祖孙俩整日在房内看书,有时竟至忘了烧饭。至今犹深记得老人教我四声时的吟唱声:“平声平调莫低昂,上声高呼猛烈强,去声分明哀远道,入声短促急收藏。”祖母对国学的痴迷,对佛典的沉醉,使我自幼对文学兴趣浓厚,于是祖母也悄悄跟我讲点她亲身经历的前朝旧事,听评弹《杨乃武与小白菜》,她说真有其事,清末她随父在京城看到过登载此事的《朝报》,。。。。回回语罢总要叮嘱我“不能跟外面人讲啊”。今日忆及,不禁感慨系之。我18岁那年,八十老人因文革风狂而弃世。许多年过去了,老人拄着黑漆手杖,一手挎着草编拎包逶迤而行的身影仍还不时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她走得那么艰难。我不是佛门弟子,但年年用上海城隍庙的真锡箔请人折錠,冬至、过年要给老人烧烧。灵魂,宁信其有。 上初中时,我已立志效法我的前辈,读书,做学问,1964年,我考入名重一时的南京外国语学校,先走学通中外文的道路,因为南外的招生简章上明确写着“本校培养高级翻译人才”。那时,从中央到地方,对创办外语学校极为重视,各科老师选自全省各地,甚多名教师,学生的培养要按外长陈毅要求:“政治上坚强,业务上高超。”良好的校风,师长们的道德,学问,对我们这批学生影响至巨。孰料方二年,文革骤至,中断了南外学子的大好前程。十年浩劫,七年下乡,真是风雨如晦,鸡鸣不已,一段身心两难、不堪回首的艰苦岁月。重返南京,我已年近而立。此后是长达二十五年极为忙碌的省外贸生涯,常年与海外接触,又使我的眼界为之一广。 到1988年,我在省外贸已干了十二年,负责文教用品外销组,做外销一年两次参加广交会,年年有出国机会,工作生活是很好的。然而我早已感到国营外贸的体制太落后了,只会一天天衰落,没有生气。心头始终有着危机感。这年适逢深圳海南热,有位深圳的老同学鼓动我去那儿干,我被她说动了,我是省外贸第一个提出调动的人,岂料却久久不见调令来,原因是深圳人事局认为我没有大学文凭,很长时间了,满公司都知道我要走,我自己也主动从外销部门退到了单证组,这年九月有人介绍我到深圳康华,那里许以部门经理,月薪五百(当时我的工资不过七十几块),上下班还有专车,他们自己有人事调动权,就这样我一脚跨进了康华。 难忘我走的那天,老公司重情重谊,指派小车送我到机场,不料飞机晚点,从中午直等到半夜才起飞,今日想来,就是此去不顺的先兆。一到康华,就觉得气氛不对,很快知道这公司大都是北京的高干子弟,一向利用特权低进高出,这时已受到来自方方面面甚至中央的批评,陷于四面楚歌了。要我来做出口,乃是为了装饰门面,应付上面,我报到不几日公司业务即告停顿。多年喜欢高效工作的我,此刻跟他们一道每日闲坐,答应的条件一概不提了,只给我一点基本生活费,如果不是经历过疾风暴雨的文革运动,插过队下过乡,遇到这种事,心理上无论如何是承受不了的。 从一个大公司的主要业务员一变而为日坐愁城,无所适事,什么都失去了,前路茫茫,落差是巨大的。香港老客户闻讯来看我,说你怎么能在这时还来康华呢,海外报纸早就议论纷纷,说康华是“坑华”。。。天晓得,我怎么会知道呢?内地一点都不知道,省外贸的样宣科是有香港的大公报、文汇报,可是神神秘秘的,一般人不给看,我是不去看的。想起临走前我向老朋友、海关一位副关长辞行,他一脸忧虑的说“康华好象有问题唉”,那时谁听说过国营公司会倒闭的,我对政治半点不敏感。同时来此公司的还有复旦和北外的新届毕业生,我倒是很同情她们。六四是以反康华“官倒”开始的,六四一结束,江泽民宣布办七件好事,头一件就是解散康华,这公司的业务员大都已捞足了,无所谓。我和一位科技大毕业的同事从早到晚找房子找单位,跑断了腿,深圳就是这样,当时人称资本主义小社会。 我难以忘怀的是北京中国轻工进出口总公司一位老友特地来深圳看我,替我介绍深圳市轻工,这公司的经理看到我的全国外销员考试合格证,就说整个深圳没有一个人持有这张证书,“你为什么不早点跟我们公司联系呢?”我一点没想起,来深圳转了许多弯子。我已被小公司康华的情况吓怕了,我想先来市轻工试试再说,可是没几天,江苏外贸的老公司领导召唤我回去,要我退出深圳轻工,说康华反正倒了,容易走人,而国营公司不放就没办法,权衡再三,我还是留恋从前的工作条件,于是回到康华等待。偏偏几个月不见江苏外贸调令来,回南京一问,说是老公司要我,但省经贸委主任聂海青不同意去深圳海南的人回来。而六四以后,在深圳,只要一听是康华的,哪个外贸公司都不敢要。 在深圳期间,友人介绍我认识一位自己开公司的,我一听此人的名字,不是一度报纸上大吹的大学毕业放弃分配自愿回老区的吗?此人说就是,并告诉我,只要我在他这公司做,每笔生意做完后就给我百分之五。我一听很好啊,就答应了。一笔生意忙下来,我告诉一道去深圳的两位女同事,她们说你傻了,这是深圳,你的客户,你的工厂,所有的工作都是你做,还不要他垫货款,凭什么要给他那么多?他是在蒙你,应该倒过来,我如梦初醒。她们二位仗义上门去找此人说理算帐。此人甚至在我做完生意后,该给客户的佣金都不肯付,实在没理由搪塞了,只好给,又不肯花钱电汇出去,说你自己来拿罢。。。。现在,比这厉害的坑蒙拐骗的事,更多,更复杂。为了钱,可以不顾一切。 一位相识的西班牙朋友知道了我的窘况,要我去海外发展,他替我办妥了自费留学西班牙的一切手续,当时中国人在该国侨居的才1000多个,且大都是青田一带滚雪球似的过去谋生的,北京使馆也认为我这样的情况属于素质好的,没问题,可就在递上签证申请后,想不到的事发生了,一群浙江人用花钱买来的假护照出国,飞到马德里后,被机场海关扣留,可是一夜之间他们都不见了,被当地黄牛带走了。次日,朝野震怒,西班牙国王下令中国护照一律不签。我作的都是出国的打算,90年整整忙了一年,至此沮丧透了。 我以前的客户都在欧美,深圳没有货源,他们不愿到深圳来落单,六四以后,银根收紧,出口非常困难,甚至亏本。母亲说“一两黄金四两福,你还是回来吧。”就这样我又回到了南京,经友人绍介,进了另一家省外贸公司。岂料本来认识我的此公司头头,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一旦接纳我进来,立即凶神恶煞,不让我搞业务,我被迫天天打单证,他廉价的找来了一个自投罗网的老外贸。接下来我结婚,生子,母亲三次中风,父亲身患重病,我就是想走也脱不了身了。。。。这公司少见的独裁,铁幕重重,我不想干但不得不干的做了十年单证,上海外贸的朋友惊异我“这么活络的人,竟然会单证一干就是十年”。十年单证,闷怀不开。 一个生性鲠直又向往自由的人,在政治第一的过去的几十年里,自然过得不舒心。是邓小平的改革开放,使我久已冷却的心,日渐暖转过来,然而近年的吏治腐败,又使人愤懑不已。改革开放二十年,带来的负面效应就是令人切齿的腐败!在国营外贸的最后十年,是我一生中最不开心的时候。碰到的是狂吞国有资产,又严厉镇压公司内部持不同意见者的独裁者。可使寸寸折,不能绕指柔,我这不肯随波逐流的性格是注定着早晚要得罪他的,终于借故逼我下岗,甚至退股和停发一切福利。其爪牙落井下石作贱我以讨好头头,迫于他的淫威,偌大的公司几乎没有一个人敢跟我讲话。打官司么?他能到处用钱铺路,。。。于是我又吃了不少苦头。想冲破陈腐,你就会被打得遍体鳞伤! 然而今日何日?举世幸逢前所未有的信息时代,英特网已使地球变得如同一小村庄,信发万里,瞬息便至,自己是学外语的,又干了二十五年外贸,他能饿死我?! 都说网上生机无限,“下岗”后不几日,菜场偶遇多年不见的集体宿舍时的老友钱永红兄,他已负气离职,从省外贸医保公司下来了,我们只能自救,承他古道热肠,悉心传授电脑,教我上网,辛苦一年多后,终于开始了自己的出口生意。随着业务慢慢走上轨道,境况好转,我又一次走出了人生的低谷。此时我才开始对外,很多昔日老友才渐渐知道我这些年的坎坷遭遇,“满面尘埃人不识,谩随流水出山来,”自88年离开省轻工即陷入窘境,无颜见江东父老哦,我跟外界几乎隔绝了十五年,运乎?命乎?!感慨之余,写下这样几句诗赠友人: 外贸大院遇薛邑兄 断蓬枯葵十五年,重返人间看新颜。 历尽坎坷的岁月,渡过时尽管艰辛,回味时却也有百样滋味在心头。人生,好比身在旅途,道路艰险漫长,到处走走看看,才有收获。毕竟现在能自由自在,不受约束的活着,也是一种幸事。我羡慕鹰的生活,住在风高雪厚的悬崖,却能自由地在蓝天中飞翔,这是何等的写意啊! 我们任何的努力,都是为了更高层次的生存方式,一个人在有生之年能自由地做点自己喜欢的事,这在从前是不敢想象的,我很欣慰地看到中国有了巨大的改变。我现在work at home,妻子是搞建筑设计的,忙忙碌碌,儿子十岁,读四年级,很聪明,钢琴弹得很好。他们早出晚归,我只须每天做顿晚饭。平日里新老朋友频频往来,不时相互邀请聚聚。劳作之余,日夕与海内外同学、友人网上舞文弄墨。我非常珍惜他们的友谊。我这辈子漂泊至今,能让我开怀或者落泪的,全是这些知心知肺的朋友们。毕竟我们这些文绉绉的人都有个缺点,太过依赖于精神世界。 朝夕坐对电脑,以“伊妹儿”联络海内外,渐渐地周围形成一个文学团体,我的诗文本是自说自话,写给自己看的,不曾想过要发表,最多的是吟插队,忆往昔,思故人。。。。平仄何烦,韵律谐和就行。我相信我的诗文是有人看的,事实证明如此。以人口计,文革中插队的老三届有两千万之多,又有熟知他们经历的第二代,知青涉及千家万户,当年无人能予幸免。“知青”对社会,对中国,乃至对世界都是很有影响的,远在北美都有知青联谊会。郁郁乎知青情结也,何能长久压抑之?歌之,咏之,是为了记忆美好,平抚创伤,更是为了让这一代人勇敢自信地面对生活与今后。人,不能忘了过去,任何一个重大历史课题总得有人写。这世界上有那么多的不安宁,战乱频仍,自相残杀,破坏自然,知识分子是社会的良知,应当呼唤人们重返人类的精神家园。 我的诗文不时被推荐到报刊和国学之类网站发表,令我汗颜。今年一月南京作家协会吸收我为会员,使人惭愧。我已行年五十有五,数十年来,国家、民族多灾多难,淤积心头的东西太多了。如果说我的诗文尚有可观的话,那仅仅是因为真实,句句发自内心。赵瓯北诗云“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语便工。”有点蚌病成珠的道理罢。学无止境,在国学方面,与我的先人比,相距何下十万八千里! 十步之内,必有芳草,深望能有机会结识更多的同道学人,交流交往,提高自己。中外文学,浩如烟海,我之于学问,犹如观看一幅名画,知视觉意象者,不知其深沉内在意涵,仅称皮相,难窥全豹。所欲追求者,个人学问深化,登文学艺术之堂奥。所欲成功者,在对社会人心之贡献。学与思之间,乃在实践力行尔。有幸成为作协一成员,追随众先生之后,戳力以学,是我无上之荣幸,人生又一新起点。 坎坷岁月犹眼前,弹指流年到中年,人到腰酸背痛之年,便盼着孩子快快长大。我要将我这个家的历史,我们父子两代的经历告诉他,让他从前人的成败得失中,自己去认识社会,自己决定取舍,更好地生活。现在则为时尚早,幼小的年龄对社会的复杂知道太多,心理负担太重,一个心智沧桑的儿童,把他的憧憬和荣辱都提前预支了,我想是没好处的。儿子还很小,文化教育至关重要,首先他得完成自己的全部教育,作为中国人要有扎实的国学根底,然后靠自己的本事去欧美深造,这是我的愿望。至于学什么,往哪方面发展,要看他的天赋和兴趣。爱因斯坦说“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它胜过任何的责任感。”纵观四周,的确如此。我要告诉他的是,教育是终身的事,人要不断提高,紧跟时代。不能做九斤老太。儿子应当成什么样的人?他应当是心理健康,体魄健壮,博学多才,气质高雅。我希望我的儿子心地高贵,对周围的一切均心怀爱心。历史是不能割断的,但家族的历史不应成为下一代的负担,应是动力。工作之余,会享受人生,不要象我们这两代人,活得这么累,这么苦。只是我对现行的教育制度很不理解,我们小时候读书也没这么苦,我的儿子是小班长,每学期三好生,回来就做家庭作业,经常还做到很迟,十岁的孩子,你不让他有活动长身体的宽松时间,每天动也不动坐那么长时间,只要脑袋,不要身体,中国人的体质什么时候能赶上欧美国家? 前尘每向梦里看,国家与个人的历史如同河流,有曲折,有波澜,也有平坦,既有自我选择,似乎也有命运安排。我相信性格即命运,凡事强求就不行,顺其自然的好。几十年的经历使我尝尽了世态炎凉,人情寒暖。我乐于助人,尤其是那些处境艰难的人,因为我深知孤苦无依的难。记得当年身陷窘境之时,在深圳街头书摊看到一本台湾的《罗兰小语》,阮囊羞涩,翻看良久,涓涓絮语,明见万里,那些过来人的话,给我以极大的鼓励。“成功有成功的经验,失败有失败的教训。经历本身也是一种财富。”信然。几番骤雨狂风后,春好依旧四月天,人生的第二个春天分明正向我走来。 红茶一杯诗一首,生日从来不自寿。 开放二十三年十月,写于55生辰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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